《诱心》 第1章 [gl百合] 《诱心gl》作者:花知梨【完结+番外】 文案1: 身处乱宫,步步为营。 云谨以为,她与秦盏洛的姻缘,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所见之人形形色色,枕边人的心思她却难以揣清。 秦盏洛以温柔之势,抚她伤痛,慰她孤苦。 云谨从未想过算计来算计去,顺便也会将心丢了去。 可只有秦盏洛自己清楚:阿谨,我本为你而来。 文案2: 某日,丫鬟来送茶点。 甫一迈入室内就听到些了不得的话…… “太慢了些,应当果断。” “阿谨,此番劳神,到底还是由我来主导。” “本王觉得不妥,我虽羸弱但势却胜你。” 丫鬟脚已迈入,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听问何事,闭眼连连说着: 你们继续继续,我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她将茶点胡乱一放,便红着脸匆忙退了出去。 两位主子,这青天白日的…… 云谨侧目,手执黑子轻点于棋盘。 不解:“她为何那么慌乱?” 秦盏洛拾起枚白子,轻笑:“大概是…误会了些什么吧。” 体弱多病药罐子王爷x清冷腹黑诱心长公主 食用指南: 1、古代完全架空背景,谢绝考究; 但欢迎/友善/科普相关知识。 2、以甜为主,轻松一阅,不必过于认真。 3、1v1甜文无虐不买股; 所有的感情戏最终都会有所交代。 4、催剧情达咩,耐心等待贴贴。 5、互攻视角,无本质主次之分,双女主。 最后,祝老爷们品尝愉快~ 立意:和喜欢的人一起积极生活。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甜文 腹黑 钓系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谨、秦盏洛 ┃ 配角: ┃ 其它:预收《被迫娶了失忆公主后》 一句话简介:愿做她的药。 征文活动优秀作品奖章 身处乱宫,步步为营。云谨以为,她与秦盏洛的姻缘,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所见之人形形色色,枕边人的心思她却难以揣清。秦盏洛以温柔之势,抚她伤痛,慰她孤苦。云谨从未想过算计来算计去,顺便也会将心丢了去。可只有秦盏洛自己清楚:阿谨,我本为你而来。 本文伏笔众多,笔触温情,双主角智商在线cp感十足。一个是体弱多病的药罐子王爷,另一个是清冷腹黑的诱心长公主,注定会激出不一样的火花。于秦盏洛而言,云谨曾像一束光,照进她原本一成不变的生活;于云谨而言,秦盏洛的存在,亦似是救赎,化解了她的孤苦。无论怎样,她们都会陪伴彼此,直至生的尽头。 (作品在征文活动被评为优秀作品将获得此奖章) 第1章 杯盏碰撞,歌舞升平。 人间不羡仙,皇都烟柳地。 斜卧在软垫上的公子白衣玉面、唇红齿白,慵懒地缓慢转着手中的酒盏。 他已有几分薄醉,眼中却依旧清明万分。 此人正是不羡仙的常客,云都内最受帝王宠爱的尊崇小王爷。 今日他兴致不佳,旁边的人也便颇有眼色地不加打扰。 这位的随从去而复返,在旁垂眸侯着。 云谨转着酒盏的手一停,南宫宁便知公子这是终于思索妥当。 从小跟在云谨身边,她大致了解公子每一个举措的含义。 “阿宁。”云谨微微昂起头来望向南宫宁,轻声唤道,“我们回去罢。” 他的眼底总是蕴着温柔的光。 温润如玉,翩翩公子。 南宫宁点头称是,恭敬地护送他回府。 一如往日。 众人皆言谨王风流,爱恋如花美色。 可他们却不曾知晓,这位尊崇小王爷实际上却本该是位公主。 皇宫种种权力纷争实在太过勾心斗角,稍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 当日云谨出生之前母妃盛宠遭妒,曾被人下毒谋害。 幸而所识皆是不凡,妙手解毒。 但也导致云谨生来身体便虚弱万分。 那时慕朝歌心上一动,告知那通报宦官自己诞下的是位皇子。 又在后来采用非常手段瞒天过海。 她想自己的孩子能够拥有主动权,而不是未来成为什么巩固皇权随意被婚嫁出去的牺牲品。 这一瞒,便是多少年。 云谨嗅了嗅自己的衣襟,不羡仙的酒不乏上乘,她选中的那壶沾染在身上的味道并不难闻。 但还是该沐浴再睡。 府中的人都很机灵,自然知道该做些什么,温水早早就已备下。 云谨卸去伪装褪衣泡入水中,暖暖的气息将她包围,令她不禁舒服地眯起眼睛。 谢怜静在偏厅候了许久,都不见云谨出来,不禁疑惑。 她想了一想,心下便有了数。 “阿宁,去把云儿抱出来罢,她大概是沐浴后又在那边睡着了。”谢怜静语气无奈,可见云谨已不是第一次做出这种事来。 她原本就身子虚弱,若是再着凉,怕是更加难以调养。 两人到了浴室一看,这不省心的果然身着寝衣卧在摇椅上睡着。 沐浴后的她容貌更加夺人心魄,三千墨发散乱在侧,衬得脸上愈发白皙。 第2章 云谨本就浅眠,察觉有人接近便立即睁开了眼。 恰见两人立在面前,谢师姐一脸愤慨,似乎是要兴师问罪。 她浅笑着致歉:“酒意慢散,不甚睡着了。” 谢怜静恨铁不成钢:云谨这小身子骨看着就经不起折腾,若是哪里难受还不是要麻烦自己拼命医治。 总是不知道爱惜自己。 谢怜静对旁边的南宫宁使了个眼色,南宫宁便知晓了其中的意思。 于是向前一步想将王爷抱起来,却被对方伸出手来拦下。 “阿宁,不必。” 云谨眉眼慵懒,却还是坚持着自己起了身。 偶然凑近时,南宫宁嗅到了自她身上传来的冷香。 寡淡,却莫名地吸引人。 其实云谨并没有什么重量,抱起来应该也只会让人觉得乖巧柔软。 但云谨不喜与人过亲近的接触,南宫宁心中也只能淡觉遗憾可惜。 由身后那两人跟随着,云谨回到了房中,在安寝的软榻上斜靠好。 她知悉还有药没有喝下,略一伸手就接过了南宫宁递来的药汁。 南宫宁面无表情地将那碗药递交给她,而后继续站立一边。 “云儿,你听说那位来和亲的公主了吧……”谢怜静有些担忧地望着云谨,“你觉得她此番前来,最终会被皇帝许配给谁?” 云谨喝药的动作略一停顿,随即一口饮尽,由着谢怜静替她擦拭干净嘴边的药汁后躺下身子:“大概…会是我吧。” 云谨身边的两人神情俱是一变,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那人已经睡去。 呼吸平稳清浅,像是宫中宠妃养的那只异域狸奴。 除却东宫太子外,各皇子在未来的新帝即位之后,只怕皆是在各自封地的时候居多。 但如今帝王宠爱云谨,顾念她的病弱体质,仍会继续留她在皇都安养。 这和亲公主于礼不可怠慢,而于利又绝不能担任储君之妻,人又必须留于皇都。 思来想去,自然就只剩下了这位病弱的小王爷。 此次和亲不若以往,论起来,北楚的兵力财力都并不比云都差上许多。 让人不得不警惕这其中是否另有所图。 娴妃当年只希望云谨能健康顺意、一世安康,不卷入这朝堂纷争中。 但这世上,多的是身不由己。 - 幽室无声,仅有极清淡的暗香浮动。但榻上的人睡得却并不安稳。 “母后!”云谨自梦中惊醒,随即抚了抚剧烈跳动的心脏。 她眉毛轻挑,看向安置于室内的香炉。 分明是安神香,却仍然不能保自己逃离梦魇。 上妆着衣,这妆容早就画过千遍万遍,是以炉火纯青。 原本柔和的容貌间转瞬多了几分英气。 “殿下,宫中传召。” “嗯,应了吧。”不过意料之中。 这几日来宫中传召多次,府中不断收到珍贵药物,于情于理都不能再次托病推脱。 云谨到位时群臣基本到齐,分坐两侧。 云谨态度从容,走向前去对着帝王恭敬一拜。 帝王随即摆手免礼,他的这位皇子身子骨弱,这些繁琐礼节能免当免。 “皇儿,孤可算是把你盼来了。怎么样,身子可有好些?”帝王看着自己俊美的小王爷,眉间威严有了几分松动,表现出些许慈爱。 “父王,儿臣身体尚可。只是前些日子身子抱恙,未能亲见父王,心中挂念万分。” 被自己宠爱的小儿子挂念,帝王眉间更见喜色,连称几个好字,唤云谨入座。 “北楚使臣,你们的公主为何还未到来?让群臣……”太子云祀已惯会察言观色,见帝王皱眉就知他何意,于是出言替父解忧。 询问声还未落,那边便有了通报。 “恭祝云都帝王福寿齐天,国泰民安。”秦盏洛身着简单礼服,气质娴静优雅。 即使未穿华丽的公主宫服,也让人难以忽视那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 北楚公主,封号昭宁。 “公主来云都多日,却仍是不肯摘下这脸上的这副面具吗?” “不可。我们公主的容颜还需与未来驸马新婚之时才可看第一眼。”使臣不卑不亢地替昭宁回复道。 云祀已心中不屑:装神弄鬼,没准就是个嫁不出去的丑八怪罢了。 “昭宁公主来云都和亲,一路风尘,这次晚宴全做接风。”云帝笑了笑,举起酒盏,“不必拘谨。” “云帝乃吾长辈,唤吾昭宁即可。”秦盏洛同样举起酒盏,掩在宽大的袖下将其一饮而尽,随意翻转倾倒以示诚意。 在这一杯酒后,宴上气氛明显活跃了起来。 “昭宁,论说你来和亲,这几日也许也已对这些皇子各自的情况略有耳闻。今日朕的皇儿便都在这里了,你看看,心中可有心仪人选?”云墨笙不过是在明知故问。 单是秦盏洛提出的选和亲对象的唯一简单条件,能满足的也就只有那一人。 “昭宁这几日一直在驿馆休整,尚未来得及打探这类事情。其实外貌秉性都是其次,只要哪位皇子能满足昭宁的那一个要求,哪位皇子就可以成为我的驸马。” “什么要求?” 不是没人好奇那副面具下的长相,单论身材气质,谈吐举止,料想也不该丑到离谱。 第3章 “昭宁所嫁之人,一生只能有我一个为妻相伴,不可再娶。” 宴会上原本还怀有几分好奇的皇子,都因为秦盏洛的这一句话歇了心思:先不提不知这昭宁公主长相到底如何,就是再貌美,也不能为她放弃万千美妾吧? “如此一来,孤心中大致有数了。”云墨笙状似无意地望了眼云谨,观她并无抵触表情,当下也便放了心。 不仅是云帝,所有人都清楚了她心中的人选。 有人心中暗暗嘲弄,就凭云谨这身子骨,就是有那个想三妻四妾的心,怕是也没那个能力。 云谨虽然体弱,但是俊美风流,年少就喜好流连于不羡仙这类醉生梦死的地方。 是以坊间有传——言她玩乐过度,致使不举,不辨真假。 不过她倒是潇洒快活,即便这样,父皇也依旧宠着。 云谨一如寻常,像是真的单纯赴宴一般,始终没有流露出半点情绪。 秦盏洛望着对面席上的云谨,眼中莫名情绪翻滚,复又极速消散,眸间仍是平常那般冷淡模样。 看这样子,这位小王爷是不打算挣扎了。 秦盏洛素手勾起白玉壶,倒酒,入喉。 却是隐在面具下勾出了一抹笑意。 果不其然,夜诏赐婚。 云谨只淡然接过圣旨,掏了几绽银子给送诏书的公公。 她早便知道结果,也没什么好讶然的。 帝王家便是这样,永远没有选的权利。 如若自己作为女子,就要作为公主和亲或下嫁;如若自己作为男子,也逃不过娶公主或世家女的安排。 巩固皇权的工具罢了。 云谨早便有了觉悟,现如今只不过是明确了对象。 细想一想,那位公主其实比起自己还要难过些。 作为尊宠一身的公主,却只能嫁给一个仅见过一面的、并不喜欢的人。 而且这个人实际上还是名女子,不能带给她什么。 云谨轻叹一声,只觉喉间一痒,抑制不住地咳了两声。 “王爷,该喝药了。” 云谨接过乌黑的汤汁,习以为常地将这苦涩的药喝下,而后有些好笑地看着南宫宁一脸纠结地站在自己身边,欲言又止的模样。 “阿宁想说什么大可直言,不必如此……”倒像是夫子要求背书背不出来,又不敢说的纠结模样。 “王爷当真要娶那位公主吗?可……” “阿宁放心。”云谨递交空碗,站起身来感受一点点晚风拂过面颊时的触感。 极为舒适。 云谨心有所觉:那位昭宁公主,倒像是设计好了…… 特意来嫁给自己一般。 第2章 皇宫内的布局复杂了些,初入者很容易迷路。 秦盏洛前行不远,便发现了正攒聚在假山一角偷懒的几个宫女。 谨王今日入宫,小丫头们便凑在一块谈起了有关这位尊崇小王爷的八卦。 听闻这位王爷俊若谪仙,才貌双绝。 但最难得的还是待人温润,即便是她府上最不起眼的清扫丫头都未曾受过半分苛待。 如此相貌人品,若不是体弱,极有可能被帝王力排众议推为储君。 众人只叹了叹可惜。 云谨此次前来,就是应诏商议和亲事宜。 她身体不好,也就不能像寻常那般大操大办,本以为那公主不愿,却意外得知对方并没有纠结于此。 毕竟,即便简化了成亲流程,皇家的婚礼也比寻常人家娶亲繁琐上不知多少倍。 就是宫内年长的姑姑教习夫妻之道时,让云谨难免有几分尴尬。 “殿下,您还是好好看看这些图吧。”姑姑循循善诱,“这些姿势……” 云谨耳根滚烫,自那春/宫上偏过视线去。 “姑姑还是莫要逼王爷了,料她常年浪迹花楼,这些知识当懂得通透才是。”突然传来的清冷的女声,打断了姑姑的喋喋不休。 姑姑听了这句稍显大胆的调侃,便顺势望了过去,发现是位戴着面具的年轻姑娘。 反观云谨却并未动怒,更是一下子就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她不由得眼前一亮,有了更好的主意。 “这位便是未来的谨王妃吧,老奴倒是忘了这茬,王妃可曾习得此等……”未待姑姑说完,秦盏洛便知晓了对方又将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身上。 “本宫只是路过,姑姑继续。”秦盏洛悄然对云谨使了个眼神,示意她还不快找机会离开。 云谨会意,退了两步:“姑姑,本王想起来府中还有要事……” 只留下姑姑独自立在原地,看着春/宫图上纠缠的身体。 她板着老脸翻了几页后直言罪过,也没了教习的心思——小豆子办事太不靠谱,都说了小辈主子们脸皮薄,还送了这么艳色的图来。 - 似乎是为了与云都匹敌,北楚无论是嫁妆还是即将驻入谨王府的公主随从、亲卫,都给足了阵仗,无一不彰显对这位昭宁长公主的盛宠。 云谨着大红喜服拜过堂后仍觉恍惚,被喜婆笑着催促早些去新房与准王妃洞房时,才感受到原来自己真的娶亲了。 多么荒唐,以女子之身,娶了另一名女子做王妃。 小王爷身子骨弱,她的洞房自然无人敢闹。 这些年来她频繁托病,借着身子弱的说辞省去了不少麻烦。 第4章 当真好用,难得自在。 云谨由着喜婆牵引着走向自己的寝房,也便是她今日成亲的婚房。 入目皆是大喜的红,欢庆非常。 喜婆推开门,递给云谨一柄喜秤示意她进去掀开盖头,自己则贴心地关好房门后径直离去。 云谨在门前站了会儿,遥遥看着榻上坐着的女子,产生了一个有些暗自发笑的想法:她应该不会在这大喜之夜还带着那副面具吧? 云谨掀开盖头后才首次看到公主的样貌,微愣了一愣,是个美人。 貌可倾城媚近妖,偏与之不符的眉眼疏离,更添韵味。 云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人,也同时被眼前人观赏个遍。 今夜皇都城内不知多少美人千金暗自垂泪,恨不得嫁与这温润王爷,长相厮守。 “王爷,可要饮合卺酒?” “自然。” 云谨执起白玉酒壶倒了两盏,随手递给秦盏洛一盏。 两人交杯喂酒,秦盏洛的手微微偏了偏,滴滴酒顺着云谨的衣领滚落下去。 秦盏洛抬起衣袖意欲为云谨擦拭,却被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开。 秦盏洛不甚在意地将手重新放下,气氛中难免几分尴尬。 云谨脸上带着浅淡笑意,贴心提醒道:“王妃,早点休息。” 她走向房中早已备好的屏风,在它的后面安置有一张事先备好的软榻。 秦盏洛玩味一笑:“新婚之夜,王爷不打算与本宫成夫妻之礼吗?” 云谨的脚步顿了顿,眸闪了闪,转过身来笑道:“本王知王妃并不心悦于我,王妃大可放心,我不会干预……” 云谨的话还未言毕,秦盏洛就身形极快地向她袭来。 好在云谨反应迅速,下意识地侧身躲过。 两人就在喜烛下过了几招,云谨看准破绽准备一举将人制住,却一时不察被秦盏洛点住穴道。 “王妃这是何意?”两人离得极近,呼吸交缠在一起。 云谨不习惯与人距离过近,兼自己身上藏着秘密,难免不适。 “本宫听闻,本宫的驸马那方面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有此事?” 若是一个男人被新婚夫人如此质问怕是会觉得有损尊严,但云谨实为女子,只坦然称是。 云谨想明白这公主偏偏嫁于自己的原因定有觉得自己不太行的一条,眼下便是试探。 “可王爷仍是流连花楼,倒让本宫有几分不知真假。” 云谨被点了穴道压于榻上,那公主笑了笑,如青葱般的手指勾住云谨的衣带,缓缓解开。 “王妃!”云谨对秦盏洛这始料未及的举动大为惊动,虽然她平日都做好基本伪装措施,但却以无人敢亲近自己为前提。 如今枕边人这般放肆,若是被她发现了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嗯?”秦盏洛的动作不紧不慢,眼看就要探向里衣。 云谨强行冲开穴道抓住了秦盏洛的手,气血翻涌间喉间一甜吐出口血,被对方用洁白的喜帕稳稳接住。 秦盏洛轻轻一推,便轻而易举地重新将云谨推倒于榻。 她单手撑头侧身躺在云谨的身边:“王爷何故如此紧张,夫妻欢好,本是天道。” 云谨勉力地笑了笑:“王妃太过心急,你我二人并无感情基础,兼本王实则体弱难行那事,还望海涵。” 她当真一点不怕自己假戏真做,万一自己真是男子,如此行径,怕是两人早已行礼。 云谨甚至疑心这王妃是看出些什么在故意试探,但又觉得不太可能,自己分明从未露出过任何破绽。 好在秦盏洛没有再起解衣的心思。 “早闻夫君身子羸弱,也罢,新婚夜就这样罢。”说着,秦盏洛闭上眼睛,真的起了睡眠的架势。 秦盏洛只是一时起了想要逗弄云谨的心思,对方的反应强烈尚在她的意料之中。 但云谨会吐血,却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她这位夫君,身子未免太弱了些,不可逼得过急。 王爷,我们来日方长。 耳边人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清浅规律,云谨悬着的心方才真正落下。 那酒中的昏睡药物到现在才开始发挥作用。 受此试探,心中难免混乱复杂。 云谨躺在里侧,头部微微有些晕眩,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刚刚似乎是吐血了。 她起身绕过秦盏洛下了榻,重新将自己的衣装整理得当,而后望了望屋内窗子,径直翻了出去。 谢怜静气而不得发,云谨只说自己不小心吐血了却不肯说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唬了她一跳。 新婚之夜吐了血,料想与那公主脱不了干系,谢怜静心中对那公主便多了几分不喜。 谢怜静将手搭在云谨的脉上,皱着的眉兀地松开:“嗯?你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云谨身上有着旧伤,又思虑过度时常梦魇,时感气血不畅。 如今把脉一看,状况倒是有所改善。 “我再给你添几味药,养元固本,如此甚好。”谢怜静提笔便写,“另外我给你研制了新的安神香,回去看看管不管用。” 云谨无不认真应下,离去前不忘笑着致歉,自己又惹得对方担心了。 谢怜静对待她如同长姐般,是云谨少有信任的人之一。 回到寝房后,云谨习惯性地走向自己的榻边。 第5章 半途又想起如今那里已经睡了新的主人,便自觉走向另一软榻。 云谨将谢怜静交给自己的安神香燃着,而后躺在榻上思索。 今夜她与公主彼此尚未挑明,改日还是应当划定清楚两人间的关系。 如若不然,难保再发生类似试探,总要令那公主安心才是。 云谨想着满意的说辞,自冥想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谨王新婚,赏赐贺礼络绎不绝地送入府来。 又来了许多大臣拜访道贺,众人惊叹,原来昭宁公主竟生得如此一张好皮囊,当真珠联璧合。 大半日过去,云谨与秦盏洛虽然一直站在一起,却没机会共同说上几句话。 又至安寝时刻,云谨决定将话挑明:“昭宁公主,本王觉得应该与你谈谈……” “王爷应当叫我…王妃,或者盏洛。” “王妃,本王知你和亲也许并非自愿。像本王成亲那晚所说,你可以拥有绝对的自由。”云谨的语气郑重了些,向对方做出承诺,“本王不会干涉你自觅良人。” “……”秦盏洛轻笑一声,说出的话教人不辨真假,“王爷为何觉得盏洛并非自愿呢?怕这云都皇城内,想嫁给王爷你的不计其数,倒叫我去哪里再觅良人?” 秦盏洛向前走了一步,察觉云谨后退,她便转过身去不叫云谨见到自己的表情:“王爷嫌弃我?” “不曾。” “王爷觉得本宫难看?” “并未。” “王爷觉得本宫配不上你?” “从无。” “那王爷为何…难道是早已心有所属?” “……嗯。” 秦盏洛猛地转过身子望向云谨,眼中瞬息闪过的情绪令旁人难以捕捉。 对视良久,秦盏洛莞尔:“那还真是,恭喜王爷。实不相瞒,本宫心里,也一直住有一人。” 云谨不由得松了口气,刚刚若不是自己灵机一动,只怕仍然炸不出这公主的真话。 既然对方早有心上人便好,如此一来,两人间才好合作。 云谨如释重负,寝前喝药都觉得没平日那般苦涩。 只她不知,在她喝药时,秦盏洛盯着她那碗底许久,神色莫名,不知所思。 云谨放下碗时恰好见到秦盏洛正望着自己,心中疑惑。 “王爷每日所喝都是些什么药?” “多是补药,用以温养。” “本宫见王爷寝时室内每每燃香,是难以入睡吗?” “嗯,本王的确有些难眠,不过也已经习惯了。” “王爷身子本就虚弱,应当多休息才是,本宫也有一份不错的安神香,莫如一试?” “多谢。” 云谨坦然接受秦盏洛对自己的关心,毕竟两人的夫妻之名怕是还要维持许久。 希望有朝一日,归她自由。 第3章 紫禁都内仍是一派繁华喧嚣的热闹景象。 络绎不绝的叫卖声,谈价还价的声音,给看似富丽庄严的紫禁都添了几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在这里,偶尔会看到来往百姓脸上带着的些许笑意。 一架装饰素雅的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中。 旁人只可观得出来它外部的简洁,却不知其内里的别样精巧,更无从猜测出其中坐着的人是何等身份。 大婚之后,自然要择日亲见帝王请安。 云谨与秦盏洛坐在同一马车的路上,还是简单地提点了几句。 从秦盏洛计划嫁与自己所使用的手段中,云谨便知晓对方是个聪明人。 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棋逢对手总好过被其所累。 但她毕竟身份非常,若王妃太过聪明,于自己又是一种无形的威胁。 云谨对待这位王妃的态度比较矛盾,虽然彼此暂时处于统一战线,但还是留了七分谨慎。 “殿下,我们到了。” 接下来的宫路需要步行,云谨下了轿后体贴地伸出手来接秦盏洛下轿。 虽然云谨面上含笑,但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时,秦盏洛还是自云谨那里感受到了别扭。 她的这位夫君惯会做戏,即便实际上十分抗拒与人肢体接触,还是体贴地做出夫妻情深的样子。 秦盏洛心中不置可否,故意一直和云谨保持着近却也让人难以挑出毛病的距离。 到底是云谨率先败下阵来,不动声色地拉远些距离,眉眼温和:“王妃小心台阶。” 自上次两人各自挑明心有所属后,彼此间的交往就很微妙。 不远不近,彼此戒备试探却也融洽亲近。 但总比云谨曾设想过的种种好上太多。 秦盏洛成亲后果然不再以面具示人,隐藏在面具下的容貌惊艳了不少人。 甚至有皇子为此大感后悔,却也毫无办法。 云谨觉得自己有理由相信:秦盏洛当初戴着面具不肯露出她的容貌,其实也在计划所嫁之人必然是她的范畴内。 帝王面前不必行礼,这是帝君给予云谨的特权。 但她从来不肯真的照做,只当没有这份恩典。 想在皇宫活下来,就该时刻谨慎。 云谨不想自己因为一时的麻痹大意,却落成日后的话柄,成为死穴。 是以云谨每次行礼都是真心实意,没有半点偷奸取巧的心思。 第6章 云墨笙欣赏自己这位小皇子的谨言慎行,心中愈发可惜天妒英才,偏偏自己这么看重的储君人选却体弱多病。 不过,倒也未尝不是好事。 不知想到什么,云墨笙眼中精光乍闪。 若是云谨如此优秀又身强体壮…怕是自己就得狠下心来亲残骨肉了。 “谨儿,谨王妃,起来吧。”云墨笙饮了云谨夫妇奉上的茶,摆了摆手示意免礼。 秦盏洛站立在云谨身侧,先前戴着面具就能体会到的淡淡威压此时明显些许,那是贵为公主与生俱来的气质。 绕是帝王见过美人无数,也为此小小赞美:“想不到昭宁公主如此貌美,倒与我这小皇子登对得很。望你夫妻二人日后琴瑟和鸣,早日为皇家增添子嗣。” 这是催促云谨想要皇孙了。 只是这催促中不知含有多少真情实意,云谨突然觉得心中有些讽刺,面上仍是温润谦和:“多谢父皇。” 云墨笙随口说得轻巧,却也无疑是一种试探。 云谨多年来看似深得帝王宠爱,实际上他对自己这些子女都是一样的无情。 只不过云谨病弱,对皇权实在没有什么竞争力,才教人更放心些。 云墨笙极力表现出的慈父形象,不过是一个不折不扣笑话,但云谨又不得不陪他演下去。 所以慕妃曾在云谨小时候感叹,云谨的这副体质,也好也坏。 坏在希望她健健康康,好在能为她挡去众多阴谋诡计。 如今几个皇子暗暗较劲,却不约而同地将云谨排除出竞争对手的名单中,只有心拉拢,就是借了病弱的益处。 即便云谨心中厌烦这些你来我往的试探争斗,但为了保身也不得不陷入其中。 云墨笙与云谨闲谈几句,话里话外又是几番试探打压。 即使云谨表现得无害,帝王仍是如此多疑得叫人无奈。 帝王先是简单地问候云谨的身体状况 ,趁机不留痕迹地暗点,并未过多留意秦盏洛。 秦盏洛在一旁神色淡淡,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话里话外的机锋,看云谨游刃有余地应付,料想他们间这样的“家谈”应该不止一次。 直到云谨开始难以抑制地咳嗽几声,云墨笙才皱眉:“谨儿保重身体,今日便谈到这里吧,前些日子邻邦进贡的补品燕窝朕再派人给你送到府上。” “多谢父王,儿臣…咳咳,儿臣告退。”云谨再行礼,带着秦盏洛离开了皇宫。 一路上在马车上,云谨并没有再咳过,秦盏洛心中了然。 “王爷身子可还安好?”秦盏洛意有所指。 “老毛病了,并无大碍。劳王妃挂念。”对于秦盏洛的明知故问,云谨仍是耐心作答。 秦盏洛若有所思道:“想必王爷这老毛病应该在和帝王交谈时没少犯过吧?” 云谨当真仔细地想了想:“嗯,不只是面对父王,还有太子、慎王、端王、康王……” 这是云谨惯用的手段,每每遇到自己应付得不耐烦时,她便会适时咳嗽或者头晕起来,有时真有时假。 但效果绝对是喜人的。 马车里传来一声轻笑。 秦盏洛觉得云谨一本正经地应对自己的揶揄时,当真认真得有趣。 “王妃笑起来很美。”云谨声音淡淡地赞美道。 秦盏洛眯了眯眼,心中不辨她话里真假,只倾身凑近:“是吗?那不知本宫可堪比拟王爷的心上人?” 王府的马车中虽然宽敞,但空间到底有限。 在秦盏洛的有意凑近下,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气氛中多了几分旖旎。 “殿下……”阿宁的声音传来,云谨略一侧身绕开秦盏洛的禁锢掀开马车的布帘,这才觉得呼吸通畅不少。 云谨心中无奈,王妃为何这般喜好与自己过分亲近。 南宫宁在府内侯了半日,推断云谨即将归府就立马出来迎接。 平日她都可跟着云谨,唯独入宫时不同,故而她总是在这些时候担惊受怕。 好在云谨每次都安然无恙。 云谨照例接秦盏洛下了马车:“还请王妃自行回府,我还有点事,晚些归来。” “去见心上人?”秦盏洛望着光照下煜煜生辉的王府牌匾,神色淡淡地随口问道。 “也许吧……”云谨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反驳。 秦盏洛没再搭话,只在路过南宫宁时极轻淡地扫了一眼,而后走向府中去。 秦盏洛迈入府门时略笑了笑,眸间微闪。 不知云谨知不知道,她自己身边的那名护卫…可是对她怀有几分其他想法。 虽然南宫宁隐藏得很好,但秦盏洛在下马车的那一瞬还是自对方眼中捕捉到了羡艳、不甘等一系列复杂情绪。 是在遗憾被云谨扶下马车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吗?秦盏洛饶有趣味地想着。 所以云谨是去做什么了呢?该不会,真的去见心上人了吧?秦盏洛敛了笑容,边走边沉思起来。 秦盏洛对云谨的某些事情不够了解,以至于她无从猜测出云谨所言的那位心上人到底是信口胡诌还是确有其人。 如果有,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秦盏洛的神情重新冷淡起来,遣退了随从自去书房休息。 云谨摆弄着手中折扇,缓缓地饮下一杯茶。街上纷纷攘攘,行人来往,偶有闲下来的姑娘不经意地扫到云谨,视线便难以移开。 第7章 对此云谨只回以一个歉意的微笑,而后将柔和的目光转向南宫宁,其含义不言而喻。 南宫宁无奈:“公子总是将我当作挡箭牌。” “没办法,谁让我们阿宁刚好生的貌美,能帮忙挡一挡这些姑娘的视线。”云谨一本正经地打趣道。 云谨置于桌上一点碎银后起身,‘刷’地一声展开折扇,眼底含笑:“走吧阿宁,我们去买新制的胭脂。” “公子,难道是想去不羡仙?”南宫宁反应得很快,但却猜不到云谨这样做的目的。 云谨才刚刚新婚五天便再度去逛荡花楼,传出去怕是不太妥当。 “答对了,但是没奖。”云谨这样做自然有着一份道理在,她不想说,南宫宁也便贴心地没有主动问。 大多数情况下,南宫宁的任务就是保证云谨的安全,其他的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呀,云公子又来了!来得巧,来得巧!刚好给您看看我们店新进的胭脂……”胭脂铺的老板看到熟客,丢下一旁的姑娘们就径直走了过来。 “喏,抢手得很,小人料着您什么时候会来,特意给你留的一盒。” 云谨示意南宫宁挑出一点在手上,看着成色不错,心下满意。 云谨挑眉:“只有一盒吗?”这老板狐狸一样,自然不会只留给她一盒。 老板眯了眯眼,让南宫宁这种不常买东西的人都无端察觉出一副奸商面孔,他竖起两根手指说:“两盒!” 云谨望着老板,但笑不语。 “哎呀,三盒三盒,真的就只藏三盒。”老板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对着云谨坦白。 云谨收了折扇,笑言道:“好,我就要两盒,阿宁给钱。” “哎,云公子你……”老板这下有点分不清谁才更狡猾了。 既然只买两盒,还非要炸出自己的存货做什么嘛…… 南宫宁取了银两交给老板,看他唉声叹气的模样不觉好笑,这都多少次了还是总被自家公子牵着鼻子走。 “公子今晚就要去不羡仙吗?” 云谨每次买胭脂或首饰都不是买给自己使用,而是她即将踏入不羡仙的预兆,南宫宁对此早有了解。 “不,明晚。”云谨神秘地笑了笑,“现在,我们回府。” 第4章 夜色稍浓,云谨听着屋内均匀的呼吸声微挑了下眉,快速换上备好的衣衫后便轻巧地自窗边翻出。 南宫宁已在外面等候多时。 两人如同做贼一般躲过府中护卫,而后自一处墙角翻了出去。 云谨不知自她走后不久,榻上她本以为应该已安睡的人便睁开了眼睛,起身不紧不慢地望向窗边。 “公子。”眼看着临近不羡仙,那热闹非凡的地方,南宫宁突然伸手拦住了云谨。 “……怎么了?”云谨疑惑,以为南宫宁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每日里喝个药后也不肯消停,偏要去那不羡仙,去便去罢,看看姑娘听听曲不好吗?还要被人劝着饮酒,药性散了不如同白喝一般,也不知道可惜可惜我那些珍贵药材!真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南宫宁板着张脸不间断地教训道,倒叫云谨愣了一愣。 她性格使然,脸上不常带有表情。 这类神态做起来难免多了几分不自然。 云谨熟悉南宫宁的性格,知她对自己的任何行为都不会表示反对。 这些话,更像是谢怜静会说出来的。 南宫宁虽然脸上没表现出谢怜静的那种愠怒,但也好歹将对方的气势和极快的语速学了个八/九分。 她一股脑将谢怜静吩咐的话转述出来后,抱了抱拳:“公子恕罪,静儿姐姐一定要我将这些话说与你听……” 云谨的神情中未见丝毫恼意,只摆了摆手,含笑无奈道:“静师姐多半是心疼我今晚喝下的那些药了…可我不喝,她也不许啊。” 心疼归心疼,即使知云谨饮酒后药性只作用三四分,谢怜静每次也一定强迫她将药喝完。 顶多等人回去后,再大发一顿牢骚。 那时南宫宁去向她讨要醒酒丸,谢怜静猜都不猜就知道那位是又想去不羡仙。 她当即翻了个白眼,而后愤愤不平地教导阿宁务必要在云谨即将踏入不羡仙前将这些话学给她听。 拦也不能拦,总要破坏破坏对方的兴致。 但这显然对云谨并没有多大影响。 南宫宁看着云谨好整以暇地将话听完后微挑的眉,就知道谢怜静的这番话肯定又是白说。 不羡仙近在咫尺之时,南宫宁站定,随后目送云谨进去。 她不太适应里面的温香气息,带剑也不好入内。 云谨也是不羡仙的常客了,但她这时的出现却让花姑有些意外。 花姑安顿好身边几个难缠的主,走到云谨身边:“云公子,这新婚燕尔,怎么有空来我这不羡仙?” 云谨自觉掏出银两,避开花姑的话反问道:“花姑,听说瑶琴姑娘今日会登台是吗?” 花姑收了银两,脸色明显好上许多:“公子消息倒是灵通,去罢,还是去坐往常的位置。她这几日心情不佳,见了你也许能好些。” 花姑望着云谨背影,欲转身时,发觉楼中几个新来的姑娘都在偷偷拿眼瞄人家。 她不由得一声叹息,暗暗抱怨:“想我花姑这几年靠着家中花魁薄情冷性赚了多少钱,偏偏让这贵人勾走了她的魂。” 第8章 心仪这位贵人,真不知会成为瑶琴的福气还是劫难。 瑶琴前几日心中郁郁,不想去上台展示歌舞,也怠于同那些公子才人周旋。 花姑心中知道缘由也只得装作看不破,许她不用上台。 但既然待在这不羡仙由花姑收留,瑶琴自觉不好总教她为难。 今晚才刚调整了心态同意登台,只习惯性地在上台前向那个熟悉的位置望去。 没想到,真的叫她看到了心中想见的人。 瑶琴的眼蓦地亮起,一改先前颓态,重新恢复了往日风雅。 不少人专门奔着瑶琴而来,好不容易见到了自然欣喜万分,纷纷在台下叫嚷着想赏她起舞。 云谨知瑶琴已看到自己,只笑望着她微举手中酒盏。 瑶琴解其中含义,是在约自己等会共同饮酒,眉间不觉浮上几分喜色。 瑶琴心中迫不及待地想到云谨身边与她交谈,但台下人又蠢蠢欲动地望着自己,不得不先应付过去。 她不再烦躁于今晚需应对于何人。 云谨在呢。 瑶琴笑了笑,不知看呆了台下多少人,而后随心在台上跳了一曲。 “好了,那么舞也看了,又到了今晚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想必各位对我们不羡仙的规矩并不陌生,话不多说,竞价开始——” 竞价是不羡仙不成文的老规矩了。 价最高者当晚可以由指定的姑娘作陪,或聊天或饮酒。 当然若是发生些别的什么也不是不可以,但必然需要姑娘自身同意,两情相悦才行。 若是不懂规矩胆敢造次唐突佳人,必会付出代价。 不羡仙虽是风月之地,但也有些必守的底线不容人打破。 “我出一百两!”一个青衣书生率先喊价道,却不料此举惹来一众嘲笑。 “这人怎么想的?一百两也好意思喊出口?” “就是啊,懂不懂规矩啊,就是看一眼瑶琴姑娘也不止这个价啊……” 林澜在众人的议论中羞红了脸,自觉丢了脸,只得讪讪退出人群。 他确实第一次来这不羡仙,听说是多少附庸风雅的花楼,一时觉得新奇才特意来看上一看,倒没想到闹了个笑话。 “公子这就走了吗?其实还可以看看其他姑娘有没有合眼缘的,并不都是这样…贵的。”花姑迎上来委婉劝道。 多年做生意的素养,让她不会拂了任何客人的面子。 “谢谢花姑,不了不了……”林澜作了作揖,临走前向着后来出价最高的那个人望了望,却看那人气质卓然,自觉不如,倒也心甘。 “公子竟然还会出现在这楼中,瑶琴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才是。”瑶琴一边为云谨倒酒,一边语气淡淡地说道。 云谨接过酒盏,假意有些失落:“所以,瑶琴其实不想见我?” 瑶琴见不得云谨这幅样子,但也心知她是假装,想着自己到底郁郁几日,于是狠心道:“嗯,并不想见。” “可我想见瑶琴姑娘啊……”云谨将酒盏中的饮尽,抬眼望了望瑶琴。 “好了,公子莫要这个样子……”瑶琴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败下阵来。 这人真是,明明每次都知她没几分真意,却又偏偏叫人生不起气来。 云谨笑了笑,不再逗她,转而自怀中取出了自己备好的礼物:“喏,云祥阁最新出的胭脂,紧俏得很,送给你。” 瑶琴原本皱着的眉果然舒展,旋开盖子试了试色,果真不错。 “公子大婚,竟叫瑶琴措手不及,甚至来不及送上贺礼。”瑶琴坐在云谨对面,垂眸继续为她续了盏酒。 云谨伸手去接,却是瑶琴自己喝了下去。 云谨正想说些什么,被一道清冷声音打断。 “王爷好雅兴。”秦盏洛的身后还跟着几名亲卫,神色淡淡地俯视着云谨,“本宫醒来见王爷人不见了,还以为是歹人绑了去,没想到……” 她的目光在瑶琴身上转了转,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原来是被美人勾了来。” “……”云谨心中略有些尴尬,面上却仍旧维持从容,“阿宁呢?” “本宫让她先回去了,更深露重,怎好让她一直在外等着王爷呢,是不是?” 楼内有些人见了秦盏洛进来,身后又有护卫,猜测是不是哪家的夫人过来捉/奸,一时安静下来有意看看热闹。 秦盏洛侧了侧目,身后那些亲卫也便颇有眼色地离开了不羡仙。 众人见她不吵不闹,也就没了兴致,重新顾起各自心属的姑娘来。 秦盏洛顺势坐在一旁:“出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王爷打算几时回去?” 瑶琴打量秦盏洛许久,知她便是云谨新过门的准王妃。 不论地位身世,单是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容貌便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比了下去——原来这就是公主会有的样子。 她与云谨在一起,甚是般配。 瑶琴只觉心中刺痛,却又不可落了面子,便施施然起身:“公子既得夫人来寻,便早些回去吧。” 瑶琴想了想,终究不舍拒绝云谨的那点好,还是将桌上的胭脂取走:“多谢公子的礼物。” 瑶琴走得太快,让云谨甚至来不及出口挽留。 她望着瑶琴匆匆背影,不觉开口:“这便走了……” 第9章 “怎么,王爷还要我赔你不成?”见云谨举着酒盏,秦盏洛趁她走神便轻易地夺了过来,自己喝了一盏。 这酒竟是果味,比寻常的酒温顺许多。 看来应该是特意为云谨准备的。 “刚才那位便是王爷的心上人?”秦盏洛兀自再度倒了一杯,霸占着云谨的酒盏不肯还她,“看着倒是温文尔雅。” 云谨避而不答,避重就轻:“王妃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自然是猜的,皇都之中谁人不知王爷婚前便喜好流连不羡仙,这深夜出行盏洛料想大抵与红颜有关,于是过来碰碰运气……”秦盏洛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没想到真的在这楼外门口不远处看到了阿宁。” 云谨不置可否,取了案上新的酒盏倒了盏酒,示意秦盏洛共饮。 虽然被秦盏洛抓包有些尴尬,但云谨并没有解释的意思,秦盏洛也没有真的追究。 她们就像是单纯地来共此饮酒一般,将那壶青梅酒饮了大半。 “王妃,我们回府吧。”云谨含笑提议,顺势起身向对方伸出手去。 秦盏洛由着云谨牵起,共同离开这不羡仙走回王府。 晚风微起,吹散了两人身上的一点酒意。 在云谨觉得今夜便可这般过去时,秦盏洛只淡言一句,迈入了仍旧灯火通明的王府。 她说,“王爷送给那位姑娘的礼物倒是眼熟。” 云谨站在那,到底无法继续从容下去。 说起的确尴尬万分:买来的那两盒胭脂,一盒给了瑶琴,而另一盒…… 另一盒在昨晚被云谨送给了秦盏洛。 第5章 大婚逾半月,云墨笙借着赐礼为由,将谨王召进了宫中。 春光明媚,两人坐在御花园的闲亭中饮茶交谈。 茶是邻邦新贡,清香淡雅。 “皇儿与王妃相处得可还融洽?” “劳父皇挂心了,尚可。” “可朕却听说,你才大婚几日便出入过风月之地?”云默笙放下茶盏,佯作长叹,“谨儿,你会不会怨父皇?” 这个“怨”字,起的平淡,暗藏险锋。 云墨笙今日召云谨前来,意在试探她的心中是否存在怨怼。 虽说牺牲谨王坐拥良多妻妾的选择,换来和北楚的交好,是他不需犹豫的抉量…… 但云墨笙深谙帝王心术,不欲因这次赐婚与对方产生间隙。 “儿臣并无此意。” 云谨似乎很是颓丧地垂下眸子,“儿臣本就体弱,妻妾再多怕也只是无福消受。” 她面上表现得恳切,不似作假。 心中却无甚感觉:应对与帝王的谈话…仍是如此了无趣味。 云默笙闻言,心下放松了些,宽慰道:“谨儿莫要如此,朕的皇儿定是多福少难。” 帝王再度安抚几句后,直入主题,“谨儿应知,北楚的国力历来堪与云都分庭抗礼,他们肯派公主和亲是朕未曾料到的……” “儿臣亦是如此。” 云墨笙将手中茶盏转了一转,继续说道,“大婚三月后,应礼你将陪着昭宁去往北楚一段时日,到时候……” 原来对方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云谨在心中无言地笑了一笑,帝王的野心,倒是越来越大了。 云默笙有意让云谨趁机去探探北楚虚实,若是有机可乘,便可盘算着不日开战。 彼时这昭宁公主和亲在此,可就称得上一枚绝好筹码。 相反便只能从长计议,容许昭宁在此与云谨夫妻和睦。 但他们两人之间,绝对不能孕有子嗣。 云墨笙眼中隐下权谋算计,早就将这些打算思量得当。 关心是假、赏赐是假,只怕这才是帝王这次找自己来的真正目的。 云谨识破不言破,只一味装作全凭父皇差遣的模样。 她陪着对方委以虚蛇许久,终于得以放行。 临了照旧得了许多赏赐,会有内官于晚间送至谨王府内。 在从云墨笙那边告退后,云谨心觉奇怪。 她体弱多年,也大致懂了一些医理:这次观帝王虽气色如常,却隐有中气不足迹象。 “谨王千安,我家娘娘有事找你。”云谨离去的路途经后宫,行至半道被一名宫女拦下,被迫停下脚步。 “你家娘娘?”云谨观这宫女见了自己沉着冷静,是个调/教得当的,料想她的主子应该有些手段,但也好奇,“不知你家娘娘是哪位?找本王何事?” 云谨只是少时住于皇宫,之后便搬入自己的王府,进宫的次数少之又少。 这后宫之内,以男子的身份更是难以踏足,云谨自认并无相熟之人。 “熙贵妃便是我家主子。至于找您何事,您去了便知,保您不会后悔。” 熙贵妃的名号云谨倒是听说过,此人近半年横空出世一般却以冠压六宫之势迅速得宠,如今正是盛宠之时。 云谨见这宫女笃定,也便陪着走了一趟。 宫女一路引着云谨走入熙贵妃的宫殿,殿中极尽奢华,远远走近便能闻到一股幽香。 “娘娘,谨王爷来了。” 云谨望着自屏风后走出的女人,玲珑曲线,摇曳生姿。 总觉得那张脸有些熟悉。 元锦绣见云谨表情便知她已经忘了自己,心中难免淡淡失望:“王爷已经想不起来本宫了吗?本宫却是时刻记得,你为我解围那时的情景。许久未见,王爷越发俊美了。” 第10章 若说解围,云谨确实曾偶然帮过一人:“你是…那名秀女?” 眼前这位与自己当初救下的受欺秀女判若两人,难怪没有第一时间想起。 – “呵,自以为长得有几分姿色就可以有恃无恐了?不过一个小小的秀女,甚至连帝王都见不到,还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几名宫女围在一起,颇有些咄咄逼人地讥讽着正在洗衣的姑娘。 姑娘眼中含泪,心中却愤恨不已:不过是自己长得比那些秀女好看,让她们觉得受到威胁,她们才会命这些人如此羞辱自己。 这些人本是这秀女的侍女,但帝王后宫三千哪里每个都顾得上,这人又无权无势自然落得个人人可欺。 本来一开始是收了其他秀女的钱财,但后来使唤起来也没什么心里负担。 “怎么不说话?不服是吗?”穿着粉衣年纪稍长的宫女知她定是心里不服,于是随手拿起一盆滚水就要倾倒在她的身上。 元锦绣吓得闭上眼睛,下意识拿手抵挡——若是这水倒在脸上,这脸怕是就此毁了。 若脸毁了也便再无出头之日,元锦绣死死咬着牙,心中既怨恨又惊惧。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身上,元锦绣睁眼见到的是一挺拔身姿挡在自己面前。 那人扣住宫女的手腕,将水泼洒到另一方向,随后将盆丢到地上。 “如此欺负自己的主子,你们心中可还有尊卑二字?”那人声音清凌凌的,很是动听。 几名宫女慌乱跪下,连连磕起头来:“谨王恕罪,奴婢们一时糊涂……” 是谨王。 元锦绣入宫前曾听过云谨名号,民间对其评价颇高,今日初见果然如传闻那般温润儒雅,却不失应有威严。 “秀女受宠与否也是帝王的女人,日后莫要坏了规矩。”云谨负手而立,淡声劝诫道,“还不将你们主子扶起来。” 云谨偶然路过便见这些人围着那秀女为难,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上前解救。 这些宫女历来便是欺软怕硬,无法无天。 “是,是。”几名宫女自地上爬起,手麻脚乱地将元锦绣扶起,各自心中暗暗后怕。 得亏眼前的是谨王,若是换了他人见此以下犯上的行为,恐怕她们早就性命不保。 “既然身在宫中,想活下去就不要太过软弱。”临走前,云谨漫不经心地抛下这句话,却叫元锦绣在之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牢牢记住。 – “当日多谢殿下,若是没有殿下解救,锦绣怕是不会有今日。”元锦绣眸光流转,皆是媚态。 她状似无意地伸出手,想搭在云谨肩上。 元锦绣能从当初处处受欺的小小秀女熬到现在受尽恩宠,自然已不是善辈,云谨无意与她产生瓜葛。 云谨侧了侧身,避开元锦绣的接触:“当日举手之劳,贵妃不必放在心上。若是没什么事,本王便先行告退……” 元锦绣望着云谨的背影,眯了眯眼,过了会慵懒地唤了声:“屏儿……” “主子……”屏儿自殿外走进,毕恭毕敬地应道。 “你说,那香为何会对她无效呢?” 屏儿努力思索了一番,自然没能给出回答。 元锦绣殿内的熏香暗藏玄机,有着迷惑人心激发欲望的功效。 这香在帝王那里从未失手,却在云谨这形同虚设。 云谨离了殿中,嗅着自己身上浓重的香气,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味道她很不喜,却丝丝绕绕地缠在身上不肯散去。 回到自己的王府后,云谨第一时间走向浴室,边抬手解开衣带边绕过门前屏风,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了几息。 “盈希怎么回来得这样快……”秦盏洛泡在撒遍花瓣的池中,轻轻往身上舀水。 心里奇怪才刚刚让盈希去拿自己换穿的外衣,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肤如凝脂,雪肩微露,无处不显动人之态。 云谨迅速地转过身去,用手将自己的腰身收紧,局促地离开了浴室。 秦盏洛认出了云谨的背影,猜到刚才是怎么回事。 她自水中踏出,从容地擦干身子后换好亵衣,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只微烫的耳根暴露了主人并没有她表现得那么无动于衷。 云谨行色匆匆,不小心与谢怜静迎面撞上。 谢怜静正想谁这么冒冒失失,却不想是向来稳重的云谨。 “王爷怎么了,瞧着脸有些红,发烧了吗?”谢怜静将手贴在云谨的额头,感受了下。 云谨掩饰性地干咳一声,轻轻推开谢怜静的手:“静师姐,我没事。” 谢怜静有些怀疑地看着云谨,又仔细地打量了她,眼中多了几分挪揄:“怎么,这是去哪里招惹谁了,谨儿的衣带……” “静师姐……”云谨由着谢怜静打趣了几句,反而平静下来,无奈道,“放我走吧,我该去换衣了,这样不妥。” “走罢走罢,莫要着凉,还得我医。”谢怜静想起云谨那弱不禁风的体质来,到底收了八卦的心思让出路。 晚膳时分,云谨难以避免地与秦盏洛同坐桌前,只注意力始终留于饭菜,不肯多看对面人一眼。 见对方这样,秦盏洛觉得有趣,有意逗一逗这表现得有些别扭的人。 “王爷今日出门归来,应该还没有沐浴吧……” 第11章 云谨伸出的筷子略顿了一顿,面对秦盏洛的明知故问一时拿不准她的意图,只不动声色淡然应道:“嗯。” “等下便去吧……”秦盏洛有意压低声音,语气暧昧,“本宫已经洗完,不会去了。” 云谨抬眼恰好捕捉到秦盏洛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知这人有意逗弄自己,也微挑下眉:“那真是可惜,本王还想与王妃共浴……” 秦盏洛恢复了往日清冷模样:“王爷,食不言、寝不语。” 云谨沐浴归来之时,秦盏洛尚未休息。 沐浴过后的云谨身上气息柔和,平日英气少了大半,反而眉间多了些许阴柔。 秦盏洛望着云谨,眸间微闪,她起身向着云谨走过去:“王爷可要本宫为你更衣……” 云谨无奈,秦盏洛这虽是问句,举动上却分明没给自己拒绝的机会。 她只得伸出双臂,由着对方为自己褪去外衣。 两人间的距离极近,云谨甚至能感受到秦盏洛的吐息。 这样的亲近,到底让她觉得不适。 直到寝内的烛火熄灭,云谨仍站在原地。 耳边回荡着秦盏洛刚才那句带着笑意的轻语,“王爷,你的衣带…下次可别再落在浴室了。” 第6章 仲夏中旬,鸣蜩榴艳。 王府内发生了奇怪的现象。 云谨走在横廊时,遇到迎面而来的小侍女犹犹豫豫地与自己请假,谎称身体不适。 她看着小丫头红润的脸颊,并未揭穿。 只温和地笑了笑,点头应允。 “呼——请下假来了。”小侍女得了假后,眉开眼笑地去向几个姐妹炫耀,“王爷亲口答应的。” “怎么请的?怎么请的?快教教我们!”众人七嘴八舌地问道。 “那还不简单么,称病。” 几个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了一开始时的羡慕。 这丫头看着就活蹦乱跳,王爷还能给假,分明就是因为她好说话。 如是云谨又遇到了好几个来向自己请假的侍女。 理由倒是丰富了些,可信度也高了不少。 “今日府内的好多人都向我请假,好生奇怪……”云谨被谢怜静看着喝药时,玩笑着将发生的这一不寻常现象说了出来。 哪成想对方与阿宁皆是表情奇异地望着自己。 “嗯?怎么了?”云谨放下药碗,险些疑心自己的脸上有何不妥。 谢怜静一脸的怒其不争,只冷哼了声:“我晚上也要请假,不过很可惜,不劳你批准我也会出去。” “……”云谨眨了眨眼,心中越发好奇。 “公子你忘了吗?今日,是花灯节啊……”还是南宫宁一语点破,语气颇有些无奈。 各家的男女老少都记得清楚的节日,云谨竟然忘了。 云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阿宁,你替我通知府中的人,今夜王府放给他们假,可以自行出去游玩。” 花灯节,是为结缘。 每到这天夜晚,街上都会比之以往更加热闹。 多是各家的公子才人、千金小姐,彼此走到街上,以期邂逅命定伴侣。 往年云谨也是过这节日的。 自然不是为了寻找另一半,主要是街上的热闹不常得见,没准还能亲眼见证他人良缘得配,予以祝福。 今年不知为何便忘了。 – “今日这菜,好像忘了放盐。”秦盏洛尝了一口,微微皱眉道。 云谨也夹了一筷子,还真没有放盐。 她笑了笑:“可能是做饭的师傅心不在焉,委屈王妃勉强凑合一下。” 秦盏洛倒也没有计较,同云谨一起继续用膳。 可没一会儿,两人就发现这桌菜不是没放盐就是放了很多盐…很难下咽。 厨房的掌勺师傅被请了过来,连连称罪,“啊呀,老奴该死!做饭的时候身体不适,由徒弟代替的…她跟着学了有些年了,不知怎能生出这等错误……” “是老奴没有教好,都怪老奴!” 谨王府的厨子也算精挑细选,为府中做过十几年的饭菜也从未出过岔子,云谨也觉得这些菜不该出自他的手中。 厨子的徒弟就跪在他身边,是个看着年纪不算大的姑娘。 此时吓得直流眼泪:“我…王爷王妃息怒。奴婢就是想着晚间花灯节而过于兴奋,才会心不在焉犯了此等错误……” “奴婢有罪,不关师傅的事!” 这两人急于互相揽罪,师徒情义倒是值得赞扬。 “……”云谨听着小姑娘的理由,忍不住笑了笑,“本王知晓了,都起来吧,你与师傅再去重新做一份便好了。” “谢王爷!”“谢王爷!” 秦盏洛望着云谨,眼中似有疑惑。 云谨知北楚之内并没有花灯节一说,便仔细地向她讲解了一番。 秦盏洛微垂着眸,若有所思:“结姻缘么……” 她坐在那里,三千墨发,衬得肌肤如雪。 美人如画,赏心悦目。 云谨心上一动,不自觉地发出了邀约:“花灯节倒也有些趣味。不知王妃今夜可愿陪本王出去逛逛?” –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答应了。 云谨甚至能感觉到并肩而行的一路上,秦盏洛的心情似乎都很不错。 第12章 虽然她面上冷冷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云谨还是无端这样觉得。 花灯节果真热闹非凡。 每个人手中都会备有几根红绳,若是遇到了心仪的人,就会将自己的红绳递交出去。 如果对方也正好有意思,那么就可以当场将红丝绳编制成手环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这之后两人就可以结伴游玩,意味着结缘成功。 若是对方无意,便将红丝绳缠在自己的手指上,而送出红丝绳的人便会知趣地离开。 姑娘们明显更加热情一些,行了这许久,云谨手指上的红丝绳便缠得乱七八糟。 而公子们虽然对秦盏洛有意,可看看她身边跟着的云谨…… 自觉难以匹敌,也便知难而退。 秦盏洛看着云谨又含着歉意的目光拒绝了一名紫衣的姑娘,随后略带苦恼地望着她缠满红丝绳的手指想着该怎么办,终是说了一句:“王爷还真是受欢迎。” 云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本王也没想到。” 其实云谨在说谎,她每年花灯节时出门都会是如此情景,由于手上红丝绳太多,以至于回府后那些红丝绳解也难解。 因而为了避免麻烦,云谨会戴上面具。 对,面具。 云谨突然想起了这个宝贝,于是拉起秦盏洛的手:“王妃,随我来。” 秦盏洛下意识地随着云谨小跑了一段路,她望着两人的手掌交握处,眸光微闪。 不远处,一个身着红衣的姑娘正目光复杂地望着她们。 “姑娘,这红丝绳……” 瑶琴收回目光,将对方递过来的红丝绳缠在了自己的手指上:“抱歉。” “啊,没关系。祝姑娘早些觅得良人。”许是觉得被拒绝了有些尴尬,那名公子很快地消失在人海中。 瑶琴被杏儿拉着出来凑凑热闹,没想到会恰巧看到云谨和她的王妃共同出游。 瑶琴目送她们一起离开,突然觉得这节日不过就是周围嘈杂不堪。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意思了。 “杏儿,我要回去了。” “嗯?姑娘不再玩一会了吗?” “不了。” 瑶琴转身走得果决,杏儿只得忙不迭地跟上。 自那名紫衣的姑娘去给云谨递红丝绳时,瑶琴便注意到云谨她们了。 是以,她看到了在那之后的所有细节。 人在无意之时,不自觉流露出的眼神是不会撒谎的。 瑶琴不知这位王妃与云谨之间到底有过怎样的故事。 但秦盏洛看向云谨的那种眼神,其中蕴含的种种深情,让人难以不为之动容。 – 云谨带着秦盏洛在一处摊铺前停下,望着眼前种类繁多的面具,秦盏洛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老朽看公子好生眼熟……”摊主一边示意云谨随便挑选,一边看着她仔细回想起来。 他向着云谨的手指望了望,记忆成功回归,“对对对,就是你,公子因为太过受欢迎,曾在我这里买过三年的面具。” 摊主捋了捋胡子:“哎呀,这个姑娘看起来好生貌美,老朽记得往年在公子身边的都是一名穿着黑衣、脸上没表情的姑娘,怎么今年……” “死老头子,你给我过来……”摊主话没说完,就被自家夫人拽了去,恶狠狠地训了一顿,随后对着摊前的两人歉意地笑了笑,“他乱说话,别在意。” 秦盏洛知那摊主说的人定是南宫宁,倒也没说什么,只专心地看了看摊上面具。 云谨先是摆弄一张赤脸鬼怪面具,询问秦盏洛觉得如何,只收到简短的一个“丑”字。 于是笑着放下,挑拣另外的款式。 选了再选,直到云谨将一副赤狐面具戴在脸上:“王妃,你看这张面具如何?” “尚可。” 秦盏洛无端觉得,狐狸会与云谨很相配。 于是云谨挑了两个样式差不多买了下来,而后将其中一副递给了秦盏洛:“王妃刚刚唯独觉得这副尚可,本王便买了一对。” 秦盏洛只望着云谨,不肯伸手接过面具。 云谨想了想,莫名地觉得明白了她的意思。 “本王便替王妃戴上……”云谨微微垂眸,将面具戴在了秦盏洛的脸上。 并悉心地帮忙将它调整到应在的妥当角度。 “好了。”云谨打量了一下,觉得还不错,“花灯节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我带你去。” 她眉眼含笑,语气温柔,总让人有种不管她说出什么都难以拒绝的感觉。 戴上面具的效用立竿见影,果然再围上来的姑娘就只手可数。 云谨带着秦盏洛尝了自己喜欢的糕点,路过溪边时见到围了不少人。 这才想起,那也是花灯节的特色之一。 “我心似姣月,独愿照君心。” “与君赠红豆,不负相思意。” “他们在做什么?”秦盏洛看向那些年轻男女:有的在口中念着各种词句,有的只是闭眼大概是在心中默念,最后在河中放下各自燃着的荷花灯。 一时觉得很有趣味。 “祈缘。这是花灯节结缘的最关键一步,人们在心中默念各自的心愿,再将莲花灯放入河中飘走。”云谨解释完后,含笑问道,“王妃要不要也来试试?” 后来两人放了各自的莲花灯在河里,目送它们离去。 第13章 微风解意,恰到好处地出现,将河岸的莲花灯送远。 放眼望去,一河面上飘着忽明忽暗的各色莲花灯,看起来甚是壮观。 云谨望着秦盏洛眼中的专注,突然生出了些许好奇:“王妃刚刚许的是什么愿望?” “愿,言则不灵。”秦盏洛淡声地说完之后,利落地转身,“王爷,该回府了。” 第7章 打开窗子,即刻有融融暖意倾洒入室,惹得人舒适得眯了眯眼睛。 瑶琴心念一动,今日天气不错,也许可以出去逛逛。 描墨眉、点绛唇。 镜中的美人,正值最好年华。 举止间自含风情。 瑶琴看向铜镜,若有所思,缓缓地为自己戴上了面纱。 她本欲打开房门,却被推门进来的杏儿抢了先。 杏儿是花姑挑选出来配给瑶琴的奴仆,但瑶琴待她若友,从来不主动吩咐她做些什么。 “姑娘,杏儿给你拿了早餐来用。” 杏儿手中稳稳端着食盒,冲着瑶琴眨眼,看起来莫名的憨。 瑶琴闻出了自盒中飘出的荷叶鸡的香气。 回想起来,是她昨夜与杏儿说过的自己想吃的食物。 瑶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杏儿…虽说我很想吃这荷叶鸡,但这早间怕是吃不下这般油腻的东西……” 杏儿如梦初醒:是啊,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 瑶琴平日喜吃清淡,是以十分清瘦。 她见姑娘好不容易头一次主动提出想品尝些荤食,太过兴奋了些。 瑶琴半带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 对方正一脸纠结地盯着食盒。 突然想起,往日云谨曾说过的几句戏言。 其中对杏儿的评价,倒是有些贴切:思想跳脱,呆憨可爱。 杏儿懊悔了半天,才想起来重新将头抬起。 她的杏眼稍稍睁圆,有些后知后觉:“哎?姑娘这是要出去?那杏儿陪着你吧……” “不必了杏儿,我想自己出去走走。” “那这荷叶鸡……”杏儿偷偷地动了动鼻子,肉香味很是诱人。 “就劳烦杏儿替我吃掉了……”瑶琴善解人意地笑了笑,随即又加了句,“记得吃完,不要浪费。” “姑娘人真好……”瑶琴走后,杏儿找出个小板凳,随手扑扑土坐好。 之后便拿出了那只油而不腻的荷叶鸡,“可姑娘总是那么瘦怎么行,说来云公子看起来也有点弱不禁风的……” 杏儿口中吐着骨头,心中胡乱想着:这算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绝配。 小丫头撕下一只鸡腿,又无端地想起那夜来不羡仙与云公子对饮的貌美姑娘。 好像也蛮般配…… 辰时街上并不十分热闹,不过恰巧合了瑶琴的心意。 平日瑶琴不爱出行,日日居在不羡仙内,现今惊觉原来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过了,不由得有些感叹。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思索着自己接下来的去处。 偶然看见的摊铺让瑶琴有了主意,也许可以先要上一碗馄饨。 “昨儿赌那几局竟然都输了……”朱明呈赌输了钱后随便找个酒楼喝了几坛酒,现在走出来想了想还是觉得愤愤不平,他向地上吐了一口,“晦气。” 朱明呈的行为粗鄙,让路过的行人与周边的摊主看了都暗自皱眉,眼中俱带着隐晦的鄙夷。 朱明呈算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纨绔,仗着府里有些家产平日里就十分豪横,欺软怕硬。 平常就爱好赌钱,偏偏命运不济,手气差得很。 “摊主,这钱我放在桌上了。”瑶琴吃完了馄饨,起身留下饭钱。 “好好,姑娘慢走啊,欢迎下次再来。”摊主忙着煮出新的馄饨,带笑招呼了声。 醉醺醺的男子晕晕乎乎,走相难看得紧,不想他看到了街上一名戴着面纱的女人后竟是眼前一亮,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 “瑶琴姑娘竟然亲自出门了……”朱明呈拦下瑶琴的路,伸出手去想摘下瑶琴脸上的面纱。 朱明呈曾去过不羡仙,那日恰好得以一见花魁风采。 可惜他当日酒后失态,刚刚一闹就被几个护院壮汉丢了出去,今后便再也不被准许踏入不羡仙的大门。 瑶琴生得不俗,由不得人忘记。 这不羡仙是进不去了,可这花魁姑娘不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嘛。 朱明呈想得美极,虚着眼睛就要抓住瑶琴的胳膊。 “美人,也陪陪你朱爷啊……” 这人粗鄙。 瑶琴心中厌恶万分,急急地躲开身子,没有被朱明呈抓到。 一次没有得手,朱明呈也不恼,只勉力站直了身子,继续想要凑向瑶琴那边。 “这位仁兄,光天化日之下,怎可如此欺负一名姑娘?” “谁啊,这么不开眼?关你屁事啊?!”朱明呈不耐烦地回头吼道。 他才刚踏前一步,就被不知谁的手搭在背上,唬了一跳。 朱明呈斜觑了眼,发现还是个熟人:“哟,这不那姓林的穷酸书生,怎么?读书读得疯魔了,也学人家英雄救美?” “你!朱公子,子曰……”林澜想要以礼服人,却被朱明呈不屑地用手一推,狼狈地摔在地上。 “切,装英雄,也不照照自己那份德行。”看着瑶琴想走,朱明呈再度不依不饶地追上去,拦住去路。 第14章 “这位公子,请你让开。”瑶琴皱眉,心中快速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让开?”朱明呈打了个酒嗝,“姑娘别那么紧张嘛,朱某不过是想请姑娘去府中小坐一会…啊呀!你这臭婆娘!” 在朱明呈的手就要碰到瑶琴时,瑶琴果断地摘下簪子,狠狠地扎在了他的手上。 朱明呈捂着血流不止的手,看着对面冷眼望着自己的女人,不由得心中怒极。 “臭婆娘,你敢伤我?哦,我差点忘了…怎么,谨王爷应该挺喜欢你的吧?那又怎么样,如今谨王有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还会在乎你区区一个一点朱砂万人尝的花魁?”朱明呈疼得面目狰狞,说起话来不管不顾,又厉声呵道,“别做梦了!” 瑶琴的面色在刹那间变得很难看。 她望着朱明呈,眼中的冰霜似要凝为实质。 “今日老子的府上,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朱明呈咬牙,发狠地向瑶琴扑将过去。 ‘啪’地一声脆响过后,朱明呈只觉腿间一痛,当即以极不体面的姿势跪在了地上。 “公子好生威风,可是目中毫无王法?”一道女声入耳,似乍寒之冰,清冷。 “怎么今日一个两个的都敢来碍爷的事?”朱明呈自地上爬起来,本欲发难,却在看到女子身后站着的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后没敢轻举妄动。 瑶琴看着对自己施以援手的人,倒觉出乎意料。 秦盏洛的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却让朱明呈没由来地感到压迫感,没了造次的勇气:“你刚才似乎提到了谨王?按你所说,这位姑娘怎么也算是谨王的红颜知己……” 她加重语气,冷声道,“几时轮到你如此放肆?” “我是与瑶琴姑娘闹着玩的……”朱明呈眼睛转了转,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惹不起总归躲得起。 “那就跪下,道歉。” 这话可将朱明呈气得不清。 他酒劲一涌,又来了脾气——自己给个台阶下,对方还真给脸不要脸起来了。 “你算哪来的下烂货?也敢让你朱爷……” 秦盏洛挥了挥手,亲卫意会,动作迅速地卸掉了朱明呈的一条臂膀。 “胆敢冲撞王妃,罪该万死。” 骨头错位的感觉并不好受,朱明呈痛呼一声,酒醒了大半。 剩下的腌臜话尽数堵回了喉咙里。 与此同时,独属王府的令牌也竖在了朱明呈的眼前,让他不由得心中大骇。 “王妃饶命,小人该死,信口胡说的……”朱明呈跪下冲着秦盏洛连连磕头,又调转方向冲着瑶琴道歉,“瑶琴姑娘,小人该死,喝了二斤马尿就口中喷粪,您大人大量,千万别放心上……” 朱明呈自作自受,最终由秦盏洛的亲卫数着,在街上磕满一百下才拖着错位的臂膀被放走归去。 许是怕瑶琴再度被谁缠上,秦盏落干脆一路互送着这人回去。 “多谢王妃出手相助。”瑶琴没想到会是秦盏洛为自己解围,虽说两人关系微妙,但到底有些感激,“王妃要随我进来坐坐吗?” 秦盏洛望了望不羡仙的门匾,没有推辞。 瑶琴拿起杏儿送过来的新沏好的茶,为秦盏洛与自己各倒了一盏。 她低垂着眉,声音平静:“王妃想问什么,大可一谈。” 秦盏洛笑了一笑,执起那盏茶在手中稍稍转了转:“瑶琴姑娘…与王爷相识多久了?” “不多不少,大概两年。”瑶琴同样看着手中的茶盏,眼中分辨不出悲喜,“王爷温润如玉,很得楼中姑娘喜欢。但自两年前我进了不羡仙与他初识之后,他便总是指名寻我。众人皆觉他是心喜于我,其实并非如此……” 秦盏洛抬眼看向瑶琴,却见她微微昂头,将手中的茶喝下半盏。 “王爷只当我是知己,是朋友,从未有过旁外的想法。一个人若是心喜另一个人,总归是有迹可循的…而我却从未在他那里捕捉过哪怕半点如此情绪。”瑶琴的眸间有一丝痛苦闪过,又被很快隐去。 后来瑶琴想明白了,其实云谨流连于不羡仙内,并非是为了享乐。 皇宫之内,藏有太多的祸端。 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她素手添茶,继续说道,“王爷将来此视为任务。而我…不过恰好成为了他来的一个理由。” 秦盏洛沉默了会,想不到可以安慰对方的话。 瑶琴会对自己说这些话,显然出乎了秦盏洛的意料。 她想了想,觉得也许是因为朱明呈那时的胡话对瑶琴的心境产生了影响。 “瑶琴姑娘,无赖酒徒的话当不得真,你不必……” “王妃……”瑶琴笑着止住了秦盏洛欲要劝解的话,“就像瑶琴所说的,喜欢一个人是有迹可循的。” 瑶琴说,她曾见过秦盏洛看向云谨时的眼神,那般深情。 相比之下,她甘拜下风。 “有朝一日,可否请您帮瑶琴一个忙?” 第8章 云谨看着手中的汉白玉佩,玲珑剔透,成色绝佳,纹有简洁却不失大气的花纹。 这玉佩由她亲自带在身边温养了两月有余,为的就是将它作为礼物送出去。 ——今日便是瑶琴的生辰。 云谨突然想起自己与瑶琴初识的那天。 彼时云谨惯常坐在花姑吩咐为自己留下的位置,随心地坐了会。 第15章 忖着时辰,有了离去的打算。 不过刚刚起身,便听到花姑那边正宣布楼中迎来了新任花魁。 她出于好奇转头看过去,恰好与台下正望着自己的美人视线相交。 那时眸光微动:对方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似明珠昧尘。 不羡仙是个好地方,只谈卖艺,不谈其他。 但瑶琴初到之时,一度出现纨绔子弟欲要仗势迫其破例的情况。 直到后来,谨王迷恋这位花魁的消息不胫而走。 再无人胆敢继续纠缠。 云谨以瑶琴默许的方式保护了她。 自此之后,相识了这两年时光。 云谨将玉佩收好,转头便看到盈希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只木制喷壶。 “盈希,你家公主呢?” “公主出门了,奴婢过来给那几盆仙人掌浇浇水。” 窗前那几盆仙人掌,是自那次云谨夜间翻出去被秦盏洛发现后,秦盏洛买回来的。 至于王妃养这几盆仙人掌的目的何在…… 答案不言而喻。 云谨干咳了几声:“嗯,今夜本王也要出去,若王妃回来问起,就告诉她不必等了。” – 怕云谨来,又怕云谨不来。 直到听见杏儿扣门时欣喜地唤了声姑娘,瑶琴便知道,她还是来了。 云谨好整以暇地站在房门外,见瑶琴开门,眉眼便弯了弯:“瑶琴,芳辰快乐。” 由着瑶琴将自己请入了她的寝房。 寻常人千金难以求得一窥的花魁闺房,云谨却早已不是第一次进来。 往年瑶琴生辰也如同今日这般,只她们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在房内,谈天饮酒。 室内有着淡淡的檀木香气。 瑶琴心喜的那架素雅古琴此时便立在角落,等待着主人何时执起,重奏音律。 云谨试了试弦,信手弹奏出一曲《觥水赋》来。 琴音叮叮当当,清脆悦耳,很是动听。 瑶琴喜欢看云谨弹琴时的样子,姿态轻松闲适,神情间却又藏着专注。 瑶琴一直觉得云谨的手不像是寻常男儿,倒像是富贵人家精心养的女儿家的手那般。 乳白至透明,修长纤细、骨节分明,好看得过分。 “瑶琴,这个给你。”云谨演奏完曲子,将自己备好的小檀木礼盒取出,语气神秘,“生辰礼物,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王爷送的,瑶琴自然喜欢。”瑶琴接过礼物,却没立即打开,而是将其小心地收了起来。 “……”云谨敏锐地察觉出她虽面上带笑,实际却并无多少喜意,“瑶琴,不开心吗?” 云谨还是一如既往地心思缜密,轻而易举地便将瑶琴的真实情绪看破。 “多谢王爷这两年间的垂爱,只是……”瑶琴着手为云谨倒着她惯来喜爱的青梅酒,“今日怕是小女最后一次与王爷相见了。” 云谨有些惊诧地望向瑶琴,却见她面色如常,像是在说着不相干的话。 良久,云谨接过瑶琴递来的酒盏,轻声地问道:“为什么?” “有人替我赎了身子,他喜欢我,我……”瑶琴顿了顿,露出些似是欣喜的笑容,“我亦倾慕与他。” 云谨自认与瑶琴相处的时间不短,对她也算是比较了解。 可对方口中的那位倾慕者,未免突如其来了些。 云谨转了转酒盏,缓慢地将盏中的酒饮下:“这是好事。我可以见见那个人吗?” “自然可以。”瑶琴轻松地回答道,“他自是愿意见见王爷的,毕竟王爷曾对我照顾有加。” 接下来两人间意外的沉默,只是瑶琴一盏一盏地为云谨倒着酒。 而云谨则同样一盏一盏地接过,慢慢喝下。 等云谨走后不久,瑶琴重新坐了下来,看向自己对面那个清冷矜贵的女子。 “瑶琴姑娘,不会觉得后悔吗?”秦盏洛轻声地问着,眸间情绪随之微微波动。 瑶琴避而不答,只轻笑着与之碰盏:“多谢王妃相助,瑶琴自此…便是彻彻底底的自由身了。” – 瑶琴果然让云谨见到了那名书生,姓林名澜。 模样清秀,家世清白,也算有些才识。 云谨看得出林澜对瑶琴是有着真心实意的喜欢的,行为也算得体。 虽然满口都是些之乎者也的,稍显酸腐,但胜在谦虚知礼。 云谨也便稍稍为之放心。 “瑶琴是个好姑娘,望公子日后好好待她。”云谨笑得风轻云淡,稍稍凑近林澜,“若是她日后受了委屈让本王知道,公子应当不会想知道后果如何。” “王爷大可放心,林某万万不敢让瑶琴姑娘受了半分委屈。”林澜忙拱手行礼,模样真诚万分。 云谨转头望着瑶琴,想到她此番离去后两人大概再难相见,心中隐隐感到酸涩。 但这毕竟是瑶琴的选择,云谨也只能由衷地祝愿她能幸福。 “王爷…在你心里,瑶琴算是什么人?”瑶琴问时声音平淡,似乎并不在乎答案,只是随口提起。 云谨望着瑶琴,总觉对方的眼中含了太多令自己难以解读的东西。 她只稍稍沉默了会,便轻声答道:“云谨一直视瑶琴为知己。” 知己吗…… 瑶琴释然般地笑了笑:“没错,王爷亦是我的唯一知己。瑶琴,会经常为王爷祈福的。” 第16章 “瑶琴若是哪日想回皇都了,便回来看看吧……” “好。”瑶琴仍是笑着应答,心中却无比清楚,自己此番一去,便是后会无期。 – 瑶琴知晓对方最不喜的便是离别。 所以云谨只亲自将她送出了皇都城外,便被劝回。 剩下的路便是林澜陪着瑶琴一起,两人沉默着前往江边——去往江南的船只早已雇好。 林澜看着瑶琴眉间偶现的郁郁模样,到底是于心不忍:“瑶琴姑娘,戏已做完,林某也该离去了……” 瑶琴有些讶然地望着眼前这个落魄秀才,并未料到对方会有这般说辞。 如此主动,倒也省去了她早便想好的推脱婉拒。 瑶琴的确小小地借助了一下林澜对自己的欣赏,也是因为知晓他算是一名正人君子。 仅凭那日在朱明呈面前,林澜虽然畏惧却还是壮着胆子进行阻拦,瑶琴就不得不对他多出几分好感。 林澜对着瑶琴作了作揖:“小生能看得出,瑶琴姑娘其实对谨王爷存有情意,也知晓姑娘想借小生做一场戏。但小生若是继续装傻陪着将戏就戏,怕是良心上将要永远过意不去……” 他将头抬起,疑惑道,“只是小生不解,为什么瑶琴姑娘不愿继续留在皇都,至少尚能有机会见到谨王呢?” 瑶琴苦笑:“我如何能继续留在皇都呢?王爷从来便只当我是知己,我又何必守着自己的痴心妄想……” 与其守着一份可能永远都不会拥有结果的一厢情愿…… 瑶琴宁愿亲自斩断这情根,做得决绝一些。 时间会冲淡一切,在自己尚未情根深种之前,瑶琴自私地想到了及时止损。 从这一点私念来说,她自知其实已然不配继续奢求云谨的爱恋。 “愿姑娘早日找到真爱,得以相携一生……”林澜虽然仍旧想不明白瑶琴的心中曲折,但还是觉得懂得放手,未曾不是一种别样的睿智。 瑶琴真心实意地笑了笑:“林澜,你是个好人……” 言罢,她便转过头去登上船只,望向一望无际的江面。 林澜对着江上那条越行越远的船只招了招手,一时感慨万千。 怪道人言:这世事万千,唯情字难解。 果真叫人为之愁思断肠。 江间风向正好,船家经验丰富,一路上并不会让人感到十分颠簸。 瑶琴垂眸,缓缓地打开了一直携带于身上的檀木小盒,看到了藏在其中的原来是一枚汉白玉佩。 是块绝佳的温玉。 瑶琴将玉佩握在手心,似乎能觉出自玉中徐徐传来的温热。 瑶琴坐在船中,掀开了船室小窗,向外望了望逐渐变成一点的边岸,只笑了一笑。 她会去江南看看,看那里不亚于皇都的繁华,看那里未曾体验过的风土人情。 自船板传来的声响,让瑶琴吃了一惊,却见爬出来的还是个熟人。 瑶琴好笑地看着灰头土脸的杏儿,忍不住打趣:“杏儿怎么像只老鼠,是什么时候藏在我的船里的?” 哪想小丫头眼泪汪汪:“姑娘不能不要我,不管姑娘去哪都别不要我,杏儿吃的很少的……” 看样子,已经全然忘却了自己能吃掉一整只荷叶鸡还外加三块桂花糕的事实。 原来是云谨的主意。 杏儿得知瑶琴要离开,就怕她丢下自己。 于是云谨便告诉她可以提前藏在船板中,行至中途再出来,这样总不好将她再送回去了。 云谨有时候还真是…… 瑶琴无奈地笑了笑,有杏儿陪着也好,起码不会无聊。 瑶琴略带嫌弃地望了望身边喋喋不休的小丫头,随手捡了块糕点便塞入了她的嘴中。 可算能清净一会。 泛舟人哼起了不知名的调子,竟意外地动听:“行江数载嘛,四海为家…何处我来嘛,何处我去…谁人得知,浪荡此间,何依嘛,又何靠……” 王爷,保重。 第9章 “谨儿倒是聪慧,这么快就把那部策论背下来了。” “小王爷!小王爷您慢点跑,当心别摔了……” “王爷猎的这只鹿看着怪好看的,好厉害!” 画面仍在不断地变化。 云谨躺在榻上,闭着眼睛,神色颇为不安地抓紧了锦被。 “那东陵进贡来的花瓶是被你摔碎的?来人,将王爷的侍童带过来,打上五十鞭,让王爷在旁看好!”怒气冲冲的男人,呵斥过后便无情地甩袖而去。 “父皇!那花瓶不是我……” “放开我!王爷,王爷救救我……” 耳边传来鞭打声与孩童的惨叫声,一下一下似是抽在了云谨的心上,她的呼吸兀地急促起来,心口处剧烈地起伏着。 “在这皇宫之中,你不去招惹别人,不代表别人不会陷害你,谨儿要时刻记得小心……”温柔的女声似乎有着别样的魔力,将云谨的情绪稍稍安稳下来,皱着的眉也松开了些。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眼中再无任何画面,只是满眼的赤色以及耳边的声声呼救。 云谨猛地睁开眼睛,直直地坐了起来,朦胧之间眼前似乎还残留着那似血虚影。 良久,云谨将情绪平复了下来,她掀开锦被,起身为自己倒了盏茶。 第17章 这样的梦魇已有多年,梦中的一切总是断断续续,让人抓不真切。 却无一例外地总能让云谨感到痛苦。 “王爷,醒一醒,该起来用早膳了。”是阿宁的声音。 云谨闭着眼睛应了声,却察觉周边的气息不对,那股冷香并不属于自己。 她睁开眼,果然发现自己正躺在秦盏洛的榻上。 她昨夜梦魇之后意识朦胧,忘记了自己已然娶亲,而且早已将睡了多年的榻让给了秦盏洛的事。 只本能地走向熟悉的榻边,躺了下去。 直到现在才知晓,原来后续一直与对方同榻而眠。 “王妃早起时,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南宫宁还真的为云谨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下,随后十分确定地回答:“王妃像往常一样,没有表情。” – 谢怜静将手搭在云谨的手腕上:“脉象还算平稳,稍显体虚不足。” 云谨将手腕收回来,垂了垂眸子:“可我近来又开始梦魇了,师姐可否受累为我调配几剂能安神的药……” “谨儿。”谢怜静眉头紧缩,显见地有些忧虑,“心病还需心药医,师姐虽然可以为你配药,但也只是抵得一时。是药三分毒这个道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云谨露出一丝苦笑:“我是清楚,可有些事,并不能如愿受我的掌控……” 最后,她也只能徒劳地留下一句,“麻烦师姐了。” 面对如此的云谨,谢怜静也只得叹了口气。 她对自己的这位师妹,向来是心疼的。 她虽知道对方这些年来是为了什么而梦魇,但偏偏对此无计可施。 谢怜静是个孤儿,自小被师傅收养在忘忧谷中修习医术。 谢怜静与云谨初识,是在她十四岁那年。 师傅带着她来到皇城,指着那名穿着华贵的貌美夫人身边挺拔站着的少年说:“静儿,这是你的师妹。” “啊?居然是女孩子?”谢怜静望着看起来病恹恹的云谨,一时有些惊讶。 在那之后她才知晓,原来自己的师妹不仅是女扮男装,还是位地位尊崇的小王爷。 云谨身份特殊,要时刻警惕不能被他人发现。 她受伤或是生病时都难以去寻御医,所以师傅便问谢怜静,愿不愿意留下来照顾她。 先时谢怜静默不作声,没有立即回答。 师傅倒也没有强求,只说会给她时间让她可以考虑清楚再给答复。 他向来尊重徒弟的选择。 那时的云谨身子比现在还要弱上许多,总是让人无端地担心也许说不上什么时候她就会被一阵风吹跑,再也寻不到。 “谢谢师姐。”云谨接过谢怜静端来的浓黑药汁,轻轻地吹了吹气为它降温,随后小口小口地喝着。 谢怜静就站在云谨的旁边看着她喝药。 除了一开始入口时皱了皱眉,云谨几乎是如同喝汤般神情淡然地将那碗药喝了个干净。 “师姐……”云谨将空了的碗放在一边,那双不含杂质的眼中带着吟吟的笑意,“你要尝尝这个么?师傅说你喜欢的……” 云谨像是变戏法一样取出一块折得四四方方的油皮纸,里面不时向外飘出诱人的香气。 谢怜静不用打开就能闻出油皮纸中包着的是什么,不由得眸间微闪:“你刚刚喝的药,不觉得苦吗?” “师姐,我……” 谢怜静不等云谨作出回答,便逃也似的转身离开。 又怎么可能不苦? 谢怜静因为自己心中藏着的小小的怨念,私心在给云谨熬的药汁中加了不少的黄连。 云谨明明应该在一开始便闻出来了,可她却还是若无其事地将那碗药喝下,放任了自己对她的捉弄。 甚至于…还特意为她藏了自己喜欢的吃食。 面对着这样温柔的人,任谁也发不出半点脾气。 所以在师傅最终询问谢怜静愿不愿意留在小师妹的身边时,谢怜静侧头看了看正在树下看书的云谨。 对方的脸色苍白,带着些许病态。 可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相符的淡然从容,让人不由得为之吸引。 “徒儿,愿意留下。” 后来谢怜静便一直陪在云谨身边,多年过去,她心里早已经将云谨视若自己的亲生妹妹。 云谨的身子原本早就好了许多,可后来发生的那次变故,引得她旧疾复发,险些丧命。 谢怜静拼着全力将云谨自鬼门关拉了回来,却也只能看着她在日后仍然被心结所缚。 – “王爷,这是静姑娘吩咐送来的安神药,叫您趁热喝了。” “先放在桌上吧,有劳。” 云谨又扫了行手中书卷上的文字,随后将它合了起来,起身去拿桌上的药碗。 秦盏洛止住了云谨的动作,云谨有些不解地望向她。 “王爷每日都难以安眠吗?”秦盏洛看着云谨手上的瓷碗,知晓这并不是她用以滋补的药物。 “嗯…本王习惯了。”云谨笑得淡然,由着秦盏洛将自己手中的碗接过后又放回到桌上。 “可知原因?”秦盏洛转身与云谨对视,“王爷…可有什么心事?” “并无。” 尽管只在一瞬间,秦盏洛还是捕捉到了云谨刚刚回答时眸中微闪的光——她在说谎。 第18章 可到底是怎样的心事,会令她夜夜难寐? 甚至于云谨几次夜半惊醒,秦盏洛均有察觉,好几次她都在努力克制自己想要起身安抚对方的想法。 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云谨受补多年仍旧身子虚弱,想必也与这有着不小的关系。 秦盏洛想替云谨打开心结,可云谨总是避而不答,让她难免有些无从下手。 云谨常年服药,身上多多少少沾染了些淡淡的药草香气,很是好闻。 秦盏洛想了一想,自去取出上次配制使用剩余的香丸。 娴熟地将炭敲成细块烧透,放入香炉中。 之后又勾了些旁边燃尽的灰,将新炭重新埋好。 对方做这些时实在优雅闲适,以至于云谨有些出神地跟随着她的动作望了许久。 待秦盏洛一切处理妥当后,自香炉内便缓缓地飘出了冷香,丝丝缕缕地萦绕在室内。 这味道,并不难闻。 “香制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人所使用。不管制作简单也好,复杂也罢,只要能发挥效用便是体现了自身价值。”秦盏洛神情淡淡地说着,语气却不容反驳,“明日起寝内还是继续燃安神香吧,本宫仍会亲自为王爷调制。” 秦盏洛以前调制的熏香,对云谨助眠的效果不错。 只是后来似乎被她知晓了调制过程的繁琐,怎么也不肯再用。 那香虽然制起来麻烦,但胜在能让人远离噩梦缠绕。 药中必藏三分毒。 权衡之下,秦盏洛自然不愿云谨受苦。 秦盏洛态度果决,云谨自然不好辩驳,只能淡笑处之:“有劳王妃。时候不早了,王妃早点歇息吧……” 秦盏洛抱肘望着云谨,先是不肯说话,后却无端地笑了笑,眼中显露出一丝狡黠的光。 见她如此神情,云谨心中一下子警觉起来。 “王爷今晚…可还会走错睡到本宫的榻上来?”秦盏洛故意说得暧昧,眼神意有所指地向着云谨的衣带处稍作停留,“长夜漫漫,其实本宫并不介意榻上多一人安眠。” “昨夜本王并非有意……” “可不知王爷还记不记得,你曾抱了本宫?” 云谨假装没有听到,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地解释:“本王那时实在过于疲累,一时不察走错了榻……” “可王爷抱了本宫。”秦盏洛说这话时声音淡淡,让人猜不透她的真实情绪。 只是有些执着地重复了一遍。 “……”云谨愣在原地,总疑心自己的耳根在隐隐发烫,“本王……” 秦盏洛轻笑一声:“本宫逗王爷的。” 她路过云谨时,轻飘飘地抛下一句,“王爷还真是可爱。” 云谨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只暗自挑了挑眉。 王妃她…… 怎么总有种自己在被她调戏的错觉? 第10章 茶楼雅阁,小二端着茶壶,为独自坐在窗边的那位气质儒雅的公子上茶。 他是这处的常客,独喜这里雅静。 这茶楼虽然位置偏僻难寻,但却是个少有人打扰的好地方。 更让人难料的是,这里还有不亚于皇都最具盛名的一品茶楼的好茶。 “公子若有吩咐,随时再唤小的。” 公子面冠如玉,带着文人特有的书生气,气度却与寻常那些秀才还有些不同。 小二第一次见时便猜测这位应该是有官职在身,实际上也让他猜得七七八八。 “有劳了。”苏培文掏出几块碎银放在桌上,小二将那些碎银收好后便转身离去,不多加打扰。 约摸着时候差不多了,苏培文自窗边向下望了望,扫了一圈却并未发现心中的目标,不由得有些奇怪。 那个人虽然不至于刻意守时,但一般也不会迟到。 结果他刚一转过头,就看到了相约之人正站在对面,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 苏培文对于她的神出鬼没倒也没过多纠结,只连忙放下手中茶盏,笑着相邀道:“请坐。” 秦盏洛施施然坐下,随意地扫了眼苏培文盏中剩了一半的茶。 这茶的成色还算不错。 “公主殿下,这些年来可算安好?”苏培文看着眼前人玉颜,心中暗叹美人在骨不在皮。 这些年来,昭宁公主的容貌愈发动人。 “尚可。”秦盏洛轻磕茶碗,神色淡淡地注视着苏培文,并不主动多言。 苏培文无奈地笑了笑,明白还是应该自己直白一些:“殿下有什么想知道的,问便是了。苏某在这皇都多年所晓,定然知无不言。” “那便与本宫说说现今这云都皇室的局势吧。”秦盏洛喝了口茶,望着泛着碧绿的茶碗底部,“还有…这些年来,有关谨王的事情。” 旁人看似风谲云诡的皇家局势,在苏培文的讲述间逐渐变得明朗起来。 如今云都除却云帝之外主要可以分为三方势力,分别是居于东宫的太子殿下、慎王与睿王,其余那些只能掀起些小风小浪的自然不值一提。 云墨笙不愧曾力压众亲王登得帝位,玩弄得一手好权谋,历位多年任凭大臣们如何上书劝谏都未曾立过后位。 起先云帝是为了巩固朝中各方势力,平稳后宫。 而随着他大权稳定后,这后位之主的名分也便就此被人淡忘。 第19章 东宫贵为长子,能力尚可但还是贵在最为仁孝,是以深得云帝喜爱。 慎王权谋心机稍逊,但贵在母妃家亲在朝中占些份量,故而与东宫平分秋色。 而睿王此人阴险狠毒,从性格上可以窥见掌权所必需的要素,只苦于母妃身份卑贱,难以出头。 但这最终权柄花落谁家,还尚且是个未知数,没准哪日就出现个后来者居上。 朝中之人谨慎地站队,只隐隐表现出各自倾向,不肯轻易作出承诺。 毕竟,没有人愿意压出全部身家,最终却沦为皇权的牺牲品。 苏培文说得口渴,便为自己倒了盏茶润润嗓子。 秦盏洛不知为何随身带了不少橘子,亲手剥开后一瓣一瓣地送入口中。 苏培文心中奇怪,以前未曾得知昭宁公主竟然这么喜好这类果物。 秦盏洛见苏培文望着自己的橘子发呆,便挑了挑眉,递了几只到他面前:“吃些。” “苏学士继续吧。”秦盏洛表情寡淡,不咸不淡地提醒了句,仍然吃着手中新鲜甘甜的橘子。 ……继续? 苏培文只愣了一会,就想起明白秦盏洛所指的继续是什么意思。 对方还想听的,是有关谨王的那部分。 “谨王体弱多病,很少被牵扯进朝堂纷争。”苏培文塞进口中一瓣橘子,略略思索后开口道。 虽然各皇子有意拉拢,但谨王连门都很少出,去的地方也固定,平日里也不见与各大臣间有所往来,实在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没了?”秦盏洛等了一会,发现苏培文并没有接着说下去的意思了,语气带了点疑惑。 “没了。”苏培文漫不经心地回复。 没错啊,谨王体弱多病,一直在王府养病,除了偶尔去去不羡仙,再无其他特别之处。 秦盏洛亲自前来云都声称和亲,苏培文当时得知了还总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直到真的在朝堂上看到那人身影,才敢勉强相信——她还真的嫁给了谨王。 秦盏洛轻挑眉毛,面上仍旧风轻云淡,眸中却冷了三分。 “你若想听,自然还是有些可说的。”苏培文这话刚刚说出口,便感觉周身被施加的威压悉数撤去,心中也松了口气。 殿下不高兴时所施加的威压,还真是不减当年,总叫人觉得后背冷飕飕的。 传闻多年前宫中曾有位传奇妃子,此人生得极美,气质是浑然天成的雍容华贵。 更难得的是她淑慧贤良,从不主动争宠,也没有半点寻常女子矫揉造作的性子。 而这一位,正是谨王的母妃。 慕朝歌当年宠冠后宫,一度让人觉得那皇后之位最后定然会是她的。 只可惜,后来宫中生了变故。 她在那场变故中,不幸香消玉殒。 云帝与娴贵妃感情深厚,他对谨王母妃的意外薨去表现得大为震怒,处死了很多的宫女太监。 当年的那场变故,甚至直接造就了云都与别国的宣战。 虽之后在那国的顽抗下,到底没能一举将其覆没,但也造成重创。 自此宫内的所有人,不管知情与否,都对此忌讳莫深。 “还有就是在娴贵妃薨去之后,谨王曾因悲伤过甚而旧疾复发,险些丧命。所幸被人拼命救了回来。” “没了?”秦盏洛仍是同样的问句,不变的语气。 “这回是真没了。”苏培文无奈地摊了摊手。 “使娴贵妃薨去的那场变故,到底是怎样的变故?可知道些更具体的?” 苏培文摇了摇头,他这次并没有卖关子:“这事的知情者死了大半,当时便没人敢提,如今更是不得而知了。” 秦盏洛的手指在桌上轻扣了扣,沉思了会儿。 云谨的心结,也许就与她母妃的薨去有关。 任谁也不会知道,曾经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成名天下知的苏学士其实是北楚人士。 “本宫该回去了,学士慢饮。”秦盏洛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便整理了一下,收起桌上剩余的橘子与散乱的橘皮准备离去。 苏培文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秦盏洛将桌上的橘子皮收好,放入一白色布袋中。 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殿下…要留这些橘皮做什么?” “二十四时辰内剥下的新鲜橘皮,用来制成安神香正好。” 秦盏洛走后,苏培文仍在表情稀奇地喃喃自语:“安神香?给谁制的安神香?公主是睡得不安稳吗?” – “王爷,该用晚膳了。” “……王妃呢?” 彼时秦盏洛正坐在王府前庭的长廊中,垂眸研磨着药盅中混合的几种药材。 她似乎还在一边思考着什么事情,神情专注,以至于身后有人靠近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出来。 “王妃,在这里做些什么?”云谨颇有些好奇地低下头去看对方手中的动作,恰在此时,秦盏洛也闻声抬头。 两人皆是不动声色地错开了距离。 云谨在秦盏洛身后悄悄抚了抚刚刚被她擦到的鼻尖,语气仍旧如常,“本王还奇怪为什么今日在府中见到那么多侍女守卫均是人手一只橘子,原来是王妃的吩咐。” “本宫想试试替王爷制帐中香,效果会更好些,新鲜的橘皮恰巧是其中的主要原料之一。” 第20章 橘子吃的太多恐要上火,于是秦盏洛就每人几只那样分发赏赐下去,只吩咐众人需要留橘皮归还给自己。 “原来是这样。”云谨了然地点了点头,随手拿起一只看着体型合适的橘子剥了起来。 秦盏洛只当她也想尝尝这果物,便仍然不停手中研磨,注意力却稍稍分给了身边人些许。 云谨的手灵巧,拿着那只橘子摆弄了一会后,从旁边烛火已经有些暗淡的宫灯中取出那一小截蜡烛,滴一滴蜡便将它固定在了橘壳中。 云谨掌中托起那只加工后的橘子给秦盏洛看:“喏,橘子灯。” 橘灯中烛火微跳,还散发着淡淡的橘香,很有趣味。 秦盏洛看着那橘灯,动作有些小心地将它接了过来观赏,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抬眼问道:“王爷来找我何事?” 这倒提醒了云谨,差点忘了正事,她掩饰性地咳了咳,“本王来唤王妃一同去用膳。” “好。”秦盏洛轻笑一声,眼中似有流光浮动。 显而易见,她此时的心情不错。 微暗的烛火跃动,偏生衬得她脸庞的线条柔和,眸间似乎含着万种风情,只映着一人身形。 云谨在原地站了会儿,回过神后暗叹美色误人,随后不紧不慢地跟在秦盏洛的身后去用晚膳。 晚风拂过,吹来不知名的冷香,既不浓郁也不寡淡,恰到好处。 这味道,让人熟悉。 云谨随手接下一片飘落的树叶,又将它重新归于尘埃。 月光正好,夜色撩人。 第11章 天边晚云渐收,街上行走的商贩逐渐多了起来,皇都街市夜间独有的那份喧嚣也就此拉开帷幕。 云谨一袭白衣胜雪,手中执着一把精致折扇,眉眼间尽是淡然闲适,独自在街上闲逛。 自街上一眼望去,最繁华那座楼宇便是被誉为“人间逍遥地”的花楼——不羡仙。 自瑶琴走后,云谨已然有些时日没有踏入不羡仙的大门。 心绪偶起:不知瑶琴…现下过得可还安好? “云公子,我家小姐想邀请您去小酌一杯,可否赏脸一见?”身着碧衣的小姑娘拦在云谨面前,有些拘谨地问道。 说话前仔细地辨识了下对方的脸,像是在确认身份。 云谨眉毛微挑,语气明明平淡,却偏偏让人觉得温柔:“你家小姐是何人,她认得我?” “云公子去了便知……”小姑娘说话结结巴巴,不敢看向云谨。 这般模样,总让云谨疑心自己要是说“不”,她就会立时在这街上哭出声来。 “那就请姑娘引路吧。” “好嘞,公子随我来。” 得了云谨的肯定后,小姑娘心中一喜,蹦蹦跳跳地便走在前面带路。 云谨心中好笑:也不知是谁家养的小丫鬟,看起来这般呆憨。 碧衣小姑娘带着云谨七拐八拐,走进的却是一家不大不小的花楼。 她因怕云谨看自己将其带到这里后不肯进去,还偷偷地向后望了望。 所幸云谨一直面色如常地跟在她的身后,似乎对被眼前带到的这个地方是何处并不十分在意。 周围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见是这个小丫头领来的人,倒也没有围上来。 云谨由此得出结论:她们间应该都是相熟的。 可云谨从未踏入过此花楼半步,并不觉得自己会认识这其中的某个人。 “到了。”碧衣小姑娘在三层最里间的门前站定,轻轻地扣了扣门,随即推开房门伸手请云谨进去。 也许普天之下像不羡仙的那种雅致花楼也只一个。 这里便是寻常花楼应有的模样,各种各样的风尘女子,为了不同原因,委身奉承。 楼下热闹非凡,每个人都在卖力地招徕着恩客,是生活最残酷的模样。 云谨只回头向下看了一眼,便收回自己的目光抬步迈入了房门。 此时她倒是被勾起了一丝好奇,会是谁在这里等着见到自己。 房间内陈设简单,但却完完全全可看出是一名喜好洁净的女子的闺房。 梳妆台上的装饰整整齐齐,墙壁拐角处甚至倚靠有一个梨木书架。 云谨嗅着缠绕鼻间的那股女儿香,眼中兴味更浓了些。 “云公子请坐。”立于窗前的那名女子转过头来,对着云谨笑了笑。 这女子同样穿着一袭白衣,举手投足间透着温婉,气质倒是与楼下那些人有所不同。 云谨没有拒绝,微掀前袍后有些潇洒地在桌边坐下:“不知姑娘找我前来,所为何事?” 自云谨进来之时,女子便暗暗地将云谨打量了一遍:传闻果然不假,这位王爷的确容颜出众,气质卓然。 “小女子名唤皎月,早便听说谨王雅名威望,心中仰慕已久……”皎月走到桌前执起白玉酒壶为云谨倒酒,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爱慕。 云谨眼中的光闪了闪,她微微垂眸想了想,随即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她知这人言语中尽是假意,一切都可以假装,但偏偏对旁人的情意这件事,难以作伪。 “姑娘心喜于本王?”云谨拿起皎月倒好的酒喝了下去,语气间是明明白白的怀疑,“可姑娘与本王素未谋面,只凭他人的只言片语便可以知晓对本王的心意了吗?” 第21章 皎月身形微顿,随即淡然一笑:“感情这种事情,谁又说得清呢?” 她再度倒酒,为云谨续盏:“王爷应该还记得今年的花灯节吧?皎月曾有幸在花灯节上得见王爷玉颜,自此倾心,只觉一眼即是万年……” “本王…曾去过花灯节么?”云谨眼中极快地闪过狡黠的光,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自问道。 皎月心头一紧:素闻谨王体弱多病,难道,此等热闹节日谨王却也没有出门吗? 皎月其实并没有在花灯节上见过云谨,她说这话只是想赌上一赌。 若是就此被拆穿了,恐怕难以交代。 “嗯,确实去过。”云谨眼含笑意,不知不觉间又喝下了一盏酒。 皎月刚刚悬起的心又重新落下,脸上带着明媚笑意:“当日王爷颇受姑娘们的青睐,皎月只好远远地望着而没敢上前,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与王爷独处的机会,当真有幸。” 云谨看着眼前场景开始变得模糊,微微皱着眉想要起身,却被一道轻柔的力道阻止。 在她意识的最后一刻,耳边传来的是皎月分辨不出情绪的轻语:“王爷,你醉了。” 云谨多年来因病的缘故也常与各类药材打交道,对那酒中异样早有察觉。 只是寻常的迷/药,对她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她愿意陪对方将计就计,不过是想知道对方到底意欲何为。 皎月犹豫再三,还是伸出手去将云谨扶到了自己的榻上。 云谨闭着眼感知皎月先是为自己脱下了外袍,随后又将手缓缓地向自己的衣带,心中立刻起了些警觉。 就在云谨准备停止配合,制止对方的行为时,皎月却突然自行停住了手。 “王爷,得罪了。”皎月有些痛苦道,“但皎月真的是没有其他别的办法了……” 她似是流了眼泪,随后小心地躺在了云谨的旁边。 云谨闭着眼,没有任何动作,只心中纳罕皎月到底是有何难言之隐。 – 云谨闭目养神,却是一夜未睡。 身边人也是一样,两人皆各怀心事地同卧一榻,离着半臂的距离。 终于熬到天明后,云谨便装着初醒模样自榻上起身,自然看到了身边只着里衣的女子。 皎月睁开眼睛,向地下散乱的衣衫望了望,脸上羞涩:“昨夜之事,皎月皆是自愿。” 云谨微微挑眉,不置可否:姑娘自然是自愿,连本王的簪子都没舍得顺便帮忙摘下。 “还是没有找到王爷吗?”秦盏洛坐在厅前饮茶,眸中晦暗。 “仍然没有找到。”侍卫们知秦盏洛心情不佳,半跪在地上,不敢抬眼。 云谨昨晚出门后整夜未归,就连南宫宁都不知道她的下落,秦盏洛派人去那些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寻找,却怎么也没有找到。 云谨去了哪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秦盏洛压下心中升起的那股烦闷之气,皱了皱眉吩咐道:“让我们的人出去继续找,找到为止。” “殿下!王爷找到了!” 云谨踏入王府时,只觉得熬过通宵后身上很是疲累,想要回寝房休息。 直到她看到不远处那道不算陌生的身影,以及那人身后跟着的若干人等,才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个问题。 一个分外棘手的问题—— 现今的云谨,早已不是之前那个可以花天酒地、彻夜不归的单身王爷。 娶亲之后,总要与自己王妃交代交代去处。 “王爷去了哪里,问府中人也没有交代,派人去寻也没有寻到。”秦盏洛向着云谨走过去,神情寡淡得叫人看不出真实情绪,“本宫…很是担忧。” “劳王妃挂念了,本王……”云谨在脑中飞快地思考着可以搪塞的措辞,还不忘向秦盏洛身后的南宫宁投去求助的目光。 后者侧过头去,回以爱莫能助。 秦盏洛突然向云谨的颈边凑近,轻轻地嗅了嗅:“王爷身上的香气…倒是很好闻。” 云谨身上本是只有淡淡的草药味,如今却沾染上了另一种独属于女子的香气。 云谨到底沉稳,即使眼下轻易被揭穿后也不见丝毫慌乱:“王妃,其实昨夜本王……” “本宫见王爷形容疲惫,想必王爷也累了,早点回去歇息吧。”秦盏洛轻描淡写地开口,然后自行让开路,与云谨擦肩而过。 “公子昨夜去哪里了?”南宫宁上前打量了下云谨,见她身上没受什么伤便知没有问题。 “去了…一个花楼。”云谨虽然猜不到秦盏洛生气与否,但却对她的不加追究感到轻松。 不过秦盏洛应该也不会为了自己而生气吧…毕竟,她曾说过她是有心上人的。 “花楼?”南宫宁自然知道那花楼肯定不会是不羡仙,因为昨夜王府内派出去寻她的人第一时间去的便是那里。 所以说,云谨去的是真正的花楼。 南宫宁斟酌着开口:“王爷,你不觉得你此举有点像……” “像什么?”云谨下意识地追问,同时也微微低头在自己的衣襟闻了闻。 真是奇怪,她身上的另一种香气并不明显,王妃是怎么轻嗅了一下便分辨出来的? “像是民间话本里常说的负心汉。”南宫宁不紧不慢地说完,也抱着自己的剑鞘转身离去。 第22章 “……负心汉?”云谨望着南宫宁的背影,表情有些无奈地跟着重复了一遍。 的确,按常理来讲,她已然娶妻却仍旧在其他女子的榻上睡了一夜,确实像是负心汉的行径。 可,一来秦盏洛并不喜欢自己;二来,她是女子啊…… 第12章 对于王府众人来说,再寻常不过的日子。 水池中的鱼游动得分外欢快,它们时而跃出池面,时而潜藏于池底,偶尔还吐出几个泡泡,看起来很是怡然自得。 云谨陪同秦盏洛一起,在府中的花园中撒下饵料喂鱼,看着它们争相抢食。 小侍女跟在两人身后端着饵料盒,心里却不着边际地想着:这鱼若是抓了烧成菜吃,滋味会不会比外面买的那些鱼特别许多? 毕竟,是养在王府里长大的鱼。 一名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站在谨王府门前,定定地看了会儿上面的牌匾,随即下了决心般走向前去。 皎月心知如若不是以此办法,那人怕是永远也没胆子再见自己。 “姑娘留步,来王府找谁?”门口的守卫见着来人面生,便尽职尽责地将女子拦了下来,却听她说出了让人震惊的话。 “王爷!王爷!” “怎么了?这般叫喊,难道府内失窃了不成?” “王爷,门外有一名女子找您,她声称…声称……”侍女说得吞吞吐吐,拿眼偷偷望着云谨身旁的王妃。 “……女子?”秦盏洛闻言挑眉,望了望云谨,随即轻笑一声,“王爷莫不是在外金屋藏娇,如今被人家找上门来了?” 后者回以一个无辜表情:金屋藏娇这种事情,怎么说也轮不到她来做。 两人双双向府外门口走去,想看看是什么人能让前来通报的侍女表现得这般激动。 看见来人时,云谨心中倒有了几分了然,虽也处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对方竟会来的如此早。 皎月看到云谨时,眸间微动:“王爷,小女子那晚…现如今怀了您的亲生骨肉。” “啥?”跟在秦盏洛身后的盈希一听这话,一时没忍住,不小心惊叫出声。 彼此谢怜静正在研究破解百毒之法,正看得入神,却听得有人慌慌张张地来请自己。 “静儿姑娘,有要紧事请…请你过去。” “王爷怎么了?”谢怜静心头一紧,还以为云谨出了什么事。 “王爷她,她没事。”侍卫跑得急了些,是以气喘吁吁。 “你说话不大喘气能死吗?”谢怜静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那是什么事?还要紧?” “王爷,王爷有喜了……” “哈?”谢怜静惊得自椅上弹跳起来,“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云谨能有喜?和谁?怎么可能? “不对,是府门外有一名姑娘,说自己有喜了,还是王爷的亲生骨肉。” 谢怜静闭上眼睛,再重新睁开,冲着那名侍卫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侍卫只觉后背一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皎月有些紧张地低垂着眉,不敢抬头看面前的姑娘。 “王爷惹下的这风流债……”谢怜静收回搭在皎月腕上的手,语气戏谑,“这位姑娘确实有喜脉了。” “……”云谨望着皎月的眼,只温和地笑了笑,“来人,扶皎月姑娘入府,好生安顿,好生伺候。” 立马有人毕恭毕敬地将皎月搀扶了进去。 皎月路过秦盏洛时,秦盏洛望了她一眼——这人身上的气味,正是云谨彻夜未归后身上沾染的味道。 原来那夜与云谨待在一起的,便是眼前的这位姑娘。 “王爷……”秦盏洛似笑非笑地留下一句,“好生厉害。” 谢谢夸奖,但这真的不是本王的厉害。 “谨儿,你这是什么情况?”谢怜静一脸八卦地凑上来,她知云谨身份断然不会是那名女子腹中孩儿的生父,也不知谨儿这是背了谁的黑锅。 “我也不知。”云谨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但总会知道的。” “……”谢怜静眼中升起兴味,心知近几日内定然会有好戏上演。 “静儿姑娘,能不能把解药给我……”侍卫看着众人走光,赶忙奔向谢怜静,也不知道她给自己用了什么东西,此时脸上肿得像只猪头。 “解药?”谢怜静冷声哼了哼,“没有解药。记住了,下次和我说话千万别大喘气。” 侍卫望着谢怜静扬长而去,却追也不敢追,只得哭丧着脸想办法遮住自己的面容。 “殿下,那谨王爷实在欺人太甚,怎么能公然让个女子入住王府呢?”盈希气得语结,“还还说什么有了王爷的骨肉,真是胆大包天!” 想不到王爷平常看起来温润如玉,却也会做出此等让人不耻的负心汉行为! “嗯。”秦盏洛随口应了声,仔细勾勒着纸上的所画的墨竹轮廓。 那墨笔在她手中似有灵般,勾画便是蜿蜒,行线便无曲折。 “殿下,你看那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女人,看着柔柔弱弱的,没准其实是个有心机的!你可要万分小心才是……”盈希仍在愤愤不平地碎碎念着。 秦盏洛并未表现出太大的反应,甚至还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 “公主莫不是被气傻了?”盈希担忧地看着秦盏洛,不明白她为什么仍能平平静静地坐在那里继续作画。 第23章 要是她就直接冲过去和那个女人大战八百回合,赶她出府! 不过殿下贵为公主,这种有失体面的事情,自己也不是不能代劳。 秦盏洛似笑非笑:“这不是很好么,省去了怀胎十月的辛苦。本宫什么也不用做,日后便能白捡个婴儿来养。” 秦盏洛再次提笔勾墨,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不是她不想如盈希想的那般吃醋动怒,实在是云谨能在外与其他女人有子这种事情…太过于有趣。 盈希看着秦盏洛眼中含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愈发觉得她这是被气得傻了,再不就也被那女人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迷惑住了。 “殿下,您不能这样,您得去给那个女人一个下马威!不然日后王爷违约,娶了三妻四妾可怎么行?” 盈希实在太过闹腾,秦盏洛也只好收了墨笔,语气颇为无奈:“好好好,本宫便去看看。” 往皎月的居处行至过半,抬眼便看到皎月正与云谨在亭中闲谈,气氛分外融洽。 “真巧,王爷也在此处。”秦盏洛自行走了过去,脸上是惯有的毫无表情。 “参见王妃……”皎月见了秦盏洛,下意识地就想行礼。 “皎月姑娘还怀着身孕,不必行礼。”云谨眼疾手快地止住了皎月的动作,扶她继续坐在刚才的位置。 “多谢王爷。”皎月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替云谨自石桌上拿了一块糕点递过去。 “王爷与皎月姑娘还真是情深似海,本宫还是不打扰了。”秦盏洛轻轻地叹了口气,却也随着坐在了亭中,根本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皎月想起自己的行为其实很容易引人误会,连忙将手收回,又将那块糕点送入自己口中。 “……王妃误会了。”皎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与王爷之间,并不能抵得上王爷与王妃之间的情感深挚。” 秦盏洛没有误会,她只是想逗逗这位不知怀有何种目的而来到王府中的姑娘。 秦盏洛望了望皎月的肚子,并没有去接皎月的话:“王爷可想好日后皎月姑娘肚中的这个孩子该取什么名字比较好了?” “也不知生下来会是男还是女,名字还是简单些的好听,云深,云朵……” 云谨看着皎月越发尴尬的脸,只无奈叫停:“王妃,此事等我们晚点再进行商议好吗?” “好。本宫等着王爷的解释。” – “怎么,王爷终于舍得过来了?”秦盏洛翻阅着手中书卷,声音淡淡。 “王妃这是哪里话,本王自然会回到寝房休息。” “本宫只当王爷佳人在侧,不舍离别。”秦盏洛将手中书卷翻了一页,“这不,稍不留神,王爷便送了本宫好大的一份礼物。” “那孩子不是本王的。”云谨语气有些无奈,“若本王说,与皎月姑娘之间实属清清白白,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王妃可信?” “自然……”秦盏洛将书卷合起来,起身放回书架上,“是信的。” “毕竟王爷,难行那事。”秦盏洛眼中带着笑意,好整以暇地望着云谨。 既然知道,她还有意捉弄自己,当真腹黑。 云谨愈发无奈:“本王整晚未能归来王府那日,便是与皎月姑娘初遇之时……” 云谨将前因后果悉数说给秦盏洛听。 “如此说来,皎月腹中婴儿的生父会是个中关键……”秦盏洛客观地进行分析,“依本宫猜测,那个人的身份定然不会普通。” “王妃聪慧,本王也是这样想的。皎月应该是想以本王作诱引,逼那个人来见她。如今,就只等着一场请君入瓮。” – 晚风习习,在门口轮班守卫的侍卫遮遮掩掩,不肯露出自己的脸示众。 “哎,哥们你这是干啥呢?” “别提了,我被静儿姑娘给惩罚了,脸现在肿得像猪头,没法看了。” “嗯?你给我看一眼……” “你快起开起开。” “这也没啥事啊?不就你本来样子吗?” 侍卫向相熟的小侍女借了面小铜镜照了照,心中大喜:“我的脸好了!” 老天爷保佑,我再也不去给静儿姑娘报信了…… 第13章 云谨预料的果然不错,皎月入府后仅仅过了不到三日,那人便忍不住出面了。 袁沂轩本以为自己没有机会潜入王府,却没想到府内防守意外地松懈,还从几个闲谈的侍女那里让他得以很快便找到了皎月的住处。 袁沂轩轻手轻脚地扣了扣皎月所住居室的窗,轻声唤道:“皎月,皎月……” 似乎是辨别出了对方的声音,门立马被人打开。 皎月拉着袁沂轩到了一处僻静地方:“怎么,袁小将军果然还是忍不住来找我了?” 南宫宁早便听到院内动静,靠在墙角,抱肘听着两人对话。 “皎月啊,你这不是在胡闹么!”袁沂轩轻声斥责道,“怎么能以这种借口来谨王府……” “袁沂轩你闭嘴!”皎月本以为这人会说什么,没想到张嘴就是斥责自己的话,她不由得眼中含泪,“我胡闹?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胡闹?我是为了我肚子里那个可怜的没人敢认的种!” “皎月你别哭啊,我,我哪里不认了……”袁沂轩看着眼前女子哭得伤心,变得手忙脚乱起来,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替她擦了擦眼泪,“皎月莫哭,这样对孩子不好……” 第24章 皎月本想不管不顾地痛哭一场,却也想到为了孩子不能情绪波动:“袁沂轩,你为什么偏偏要来招惹我?如今要我怎么办呢?这孩子生下来总不能没有爹吧…我若是不借谨王名头,会激得你来见我吗?” 皎月猛地甩开袁沂轩的手,神情也变得冷漠万分:“袁小将军还是请回吧,我知将军身份高贵,定然不会给皎月名分,今后我与这肚中孩儿都与你毫无关系。谨王那边我自会解释,王爷是个好人,皎月总不会毁了王爷清誉。” “皎月……”袁沂轩还想说些什么,却动了动耳朵,敏感地捕捉到周围存在着其他人的气息,“谁!” 南宫宁现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院中两人,与此同时出来一小队人迅速地将他们包围。 “王爷……” “袁小将军,别来无恙。”云谨眼中含笑,颇有兴趣地看着眼前两人。 “王爷,这事与将军毫无关系,全是我一人的主意。皎月自知毁坏王爷清誉罪不可赦,要打要罚要生要死,皎月都认。还望王爷……”皎月眼中痛苦,俯身想要下跪,“放小将军走,皎月愿承担所有罪责。” 谢怜静急忙上前扶起了将要跪下的皎月:“这是做什么,到底有孕在身,不要做此等动作。” “王爷,此事是小将主意,是小将一时糊涂,构陷了王爷,还是一切由我来承担吧!”袁沂轩跪得痛快,甘愿为心爱的女人垂下了一贯骄傲的头。 云谨语气无奈:“本王何时说过要怪罪你们了?” “……王爷?” 皎月是出生在花楼的孩子,她和娘亲一样,不知道自己的爹爹是谁。 但娘亲和花楼里的姨姨们待她极好。 寻常家小姐会学的东西,皎月也会学到;寻常家姑娘有的物什,皎月也会拥有。 皎月的房间单独被设置在三楼,那里是花楼中的净土,没有男人可以上去。 皎月喜好读书,姨姨们就出钱给她修了书架,还淘来了不少文人雅士读的书籍。 皎月本以为自己一辈子就陪着娘亲和姨姨们在这花楼中度过了,但没想到她遇到了自己心爱的人,也是自己余生的魔障。 – “哎,前面走的那个,是不是那个虹梅的女儿?” “我看着就是,这姑娘长的可不错,我看将来要比她娘要美得多啊……” “跟上去,跟上去……” 皎月察觉后面两个满脸肥油的男人尾随着自己,当时心中便吓了一跳,她只得忍住眼泪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但那两人仍然紧紧跟随着,没被甩脱。 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情急之下皎月便随手抓住了迎面而来的穿着亮白银甲的看起来一身正气的小将军:“求求你,救救我……” 那便是皎月与袁沂轩的初识。 袁沂轩就像个英雄那样,将那两个坏人打倒吓跑,随后替自己擦干了眼泪。 “姑娘,你家住在哪里?要不然,我送你回去吧……”袁沂轩随父亲上过战场,平时不苟言笑起来很能威慑下属,但此时面对着眼前这个好看的姑娘,他却笑得却有些腼腆。 “我……”皎月咬了咬牙,“谢谢公子今天救了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哎…姑娘,好歹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叫皎月。” 皎月一路跑回花楼,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寝房中,想着白天的那位小将军,眉眼中尽是笑意。 但她又想起自己与对方间身份的差距,渐渐地也冷静了下来。 那能怎么办,只能当作是从来没有相识过。 没想到后来遇到袁沂轩,却是在花楼之中。 他和另外几个将士在一起,还选了几个姑娘陪酒。 皎月见到袁沂轩时很意外,随即便是满眼的失望:原以为他与其他男人不同,没想到也是如此…… “皎月!”袁沂轩却很是开心地凑过来解释,“原来你住在这里,我是被那几个朋友拉过来的,啊你放心,我们只是来喝酒,不会做些别的什么!” “我平常不来这种地方的!不对,我从来不来这种地方!”袁沂轩突然想到皎月是住在这个花楼里的,连忙继续解释,“也不对,我……” 皎月却笑了出来:“好了,小将军不必再说了,皎月懂了。” 眼前这个眼中澄澈的少年,得知自己的出身后也没有半分嫌弃,相反还在百般照顾着自己的感受。 皎月觉得,如果说自己想找个什么人共度余生的话,那便是眼前的这个人了。 皎月同袁沂轩交往了起来,像所有世间恋人那样,温馨而美好。 “皎月,你和娘说,你与那个小将军…你是不是特别喜欢他?”虹梅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己的女儿,想着该怎么说给她才好。 “娘是说那位袁小将军吗?”皎月露出的分明是提起心上人才会有的神情,“女儿是很喜欢他,此生,非他不嫁……” “可皎月,你们之间身份差的实在是太多了。纵使那小将军有心娶你,他的家人也不会同意的……你,你不能犯糊涂啊……” “可,可娘,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皎月的喜悦少了大半,只觉被迎面浇了一盆凉水那般。 是啊,她一直刻意忘了这一点。 自己,终究是难以在袁沂轩那里得到名分的。 第25章 “什么?皎月,你!”虹梅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袁沂轩,你会娶我吗?”皎月目光沉沉,眼中少了以往的明媚,“我不会做你妾,你若愿娶我,我想你能将我明媒正娶我为唯一的妻…你能做到吗?” “皎月,我自然愿意,可我……” 果然。 皎月惨白地笑了笑:“袁沂轩,从今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 “皎月!” 自那之后,皎月便一直避着袁沂轩,不肯见他。 “伯母,您能劝劝皎月,让她见见我吗?我真的很想见她……” 虹梅看着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儿郎,只凉凉地说了句:“见她?见了又能如何呢?你想怎么对待皎月和她腹中的孩儿?” “我……”袁沂轩猛然瞪大了眼睛,“您,您刚刚说什么?孩儿?皎月有孩儿了?” “没错,小将军会对她们负责吗?如果没有能力娶了皎月,还请小将军放过她们。”虹梅关了楼门下逐客令,“小将军请回吧。” 袁沂轩愣愣地站在门口,也不知最后是怎么走回府的。 “娘,孩儿想娶一个人。” “嗯?轩儿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快和娘说说,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她,她不是千金小姐,而是……” “你说什么?你想娶一个花楼中的女子?轩儿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吧!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你是我袁家独苗,娶得正妻不讲门当户对,起码也要家世清白!” 原来真的像虹梅伯母所说的那样,自己没有办法去娶皎月入门,没有办法为她和腹中的孩儿负责。 自那之后,袁沂轩便自觉躲着皎月,不敢见她。他永远不会变心,但他真的没有能力给皎月承诺。 皎月别无他法,最后将主意打在了谨王身上。 她猜测袁沂轩知道自己如此胡闹之举,一定会忍不住来见自己,果然赌对了。 – “原来是这样……”云谨吹了吹谢怜静刚给自己熬好的药,“两位的感情很是动人。” “那怎么办,要不然,你们私奔怎么样?”谢怜静想了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不行。”袁沂轩摇了摇头,“我以前曾想过,放弃一切带着皎月离开,但是这并非长久之际,我们都不能抛弃各自的家人。而且,我到底是名将军,若是为了一己私欲离去,兵权又该交于何人之手?那些都是与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 云谨微微仰头将药喝尽,随即笑了笑:“本王这里倒有一计,就是不知将军是否愿意一试。” 第14章 近来皇都之内不知为何,牵红线、结姻缘之事一时盛行起来。 红娘们闻风而动,四处寻觅着适嫁姑娘与好儿郎,以期促成良缘。 其中要属刚自江南徙来日余的一大户人家的千金最受红娘们的青睐。 传言这家家世清白,祖上均为颇有声望的书香门第,而这家唯一的千金小姐则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试问这样的姑娘,哪家儿郎不想登门求娶? 是以江府的大门险些被那些喜娘们的绣花鞋踩破,每日都要向府中塞入如雪花般的公子画卷。 将军府中,几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凑在一起谈天说地,她们从衣装提到首饰,又从首饰讲到了各自的后辈。 “姜夫人,你们家小将军看着年龄也差不多了,怎的还没有娶个少夫人回来?” “是啊,你看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如今也有了一妻一妾……”穿着紫衣的王夫人努了努眼,“总觉得人丁多了,家里也热闹。” “哎,要说夫人家的袁小公子那生得是剑眉星目,本身还是个威风堂堂的小将军,自然暗中也得有不少姑娘倾慕。” 一想起袁沂轩的婚事,姜秋芸就觉得头疼。 你说自己这儿子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一个从风月之地长大的姑娘。 见姐妹们望着自己,姜秋芸也只得敷衍上几句:“轩儿他不怎么考虑这些儿女情长,满心都是建功立业。再说,也没觅得什么合适的人选。” “姜夫人,这建功立业与成家娶妻可并不算冲突。刚好最近皇都的红娘们都没闲着,我看啊你也抓点紧,赶快替小将军物色个好姑娘吧。”王夫人笑眯眯地压低了些声音说道,“也好早点抱得个小小将军。” 这番话多多少少说到了姜秋芸的心坎上,她心里也就此对自家儿子的婚事着了急。 姜秋芸有个习惯,每当心情烦闷时就喜欢到街市上选购砍价一番。 虽然贵为将军夫人的姜秋芸并不短缺银两,但这并不妨碍她砍价却比寻常妇人还要厉害些。 “这块玉石,十个铜板。” “啥?夫人莫要说笑,这可是玉石,纯正玉石,哪里能那么不值钱……” 姜秋芸打量了会摊上的那枚小小玉石,抬头望向那老板:“当真不卖?” “卖不来,卖不来。” “那我不要了。” 姜秋芸不按常理出牌,说不要就不要,转过身就想走,却看到好多穿着花枝招展的妇人们一起小跑不知奔往何处。 “快走快走,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哎,你们这么着急是要去做什么去?”姜秋芸心中好奇,就随手拉住了一位路过的妇人。 第26章 妇人认出这是将军府的姜夫人,眼看前面那些人定然是追不上了,少不得稍停一会,耐心解答:“您还不知道?前不久自江南来的那家商贾大户的千金,那叫一个贤良温婉。我啊,我要去为我儿子相一相,有机会的话就去求个亲试试。” “真有那么好?”姜秋芸心上一动,“也带我去看看。” 江府门前果然热闹非凡,多是些妇人围在前厅,手中拿着各家儿郎的画卷争抢着向一名管家模样的人怀里送。 “夫人们不要急,慢慢来,慢慢来……” 姜秋芸见江府之中雅静气派,那些侍奉之人待人接物也皆是彬彬有礼,心中不由得添了不少的好感:府中的下人尚且如此,那主人们应当都是何等风雅之人。 姜秋芸心里打起盘算,只是不得一见府中的那位千金。 “江小姐出来了,江小姐……” 人群中突然热闹起来,姜秋芸眼疾手快地抢了个好地方,终于见到了那江府千金的样子。 她脸上虽然戴着薄薄面纱,但那双眼却是柔情似水,走起路来更是轻轻盈盈,如同脚下生莲,婀娜多姿。 虽然江家千金只是短暂地路过,但只那惊鸿一瞥却也让人在心中不禁赞叹,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 “天机子!这位夫人请留步!” 姜秋芸回过头去看着那位手持一幡的算命先生,有些犹豫:“刚刚先生可是在叫我?” “正是,正是。”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啊呀!夫人!福瑞将近啊!” 姜秋芸向来敬重这些江湖术士,闻言忙毕恭毕敬地到了算命先生的面前,主动掏出十两银子:“先生刚刚说的福瑞将近,是怎么一回事?可否请先生解惑?” 那算命先生将银两推了回去,有些不愉地呵斥起来:“夫人这是作何?我本窥见夫人与天机有缘,意欲指点一番,没想到您却拿出这等污秽之物脏了我的眼睛!” “啊呀,先生勿怪,是我糊涂。” “罢罢罢,我知夫人不是有意。”算命先生伸出手向姜秋芸站的位置的左侧虚抓了抓,随即又向着右侧抓了一抓,嘴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通神之语。 “小道刚刚施法算得,夫人家有一位公子,这位公子命中带着福禄,只缺少那么一个契机,便能保自己平步青云……”算命先生闭着眼,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不紧不慢地说给姜秋芸听。 姜秋芸心中大喜,只觉这先生确实有着神通:“那敢问先生,我儿需要的是怎样的契机?” “这个么……”算命先生又是捏起手决,在虚空中画了些复杂的阵,“土口衣半穿,三水伴工旁……” “夫人,这是袁与江啊……”算命先生猛地睁开眼睛,“令郎是否姓袁?我观这天机,若得江姓女子配之,必得前途无量!” “……江?啊,江!”姜秋芸初时皱着眉,随即眼前一亮,抬眼欣喜道,“多谢大师……” 话至一半,却发现那算命先生已无了踪影。 当真来去自如,神人也! 姜秋芸心中暗想着,又对对方的那番话更深信了几分。 第15章 “娘,我说过了,我不娶妻。” “轩儿莫要胡闹!娘平时纵你也便算了,但这件事情绝对由不得你!”姜秋芸心意已决,“你爹尚在戍守边关,现今府中我说了算。我说让你娶了那江家千金,你就必须得娶!” “娘!可我!” “轩儿!你就忘了那个自花楼长大的姑娘吧,算娘求你!”姜秋芸不惜用起苦肉计,眼中含泪哭得伤心,“娘就你一个儿子,你要娶的姑娘,怎么也得是像江家千金那样娴静温婉的,娘替你看了,那是个难寻的好女子啊!” “娘你别哭了…我娶,我娶便是!” “这就是了,娘早就托皇都最好的媒婆去提亲了,江府也答应了…三天之后,你们就给我成亲!”姜秋芸是怕袁沂轩会反悔,因而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让他早早完婚,省去夜长梦多。 袁沂轩的背影看起来无奈万分,但在他迈出门口的那一瞬,唇边却勾起一抹微妙的笑意。 – 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直到皎月与袁沂轩真的拜了天地,皎月被喜娘牵引着送入到洞房之中,袁沂轩才敢相信他真的已经娶了皎月过门。 两人得偿所愿,终于喜结连理。 而这都要多亏云谨在那天夜里提出的计谋。 云谨先是将自己的私宅腾出,令人挂上江府的牌匾,之后便差人放出风去,自江南来到皇都落户的商贾大户千金,娉婷有礼,意欲觅得良婿。 为此云谨买通了这皇都之中逾半数的喜娘媒婆,还让自己的侍卫们想办法收集到了各家公子的画像。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那位算命先生。 素闻姜夫人信仰神佛,相信这些神乎其神的玄幻之事,云谨就刚好巧妙地利用起这一点来投其所好、将计就计。 这亲成的盛大,该知道的都已知道,更何况皎月腹中更是有了属于袁沂轩的亲生骨肉,日后就算事情败露,姜老夫人也只得无可奈何。 “王爷,小将能将皎月明媒正娶全要靠您施以帮助,小将现今便在此立下誓言,他日若您有需……”袁沂轩对着云谨行过礼之后将酒斟满,痛饮了三杯,“小将定当生死以报,无怨无悔!” 第27章 袁沂轩举着手中那杯酒敬给云谨,眼中是别样的坚定与恳切——这便是他的承诺,他的臣服。 袁沂轩知道云谨肯出手帮他与皎月二人并无其他意图,只是单纯地想见有情人终成眷属,但他却不能装傻充愣,无视这莫大情义。 袁沂轩的心意过于赤诚,云谨知道自己今日若是不接他的这杯酒,他怕是不会起来。 “袁小将军的这杯喜酒,怎能不喝?”云谨笑了笑,随即拿过袁沂轩举着的那杯酒利落地饮尽。 – “王爷应该少饮些酒的。”一同坐在归府的马车中,秦盏洛声音淡淡地开口道,“如今身上可觉得难受?” 马夫行的平稳,得以让车中人毫无颠簸之感。 云谨神情懒懒地坐在软垫上,稍稍地靠在内壁的一侧:“倒还可以,只是有些头疼……” “公子,可以下车了。”南宫宁习惯性地将马车上的帘幕掀起,但她只向里望了一眼,便又快速地将那帘幕放下。 马车里面,云谨的头正枕在王妃的膝上,而王妃则动作轻柔地为她按揉着头部穴道。 云谨原本昏昏欲睡,似有所觉地睁开了眼睛。 耳边传来柔声提醒:“王爷,我们到了。” 第16章 云帝生辰,是为一年一度的万寿节。 以前每逢万寿节普天同庆,帝王均会大赦天下,期间前后数日官府不受理各类刑名。 但这也无意间造就了违反法令之人利用此机会愈发猖獗。 直到前年程老丞相上谏言阐明此中弊端,这一制度才被就此取缔。 但在宫中举办的盛大宫宴一如既往,该送的贺礼自然也一样不少。 自辰时起,装着贺礼的马车便在宫内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早有一众侍女等候清点自马车上搬运卸下的奇珍异宝,又有大太监在旁监工,以防有人胆敢不要命地顺手牵羊。 大太监名唤添喜,自打云墨笙即位便在宫中伺候,在云帝心里颇受信任。 添喜看着正在清点贺礼的宫女们,尖声细气地吩咐着:“送来的这些都是珍稀的宝贝,好好清点了入库,马虎不得。” 添喜左右看了看,心中估量着这清点效率还可以,也便一甩拂尘走到守卫们那边:“你们也是,都仔细着些,现下正是鱼龙混杂的时候,保不准就溜进来些什么不长眼的小贼、刺客。要是胆敢惊扰了帝君,可当心着你们的脑袋!” “是,公公。”守卫们毕恭毕敬地应了声。 – 云墨笙站立在寝殿内,伸开臂膀由着两名侍女为自己整理衣装。 午宴已请过群臣,他对此并不怎么感兴趣。 而这晚宴则是邀请一众皇子、嫔妃到场的家宴——这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陛下,晚宴的时间到了,请随奴才去乾晟殿里吧。” “添喜,你这一日也辛苦了,自去领赏。之后便随意在这宫中逛逛吧,放你的假。” “谢陛下!”添喜笑得不见眼睛,忙跪下磕了几个响头谢恩。 添喜收的干儿子得顺老早便在殿外等着干爹出来,见他高兴,便不禁好奇地问道:“干爹,这么高兴?是不是刚才陛下赏你了?” “嗨呦我的傻儿子,你还真当我在意主子赏的那几个钱啊?我这是知道自己应该有怎样的反应才会使主子欢喜……”添喜一甩拂尘,方才脸上的欣喜表情便立时不见,“钱哪有命重要啊……” 添喜跟在云墨笙身边这些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帝王无情,喜怒无常。 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能成为他手中的棋子,随时被牺牲掉。 添喜能活到现在,全靠着自己的懂眼色、会装傻。 “傻儿子,你要学的可多着。今儿就别巴巴地上殿前凑合去了,不是什么好差事。和洒家走走吧,离远点,这殿里面现在可热闹着呢……” 岂止热闹。 在各怀心事的人眼里,连彼此间为云帝送来的贺礼都大有文章可作。 “康皇兄送父皇的这两对古瓷倒是有趣,这上面画的……”云肃假意仔细打量一番,眯了眯眼,“怕不是前朝宫乐时的景象?” 此言一出,周围气氛立时冷了几分:云帝最忌讳的便是前朝的物什,尤其是刻绘宫乐这种古瓷,定然出自前朝皇宫。 “云肃,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云康眯了眯眼,显然没想到自己费劲心力才淘来的这份宝贝却被人抓了此等把柄。 而此时云谨正与秦盏洛坐在一起,斟酒相敬,根本没受那边剑拔弩张的气氛影响。 “这肃王真是鲁莽,如此堂而皇之地进行挑衅,竟丝毫不怕对方将来会报复。”秦盏洛姿态优雅地将杯中酒饮去三分之一,漫不经心地评价道。 云谨放下酒盏,自行执起旁边的酒壶为自己再倒了半杯:“肃皇弟素来鲁莽,脑子也愚钝,那瓷上破绽定也不是他看出来的。” 也不知是被谁利用,当了这得罪人的矛。 “你身子弱,少饮些酒,免得头疼。”秦盏洛淡淡地观望了会那边情形,突然转过头来轻声提醒。 “王妃放心……”云谨压低声音,稍稍靠近秦盏洛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宽慰道,“这酒壶中的酒早就被我找人做了手脚,是掺了水的。” 第28章 云谨说话时的吐息轻轻地扑打在秦盏洛的耳边,她神情淡淡地应了声后,便不再作答。 云谨便转过头去,看着康王爷只沉默了会儿,便以三言两语解释清楚那瓷上画的并非前朝宫乐场景。 肃王还想再辩,却被睿王派人劝回。 看来肃王刚刚的那番发难,应该与睿王脱不了干系。 云谨的注意力皆在那边,自然也就没有发现,秦盏洛被墨发遮住的耳根,此时正在微微发烫。 “好了。今日是朕的生辰,皇儿们只管为朕祝寿,就不要再提什么有关贺礼的事情了。”云墨笙先坐在上面看了会戏,才迟迟地开口打了个圆场。 云墨笙暗忖云肃太不成器,被人利用都不知晓,而睿王…倒有些城府。 他欲表现,故意露出破绽让自己发现。 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亮。 “云慎,你刚刚让那人拦我做什么?那瓷明明就有问题,不还是那时候你亲自派人设计的吗?你怕了?”云肃没能让云帝处置一直看不顺眼的云康,压低了声音质问云慎,心里仍然止不住地气愤。 “肃皇弟息怒,我怎会怕呢?只是你看父皇一直未曾说话,便是不想在自己的生辰上动怒。当然若你们二人继续吵下去云康必然会被揭穿,但恐怕肃皇弟在父皇那也不会讨喜。”云慎叹了口气,“皇弟啊,为兄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云肃一听确实在理,恍然大悟后连忙向云慎道歉。 云慎只大度地笑了笑,示意无事。 但他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原本云肃鲁莽,是个绝好利用的挡箭牌,只可惜蠢过了头。 为了不留把柄在云肃手里,这人,是留不得了。 云慎眯了眯眼,心下已然有了计量。 既然没能借云肃的手除去云康,那索性日后就借云康的手除去云肃吧。 宴至大半,云谨借不胜酒力为由稍请离席,却目的明确地走到了凤离宫。 是她生母娴贵妃生前所住的寝殿旧址,如今却早已成了一片无人踏足的废墟。 这些年来,也一直无人修缮。 “这不是…谨王爷?”添喜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初时让云谨心中暗暗惊了一瞬,“王爷不在那殿中参加陛下的宫宴,怎的迷路到这里来了?” “原来是添喜公公。许久未见,公公可安好?本王就是今夜饮多了酒,感怀幼时与母妃在这凤离殿中的过往…想来看上一看,用以追思。” “可这……”添喜望着云谨,面露难色,“王爷知晓的,陛下有令,这凤离宫里早已被封了……” 云谨眼中闪了闪,取出一枚汉白玉佩递给添喜:“公公,你看这夜也深了…本王就只进去走走,不会照亮。” 添喜将云谨递来的玉佩收了起来,仍旧吞吞吐吐:“你说洒家就是闲来在宫中走上一走,怎么偏生遇到王爷了呢,这……” 云谨知他意图,只笑了笑,自袖间取出藏着的纯金元宝再度暗中递了过去:“还望公公通融。” 添喜掂了掂手中元宝的重量,不自觉地喜上眉梢:“王爷,进去之后就只能随便逛一逛。洒家,可什么都没瞧见……” “多谢公公。” 添喜见着云谨进去,只转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希望王爷能聪慧着点,发现些什么端倪。 娴贵妃当年对他有恩,但他那时却没办法救了她,这心中啊,有愧。 “洒家啊,能力有限,也就只能帮到这喽……”添喜眼尖望着那边来了几个提着灯笼过来巡逻的小太监,便远远地迎了上去,“干什么那你们?上这边巡什么逻,刚还看到那边有个人影奔去御膳房那边了,不知是哪宫的宫女去偷吃,你们赶快随洒家啊,去抓那小贼!” 云谨自凤离宫中出来后,又很快地回到了乾晟殿归座入席。 她常体弱称病,那时以不胜酒力为借口,也没几个人留以注意。 秦盏洛自始至终也没去过问云谨的去向,甚至于在她离开的期间,还帮忙应付了几个心血来潮询问起她来的妃嫔。 晚宴将尽,桌上已然摆过各色珍馐,此时又重新上了轮新菜肴。 “爱妃们,皇儿们,都来尝尝,尝尝御膳房新聘的这厨师的手艺如何。”云墨笙率先举著品菜,点了点头,该是觉得那一桌案的菜很合胃口。 云谨也随意地挑了几样菜尝了尝。 这些菜在她看来,最感兴趣的就是那道名唤“金碧万安”的。 这菜肴以南瓜为外壳,中间盛有煮熟肉糜及几样混合果蔬的菜,尝起来实在新奇而味美。 “太子觉得这些菜如何?” 云睿知道云帝这是想要嘉赏御膳房,便如实回答:“回父皇,儿臣觉得此次家宴中准备的这些菜肴皆是美味,尤其是最后的那道名唤“金碧万安”的菜,更是别出心裁。” “那其它人呢,诸位觉得这道“金碧万安”如何?”云墨笙脸上带了点笑意,入耳的无一不是附和声。 “多汁可口,别出心裁。朕也是这么觉得的。这道菜的创作者便是朕今天给你们的惊喜。”云墨笙拍了拍手,笑着说,“出来吧,给他们看看,是谁回来了……” 云谨随意地向殿外望去,在看清进来的人是谁后,眸光微闪。 是渊国亲王的独女,云帝名义上的侄女。 第29章 星南…她回来了。 第17章 “王爷,星南郡主前来拜访。”小侍女找了一圈才在王府的药园里找到云谨,忙不迭地进行通报。 “嗯,本王知道了。先请她去前轩吧。”云谨不再观察圃中生长的那几棵植株,径自站直了身子。 “谁,刚才说是谁来了?星南郡主?她怎么回来了……” 谢怜静原本一心一意地替自己精心培育的合七花施着肥,听到这个名字后立时有些激动地挥了挥手中的木铲。 这合七花是谢怜静精心养着的宝贝,根叶皆可入药,用来做解毒丸有奇效。 所以谢怜静一直亲自浇水施肥,不给任何人打理的机会。 “静师姐还是将这木铲拿远些,上面还有味道……”云谨穿着月白外衫,不动声色地离那只上面还沾有肥料的木铲远了些。 “去去去,有什么味道有味道?星南郡主…我对那位郡主有印象,那以前不是个小魔星来着吗?”谢怜静将木铲放下,随即不客气地对着云谨翻了个白眼——居然还敢嫌弃,有本事制出药后你不要吃。 云谨似乎是也回想起什么事情,脸上的表情颇为无奈。 大概几年前,星南郡主曾任性地留在皇都,不肯随她父王回到封地。 渊国亲王一向对这个宠溺过头的女儿没有办法,只得放任她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再派人来接。 星南郡主如了意,也没了父王的管制,只觉身心舒畅。 其实借口留在皇都没玩够是假,惦记皇都里的某个人才是真。 在皇都中她哪也不去,唯独喜欢日日赖在云谨的身边。 星南郡主性格恶劣,却偏偏喜欢她的这位王兄。 云谨初时觉得她只不过是被宠坏后小孩子心性般的任性罢了,却没料到她其实大胆至极。 她竟然偷偷地趁着云谨没有防备,对云谨下了春/药。 “许久未见…皇兄可有思念过星南?”这些年来,星南倒是沉稳了许多,言谈举止也有了大家闺秀的做派,与记忆中的形象大不相同。 她这样子,云谨还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自然是想的。”云谨烹茶,倒给星南一盏,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 “我亦如是。”星南接过茶,规矩地喝着。 其实以前她最不喜的就是饮茶,如今却可以品得中规中矩。 “星南看着与以往大不同了……”云谨微微挑眉,眼前的这个人多少让自己觉得有些陌生。 沉稳本是件好事,但星南全然没有半点当初烂漫的模样,却让人不由得忧心。 分离的这些年,星南都经历了些什么? 还是,当年的事情才使她逐渐地改变如斯…… 星南寥寥几语,解释自己的父王表兄都嫌弃自己的顽劣,于是便随着高价聘请来的夫子每日修习书画礼仪,由此性情大变。 云谨心中生出几分可惜,对星南的说辞并无不信:“也是,料想皇叔他们大概觉得女儿家合该沉稳些的好。” 皇兄总是选择相信自己,真是奇怪。 从前是,现在也是。 总给人以从未有过怀疑的错觉。 “多年过去,如今看来,皇都倒是大不同了。”星南语气淡淡,抬眸望向云谨,“再回来时才得知皇兄前些日子刚刚娶了妻,可惜星南没能亲自参加你的成亲仪式。” 云谨放下手中的茶盏,温和地笑了笑:“既然已经到了该婚配的年龄,总归是要娶亲的,恰逢北楚的公主前来和亲,于是父皇便赐了婚。这些年来,星南可也遇到了自己的心喜之人?” “星南当年…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嫁给皇兄的。”星南对云谨的问话避而不答。 她笑得有些寡淡,语气也是半真半假,让人猜不出虚实。 云谨挑了挑眉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星南抢先打断:“皇兄莫要当真,星南不过说笑罢了。” 云谨会客之时,身边一向并不留人伺候。 此时两人也便只能自给自足地倒茶饮茶,随心地进行闲谈。 “皇兄,府中可还备有翡翠竹花糕?多年没有吃过,我想尝了。” 云谨这才意识到,由于自己的一时疏忽,桌上除了那一壶茶外竟然什么糕点果饯都没有命人准备。 实在是府中太久没有来过客人,以至于云谨遗漏了一些招待的礼节。 “膳房应该有的,皇妹稍稍等一等,我这就命人去取给你。” 星南望着云谨离去的背影,眼中晦暗不明。 – 渊国亲王实为先帝所册封的异姓王爷,当年战功赫赫,为先帝争得半壁江山效了犬马功劳,也因此地位不俗。 先帝驾崩后,他于举国吊唁结束的第三年携着独女星南亲自从封地行往皇都,解了半数兵权交与新帝,以示忠心依旧。 “父王,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每日在这皇都待得好生无聊,还不抵在封地呢…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南儿,你便再忍耐一些,过几日我们就可以回去了。”渊国亲王小声地劝着,“你看,那边站着的那些人都算是你的皇兄皇姐。你若实在觉得无趣,可以随便挑几个找他们玩耍。” 渊国亲王见星南没有反对自己的提议,也便自顾自地一一为她介绍起来。 “那边那位,也是我的皇兄吗?”星南好不容易望着个眉眼如画的少年,眼中亮了一亮,忙伸出手去对着他比比划划。 第30章 “星南,不得无礼。快把手放下,他是你谨皇兄。”渊国亲王有些无奈地轻声呵斥道,然而却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云谨?这名字可比什么云睿云康要好听多了……”星南放下手向云谨走了过去,“谨皇兄生得也比那些人要好看得多。” “你谨皇兄身子弱,你小心些不要惊扰到他。”渊国亲王皱了皱眉,倒底没能拦住星南。 云谨看着自己眼前率真得有些可爱的小姑娘,掩口咳了咳,随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星南皇妹…也很可爱。” 第18章 星南少时混账得很,总觉得只要是喜欢的东西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应该要争取。 而要论起她最心仪的,当属她的皇兄云谨。 云谨自幼病弱,暗地里会被其他兄弟姐妹戏称为小药罐子,每每被星南听见,她总要替云谨出头。 在当时的星南眼中,这人绝代风华,身上的温柔气息总是让人禁不住沉溺。 这么好的皇兄,应该成为自己的夫君才是。 星南很想嫁与云谨,于是不惜用了些卑劣手段,却也在那天发现了关于这位“皇兄”的身份秘密。 “皇兄不知星南有多喜欢你……”星南心满意足地抚着云谨的脸庞,细细地勾画她眉间轮廓,只觉得越看越喜欢。 彼时云谨对星南戒备心不足,一时中招,偏那药性猛烈,只撑得半点意识勉力进行抵抗。 云谨朦胧的半分理智,只觉自己心底升起一股股异样酥感。 那种陌生的感觉,让人极为不适。 星南就在这时替自己轻解衣衫,褪至内衣时停了一停,羞涩地动手解去云谨的衣带。 眼前的所见却令星南始料不及:她的皇兄、自己多年来所爱的第一人——竟然是名女子。 她怎么会、怎么能,是名女子? 星南察觉脸上湿润,应该是泪吧,她兀自懵懂猜测。 星南心中困惑不已,但还是俯下身伸手在那人的唇角轻轻地触了一触,带着难以言喻的决绝。 她喂云谨吃下了解药,草草地替自己穿好衣衫后,便逃也般地离去。 云谨的意识不断沉沦,只觉自己像是漂浮在一叶孤舟之上,无所依靠。 眼见着孤舟即将倾倒,云谨心中一惊,猛地睁开眼睛。 清醒过来时,云谨揉着尚留存有几分混沌的额角,只觉不妙——自己的身份,怕是已经暴露给那位向来莽撞的小皇妹。 “皇兄…这是准备灭口吗?”星南被云谨软禁在王府内,见到云谨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眼前的少年还是当初模样,沉思稳重,不见半点惊慌。 星南不自觉地想,也许自己当时看中的,就是云谨这份无论面对什么都仍旧风轻云淡的模样。 “星南,你是我很喜欢的妹妹,我并不想伤害你。”云谨望着星南,看着她面对自己时眼中已再无笑意,语气中不免含了歉意。 “云谨只是身不由己。” 星南沉默良久,兀地一笑:“你亦是我最喜欢皇兄,从前是现在是,虽然不知道未来还是不是,但……” 她语气轻松,许下承诺:“我不会害你。” 云谨心中松了一口气,让开房门,示意星南已经重获自由:“皇妹请。” – 回忆结束,云谨已将特意命人取来的糕点摆在了星南的面前。 翡翠竹花糕,曾经是当年星南赖在王府时最喜欢吃的一种糕点。 入口绵软,却又不会过分甜腻。 时隔多年,星南吃起来还是觉得它的滋味仍然如初,但她也只是吃了几块便没有再取。 “皇嫂今日…不在府中吗?”星南看着云谨再度体贴地为自己倒了盏茶,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未曾见她。” “她今日确实不在。”云谨笑了笑,有些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王妃的行踪一向不定。” 想起那日宴会上看到的那名眉眼清冷的女子,星南沉默了会,还是压低了声音轻声询问:“那位皇嫂,可知皇兄的真实身份?” 云谨倒茶的动作稍稍地顿了顿,语气淡然:“自是不知。” “那皇兄可要谨记,时刻小心。” 第19章 “老师傅,我定制的那块玉怎么样了?”秦盏洛站在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玉铺中,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位头发胡子已然花白的老师傅。 他面对着玉料眉飞色舞,说到兴处时口中生津,胡子都被吹得老高。 正在神采奕奕地指挥学徒如何处理玉料的老师傅转过头来:“姑娘倒是守约,来,随我去看看那块玉……” 汉白玉佩晶莹剔透,在眼孔处穿好了黑色丝绳方便佩戴。 这上面的纹饰皆是由秦盏洛亲自设计绘图,而后请老师傅一刀刀精雕细琢所出。 老师傅本来脾气很怪,先时秦盏洛对玉料的选择就十分苛刻,难免心中生出不耐烦不想接单。 但当她拿出那张纹饰草图时,老师傅眼前一亮——这么精细,看得出花了不少的心血,要是做出来也算没有荒废手艺。 但是到底曾说出拒绝的话,不好再反悔落了自己的面子,老师傅还是嘴硬:“姑娘这图纸怎的不早些拿出来?画的不错…但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秦盏洛没被允诺也不急不躁,只淡淡一笑:“老师傅若是不亲自接了这生意,只怕这皇都之内再无人配对这块好玉料下手,您应该也不忍心看着它在旁人手上失误,暴殄天物吧?” 第31章 接!那能不接吗? 虽明知这姑娘是在用激将法,但老师傅就是吃这一套。 做了这月余,成品还是喜人的,没砸了自家招牌。 “姑娘这玉做得这样精细,想必是送给心上人的吧?”人老了就喜欢八卦,老师傅看这姑娘生得貌美,自己又难逢如此懂玉的行家,话也不自觉地多了起来。 秦盏洛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沉默地打量着躺在锦盒中的玉佩。 许是觉得满意,眼中也逐渐沾染出些许笑意。 “成色很好,谢谢老师傅了。”秦盏洛以眼神示意,跟在身后的盈希立马上前,将先前约定好的价钱一次性结清。 “啧啧啧,姑娘家这样嘴硬。”老师傅浑然不在意地掂了掂手中的银两,“不过眼光倒是不错……” “老头子,我说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原来给我躲在这了……”老妇人眼见着老师傅在这发呆,气就不打一出来,提溜着他的耳朵就往后院去。 “哎,老婆子你给我留点面子,好歹我也是这皇都里数一数二的制玉巧匠,你这样让外人看见了成何体统啊……” “要什么体统?好,既然你要提桶,我就成全你!昨天晚上又敢背着我偷偷喝酒,你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我提桶水好好在院子里反省反省!” – “啊,好羡慕王爷能有公主这么好的夫人啊……”盈希望向秦盏洛手里拿着的锦盒,“还送她这么珍贵又用心的礼物,除了我家公主,普天之下可再上哪里找去……” “你这贫嘴,是同谁学的?”秦盏洛有些稀奇地看着盈希,往常她虽然也是性子直率,但可从来不敢如此打趣自己。 盈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和自家素来冷冰冰的公主说话,不是那厨房内做饭好吃的张大娘,尴尬咳了咳:“奴婢知错,以后会少和府中那些守卫胡侃的!” 都是被他们带坏了。 秦盏洛只笑了笑,她倒是觉得盈希这样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王爷呢?”秦盏洛收好了锦盒,转过头去问了府中的一个小侍女。 “回王妃,王爷她陪星南郡主出去游玩了。” “……星南郡主?”秦盏洛眸间微闪了闪,对这个名字颇有几分印象。 彼时云谨正陪着星南走在街上闲逛。 星南多年未返皇都,对这皇都内的一切都已有些陌生,于是云谨很自然地答应了作陪。 其实在星南看来也没什么好逛的,皇都不过比封地大一些,繁华一些罢了。 她几年前对这里就不感兴趣,几年后也仍然如此。 “卖簪子,纯正的血玉簪子!假一赔十,假十赔百啊!” 星南被这毫无道理可言的叫卖声所吸引,有几分感兴趣地走了过去。 她拿起那根簪子打量了几眼,发现的确是真品。 血玉,想不到这么一家不起眼的玉铺前真的会有价值不菲的血玉。 “星南喜欢这个发簪?那我买下来送给你……” 星南只淡淡地望了她一眼,没有拒绝:“多谢兄长。” 这一路上只要星南投入注意力超过五秒的物什,都被云谨买了下来。 星南看在眼里,通通没有拒绝。 她知道皇兄心里想的是弥补,可她想要的…又岂止是这些。 两人回府时身后的侍卫拿着大量的物品跟在身后。不沉,但挺累。 “多谢皇兄,星南今日很高兴。” “星南,不要说谢……”云谨语气中难免有些无奈,“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不必同我言谢的。” 纵她隐瞒身份在先,心中有着愧疚,云谨还是不希望这个皇妹刻意同自己表现得如此生分。 云谨虽兄弟众多,但一则并非同母所出,二则各怀心事相处太累,是以平时都不常与自己联系走动。 而姐妹又纷纷出嫁,现今仍然留在皇都的,竟无一人。 到头来曾经真心交好的,也不过这一位堂妹罢了。 星南抬眼望了望云谨,露出了今日为止的第一个笑容:“好,皇兄。” 王府那边,秦盏落已安坐在书房内阅经静心,可身边的那位似乎有意引起她的注意。 “王妃…求您,求您救救翠儿!”小侍女先是特意凑到秦盏洛身边慢慢吞吞地擦着桌子,见她终于抬眼,才突然绷不住地哀嚎出声。 第20章 “有何事?”秦盏洛的心理素质一向很好,没轻易地被眼前这个小姑娘惊到。 “王妃……”翠儿扑通跪了下去,“奴婢该死,那时候打扫王爷的书房,看到了她的那把琴。本来想着上面落了些灰,我来给擦拭一下,没想到一不小心就弄断了一根弦……” 那琴名唤晚赋,是为沉香木所制,通体墨色。 云谨似乎对它很是喜欢。 翠儿自知闯了祸,不敢直接告诉云谨,想起王爷一向对王妃温雅,若是她来劝怕是还能减轻些刑罚,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来求秦盏洛帮忙说说情。 “那琴现在在何处?” “在,就在那……”翠儿向身后指了指,“奴婢没敢继续把它留在书房,就一直带在身边了……” “起来罢,抱着那琴,本宫带你去向王爷认错。王爷一向亲和,不会为难你的。”事到如今,秦盏洛也不知该觉得这翠儿聪明还是傻好了。 第32章 怎么云谨府中的人都如此的…算是跳脱得可爱? “王爷郡主好雅兴,在这里赏花吗?”秦盏洛寻了归来的云谨,发现她正与那位名唤星南的郡主于亭中闲谈。 翠儿默默地跟在秦盏洛身后,看到云谨的时候有亿点点的心虚。 “王妃,你来了。”云谨认出来翠儿手中抱着的正是自己的琴,微挑了挑眉有些不解,“这不是本王的琴,怎么拿到这里来了?” “王爷,这琴……”翠儿怯生生地开口,想着提前坦白从宽。 “早就听闻昭宁公主天资聪慧,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今日气氛正好,恰有这名琴在此,莫如星南向皇嫂略微讨教一二。”星南望着眉眼疏离的秦盏洛,似是突然兴起地提议道。 秦盏洛虽然精通乐理,但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奏琴。 翠儿抱琴的身子抖了抖,犹豫着想要再次开口,却被秦盏洛以眼神拦了回去,只好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好啊,那就请郡主先来吧。”秦盏洛虽于唇边勾着抹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翠儿突然敏锐地察觉出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太对,她将晚赋琴放在了木案上,而后便内心忐忑地站到了一旁。 云谨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说什么——这样微妙的氛围,就算自己出言制止,怕是两人也不会听。 星南沉稳地坐下,先是用手轻轻地抚弄了一下琴弦,随后闭上眼,手法娴熟地弹奏出一首古曲。 云谨淡定地坐在一旁喝茶,总觉得这琴音哪里不太对,还没待她想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时,就听到了弦崩之声。 原是如此,惊帛之音,恐不长久。 星南睁开眼睛,久久没能反应过来,显然被方才的突然断弦所惊。 “郡主太不小心了些,可有伤到?”秦盏洛冷眼看着云谨起身去察看星南的手指,不冷不淡地问了句。 “并无大碍。”星南心中知晓这琴弦会断定然不会是自己的原因,也只能隐忍着道歉,“皇兄,怪我一时不察,弄坏了这琴……” 云谨的目光扫了扫那崩断的琴弦,只冲着星南宽慰一笑:“没关系的,到时候我叫乐匠将弦修好便是。” 星南的手指被弦割伤,流出了细密的血珠,短期内应当是弹不了琴了。 “郡主,看来我们之间的比试,还是得留到以后了。” 秦盏洛淡淡地笑了笑:“来日方长。” – 晚间,云谨走进寝房时,秦盏洛正在读着一卷策论。 云谨很自然地发现桌上放着的一只打开的锦盒。 “王妃的这块玉佩倒很是好看……” 汉白玉佩上雕刻着的麒麟看起来栩栩如生,很是威风。 比起龙凤,云谨最喜欢的,就是麒麟。 “喜欢吗?”秦盏洛眼睛不离手中的书卷,声音淡淡,“偶然得的,送给你。” “……”是么,她还以为这玉佩是特意准备来送给自己的礼物。 云谨眉毛微挑,笑得温润:“多谢王妃。” 云谨出去找南宫宁交代事情时,恰巧碰到了被谢怜静打发来为自己送药的盈希。 “哎,王爷?我们家公主送给您的那块玉佩,您怎么不戴上?”盈希皱了皱眉,语气略微有些不满,“那玉佩可是殿下亲自挑选料,亲自绘图,亲自找一个难缠的老师傅雕刻……” 云谨眼中盈着的笑意被药碗挡住,只平淡地回复了句:“……是么?” 她的这位王妃,当真嘴硬得很。 第21章 云谨敏锐地察觉出,自己的王妃与堂妹之间,似乎相处得并非十分融洽。 具体就表现在,她们共处时的氛围总是无法形容的分外微妙。 按理说这两人见过面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云谨着实猜不出她们之间为何会相看两厌。 星南看着身边的人不知已经走神去了哪里,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倒让她看出些许不同来。 “皇兄这腰间系着的玉佩…似乎换了。” 一句漫不经心的叙述,唤回了云谨的注意力。 如此不起眼的变化,却被星南发现了,云谨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下对方的观察力。 “是王妃所赠。” 云谨收到秦盏洛送的玉佩后便替换了自己旧时佩戴的那一块。 她日日系着这小玉麒麟,一是喜爱,二是示好。 她记念着盈希的那句,分明是王妃的一片心意。 星南眼中晦暗:“皇兄,你的那位王妃…她既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那你平时都是如何应付过去的?” 她一直奇怪两人的新婚之夜是如何度过的。 毕竟已经成亲,两人难免要朝夕相对,躲得了一时却躲不得一世。 “王妃在成亲后不久便同我坦白,言及并不喜欢我。”云谨随手抚了抚腰间的汉白玉佩,“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罢了。” 指尖触到玉佩上,能感知其上的几丝温度。 良玉暖热,最是养人。 星南将目光扭转回去,重新沉默起来。 不喜欢…… 云谨那块玉佩上的麒麟纹饰分外特别,明眼人看着便知道花了心思。 若说那位王妃只是一时兴起便送出此等礼物,星南自然不会相信。 如若不是对云谨上了心,对方又怎会愿意平白耗费如此心力? 第33章 星南心里对云谨的回答不置可否,云谨素来对感情这方面看得轻淡,也便难以辨识出其中的真真假假。 而她不同,她对于判断对方是否为对手有着异常敏锐的觉察力。 秦盏洛能让她察觉到一丝危机感,难免下意识地争锋相对。 今日阳光尚好,适合踏青游玩。 云谨同星南又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一个游玩的好去处。 “皇妹可愿随我去未镜湖上泛舟?”云谨想了想,补充一句,“那边可以钓鱼。” 她记得星南似乎很喜欢鱼来着,以前王府中专门养着供观赏的那些鱼没少被星南抓起来。 但王府的厨子是不准烹鱼的。 况且府中养着的那些鱼,也不能吃。 只能被星南当作是一种乐趣。 “好。”星南似乎也想起了这段往事,脸上也带了些笑意。 许是都觉得今日是赏景的好日子,放眼望去,岸上竟然没停着几艘船只。 几位船夫站在各自的船头,悠闲地等着云谨她们自己挑选中意的游船。 他们并不急于招徕生意。 云谨扫了一圈,注意到百米处停着的一只不引人注目的画舫,心下立刻有了选择。 画舫上没看见船夫,应该是暂时离开了。 云谨与星南本想在船上等一会,却听到了船舱中传来的问话。 “是船家回来了吗?可以开船了。” 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属于王妃。 船外久久没有应答,秦盏洛不由得有些奇怪地示意苏培文掀开船舱的幕布察看。 “……王爷?”苏培文下意识垂首又向船舱里望了望。 云谨没想到能在画舫中遇到这意料之外的两个人。 “王妃与苏学士也来此游玩吗?”星南坐在软垫上挑眉望了望对面的两个人,顺便瞟了瞟云谨,“竟是不知,你二人间还颇有渊源。” 来自北楚的谨王妃能和当朝的苏学士间有些联系,倒是有趣。 “小官曾跟随师傅出使过北楚,与公主就是那时认识的……”苏培文举了举手指的茶杯,“不过泛泛之交。” “能够在如此佳日相邀游玩,料想定然很投缘吧……”星南眼中带着笑意,不咸不淡地回道。 “小官与王妃实属偶然相遇,然后相邀坐了会……” 话一出口,苏培文就觉察自己刚才不知何故而太过紧张了些,以至于脱口而出的几句话句句是错。 “很巧合。”星南见云谨仍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勾唇轻笑,“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秦盏洛瞟了一眼苏培文,没想到原本才学多识的苏学士也会做出此等莽撞之举——多余的解释,分明是越描越黑了。 “既然相遇了,也是难得,大可一同赏湖。”云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消除了先前有些尴尬的气氛。 星南察觉云谨的确对此事毫不在乎,也就没再继续发难:看来阿谨对她这位王妃如何确实漠不关心。 如此甚好。 四人坐在一起闲谈了会。 苏培文顺着打开的船窗向外望了望,只觉湖风阵阵,带来清爽舒适的感觉。 “真是可惜,此情此景没有丝竹之音助兴。” 苏培文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遗憾。 星南目光流转,自舱中的角落发现了一架立着的古琴,兀自起身将它拿回摆放在案几上。 试了试琴音,这琴虽然不算名贵,但声色还算不错。 “有乐器在,大可自行演奏。” 星南想起先前在谨王府中那场没能进行成功的比试。 “王妃可还记得先前同星南的约定?” 星南倒是没忘上次那不知为何而突然崩断的琴弦。 上次没能进行的比试,今日刚好见个高低。 秦盏洛见到这人拿琴时,就觉得她定然又会想起与自己比琴。 果不其然。 于是在心里思索着搪塞过去的话。 “原来郡主同王妃之间还有约定吗?”苏培文看着秦盏洛的冷淡神色,倒是产生几分兴趣,“难道与这琴有关?” “没错。”星南手掌轻抚琴弦,“那日曾与王妃在王府中约定交流一下琴艺,却因为意外没有比试成功。” “比琴?”苏培文望向秦盏洛,大感疑惑,“小官倒是曾经听说王妃不擅奏琴……” 琴棋书画,秦盏洛最不能行的就是琴。 云谨饶有兴趣,她都未曾得知的事情,苏培文却能有些把握地说出口。 看来这位苏学士的确不仅与王妃有过泛泛之交而已。 所以这个人,会不会就是王妃往日所言的那位“心上人”呢? 秦盏洛神色淡淡地望了苏培文一眼,苏培文立时察觉自己再度说错话了,于是下定决心接下来一定该闭嘴就闭嘴,不可再主动搭话。 他这个嘴,今日不知为何,总是不假思索地胡乱说话。 着实不像他的一贯作风。 “王妃…竟然不会奏琴吗?”星南语气中颇有些讶然。 星南脸上带着笑意,但秦盏洛还是看清了对方眼中藏着的几分嘲弄。 会不会奏琴无妨,星南只不过是以此打压自己罢了。 直觉不假,这人的确是在针对自己。 秦盏洛扫了眼云谨:没想到她还是个不自觉沾花惹草的。 第34章 云谨感知到来自自己王妃的目光,眸间含笑,出言解围:“奏琴本就是闲时消遣的办法,以王妃的性子应当更喜爱作画来陶冶志趣。” “讨教琴艺也便罢了,不若本王来演奏这琴,聊以助兴。” 星南心知云谨这是在维护那位王妃了,不可不给她面子,也只得点头称可。 皇兄的琴,她还从未听过。 云谨坐在琴前,手指自整个琴面划过,仔细地辨识了每个弦所发出的音色。 随即垂眸,勾弦。 琴音舒缓,如同流水。 带给人心中如同湖上之风拂面而过的清新之感。 修长而素白的手指隐于袖中在琴面上轻拢慢挑,很是好看。 一曲奏罢,船舱中的几人先是沉默,而后才缓慢地回过神来。 “好曲好曲,今日小官算是有幸得以一闻王爷琴音了。”苏培文率先夸赞道。 想他听过的琴奏也不少了,单从刚刚那首琴曲来说,分明就是常有人演奏的齐水赋,但云谨弹奏出来的感觉却甚是特殊。 琴音空灵干净,听来只觉心灵都被洗涤般,让人难以形容。 正好对此湖上美景清风。 “想不到皇兄的琴竟然奏得这样好……”星南饮了口茶,眉间带着几许笑意,“有机会定要私下找皇兄指导一番。” 秦盏洛未置一词,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两人的评价。 琴音动听,可她更喜欢看演奏之人眉间的专注。 “不过闲时消遣。”云谨淡然一笑,突然想起了什么,“星南,皇兄记得来时与你提过钓鱼……” “我们走吧,也许还能比赛。” 云谨如是提议道。 秦盏洛也随着云谨的起身改变了视线,望向船窗外。 众人没有察觉,自云谨奏琴伊始,秦盏洛的目光便一直绕在她身上,未曾离去。 如今才肯移走。 在船夫的示意下,云谨知晓了船上所备着的几根鱼竿的位置,不怎么费力地就将它们找了出来。 “王妃,要一起吗?”云谨手中拿着木制鱼竿轻轻地晃了晃,眉眼含笑地望向秦盏洛。 “不了,你们钓吧。”秦盏洛放下翠色茶杯,语气轻柔,“本宫看着便好。” 秦盏洛今日与苏培文汇合是想当面问些事情。 如今看来…… 应当是没有机会了。 第22章 晚来寒凉,秦盏洛长裙款款地走在长廊中,眉间有些许倦怠。 “公主可要沐浴?奴婢找人去备水……”盈希突然停住了脚步,四下张望起来。 她耳朵比较灵,似乎听到了一点奇怪的声响。 “公主,我们换条路吧……”盈希红了脸,这声音有些暧昧,像极了她听别人所说的那个音。 秦盏洛心中奇怪,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人在府中做那回事,还被人听到。 她本欲转身离开,却在听到一声轻唤后猛地转过身子,眼中转瞬间便带了些冷意。 盈希缩了缩脖子,默默地紧跟在秦盏洛身后。 “别,阿宁,不是那里……” “轻…轻一点。” 到了门口时,盈希才听出这分明就是王爷的声音,立时小脸也黑了下去。 她…她正与她那护卫在房中做些什么? 怎的话语间如此暧昧。 秦盏洛只在房外停顿了会,眸中寒流涌动,而后猛地抬手推开房门。 云谨抬眼见到是秦盏洛,微微愣了一下:“王妃何事?” 南宫宁正以手肘在云谨腰间按压,看到突然进来的两个人也自觉收了回去。 盈希原本半捂着自己眼睛的手掌也默默地挪开,看了看在榻上衣衫整齐的王爷,又望了望身旁愠怒尚且未来得及全然褪去的公主。 正在替她揉腰的南宫宁颇有眼色地向旁边退了几步,拉开与云谨的距离。 刚刚这公主走进来时面色不愉,应当是误会了。 一趴一站的两个人迅速地反应过来,毕竟刚刚的声音的确太过…让人浮想联翩。 云谨下意识眨了眨眼,模样有些无辜。 “王爷这是……”秦盏洛眼中情绪有所缓和,“哪里不舒服?” 云谨坐起身子,眸间含着笑意:“本王近来觉得腰部不适,酸痛得紧……” 云谨瞟了瞟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南宫宁,心中好笑:“所以令阿宁为我按一下,用以缓解。” 继续按是不能了,云谨以眼神示意南宫宁离去。 南宫宁自然从善如流,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许是坐的久了,近来腰酸背痛。 秦盏洛目光凉凉地放在云谨的腰间:“既然王爷不适,莫如本宫帮你调理一下。盏洛对此,略有研究。” 最后四个字,语气咬得有些重。 “盈希,你出去吧。记得把门关好。” 盈希遵从命令,几乎在关门的一瞬间,听到了云谨的一声轻哼。 盈希拍拍自己又有些发烫的脸:妈耶,这不能怪她,这声音…真是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云谨趴在榻上轻轻喘息,若不是腰部酸软之感的的确确有所缓解,她简直要怀疑秦盏洛是故意惩戒自己。 这力道…未免太大了些。 榻边站着的秦盏洛目光幽幽,心里想着自己倒是不介意多为她按几次腰: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云谨纤细的腰身。 第35章 耳边似乎仍然回荡着云谨刚刚轻叹的声音。 秦盏洛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的手,悄悄红了耳廓。 – 祥和的午后,云谨站在前厅拿着手中的饵料喂鱼。 一阵由远即近嘈杂呼喊吸引了她的注意。 “王爷,王爷!”一名侍女远远地急急叫喊出声。 “走水啦,走水啦!”另一名侍女有些惊慌地跑过来,代替她说出剩下的话,看起来手足无措的模样。 云谨听到“走水”二字,立时眸色一变:“府中哪里走水?” “膳房!” 侍女们闹出的动静大了些,惊扰了沿途听到的一干人火急火燎地去寻了木桶。 南宫宁也闻声赶到,等待着云谨的指令。 “阿宁多叫些侍卫拿木桶打好水,快去膳房集合!” “是!” 云谨站在膳房门外时,悬起的心重新落下:原来只是烟大了些而已,并没有走水。 一干人等站在膳房外,手中各自提着一两个甚至更多木桶,开始大眼瞪小眼。 也不能全怪侍女冒冒失失,王府中做饭菜的大厨都已经从业多年了,技艺娴熟,自然不会弄出这么大的烟。 既然不会是大厨,那在膳房里弄出这么大动静的,又会是谁…… 云谨眼中奇色一闪而过,挥了挥已经散去不少的烟气,迈步走进了膳房。 南宫宁便尽职尽责地跟在她的身后,同时暗暗地屏了一会气息,防止烟气呛鼻。 “王妃…你在这里做什么?” 云谨的确猜到可能是秦盏洛在里面,但真的看到这人在膳房中切菜的身影时,到底还是觉得讶然。 南宫宁也没能想到在膳房中的会是王妃。 秦盏洛分明看着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如何进的了膳房? 云谨甚至已经开始思考待会儿王府中会不会真的因此走水的问题。 “本宫放了府中大厨的假……”秦盏洛丝毫不受厨房中烟气的影响,“盏洛想替王爷做几道菜。” “盏洛记得,王爷曾对星南郡主创的那道菜大加赞誉,于是想着下厨也为王爷略显薄艺。” 云谨看着案板上切好的几样食材,整整齐齐,没出现大小不一的状况,看着倒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南宫宁站立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里也有了评价:王妃刀功不错。 “王妃还精通厨艺?” 贵为公主,也会洗手羹汤,倒是有趣。 “嗯,略有研究。”秦盏洛切好了需要的食材,开始辨识起调料来,“想必为王爷做出一顿饭菜还是不难的。” “刚才的烟……”云谨试探地问道。 “是本宫试了试如何生火,出了点小状况。”秦盏洛神情坦然万分。 云谨没再言语,心中想着这小状况的确很小,只是险些让人以为走了水。 云谨出于好奇,就在不打扰秦盏洛的情况下略站了会。 秦盏洛炒第一道葵菜鸡蛋花时也不知是走神还是怎么,下去几乎小半罐的盐。 看得南宫宁眼角悄悄抽了抽,这么多盐下去,吃下去后应该能齁得人直接失去味觉。 那边还煲着不知什么汤,秦盏洛照顾着火候,拿起一瓶醋打量了一会,而后便听得吨吨吨几声…… 一股浓郁的陈酸香味飘了出来。 南宫宁下意识将手遮在了额头上,不愿再看下去。 如此这般,今晚她和谢怜静便不在府中吃饭了吧…… 转念一想,秦盏洛自然只是做给云谨吃的,心中瞬间觉得放心不少。 那边云谨看着秦盏洛如此“精湛”的厨艺,也是脸色微变。 “一时手滑。”秦盏洛淡淡地解释道,顺手将锅中的菜悉数铲出。 看样子是打算重新做了,云谨无端地松了口气。 “本王想……”云谨眸光闪了闪,语气带了些许挪揄,“王妃应当不会谋害亲夫吧……” “那可不一定。” 秦盏洛目光凉凉地望向云谨。 走出了厨房,云谨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公子,一会用我在外面带些吃食给你吗?” 南宫宁已经开始同情起即将有幸品尝到那公主做出菜肴的云谨了。 “……不必了。” 既然是王妃亲手做的饭菜,自然要给面子。 “提前和谢师姐打声招呼,告诉她我可能会去一趟。”犹豫了会,云谨轻叹着说道。 立时收到了来自南宫宁的寓意“自求多福”的目光。 晚膳终于一道一道的摆在桌上,正是秦盏洛在膳房小半日的杰作。 整体的卖相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其中一道菜还以盘盖覆着,造足了神秘感。 云谨执筷,眼中略有些犹疑该不该落下去。 秦盏洛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会,漫不经心地催促:“王爷,何不下筷尝尝本宫的手艺?” 还热着。 云谨似乎下定了决心,落筷夹了些菜送入口中。 原本有些紧张地眉眼舒展开来——口味意外的还算可口。 秦盏洛见状笑了笑,也夹起菜来送入口中。 “王爷对本宫…就这么没信心吗?” 云谨哪里还不懂,这人那时在厨房的种种意外,分明是为了戏耍自己。 “没。”云谨又夹了些胡萝卜送到口中缓慢咀嚼,“只是难以相信王妃常处宫廷之中,这寻常小菜竟然也能做到这样好。” 第36章 虽然算不上口味惊人,但也烹调得可圈可点。 在云谨看来,与自己想象中的想比,现实尝来能做出这样已经很是不易了。 起码应该不必去麻烦谢师姐了。 “本宫闲暇的时候曾经唤过宫中御厨与我讲解烹饪之法。”秦盏洛语气淡淡,但显而易见地心情愉悦,“看样子还不算荒废了他们的教习。” 云谨将桌上摆的那些菜每样都尝了尝,而后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转向那道看不出内里的菜。 如果她没有料错,这道才该是这次晚膳的压轴菜肴。 “王妃,这道菜……” 秦盏洛微微挑眉,以手背在那精巧瓷盆的壁侧试了试。温度刚好。 “王爷……”秦盏洛收回手,“可以打开品尝了。” 刚一掀开盘盖,一股浓厚的香气就瞬间扑鼻而来。 瓷盆里面很多层上等五花,大套小那样堆积成塔形,形状特别甚是好看。 云谨尝了一口,眼前微亮。 这塔肉软糯甜香,入口即化。好吃。 秦盏洛观云谨神态知道定是满意,也便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茶盏。 “王爷,可喜欢这道菜?” 云谨自然点头。 这菜别出心裁,意外地美味。 “比之星南郡主当日创下那道…又如何?”秦盏洛眉间淡淡,谆谆善诱。 云谨入口一块青菜解腻,知晓秦盏洛的意思,不禁心中笑了笑。 一本正经:“比过了。” 秦盏洛眸间笑意滑过,转瞬即逝。 到底是得了让她满意的答案。 第23章 风和景明, 王府寻常日。 秦盏洛自侍女口中得知云谨去向,便亲自去寻她。 云谨正坐在亭中,练习她与自己心中的假想敌相互对弈。 其实这在常人看来只觉无趣得很, 但在云谨这里却是一份不错的消遣。 以往云谨也是有棋伴的,谢师姐曾经有段时间对各式棋局颇感兴趣,总是兴致勃勃地每日寻她对弈。 直到后来某日,谢怜静突然发觉棋局的输赢似乎一直掌握在云谨手中, 从此便愤愤然不肯再与她下棋。 如今云谨再想邀请对方陪同自己手谈…… 谢怜静总会想起以前那会儿自以为赢了云谨后的那份傻兮兮的喜悦,随即黑下脸把人赶走。 只得作罢。 秦盏洛靠近亭中,看着云谨百无聊赖地维持着棋局双方的平衡。 棋盘上已经落了大半棋子, 应当是已经坐在这里有段时间了。 云谨注意来人观察棋面, 只浅淡一笑, 落下属于白方的棋子, 同时轻轻唤道:“王妃。” “王爷可有兴趣同本宫手谈一番?”秦盏洛随手拈起一枚剔透的黑色棋子,眼中起了些许兴致。 云谨闻言只再度笑笑, 做出“请”的手势。 有人愿意陪自己下棋, 自然再好不过。 清风雅趣, 闲敲棋子。 两人对着石桌分坐, 云谨持有白子, 秦盏洛则手执黑子。 脸上皆是同样的从容淡然。 黑龙与白龙之间的缠斗便以这四方棋盘为战场, 升腾起势。 两人的行棋方式其实相近,都是沉着冷静, 相互试探,缓慢布局。 随着一枚原本用以布局的白子在主人稍微的大意之下被黑子废掉, 云谨微微挑眉, 心中几分赞许。 那枚不起眼的白子埋得有些深, 本是云谨在下几手棋准备用到的。 没想到此时便被秦盏洛识破从而拔掉。 棋逢对手。 落子清脆, 难免单调。 云谨眸光微动,漫不经心地便挑起了话题。 “其实云谨心中一直存有一个疑惑,不知王妃可否为我解答……” “王爷但说无妨。” 秦盏洛看着自己被废掉的一枚黑子,开始重新规划起下一步局来。 “为什么王妃偏偏会来云都和亲?按着北楚的国力,依附他国应该并非必要选项。” 秦盏洛倒没犹豫,自然而然地给出了个情理之中的答案。 “王爷应当知晓,只要两国联姻之后在各国间都可以算得上结盟这一点吧……” 云谨知晓她表达的意思,结盟之后任何一方不得没有任何缘由的进攻另一方。 如果主动违背,于帝王青史上并不好看。 但若是一方实在愿意背负骂名,另一方的一切反抗则都会是合情合理的。 “如今我北楚选择联姻,也就是为了这强上加强的缘由罢了。我想以云帝的雄心壮志,若是北楚未曾前来姻和,怕是早晚都会有意进犯。” 何止有意,就是现在也偶有觊觎。 云谨了然地笑了笑。 “多谢王妃解惑。” 两人对话间风轻云淡,棋局上却早已是刀光剑影,经历了几场厮杀。 “王爷可还记得那日本宫曾同你说过,本宫来到云都其实也是为了一个人。”秦盏洛轻敲棋子,抬头扫了眼云谨,眸光微动,“心爱之人。” 云谨当然记得。 若不是这一不知身份心爱之人的功劳,她还难以与王妃相安无事地同屋安眠这些时日。 秦盏洛素日认识接触的青年公子其实有限。 这些日子来以云谨所观察的情形来看,她所说的人云谨心中也大概有了眉目。 第37章 云谨想了想,猜测问道:“可是苏大学士?” 秦盏洛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没有言语。 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云谨专心观望棋盘局势,没能观察出秦盏洛的变化,观她并未出言反驳,就只当自己是猜对了:“苏学士温润如玉,是个良人。” 苏培文与她的王妃是旧识,甚至了解王妃的一些习惯传闻。 最主要的是,苏培文如今尚未娶妻。 这几点综合来看,都让云谨觉得自己的猜测定然八九不离十。 “啪嗒”,秦盏洛用力不轻地落下一子,随即起身冷声道,“王爷,你输了。” 黑龙缠绕白龙,以巧势令其利爪被缚,围困于棋局的囚牢之中。 是手剑走偏锋的好棋。 两人各自布阵,云谨的一时疏忽而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倒也尚且在她的意料之中。 王妃懂得审时度势,把握机会,着实是个值得欣赏的聪明人。 只是…… 云谨仍旧坐在亭中,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枚一枚悉数收回:她想不明白为何秦盏洛赢了棋局后,却反而似乎毫无征兆地生气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猜对了而害羞? – 古树下的美人将手中之剑舞得飞快,叫人即便有心仔细观察却也只能捕捉出处处虚影。 自树上落下的叶最为无辜,本就已经掉在地上了,还都被剑风挽起,再度惨兮兮地粉身碎骨。 这剑若是比划在人身上,岂不是要遍体鳞伤…… 盈希和翠儿在一旁远远地观望着,脸上的表情肃然。 原本两人规规矩矩地在不远处站着,下意识地就半躲在了圆形的木柱后。 “王妃这剑舞的……”翠儿咽了口口水,在脑中为数不多的形容词中搜刮着合适的,“好生威武……” 就是让人觉得脖子凉凉,好似时不时有实质性的杀气溢出一般。 表情也吓人。 看着那张带着冷意的脸,翠儿又在心里默默地加上了一条评价。 “嗨呀,我们公主这是生气了。” 盈希长期跟在秦盏洛身边,自然对她的一些习惯比较了解:每当公主心情烦闷之时,就会取出软剑舞弄。 看这招招带风,盈希就能确定公主此次必然又是如此。 “那王妃,为什么会生气啊?”翠儿的八卦心一时上来,扒着柱子偷看的手都因为兴奋而有些出汗。 美人生气,也这么赏心悦目…且吓人。 眼见秦盏洛随着几步两人没看清的转圈挥剑变换了位置,盈希和翠儿也便不约而同地追了几步换了根近前的柱子继续观望。 “既然公主是在王府中生气……”盈希想了想,“那肯定就和王爷有关呗。” 思量了会,她眸色一变,眉间立刻带了点怒气。 “你家王爷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家公主的事情?所以惹得她不高兴了?” “什么叫我家王爷做了对不起你家公主的事情?怎么就不能是你家公主自己生闷气啊?” 别什么都往我们家王爷身上赖好叭,王爷人最好,昨天还给了我赏钱。 原本一起结盟八卦的两个丫鬟立刻因为维护各自的主子而剑弩拔张起来。 纷纷退后一步划分了界限。 “就是你家王爷!天天的勾三搭四!以前娶了我家公主后还继续去那不羡仙的!” “呸!依我看,你家公主才喜欢和别的男人眉目传情!” 两三句争吵拌嘴,两个人都有些气急败坏。 但心里都不约而同有着一个念头:不能输!绝对不能输!那可是自家主子的威严脸面! “嗨呦?你竟然敢这么胡乱编排我家公主?!看我不撕烂你这小丫头片子的嘴!” “呵呀?来啊!看我今天不打掉你的大板牙!” 于是两个姑娘立刻实诚地撕扯在了一起,打得难解难分。 “你别揪我的脸!” “你先放开我的头发!” “住手!”两声不同出处的呵斥,成功地制止了两人分外激烈的战况。 秦盏洛先是同云谨一起交换了个有些无奈的眼神,随后微微皱眉望向盈希:她本是舞剑抒发心中那点不满,没想到这边两个丫鬟却不知缘故地动手打了起来。 听了她们解释的争斗理由,座上的两人脸上各有了几分尴尬。 “王爷,她如此说你,翠儿肯定是气不过的……” “公主,这小丫头这么污蔑你,我……” “够了。”云谨摆了摆手,看着仍旧愤愤不平站立在前的两人,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这两位小姑娘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不知晓自己所说的这些话若是换了第二个主子,只怕早就身首异处。 谨王府中对侍女侍卫一向管理松懈,不以权压人,故才导致了他们如今的自由自在。 云谨这次仍旧不欲施以惩戒,但怎么也得小加教导。 原本仍在互相告状的姑娘看着各自主子捉摸不透的神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其实已经逾越本分,酿成罪过。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像是约定好那般齐齐跪下。 “奴婢知错。”“奴婢有罪。” 云谨轻叹一声,转头望向秦盏洛:“王妃,你看这二人…该如何处置?” “杀了吧。”秦盏洛语气淡淡,随口说出的话甚是骇人。 第38章 两位姑娘听到后自然吓了一大跳,尤其是翠儿立刻涌出了鼻涕和眼泪。 “王爷、王妃开恩啊!” 云谨观秦盏洛神色,知她只是故意吓唬两个小丫头,也就没有揭破,只坐着看戏。 吓一吓也好。 盈希还算了解秦盏洛的脾性,不会因这便轻易要了谁的性命,于是也便磕头长跪。 “别哭了,听得人头疼。”秦盏洛觉得差不多了,也就改了口气,“把清心经抄个一百遍吧,后日前交给本宫和王爷。” “下次,可记得莫要再胡说了。” 两个小丫头走后,云谨回想起这场小闹剧来,禁不住笑了笑。 秦盏落侧目看她,眼底分明蕴着名为慕恋的光,却又将其悄然掩藏。 她轻声提醒道:“时候不早,王爷,该安寝了。” 月光柔和,云谨单手负于身后,向自己的王妃伸出另一只手去,意欲将对方扶起。 顺势应了声:“好。” 入耳的单音,清冷之中夹杂着让人难以拒绝的温柔。 惯于无意间蛊人心神。 第24章 融融暖阳, 照得街边摆摊的商贩心生懒散,不自觉地有些昏昏欲睡。 听到些马蹄踏地的声响,才勉强睁开眼睛瞧上一眼, 很快又再度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车夫一路将马车行得平稳,见到了目的地,略一拽动缰绳就使马匹止行。 他灵巧地跳了下去,自行站在旁边侯着里面的主子下车。 停的地方准确, 苏大学士的府邸。 府门正对着的地方植有一棵蔽日柳树,脆嫩嫩的柳条垂落,显现出别样生机。 门前有小厮洒水清扫, 见有客至, 立即将除尘用的扫帚暂时搁置一旁走进去通报。 入府的美人眉眼淡淡, 身着一袭白衣飘然, 步履轻盈。 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多看上几眼。 “这边请。”苏培文为秦盏洛引着路,随眼一瞟, 发现自家那不让人不省心的妹妹正眼神灼灼地看向这边。 “哥, 那是谁呀……”苏培云以手比比划划, 口中无声地问道。 苏培文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 只觉有些头疼。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看看人家公主无时无刻不是姿态端庄, 再看看自家妹妹这丢人的样子。 于是苏培文默默地给对方翻了个白眼,没理她。 不仅如此, 还以眼神威胁她走远点。 别总想着在贵客眼前给自己丢脸。 苏培云暗暗磨牙,眼睛转了转, 毫不犹豫地继续偷偷跟了上去。 亭中坐的两人所谈的皆是正经事, 但落在旁人的眼里, 却不知怎么便换了别样的意味。 依苏培云来看, 自家哥哥就是个只会读书念诗的无趣文人,估计说不超过十句话就能让人家姑娘觉得无聊透顶。 是以,府中很少有女眷拜访。 尤其还是如此貌美的,那更是少之又少,几乎到了苏培云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的地步。 平时也少见苏培文和哪位姑娘聊得融洽,谁那么想不开爱和他玩啊? 苏培云难免觉得稀奇,忍不住想偷看一番,心中也不禁开始八卦起来。 难道自己的那个木瓜哥哥突然开了个窍,这是终于想着要拱颗别人家的大白菜了? 也不知那位是谁家的姑娘,还长得如此赏心悦目…… 苏培云悄咪咪地猫在一旁偷看,眼睛都不愿错上一错,就想看看这两人间到底有没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猫腻。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身边又站了另外一人。 那人没发出什么声响,只同样将目光投向那边,苏培云也就没在意。 觉得对方应该也是一起前来偷看的。 苏培云看着哥哥给对方倒茶,谈笑晏晏,忍不住咂了咂嘴:“哎呦呦……” 你看看这殷勤的样子,平常可都不怎么见他给自己这个亲妹妹倒杯水什么的,呸。 身边人跟着共同观望了会,得出个结论。 “你觉不觉得,他们两个还挺般配的。” “啧,你还别说,真有点郎才女貌那意思。” 苏培文自小读书,沾染了些书生气。 平常不觉得,如今和那美人一起对坐,加上长得也不算太差劲,看着还有点温文尔雅。 苏培云突然反应过来,目光转向身边人,正想脱口而出:“你是谁……” 在看到对方脸的那一瞬间,不由得愣了愣。 苏培云自然听过皇都病弱美人王爷的名号,那可是多少世家小姐们的梦中良配。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苏培云也不能免俗地偷偷花高价收藏过云谨的画像,花了她整整十两银子,还真切心疼过一段时间。 如今看来,那钱花的倒也不算亏。 那作画之人确实技艺高超,如今不过相像个七八分就让她轻易把人给认出来了。 “王王王王王……” “王爷。”云谨体贴地替苏培云说出她想说的话。 “你你你你你……” “你怎么在这?”云谨的语气有些无奈,嘴角噙着抹温润的笑意。 想说的话都让对方抢了先,苏培云只好干瞪着眼等着云谨回答。 “本王来府里找苏学士议事。” 云谨神色淡然,从容地望向亭中交谈着的两人。 第39章 看来她过去所料的果然不错,王妃果然同这苏学士间…存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云谨心中“苏培文就是秦盏洛所说的心上人”的那个念头,又于无意间更加深了几分。 “你呢?你怎么在这里……”云谨转过头看着穿着天兰色衣裙的姑娘,稍微斟酌了下用词,“暗中偷听他们讲话?” “本姑娘才没偷听呢……”苏培云理不直气也壮,甚至单手叉了下腰,“这可是在我家里,我顶多算是闲了在这边站一站。” 原来是苏培文的妹妹。 “早便听闻苏学士有一胞妹,冰雪聪明,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王爷说话还挺好听的,想必平日里应该没少像这样哄美人们开心吧?” 苏培云眨了眨眼,显然没把云谨的漂亮话当回事。 她面上淡定,心里却早已雀跃不已:看到没看到没,连这么貌美的谨王爷都夸我冰雪聪明…… 这可得留着日后和小姐妹们好好谈上一谈,不动声色地炫耀一番。 “自然不是,本王所言的本就都是真心话。”云谨刚刚,可是亲眼见到这姑娘表情丰富地在这里偷看。 时而皱眉,时而嘀咕的,表情甚是多变灵动。 不过云谨还有一事好奇。 “苏姑娘是如何认识本王的?” “啊,我猜的!”苏培云突然指了指亭中,“哎,你看他们,手!手刚刚互相触碰到了!” 成功转移了云谨的注意力。 苏培云暗暗地松了口气:那边的两人才没什么肢体接触。 还好刚才她急中生智,不然藏着人家画像的这种事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云谨又看了会儿,并没有发现那两人间有什么过密的行为。 加之距离有些远,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云谨心思转了转,开始不动声色地套起身边姑娘的话来。 “本王想来…苏学士至今未曾婚娶,是不是其实早已有了心上之人?” “这我倒是不知,不过倒是曾听哥哥提起过姚大人家的千金。” 还提过不止一次,苏培云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 云谨站的位置视野更佳一些,苏培云便下意识地向她身边靠了靠。 “姚大人家的千金,难道是…姚赋云?” “对,是叫这个名字。” 和自己名字里都占了个“云”字。 云谨回想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违心夸赞对方:“没想到苏学士会对那样的美人产生兴趣。” 苏培云这话其实多少有些牵强,不可信。 皇都中人见过姚家千金的都知道:姚赋云偏偏随尽了姚大人与夫人的劣处,因此长得奇丑无比。 苏培文当时提起那位姚家的千金,其实也是拿对方和苏培云做对比,以此来斗嘴数落她的不是。 现今苏培云故意提起这一茬,无非是有意趁机报复对方一下。 谁让他时不时地黑着脸训斥自己,当个兄长就了不起似的。 两人说的兴起,全然不顾还有同样用余光观察着她们二位的人。 两人本也没真的刻意躲躲藏藏,故而苏培文与秦盏洛一开始就清楚她们的存在。 “同阿谨说话的那个,是苏学士你的胞妹?……”秦盏洛似笑非笑,但在苏培文看来,她这模样莫名地有些渗人。 “我亲妹。”苏培文心中暗想,怎么自家那不省心的能和谨王凑得那般近乎,这公主不会是醋坛子要洒吧? “倒是冰雪聪明,美丽可人。” “殿下打住,家妹是绝对不会对王爷有任何非分之想的,您大可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 苏培文嘴上这样承诺着,心里却偷偷摸摸想起来点儿别的事情:等这次秦盏洛走了后,一定要想办法劝苏培云把藏着的那份谨王画像换个隐蔽位置。 这要是哪天被秦盏落知道了,可了不得!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本宫又没说她们间有什么不妥之处。”秦盏洛微微垂眸,转了转手中的茶盏,“近来朝中可有些什么事?” “有,前几日得了风声说睿王贩卖私盐,拿了赈灾钱款等等。这些我得到消息后特意派人秘密去查过一次,都是事实。” 苏培文想着搜集来的那些消息,皱了皱眉。 “这些事情他做的并不算十分谨慎,应该不日就会被太子方面拿到些真正的把柄。” 秦盏洛眉毛微挑:“太子…你就与本宫详细说说这太子吧。” 据秦盏洛所知,云谨虽然明面上未曾表过态拥护哪一方势力。 但是府中却偶尔能收到来自东宫的赠礼。 她由此猜测,云谨应该是稍倾向于太子一党。 两人谈的有些久,那边早有两个人不愿意继续等下去,开始做些幼稚的小游戏打发时间。 主要还是苏培云失去兴致了,云谨不得不陪她。 猜拳输得就要被对方打手板,这许久了,苏培云不仅没能打云谨一下,反而欠了对方很多下。 她奇怪,怎么云谨的运气这样好。 “云儿,你在这让王爷陪你做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响起,苏培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云谨也掉转过头,向着秦盏洛望了一望,对方的眼神里明显地带着些许挪揄。 第40章 她只得轻咳一声,意图掩饰心中的尴尬。 “王爷也来府中了…那便一起在这里用个晚膳吧。” 苏培文极力地盛情邀请,也不管那两位贵客会不会不愿意答应,已经在不由分说地在前面带路。 “对呀,留在这里吃吧。”苏培云神神秘秘地凑到云谨的身边,和她小声地嘀咕起来,“王爷我和你说,我们苏府里那位张大娘做出的饭菜都可好吃了,那可是谁吃谁知道。” 云谨下意识向旁边退了两步,不动声色地与对方拉开了些距离,只笑着反问道:“……是吗?” 苏培云大义坑哥,毫不犹豫地向对方做出承诺:“哎,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就让苏培文他立即就变成长脸大毛驴!” 秦盏洛恰巧在此时回了回头,捕捉到她们两人间刚才那稍显亲密的小动作,眸色微沉。 “王爷还真是讨美人喜欢。” 留下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秦盏洛便跟在苏培文的身后走去后厅。 苏培云向来没心没肺惯了,但这一来二去的也从中觉出点苗头,悄声问问云谨:“哎,那位美人认识你?” 她心里同时想着:难道是自己猜错了?人家其实对苏培文不怎么感兴趣,实际上要更喜欢云谨一点? 呀,这美人该不会也是个收藏过谨王画像的吧? 街角那卖画的奸商明明说好了是限量销售,但也不知道那些画像到底卖出去多少幅…… 云谨微微点了点头,回答道:“认识。” 想了想,她又含着笑加了一句,“还算熟。” 每日早起晚眠都能看得见的那种熟。 苏府的饭菜确实还算不错,虽只是寻常的小炒,但胜在比较有烟火气。 饭后还有些稍微甜腻的点心可以吃。 但这一顿饭却吃得苏培文是心惊胆战。 原因无他,苏培云面对云谨时,实在太过活跃了些。 “王爷王爷,快来尝尝这道菜!张大娘做的红烧肉可是一绝,不吃可惜了……” “这个也来点,这爆炒虾仁我挺喜欢的。哎,对了,千万别吃那盘萝卜,今日的萝卜也不知道是谁买回来的,都不怎么脆……” 眼看苏培云用她自己的筷子给云谨夹完了菜,还有点儿下意识想要咬着筷子看看自己下一步该吃什么的意思…… 苏培文眼疾手快地将对方手里的那双筷子夺了过来,随手扔到了地上。 “?苏培文你做什……”话没全说完,戛然而止。 苏培云想起还有外人在,多少要给苏培文留点面子,于是将原本想说的话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皮笑肉不笑地改口道:“没事,劳烦兄长替我处理那筷子了,我刚好也想换一双。” 等待会儿人都走了,再和你好好算算账。 苏培文照旧没稀罕搭理她,转而去看秦盏洛终于松了握着筷子的力度,心里不由得跟着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悬崖勒马,死丫头竟给我惹祸。 他边想着,边恶狠狠地瞪了苏培云一眼,伸出筷子给对方夹了块萝卜,体贴道,“妹,吃。” 氛围一度“轻松愉悦”,直至众人用膳结束。 茶足饭饱。 “王爷,我们该回府了。” “好。”云谨笑了笑,陪着秦盏洛共同离去。 苏家兄妹目送两人上了马车,苏培云后知后觉地察觉不太对。 “哥,他们坐一辆马车走的……”苏培云仔细回想,“那位美人那时说‘我们该回府了’……” “所以说,那美人其实是谨王妃吗???” “啊,不然呢?当着人家王妃的面给王爷夹菜……”苏培文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脑袋,“你啊!” 苏培云瑟瑟发抖:救命,我现在后悔刚才做过的那些事情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了。 苏培文故意趁机怄她:“禁足三日,好好反省。” 他刚往府中走了两步,又想起点别的事来,于是转过头半命令式地说道:“对了,谨王的那张画像,你得赶紧给我换个地方贴!” 苏培云抢先苏培文一步进府邸,还故意撞他肩膀。 “哦。”就知道罚自己,难怪没姑娘喜欢。 *** 御花园里,偶尔传来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声。 云墨笙手中拿着一根细木棍,逗着正关在精致牢笼中的斗鸡,太子云祀己则恭顺地站在他的身边。 斗鸡是一只羽毛极其漂亮的大公鸡,御赐名为“大将军”,骁勇善战。 每每与其他的公鸡争斗起来,非要将它们的冠子都咬伤才肯停住。 “大将军”是外邦投其所好进贡而来,还是他年轻时候喜欢的玩意。 就是现在再次看见,也觉得仍旧有良多趣味。 那根细棍成功地激怒了“大将军”,只见它扑腾了两下翅膀,便张嘴来啄。 斗鸡翅下生风,让云祀己不由得受惊退了一步。 旁边的添喜公公早已变了脸色,大声呵斥道:“嗨!你这无礼的“大将军”,也太不识好歹了些!仗着陛下宠你,就敢如此胡作非为吗?!” 云墨笙只无声地交换了个眼神,太监便自觉闭上了嘴。 云墨笙用手中的那根细棍不轻不重地在那“大将军”的翅膀上轻轻地敲了一下以示惩戒,而后便将那细棍交给了身边太监。 第41章 转过身看向太子:“皇儿,你说朕这斗鸡,如何?” “儿臣观这“大将军”眼睛炯炯有神,更难得的是精力旺盛,是只不错的斗鸡。” 云墨笙爽朗地笑了笑,侧头吩咐一旁的太监:“去把宫中养的那“黑旋风”抱过来。今日朕的兴致还算不错,便同皇儿看一场斗鸡比赛好了。” 太监连身应诺,亲自去领人去寻那只“黑旋风”。 那“黑旋风”通体黑色的羽毛,长得也算精神,养的时日差不多与那“大将军”一样。 此次专门留给两只斗鸡比武的场地很快地空闲出来,双方在场地内踱着步,小眼睛都盯着对方,各自蓄势待发。 “皇儿不妨猜猜看,它们两个…谁会赢?”云墨笙顺手接过大太监递过来的浓茶,眼中兴味浓郁。 云祀己观察起那边已经开始争斗的两只鸡来:“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连咬带踹很是强势,而那“黑旋风”虽然也在尽力反抗,但仍旧稍逊一筹。 “儿臣私以为,最后获胜的可能会是那只将军。” 各个方面来看,那“大将军”都要强上一点。 云墨笙听了云祀己的答案,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同时微点了点头:“也许如此,继续看吧。” 三局两胜制,已然过去了两场。 两只斗鸡都各自踹着气,激烈地交战几回合,都没了初交手之时怒发冲冠的气势。 现在它们是各胜一场。 就在第三场即将开始前,云墨笙突然叫停:“先把它们都抱到场外各自休息一下吧。” “一会再战。” 云祀己看着云墨笙单独向添喜吩咐了些什么,也没看出个中缘由,不禁开始思索:父皇为什么要邀请自己看这场斗鸡呢? 只是单纯的欣赏,还是这其中其实另有玄机? 云墨笙见云祀己沉思,也没打算直接就此点明。 “这茶是上好的雪顶银尖,等皇儿回东宫时带回去些吧。” 云祀己恭顺应声:“多谢父皇。” – 添喜公公死命地抱着怀中的“大将军”,却被它在手上狠狠地啄了一口,立时泌出血珠来。 添喜痛得呲牙咧嘴,尖细的嗓音喊了一嘴:“都站在那看什么呐?来人来人,快给洒家把这坛酒灌进这孽畜的嘴里!” 旁人太监宫女们听了,急急忙忙地向前把斗鸡捉好,不让它有机会伤人。 而后便撬开它的尖嘴,硬向里面灌酒。 那斗鸡闹得凶,始终不忘拼命挣扎。 “干爹!干爹!您的手没事吧?快敷好这金疮药……”德顺见干爹受了伤,立刻火急火燎地蹿了过来,顺便怒骂那只斗鸡。 只是心里觉得奇怪。 “干爹,咱为什么要给那“大将军”灌酒啊?这一会儿,它不还得去和那黑鸡比赛去吗?” 添喜看着自己的手,哼笑一声:“就是因为比赛,才给那孽畜灌酒的。” “哎呦喂,你们可留神着点量,洒家一时气话说灌整坛酒,可别直接灌死了,不然待会可由你们替它去斗那“黑旋风”去?” “喜公公放心,我们留着神呢……” 很快有人来将那“大将军”抱了回去,顺德看得糊涂,犹豫再三不知还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这问吧,干爹说过想保命就应该少说话;可要是不问吧,这心里又不太舒服,就好似有小狸奴在抓。 添喜见他形容,心中了然。 “哎呀,洒家怎么就相中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呢。这也就是你孝顺,不然啊,可万万不会收了你这块木头脑袋!” 顺德边赔着笑,边颇有眼色地开始献殷勤:“嘿嘿,干爹最疼儿子了…要不,就稍微说说?” “哎,那就说说吧。”添喜享受着顺德的捶背捏肩,也不再卖关子,“这是陛下吩咐的。为的呀,就是不让那孽畜赢!” “啊?这是为何……” “为何?”添喜突然变了脸色,转身在顺德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哪那么多为何,让你给崔贵人送点心,你可送了?耽误了事情,惹得主子不高兴了,可得仔细着你的皮。” “干爹莫打!儿子这就去!这就去了!” 那边的斗鸡比赛开始,“大将军”初时一如往常地强势得很,面对“黑旋风”便觉怒不可遏,却因被灌了酒晕晕乎乎被“黑旋风”压着打。 遍体鳞伤的试着挣扎,终究是起不来了。 也不知是伤的还是醉的。 但往日它彰显胜利的手段却尽数被那黑鸡学去,引以为傲的冠子也几乎快被啄掉。 遍地的鸡毛。 那“大将军”向来因为不败而有恃无恐,如今不管怎样却输了,怕是日后结果待遇都不会很好。 最坏者,成为盘中餐也并非没有可能。 – “依刚刚的结果来看,皇儿你可是猜错了。”云墨笙屏退了身边人,只留太子在亭中闲话。 云祀己也不争辩,只笑着称是。 他见云墨笙的盏中没茶了,连忙着手续上。 “皇儿刚刚有没有观察出那只大将军的异常之处?” “它入场之时步伐似乎不像前两次那般爽利……”云祀己观察着云墨笙的脸色,没发现什么不妥,于是将心中推测继续说下去,“鸡脸上好似还有些红,就像是喝多了酒。” 第42章 云墨笙有些满意点了点头:“没错,它被灌了酒,朕吩咐的。” “父皇…是有意让那“大将军”输?”云祀己仍旧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当是父皇兴起之余,提前决定了比赛的胜负。 但既然父皇特意让他陪同看这场斗鸡,应该不会真的只是观赏而已,肯定还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云默笙知他心中必定遗憾,也就饮了口茶,耐心解释:“皇儿觉得那“将军”会赢,是因为认为它无论从体型还是战力等等方面来看都要略胜一筹。但孤不这样觉得,朕有意让那“黑旋风”赢……” 是因为那“黑旋风”比“大将军”更懂得讨主人的欢心。 同样都是亲自喂养,它就对云墨笙很忠心,从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扑翅膀或者做出任何攻击形态。 云祀己明白过来,也终于知道了云墨笙今日想要传达的意思,让他在淡淡的惶恐之余又不免有些欣喜。 东宫太子虽然帝王权术略有不足,但占得上一个“孝”字。 云墨笙自知在这些子女之中,唯有云祀己对自己的心最为真切,从来不肯也不敢忤逆自己。 所以,他会是太子。 在云墨笙的眼里,虽然都是自己养的,但他还是更倾向于好掌握的、听话的那一位皇子。 谋略不精、能力不足都并不是什么要紧,只要自己平日加以锤炼也不是不可以成就大事。 但若是不懂得顺从…… 云墨笙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暗芒。 “儿臣永远敬爱父皇。”云祀己放下茶杯,承诺得掷地有声。 “父皇是已经有些老了,但也不是瞎了。这朝堂之中的很多事情,父皇都知晓,甚至于皇儿们在朝中的那些党羽……” 云祀己坐如针毡地听着云帝将他明里的暗藏的那些党羽详细地一一列举出来,不由得为此出了近半身的冷汗。 原来父皇一直都知道这些事情,却只是放任着,从来不愿意点明。 “这些人中父皇大概都清楚他们各自的站位,但唯有一人父皇没能真的看透……” 所以一直觉得是个未知的隐患。 云祀己听着思索了会,随即福至心间:“父皇您指的…可是谨皇弟?” “云谨这孩子,心性各方面都还算不错,懂得如何明哲保身,最是中庸。可惜就连父皇竟然也摸不透他的真正心思。” 云祀己闻言却安了安心,兀自笑了一声。 “禀父皇,谨弟实为儿臣的人。” 云墨笙有些诧异,见云祀己的神色十分把握,才微微挑眉:“看来,谨儿这其实是早便不动声色地站在了东宫这边?” “没错。为了掩过其他王爷的耳目,儿臣与谨弟之间一直暗里联络,比较低调。他正是扶持儿臣中的一枚关键暗子。” 云墨笙无意间解开了自己一直以来的遗憾,再度点了点头,略微沉思。 “原本谨儿他倒是没什么,但你要记得谨王妃才是朕真正担心的,也不知当初将她许配给谨儿到底是对是错。她身份尴尬,云谨又对她态度不明,可这枕边风一吹……” “听说云谨已经半月未曾踏入不羡仙了?”云墨笙话锋一转,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儿臣明白。” 云祀己眸光微闪:看来日后有机会,应当去适时地拜访下那位皇弟媳了。 *** 热闹街巷,叫卖声此起彼伏。 时不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光顾一下旁边的摊铺。 盈希陪着自家主子在外闲逛,看摊子上的随便什么东西都觉得有些稀奇。 她自小就被送到宫中,未曾有多少机会外出看到这般市侩景象。 直到昭宁公主和亲到这里,她才能走出那富丽堂皇的宫墙,看看皇宫外面的繁华。 难免兴奋。 东看看西望望的,明眼人都猜这不知是谁家不常出门的深闺小姐,定然不太懂行。 “殿下,你看这根发簪……” 秦盏洛转过头望了望盈希,语气有些无奈:“盈希,我曾交代过些什么?” 在外要叫姑娘,或者以姐妹相称也无妨。 可盈希万万不敢坏了规矩,更不好去叫她乳名,只得退而求其次地唤声主子。 “主子,你看这发簪…是不是很好看?” 秦盏洛顺着她所指的看了一看,觉得这玉簪还算可以,虽内里掺和些浓郁杂色,但总体上仍然可以称为翠绿欲滴。 虽然不适合她自己戴,但是既然盈希喜欢,可以买下来送给她。 “摊主,这玉簪如何卖的?” 摊主眯缝了下眼睛,其实已经观察这两位姑娘半天了,于是两根手指交叉比了个‘十’字:“十两银子。” “这么贵?”盈希摆弄了下手中的玉簪,有些讶然。 “姑娘,您这话我可不太爱听。”摊主眼睛转了转,“您看我这玉簪的成色,这上哪里再去找这么翠的啊?” 秦盏洛知这人欺客生,铁了心觉得她们不懂行,却便不动声色:“摊主这话可当真?这玉簪确实值十两吗?” “童叟无欺,假一赔十!”摊主见着这貌美姑娘看起来更加富贵,似乎也是二者中能做主的那一个,便卖力起想赚她的钱来。 秦盏洛不置可否,挑了摊上的另一根玉簪把玩起来。 这玉簪通体墨色,纯净剔透,在阳光下照耀透着的那份黑也端的是好看。 第43章 秦盏洛在心中想象了下某人戴上它时的样子,心下有了决定。 云谨偏好穿着黑色锦服,绣有云鹤或是单纯以金线勾边,都很好看。 配上这根玉簪,再合适不过。 秦盏洛眉眼淡淡:“那么这根玉簪,又多少钱?” 摊主偏了偏眼,觉得既然问价那必然是心喜,也不含糊,就地抬起价来:“五十两。” “五十两?”盈希听过之后,立即黑了黑脸,“你这摊主这么黑心,是怎么才能将摊位开到现在的?” “你这小丫头,到底会不会说话?”摊主也知自己要价狠了,眼睛转了转,又重新望向秦盏洛,装作很不舍得的样子,“这玉簪好不好,姑娘你自己心中应该有数。我想这黑玉簪,你肯定是想送给心上人吧?” 摊主猴精着,开始继续忽悠:“礼重表心意。虽然我吧没怎么读过书,那也是听过什么千里姻缘一线牵,百年修得共枕眠…姑娘应该也不能在乎那点银两不是?” “嘿,看这董老二又在骗人了。听你白话半天了,实在忍不住想揭穿你,在那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屁话?谁不知道你这些东西没那么稀罕?” “嗨呀?你上我这来拆台是吧?”摊主被人拆穿,一时有些心虚,忙着为自己辩解,“别听那小子说瞎话,他那分明就是嫉妒我的生意好!” 盈希闻言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到底是谁说瞎话,那还不一定呢…… “董老二,你说我瞎说?信不信我这就去找李衙役?叫他来这里听听价,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胡说。”青年抱着肘,悠闲地闭上一只眼,只留另一只眼睛看向董老二。 “哎,你搅局是不是?”一听要见官,摊主立刻开始有些害怕,忙对着秦盏洛主仆两人说了句,“这两根簪子我不卖了!” 秦盏洛与盈希人手一根簪子,丝毫没有放回去的意思:“不卖?那怎么行?那不是证明摊主你心虚了吗?” “是啊,董老二,刚才不是信誓旦旦的吗?现在又在怕个什么?人家姑娘喜欢,赶紧卖了吧!” 董老二左右为难,是卖也不是,不卖也不是。 “哎呀,真是上辈子欠了你这狗小子的!”董老二想起上次挨过的那三十好几大板,还觉得自己屁股在隐隐作痛,“两位姑娘,我也不瞒了,我这摊上确实有些东西很一般,价要高了。” “这样,那翠绿玉簪,给我五两。那黑色的,给我十两也就卖了。” 秦盏洛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成交。摊主,拿钱吧。” “……啊?”董老二有些没发应过来,“姑娘,错了,应该你给我银两。” 清清冷冷的女声,不疾不徐地说道:“童叟无欺,假一赔十。” “哈哈哈哈…董老二,你小子也有今天!”青年闻言后捧腹大笑,见董老二真的对自己发火了,连忙开溜,“哎,你还想打我,那你想向我借钱我可是肯定不会借的!” 身后突然传来拍手鼓掌的声音:“妙妙妙!谨王妃果真才智过人。” 秦盏洛转身看向说话的人:对方穿着一身锦服华贵,袖子内侧绣有五爪龙样,腰间还佩戴着龙纹玉佩,此时正眸间含笑地望向自己。 甚至无需介绍,仅靠着这身极为特殊的打扮,就已经能让人将他的身份猜个透彻。 秦盏洛曾见过这人两次,对他有着印象。 云祀己,云谨的皇兄,居住于东宫的太子殿下。 “钱就不用你真的给了,给你一百两。毕竟你这黑玉簪子,其实值千两。”秦盏洛递了银两给他,便带着盈希随太子共同离去。 董老二傻在原地,脸上也不知是哭是笑,半响才惨兮兮地嚎了一声:“我的一千两啊!飞了!” 董老二眼拙,便宜货故意卖高价,可偶然走运得了宝贝却当便宜货卖,立时肠子都要悔青。 – “谨弟成亲那日,照顾着他的身体没有大操大办,所以也就没有机会亲临现场见证……”云祀己温和地笑了笑,“还望谨王妃莫怪。” 虽然人没到,但是新婚贺礼却派人搬到谨王府十几箱。 云祀己从不错过这些向拥护者示好的机会。 “无事。殿下送到王府的贺礼丰厚,心意已领。” 但其实自两人成亲后,无论谁送来的作为祝贺的那些东西,两人都没有兴趣亲自打开验实过。 云谨派人清点后列了清单,第二天它们就消失在了王府中。 秦盏洛神情不变,淡然以对。 对方不在东宫好好待着,却特意跑到街上来偶遇自己…… 要说没有目的,怕是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 “近来王妃与谨弟间的关系可还算融洽?”云祀己有些感怀地叹了口气,“虽然常听外界传闻说起谨弟年少风流,但那也不过是因为他尚且年纪轻,不太懂事。王妃不必放在心上……” “孤心中最是清楚,谨弟其实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值得托付终身。” 秦盏洛微微点头:“王爷以前的那些旧事,本宫的确有所耳闻。但既然我们已经成亲,而且她也需要守约不再纳妾,本宫觉得…倒也无妨。” 云祀己笑了笑,点头称是。 但他心里却并不像面上表现得那样愉快:这昭宁公主言谈间看似随意,但其实让旁人难以寻出破绽。 第44章 对了这几句话,也还是没能让云祀己真正判断出两人的关系到底如何进展。 云祀己饮了口茶,又主动言道:“对了,谨弟近来身体可还康健?突然想起许久未亲自去府中见一见他了,改天便去探访。” 秦盏洛眉毛微挑,漫不经心地说道:“太子殿下很是关心王爷,想来兄弟感情应该很不错吧……” “自然。孤一直待谨弟如同胞兄弟,他亦非常敬爱我。” 秦盏洛若有所思,只将头轻点了一点。 之后云祀己又旁敲侧击地说了许多,秦盏洛皆是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地便化解了他的种种试探拉拢。 最终云祀己一定要送给她一对成色绝佳的手镯,才肯放人离去。 出了茶楼之后,秦盏洛看看手中的锦盒,漫不经心地哼笑一声,直接将它递给了盈希。 “盈希,这手镯,就送给你了。” 盈希将那锦盒接了过来,打开察看的时候不由得皱了皱鼻子,还有点嫌弃。 切,就这种破玩意也好意思拿来送给我们公主殿下。 就是我们北楚皇后一时兴起,随随便便赏赐出来的东西,都能比这金贵多了。 是以盈希对这对手镯的在意程度,还远不抵秦盏洛刚刚买来给她的那只翠绿玉簪。 那不一样,那可是来自主子的爱! “公主,啊不,主子。那太子说来说去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看着就有点阴谋诡计的意思……” 秦盏洛被盈希的用词逗笑,眸间不由得带了些许笑意:“阴谋诡计?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反正看他不像好人!笑得时候就很讨厌!哪像我们王爷啊,含着笑意那叫温润,他那……”盈希想了想,肯定自己似的点了下头,“他那笑特别像我们在街上遇到的那个摊主董老二。” 秦盏洛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你呀……” 不过细想起来,她的确很喜欢云谨对着自己含笑不语时的样子。 似蕴有千百重心意,独留于所见之人自行体会。 – “殿下,是否需要立即回宫?”黑衣侍卫恭敬地半跪在地,等待着来自男人的指令。 “派人去备马车吧。”云祀己冷淡地回道,随即转过身去不再理睬他。 “孤的这位弟媳,还真是不简单。”云祀己想起刚才与秦盏落的对话过程,喜怒不辩,只淡淡地说了句,“倒与谨弟般配。” 一样的让人捉摸不透,难辨虚实。 第25章 柳枝低垂, 雀儿相互依偎着在树上叽叽喳喳,听着活泼。 有几个顽童拿着手里木制的弹弓,闲来无趣就想打下来几只带回家玩, 恰巧被盈希看见了,连忙轻声喝止。 她拿从摊边新买来的几块饴糖作为交换,要孩子们再三保证不会再打那雀儿了,才将手心躺着的糖分了出去。 以前尚在北楚的时候, 秦盏洛几乎一直待在宫内,很少有机会外出逛逛。 常伴与她身边照顾的盈希也是如此。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般自由自在的机会,盈希就有点儿不想错过。 却又不太好意思一个人出去逛, 于是就变着法子地劝说主子多出去走走, 她也能顺便沾沾光。 秦盏洛向来善解人意, 无事的时候也就从着对方的那点小心思, 带盈希出府去体会下区别于皇宫内的民间生活。 街上卖的各种新鲜小玩意多,又物美价廉, 盈希简直要挑花了眼, 都想买点带回去。 王府里别的当值的小侍女都得等假才能出门, 而她的日常都是为自家公主排忧解难, 出来的有些光明正大。 所以别的那些小姑娘们对盈希羡慕得不行, 都会偷偷央求她路上要是遇到些什么好吃好玩的, 千万要记得给大家伙捎回来点。 盈希自然满口答应,像她前日带回去的那几只小荷包, 就属于大受好评的那一类。 本来每次出府都能算件喜气洋洋的好事,但最近这街上的人, 似乎有些奇怪。 盈希转过头向身后稍远处望了望, 立即听得“卖饼来”、“糖葫芦”等诸如此类的叫卖声。 饼是寻常的饼子, 糖葫芦也颗颗饱满, 挂着糖霜。 她亲眼看着那黑脸大汉熟练地挑了几张饼子递给前来买饼的妇人,又笑着收下对方递过来的几文钱。 银货两讫,妇人满意地挎着自带的篮子离去,还念叨着下次还会来买。 看着没什么特别的,但盈希还是从潜意识里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有种别样违和的感觉。 因迟疑思索而落后了几步的盈希,又重新加快了脚步,跟回到秦盏洛的身边。 她一过来就直入主题,小声地开始提醒对方,“主子,你有没有觉得,近来这街上其实总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秦盏洛随手挑起来一根可以用来装饰的手绳,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有意问她:“嗯?盈希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一连四五天,只要她们两人出门,后面就一直有几个跟着的。 盈希以为主子没能发现,但其实秦盏落感知敏锐,早就有所察觉。 也对来人的身份所属有所猜测。 “好像一直有人跟着咱们。奴婢认人的本事还是不错的,就比如后面那个卖饼的黑脸大叔……”盈希的身子没有转向那边,只是余光瞟过去,示意给秦盏洛,“有很多次在我无意间回头的时候,都能看到他在那卖饼。” 第45章 世上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她和主子这几日去的地方都不太相同,没理由这人像是特地跟在两人身后卖饼一样。 秦盏洛放下那根被自己端详过的手绳,语气有些赞许地挪揄道:“细致入微,有理有据。看来盈希近来聪颖了不少。” “你先站在这里,我去会会他们。” 秦盏洛走了几步,以三三两两的人群作为遮蔽,很快便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街上乔装打扮的几个人跟丢了目标,都不由得有些慌乱起来。 彼此间快速地交换了个眼神。 往常他们只需要死死地盯住那个贴身侍女的去向,就能跟好秦盏洛。 于是也就都习惯性地把注意力放在盈希身上,谁能想到,这人却突然不再跟着目标了。 众人当机立断,不再理会盈希,而是继续向前准备分头找寻。 才刚走出去不久,不至于太远,应该还能找得到。 “阁下这一路匆忙,可是在找寻我?”二饼刚一拐进巷子里,就被人在身后以未知的尖锐物品抵住了脖颈动脉。 性命掌握在人家的手中,他自然不敢轻易动弹。 “姑娘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小人就是个卖饼的……”二饼手中握着装饼的木篮子,仍然不肯主动承认,“两文钱一个,五文钱三个,您看您这是想要买饼吗?” 秦盏洛放下手中刚在街上随手买来当成武器的发簪,顺手扔到地上:“卖饼的?” 二饼以为对方这是有些信了,心中暗暗地松了口气。 于是他转过了身,忙不迭地对着秦盏洛赔笑道:“是呀,姑娘肯定是误会了,小人真就只是个卖饼的。这还是祖传的手艺呢……” 二饼掀开盖在木篮子上的白布,特意地指点给秦盏洛看:“喏,这些是带糖的,这些是咸一些的,您想要什么口味的,小人这里应该几乎都有……” 他为了自证,甚至直接随手挑出个饼子吃了起来,含糊不清道,“真的,小人做的这些饼很好吃的,您也来点吗?” 秦盏洛并未被对方忽悠过去,只冷笑了一声,眼神也随之变得有些危险:“你家主子难道就没教过你演戏应该演得像一些吗?寻常的卖饼人在遇到危险时可不会像你这般镇定,怕是早已…吓得屁滚尿流。” 二饼自知的确暴露,已经无可反驳。 情急之下,倒也想出了办法。 他眼疾手快地将木篮中的饼如飞盘那般转向秦盏洛,却没想到被对方轻而易举地一一躲开,还用内力将其尽数还了回来。 二饼没有防备,躲避时头上也挨了几下,但也不敢有所停歇。 只得直接将手中的木篮整个丢出,开始夺路而逃。 “主子,抓到那人了吗?”盈希迟了一会,终于重新与秦盏洛进行汇合。 秦盏洛眸间微暗,理了理衣上沾染的一点儿尘土,淡声回道:“让他跑了。” 不过,好在她已经确定到底是谁在派人跟着自己。 “那主子,我们接下来去哪?”盈希问的时候有几分犹豫,其实还是不太想就这么回府,毕竟今日才出来了这么一会儿。 秦盏洛轻而易举地看穿了对方的心思,在心里无声地笑了笑,“没关系,他们以后…应该不敢再继续跟了。” 她摇了下头,轻叹了一声:“走吧,我带你去茶楼看看,那边有讲故事的说书人。” 秦盏洛也是突然想起昨夜与云谨入寝之前,曾无意间听到府中的那些小丫头们围着盈希闲聊的部分内容。 好似都在问她有没有去听过那种拿着折扇的先生现场讲他编出来的话本。 盈希自然答的“没有”,语气颇有些遗憾。 索性今日就带对方去听了,晚间她们也能彼此讲述一番,府中会更热闹些。 秦盏洛先走了几步,察觉盈希似乎仍愣在原地,于是巧言催促了下,“怎么,不想听完后给府里的那几个小姐妹讲讲了?” 盈希闻言果然眼前一亮,连忙快步跟上。 – 东宫的侧殿内,前几日由云祀己派出去的那几名下属,纷纷归来复命。 “废物!一个两个的都是干什么吃的?这才几天?就这么轻易被那公主给发现了?”云祀己顺手就将手中的茶盏摔碎,“真有出息,居然还能险些让人家给擒住了!” “太子息怒!谁能想到那女人表面上看着矜贵柔弱,其实还会武功……”一干下属半跪在地上,看着太子大发雷霆的样子,各自心中惴惴不安。 云祀己转了转自己手上的扳指,冷眼看着跪了一地的下属:“孤并不想听这些没用的借口。现在孤就只想问问,她可有察觉出你们的真实身份?” “启禀太子,绝对没有!她只与二饼交了几手,后来我们一起赶到,就立即趁乱掩护着二饼一起逃了……” 没被发现身份…… 云祀己沉吟了会儿,已然变化了情绪,脸中也不再含有怒气:“都起来吧,下次务必要记得放机灵着些。” “那殿下…还需要我们以后再继续跟着她吗?” “不必了,不可继续节外生枝。” 这次就险些暴露身份,秦盏洛应当已经有所防备。 要是再去,那不是上赶着告诉人家这些人都是他东宫所属吗? 云祀己派人跟着秦盏洛,只是由于上次未能得出虚实,故而想对她再进行下更细致些的观察。 第46章 但若是此事暴露后被云谨知晓,云祀己多少有些不好交代,严重点怕是还有可能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兄弟感情,无疑得不偿失。 云祀己挥了挥手,示意眼前这几个不中用的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他以手指在所坐檀木椅的扶手上缓慢地敲击了几下,陷入沉思:还是罢了,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无意间陷入了某种误区。 父皇虽让他留意来自于谨王妃的枕边风,但实际上,真正的重点其实落在云谨的身上。 此番思索妥当,隔了三五日后,云祀己还是亲自踏入了谨王府中来探访云谨。 “皇弟,孤近来繁忙,是以许久不曾面见,还望你不要觉得怪罪……” 云谨面上带笑,示意立于身边的南宫宁为对方续上酒:“皇兄这是哪里话,谨自然知晓你时常挂念。” 南宫宁为云祀己倒好酒之后,同样向云谨杯中续了些酒,不过只添了五分之二便就此打住,不肯多加。 云祀己饮酒之余,微抬起头望向站立在一旁的南宫宁,不由得开口夸赞。 “许久未见,阿宁姑娘仍然这般身形挺拔,尽职尽责。皇弟你这可是选了个好侍从啊……” 云谨知晓对方话中藏着的意思,只笑着吩咐南宫宁暂且退下去。 云祀己放下酒盏,婉言试探:“谨弟,你近日可曾知晓有关慎王那边的一些风声?” “并无所知。” “孤掌握了有关三弟的把柄,现下不知道是该继续替他压着,还是该借机给予一点敲打。毕竟他近来,并不是十分安分……”云祀己顿了顿,望向云谨,“依谨弟来看,此等情况下,孤该怎么做?” 这事云祀己思索已久,身边的那几个亲信都劝他应该把握机会,但他仍旧还得有所犹豫。 云谨垂眸想了想:“依谨觉得,皇兄应当继续按兵不动。慎王行事高调,此次把柄定然不会只有皇兄一人掌握……” “还是不动的好。” 云谨的话说完,着眼看注意云祀己先是思索了一会,随即豁然开朗。 便知这人应当是了然自己话中的意思了。 在这些人明里暗里的争斗中,慎王并不是云祀己唯一的竞争对手,但却是比较势均力敌的一方。 如若这次云祀己未掌握十全的把握就选择趁机去弹劾云慎,一但对方有应付过去的可能,便会毫不客气地找机会进行反击。 届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会成就最不明智的两败俱伤局面。 与那些人截然相反的答案,却得到了云祀己的最终认可,也算不枉此行。 “来,为兄敬你。” 疑惑已解,闲谈气氛当即变得自如了些。 云谨与云祀己轻轻碰杯,将酒喝了下去。 但在云祀己意欲亲自为她倒上第四杯酒时,却伸出手摇头制止。 “皇兄,云谨就只能喝这三杯,不可再多了。” 这酒是特殊手法酿成,近日才刚刚从埋着的土里挖出来,开了封。 初入口时尝着甘甜,后劲却强。 云祀己知他这皇弟体弱多病,应当还在服药,顾念对方的身子,也便没有继续执意劝解。 谈了几句,云祀己将话题转到了秦盏洛的身上。 “前些日子,孤曾于街上偶然见过谨王妃。贵为公主,的确有着皇家风范,与谨弟相配得紧。只是也不知于何时才能吃到你们两个所生孩子的满月酒……” 那你怕是永远也吃不到了。 云谨这样想着,脸上的笑意仍然不变:“此事不急,谨身子弱,需要温养。故而本王与王妃之间还未曾有过这类打算,顺其自然。” 云祀己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心中大致了然,也不忘提点一句:“孤的人,以前偶然见过谨王妃同苏学士相谈融洽……” 云谨只笑了笑,替自己的王妃辩解道:“此事本王知晓,其实是王妃那时对一卷策论解读得不甚清晰,谨恰巧想起苏学士对它有所研究,因此为他们两人引荐了番。” 她在撒出这种无伤大雅的谎时,并无任何心虚表现。 云祀己对云谨给出的回答,不置可否。 他转了下手中的酒杯,仰起头将内里盛满的酒一饮而尽,“皇弟还是自己多留意些吧。”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云谨以后平白无故地多了顶帽子却还不自知。 云谨并不喜对方言语中对王妃有意无意的诋毁,也因此悄然地皱了下眉,随即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岔开。 耐心陪着他又闲谈了几句,直到对方有意离去。 等人出府了,南宫宁才从隐着的角落出来,上前询问了声:“可用跟着?” 云谨摇了下头,觉得这次并无什么必要:“不必,阿宁早些回去休息吧。” 云祀己突然对自己的王妃起了些注意,应当是在宫中与云帝交谈后得到的授意。 她掐算了下时日,察觉原来再过几天,也快到了与秦盏洛同回北楚的时候。 走前怕是仍少不得要耗费些精力。 – 夜间云谨迈进房门时,见到的是美人于桌前独饮。 秦盏洛面不改色地斟酒饮酒,已不知喝下去多少杯。 “这酒后劲较强,王妃还是少喝一些。”云谨自秦盏洛手中夺过酒杯,温言相劝。 秦盏洛抬眼看向她,没有反抗。 第47章 这人饮多了酒,也不知是不是醉了。看向自己时眼中含着朦胧水雾,似乎藏有无边柔情。 云谨不由得心念一动。 “王妃曾言过的那位心上人…可是苏学士?” 秦盏洛眸光微动,缓缓地按着桌面站起了身子。 “本王觉得苏学士人很不错,长得俊秀、品行优良,同王妃在一起的话,还算般配。” “王爷为何一直认为苏学士会是盏洛心上的人呢?盏洛倒是觉得…王爷和苏学士的妹妹更亲近些……” 过于近了,以至于云谨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几近笼罩了自己。 可她仍在靠近。 秦盏洛进上一步,云谨便退上一步,直到终于退无可退。 “王妃,你醉了。” 秦盏洛笑了笑,眼中晦暗不明:“也许吧。” 她突然倾身按住了云谨的肩,闭眼吻了上去。 云谨被唇间感受到的柔软所惊:那是种从未体会过的奇异感觉,以至于她一时忘记了该将对方推开。 这一吻,浅尝辄止。 “王爷为什么从未觉得盏洛心属的那个人,可能自始至终都是王爷呢?”秦盏洛在云谨反应过来前自行退离,淡然道,“本宫醉了。” 云谨立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鼻间尽是淡淡的酒香。 她突然无端疑心,醉的是不是自己。 第26章 云谨与秦盏洛成亲已是三月有余, 按着北楚皇室固有的联姻习俗,回省之程也如期而至。 北楚此行远在千里,尚要待上至少月满。 谢怜静自然要提前考虑周全, 带够药物以备万全。 南宫宁则受命于云谨,留下来照看王府内的各项事务。 如遇变故,立即派人传信过去。 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即便车夫的驾车技艺再高超, 也难免会有些颠簸。 按着回省的礼节,云谨与秦盏洛必须待在同一马车内。 但毕竟空间有限,两人之间也就少不得气氛微妙。 小桌案上摆放着软甜的花饼, 云谨本欲伸手去取来一块, 却不慎触到秦盏洛同样探过来的手指。 她不动声色, 率先将手收了回去。 秦盏洛拿着手中的花饼, 轻轻地咬了一口,稍稍侧目看了看身旁的云谨。 “盏落见王爷方才似乎是想尝尝这花饼?怎的突然就不拿了?” “王妃不是先行替本王尝了吗?”云谨眉眼间含着些许笑意, 体贴地替她倒上一杯青梅茶, “来喝些茶, 解解甜腻。” 秦盏洛将那杯茶自对方的手中接了过来, 兀自在心中无声地哼笑。 这人虚伪。 刚才分明连手指的触碰都觉得不自然。 秦盏落从来都清楚, 她的阿谨惯会逃避。 上次自己借醉留下的那一吻, 对方虽觉不解,但也只愿当做从未发生过。 不过好歹在那之后, 倒是再也不见了她欲撮合自己与苏培文的这类荒唐想法。 秦盏洛微微垂眉,也没刻意去揭穿对方一贯营造出的温情柔意。 她知这路途漫漫, 并不急于这一时。 等到夜间安寝时, 不出所料地成了云谨该担忧的一大难题。 她已再无理由离开马车躺到别的地方去。 云谨望着已经淡然躺下的秦盏洛, 开始犹豫起来。 “王爷是打算就如此熬过这赶路的许多夜吗?”秦盏洛侧卧于软枕上, 三千墨发披散于侧,略有些挪揄意味地望向她。 云谨无奈,只得小心翼翼地躺到了秦盏洛的身侧,却不敢直接入睡。 王妃偶尔会给她带来些意外的“惊喜”,不得不为此留出些神。 直到她听着对方呼吸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浅,心中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夜色已浓,许是白日里在马车内听到的马蹄声多了,导致云谨错觉耳边还回荡着那极有节奏的“哒哒”声响。 她又胡乱地思索了会儿,才终于迷糊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王爷,该起了。”清冷的女声,唤醒了意识尚未朦胧的云谨。 云谨独自在马车内整理好衣物,心中略觉讶异。 她一向浅眠,在昨夜并未燃着安神香的情况下,竟然也睡得还算安稳。 王妃身上的那股不知名的冷香,似有似无地绕在鼻间,让人无端觉出安心。 在马车上睡了一夜,醒后难免觉得不太舒服,身上酸痛乏力。 于是云谨下令众人停车,稍作修整。 放眼将四周环境打量了一番,发觉此处山清水秀,拥有一片绝好景色。 不知这里会不会有瀑布…… 云谨心念一动。 她转过头,笑着望向身后的人,温声说道:“在马车上到底难以舒展,不如本王陪同王妃一起去周围走走吧。” 秦盏洛闻言,将眉毛轻挑了下,算是同意。 – 这处地形尤为特别,穿过长势茂盛的树林抵达另一边,散乱的巨石成堆。 “最近这一片也没见有路过的镖车可劫……”长得凶神恶煞的壮汉在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不怎么费劲就将手中的刀提过肩膀,“好久没闻过血腥味了。” 攒聚在此的这些男人都是山贼悍匪,穷凶极恶之徒。 他们常年盘踞在这附近打杀劫道,身上都背负着不少无辜过客的性命。 第48章 其中有个刀疤壮汉颇有些手段,脑袋也还算灵活,是他们公认的头目。 “老大快看,那边有人!”老二眼尖,率先发现了在林间散步的两个人。 “呦呦,哥几个运气不错啊,这一对光看着就知道必然是非富即贵。” “老大,你看那小白脸身边的美人,今日咱们可算是有福了,要不我先替你抢来……” “得了吧老三,咋献殷勤都找不准正地方!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老大又不好这口。” 刀疤壮汉听见这些人编排自己,呵斥了一声:“小兔崽子,拿爷爷取笑呢?不过说真的,爷对那什么美人不美人的确实不感兴趣。” 老三拨了拨手中明晃晃的大刀,也想起来老大倒是更有可能对兄弟们口口声声说的那小白脸更感些兴趣。 “站住!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 云谨稍稍向前一步挡在秦盏洛的身前,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头目:“可是需要留下买路财?” 刀疤壮汉大手一摆:“不对。人得留下来。” “可人若是留下来了,还谈什么从此过呢?” 云谨无奈地摇了摇头,了无痕迹地估摸了一下这群山贼的人数。 大概十七八个,不知这些人的武功如何。 她与秦盏洛对付起来应该有些费力。 “行啊,小子,在这伶牙俐齿的。” “爷今儿见到美人,心情好。放心,爷很会疼人,肯定会让你们感到快乐的。” 云谨原本以为这人是看中了身后的秦盏洛,便下意识伸出一只手臂护在了她的身前。 却没想到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云谨反应迅速地照着对方腹部踢了一脚,而后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刚刚险些被触碰到的脖颈。 她平日最不喜被外人接触,如今虽没被真正挨到,但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不适。 “呀?老大,你这不行啊,调戏“美人”没得手,还挨踢了……”见老大吃瘪,几个山贼纷纷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刀疤头目没有立即反驳,只捂着腹部重新站了起来。 云谨那一脚给的不清,他因疼感而咧了咧嘴,眼中却意外地兴味十足,“啧,还挺疼。挺烈,爷喜欢。” 这山贼头应该是好男风。 秦盏洛与云谨几乎同时反应过来。 秦盏洛眸间微暗,语气变得有些冷:“那人刚刚可碰到王爷了?” “没有。”云谨微微皱眉,刚刚自己那一脚其实也可以算是试探。 现在基本能确定这些都是普通人,内力一般。 待会儿只要她和秦盏落想办法争取时间,拖到护卫们跟过来,就能脱困。 “你那夫人有什么好的?小子,你若乖乖跟了爷,爷定然保你衣食无忧,赛过活神仙!”刀疤头目按了按腰间别着的匕首,想着该怎么才能既不伤了对方,又能把人痛快地掳走。 他从未见过这般容貌精致的美人,可如果就这么轻易地强行带走,只怕会惹得人日后记恨起自己。 “这样,爷刚刚看你应该也会点拳脚功夫。你来同爷打一场,你若是赢了,爷就放你们走。”刀疤头目眯了眯眼,将丑话说在前头,“这若是输了嘛…你身边这娇娘再加上你本人,都得任由我们处置怎么样?” 云谨略想了想,觉得打赢他应当没什么问题。 就是厌弃这人的眼神,待会儿应该大概率会借着交手的功夫对自己动手动脚。 “夫君体弱,换我来同你打,如何?” “哦?这位娇娘子也会武功?你与我打…自然再好不过。” 对待女人,不管美丑,他可从来不会怜香惜玉。 “盏洛……” 秦盏洛幽幽地望了云谨一眼:“这还是王爷第一次唤我盏洛。” “王爷放心。八/九成,这个人身上各处基本上都能被打骨折。” “……”云谨的喉头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顺便退后了两步避免影响对方的发挥。 她怎么忘了,这人的武功分明在自己之上。 “哎,娇娘子!你是想同爷赤手空拳的打,还是使上些武器?” “不用武器。”秦盏洛神情淡淡,视线落在对方的右手上——他刚才,应该就是想用这只手去触碰云谨的。 “行,听你的。”刀疤头目卸下了身上的匕首,捏着刀尖向老三手里一扔。 “老大,留神点到为止,别伤大劲了!兄弟们可难遇到长得这样貌美的女人啊……”老三收起刀后不忘凑过去嘀咕了几句,有些怜惜地望向秦盏洛。 “唧唧歪歪的,知道了。看你们那点儿出息!见到个女人就走不动道。” 刀疤头目与秦盏洛之间的交手,并没有持续太久。 秦盏洛出手的速度有些快,他们甚至还没有看明白两人到底怎么打的,就只听到了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咯嘣”、“咯嘣”这类声音。 众人愣了一会,看着秦盏洛向他们这处望了望,人好像也没什么事。 “老、老大?”还是老三率先反应过来,试着唤了一声。 这就算是,打完了?怎么给人的感觉好像还没开始动手一样? “啊啊啊——”刀疤头目轰然倒在地上哀嚎起来,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断裂了般,传来钻心的疼痛。 第49章 “老大!”众人意识到不对,急忙围向前去搀扶,却见对方全身的冷汗,痛得几欲昏厥过去。 却偏偏还清醒着,吊着那一口气不上不下。 刚才的哀嚎怕是已经用尽最后的全部气力。 “邪了门了!弟兄们,给我直接弄死他们!”老二向来心急,见老大不知为何已经变成了那副鬼样子,直接提起自己的刀就想砍向那边的两人。 一箭穿掌,手中的刀伴随着主人的痛呼落在了地上。 山贼们被赶来的一众侍卫团团围了起来,片刻功夫便打杀在一起。 “王爷、王妃,那些人已经全部消灭。”刘武半跪在地,“属下来迟,愿领罚!” 云谨垂眸看他,宽慰道,“不怪你,起来吧。” 是自己与秦盏洛贪图一时清净,有意与他们拉远了些距离。 – 繁星点缀,时而一闪一闪地挂在天幕,时而又被流动的云朵掩藏。 “谢姑娘,可否向你要些可以治人手部淤青的药物……”盈希轻轻地在谢怜静所坐马车的侧面扣了扣,又补充了句,“好用些的金疮药就行。” “怎么,你受伤了吗?” 马车帘布很快被掀起,谢怜静取了些外敷的药交由盈希。 “不,是我家殿下。有劳谢姑娘了。”盈希微弯了弯腰,转身走向秦盏洛的马车那边。 ……秦盏洛?她的手又怎么了? 谢怜静眼中闪过疑惑,重新回到了马车中抱起热乎乎的手炉,有些满意地喟叹了一声。 夜间露珠湿寒,她怕冷喜暖,特意为自己准备了这个小宝贝。 那时云谨怕谢师姐跟着乱操心,没让侍卫们向她透露那时候遇到山贼的事情,不然此刻耳边绝对不会这么清净。 “殿下,伤药来了……” 云谨闻言自书卷中抬起眸来:“王妃那时受伤了?” “没有,就是手部有些淤青。” 云谨看着对方风轻云淡的样子,接过了盈希拿来的伤药:“本王来替你敷吧。” 秦盏洛的手部修长,素白滑腻,是以那些淤青看上去十分扎眼。 看得出她在动内力的同时,也用了实打实的力气去揍那个头目。 想起白日那刀疤壮汉的惨叫,云谨错觉自己的骨头都跟着疼起来。 云谨看得清楚:对方的手,尤其是右手的手指全部被掰也就算了…… 甚至于在那人倒下后,还被她的王妃面无表情地给踩了一脚。 秦盏洛垂眸看着云谨悉心地为自己敷好药,眉眼分外专注。 “好了,王妃。谢师姐的药都比寻常药的效用好上不少,应该养个一两日便能完好如初了。” 云谨抬眸,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含笑的眼中。 那其中,满是兴味。 “王爷…为何不继续唤本宫为盏洛了?” 第27章 云谨避重就轻, 将话题搪塞了过去。 她总无端地认为,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去唤对方的小名,还是太过亲近了些。 两人间的关系已经变得微妙得很, 不该再更行一步。 安憩时分,云谨在默然划分好的地方躺了下去,秦盏洛将头上的发簪摘下,墨发自然垂落于肩边。 对方无意间凑近时, 那股不知名的冷香就悄无声息地在云谨的鼻间浅淡地绕了绕。 待秦盏洛安稳躺下后,云谨到底还是忍不住发了问:“王妃的身上,可是佩了什么香囊?” 为了不显唐突, 她下意识地补充了句, “很好闻。” 秦盏洛先是微愣了下, 而后很快地想清了缘由, 便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她故意将自己的手臂向云谨那边伸了伸,又在合适的距离停下。 “王爷所说的, 可是这个味道?” 没过几息, 云谨就反应了过来:哪有什么香囊, 这冷香的来源分明就在对方的身上。 其实是…秦盏洛的体香, 难怪通常若有若无。 只有偶尔离得近了才能闻到。 云谨心中略微窘迫, 亏她刚才还问的那般坦荡, 却不想与登徒子无异。 偏偏秦盏洛那边还在有意煽风点火,语气伪装得一本正经, “王爷可是觉得喜欢?” 这话并不好答。 若说是喜欢,稍显轻浮无礼了些;可若说是不喜欢, 又好似她在嫌弃对方一样。 左右为难, 但无奈是云谨亲手为自己挖下的坑。 “……”云谨面上不显, 心里却开始偷偷后悔:不该问的。 秦盏洛还在侧眼望她, 颇为耐心地等着云谨的回答。 素色寝衣,略显单薄。 云谨眸光微闪,已然恢复了往日沉稳。 她伸出手,替秦盏洛将一旁的薄衾向上拉了拉。 体贴提醒道:“更深露珠,王妃当心会偶感伤寒。” “……”秦盏洛的眼中闪过几丝兴味:她就知道,这人总想着敷衍自己。 又想着这么轻易地将话题胡乱岔过去。 阿谨的这一招数,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学来的…… 这般想着,秦盏洛的姿态放松了些,眉间浮现些许慵懒,望着对方的目光中却是明晃晃的揶揄。 云谨假装看不出对方的情绪,决意将装糊涂这一良好品质贯彻到底,“本王有些神思疲倦,这一途车马劳顿,王妃也记得要早些休息。” 第50章 话说完后,这人就像模像样地转了个身,一副预备入睡的模样。 秦盏洛扫了眼对方为自己裹好的轻薄软衾,微不可察地叹息了声。 罢了,还是放过你了。 她望着云谨的背影,眼中闪过浅淡的笑意。 你呀,可要千万小心,下次可就没这么容易糊弄过去了…… - 路途枯燥无趣,东西又很匮乏。 盈希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用木棍在地上胡乱画着。 她没学过作画,是以鸭不像鸭,鸡不像鸡,只是一些凌乱的线条。 勉强看着应该是个有两只脚的小动物。 盈希撇了撇嘴,用脚划拉划拉土,将地上刚出的作品给掩埋起来。 要是还在王府,就能同翠儿她们一起下棋踢毽子了。 再不济,凑在一起聊聊天,交流下偷空看的那几个新编的话本也行啊…… 真不知道王爷和公主她们两个在马车里是怎么待得住的。 盈希再转念一想,这两人都不是活泼性子,待得住也很正常。 毕竟她家公主可是个单靠着作画就能安静地在书房不吃不喝待上一天的人。 不过好像谢姑娘也自得其乐。 上次她去看过,对方将那看起来枯燥的医书也读得津津有味。 盈希不禁叹了口气:行行行,这么一看,也就自己觉得无聊。 “嘿!这灰不溜秋的小东西还怪不老实的!还敢蹬我!”同行的侍卫单手叉腰,将抓到的小家伙提了起来,喜滋滋地恫吓道,“再抓老子,信不信直接给你烤了?” 盈希被那边的动静所吸引,就随便地瞟了一眼,不由得眼前亮了亮:月精! “盈希姑娘,我们抓到个小东西,还烦劳你替我们送给王爷和王妃。” 盈希提着那只从侍卫那抓来的兔子的耳朵时,显而易见地万分欣喜。 这她可就不无聊了! 但盈希也就抱着逗了一会儿,之后便眼巴巴地给公主所在的那辆马车里送去了。 “这月精…倒是可爱的紧。”云谨看着秦盏洛怀中算不上好看的灰兔,眼中多了几分兴味。 月精通体灰色,抱起来柔软热乎,手感不错。 在它的兔腿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月牙印记,也不知是天生长的,还是人为印上去的。 古灵精怪,看着还挺特别。 秦盏洛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怀中小家伙的柔软毛皮,对云谨的看法表示应和:“这么可爱,估计吃起来味道也不会差。” 灰兔若有所感地在秦盏洛的怀中瑟缩了一下,可怜巴巴地与云谨大眼瞪小眼。 “……”云谨脸上挂着的笑不觉僵了僵,语气也变得犹疑了起来,“王妃,想要吃它?” “自然。”秦盏洛将灰兔抱于眼前打量,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紧接着一本正经地说道,“看这月精比较活泼,平日肯定爱动。拔毛焯水,稍微辅以佐料,应该滋味便会佳等。” 灰兔似乎通了人性一般,听了秦盏洛的话,直接吓得两眼一翻便晕死过去。 云谨见状,将月精提着耳朵抱了过去,随后又和秦盏洛商量:“本王看它身量较轻…暂且先养它几日可好?” “王爷既然发话了,那便养些时日吧。” 这人原来还喜欢兔子,秦盏洛在心里暗暗地想。 灰兔实际上极通人性,察觉出云谨对它宠爱非常,于是就格外喜欢腻在她的身边撒娇打滚。 而对于秦盏洛的视线,则每次都是缩在云谨怀里偷眼看着,能避则避。 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简直要将秦盏洛给气笑。 白日里尚且相安无事,可到了晚间安寝的时候,这个小东西就开始显得格外碍事。 它求生欲极强,每次都生怕秦盏洛趁着云谨不注意就把自己抓去烤了,尤其是在云谨睡着的时候。 所以,也就格外喜欢团在云谨的身侧。 这也无意间造就了秦盏洛看它时的眼神更不算友善了些。 一只小小的月精,还偷偷在自己面前抖机灵。 灰兔本已睡着,但警惕性尚且存在,感到些风吹草动的异样就睁开了圆眼睛。 以它的视角,能看到那个冷冰冰女人的手正试图搭在云谨的腰间。 对方此刻正冷眼看着它,眼中的警告意味明显。 灰兔悄咪咪地缩了缩滚圆的身子,蓄好了力,做好随时逃离的准备。 再不济就将另一个宠自己的给蹬醒!看她还敢欺负兔! 可还没等它蹬腿,就被冷冰冰的女人伸出手臂提前给捞了过去。 连云谨的墨发发尾都没能触碰到。 知这兔子不是有意,但它每日赖在云谨身边,秦盏洛看它的目光就算不得友善。 被她提着耳朵,灰兔甚至都不敢挣扎,腿都不敢蹬上一蹬。 以至于还想表演个原地装死。 死兔子的肉不新鲜,那可绝对不怎么好吃。 秦盏洛嗤笑一声,随手把它丢出两人卧着的软榻。 而后转头看向对此一无所觉的云谨。 稍稍凑近这人轻轻地嗅了嗅,云谨身上带着些淡淡的药香,很是好闻。 也让人心安。 灰兔滚落在一旁,秦盏洛用的力不算大,自然没有受伤。 它默默地挪远了些,了然自己算是脱离危险了。 第51章 云谨醒来时,发现尚且窝在桌案边熟睡的灰兔,心中有些不解。 昨夜明明还窝在自己身边,怎么她醒来后那小家伙却跑到那里去了…… 她难免有些怀疑地向秦盏洛所在的那边望了望。 见对方表现得坦坦荡荡,也就轻易地打消了疑虑。 只抚了抚灰兔的耳朵,悄声告诫,“下次不要乱跑,被人烤了本王可不管。” 灰兔似乎恰好做了个噩梦,下意识地抖了一抖。 - 总得来说,灰兔在这里过得悠哉悠哉。 它不仅每日都有足够的萝卜青菜啃食,还能窝在云谨的怀中撒娇打盹,万分神气。 秦盏洛下了马车,灰兔就悠闲地在车厢中啃着萝卜,两颗大板牙好用得很。 云谨则捧着一卷新的策论研读,偶尔举起小桌案上的茶盏。 马车的帘布微动,秦盏洛凉凉地扫了地上的灰团子一眼。 灰兔觉得危险,后腿一蹬,如同小炮弹一样冲向了云谨的怀中。 云谨被这重了不少的灰团子撞倒在软塌上,怔松片刻,显然是还没有回过神来。 灰兔紧张地在云谨怀里胡乱蹬着,直到耳朵被一只手无情地提了起来,轻轻地甩到了一旁。 “王爷,没事吧……”秦盏洛伸手将云谨扶起,顺便瞟了一眼那边躺着装死的灰兔。 再回头时,她望向云谨怀中望去的目光难免幽深。 云谨被那胖兔子蹬得衣衫凌乱,领口处敞开来。 此时雪肌微露,精致的锁/骨也半隐半现。 “……王妃?”云谨察觉有异,顺着秦盏洛的目光垂首自望了望,立时抬手将衣衫重新理好。 耳根微微发烫。 秦盏洛率先将头转了过去,嘴边却挂上些许笑意。 出口的话清清冷冷,一派从容:“王爷放心,盏洛什么也没见到。” 可语气中带着的那抹漫不经心的笑意…分明就是欲盖弥彰。 秦盏洛将目光投放在仍旧假装躺尸的灰兔身上:从它刚刚的表现来看,也许…还真能放这小蠢东西一条生路。 于是接下来半日,令灰兔觉得毛骨悚然的是:那个冷冰冰的女人,居然开始喂它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它再蹦跶两天就要被吃掉了…… 灰兔一边用大板牙小心翼翼地啃着青菜,一边用自己的红眼睛巴巴地望向云谨。 云谨觉得自己意外地解读了它眼中求救的目光。 漫不经心地想:这兔子怎么就这般惧怕自己的王妃?很是奇怪。 秦盏洛发现一人一兔之间的交流,也就挑了挑眉:“照它这么吃下去,应该很快就能上火烤了……” 灰兔似乎听懂了秦盏洛的话,立刻不敢继续吃下去了。 但被秦盏洛冷冷的目光一吓,只得继续将已经食不知味的青菜小口地啃起来。 “……”云谨捕捉到秦盏洛眼中闪过的笑意,知这人是故意吓唬她怀中的兔子,心中有些无奈。 不过先前还算苗条的月精现在确实已经胖成了小肉团,抱起来久了都会觉得有些吃力。 云谨还真有些担心它迟早会在秦盏洛的一时兴起下被烤了。 不如找机会偷偷放了它。 谢怜静伸出手指戳了戳云谨怀中抱着的灰兔,有些嫌弃:“啧,比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肥了这么多,真能吃。” 灰兔露出狡黠的圆眼睛,偷偷地观察着对方。 “确定要把它放了?”谢怜静分外不舍地摸着灰兔的耳朵,语气颇有些遗憾,“要是让我用药草香料煮上一煮,既能调理身体还好吃,岂不是更好……” 这兔子都这么肥了,她用药盆慢火煨了,肯定能把它做得香喷喷的。 云谨干咳了声:“师姐,怎么说它也陪了我这几日了,放了吧。” “行吧,行吧。”谢怜静接过灰兔,还真有些份量,于是更加嫌弃地对它小声嘀咕了一句,“便宜你了。” 云谨偷偷让谢怜静替她走远些将灰兔放生,神不知鬼不觉。 “那只灰兔子呢?”秦盏洛见云谨没有像往常一样抱着那兔子喂萝卜,马车中也找不到那只兔子的踪影,不免有些奇怪。 “不知道,找不到了……”云谨喝着手中的茶,装作若无其事。 秦盏洛闻言挑了下眉,也不着急找了,而是以探究的目光望向云谨。 “王爷的身上,怎么还留有一撮兔毛?” 云谨下意识地低头察看,瞬间便知自己是上了当。 秦盏洛好整以暇地望着云谨,语气少见地有些幽怨:“王爷放走了本宫的野/味,那盏洛该吃些什么呢?” 云谨略放下手中茶盏,尴尬地以大拇指摩擦了下自己的食指。 她仔细地想了一想:“若说野味,王妃可喜欢品鱼?” 秦盏洛不知对方的意图,只循着心意回答道,“喜欢。” 运气不错,隔日便让一行人发现了溪流。 云谨派人在溪间灌好几竹筒的溪水,又抓来十几尾肉质肥美的鱼,在其中挑了一尾亲自为秦盏洛进行烤制。 夜间篝火噼啪作响,跃动的火舌将人的脸庞衬得愈发柔和。 云谨将处理好的鱼架在侍卫们搭出的简易木架上烤,不时手动为它旋转翻面,确保受热均匀的同时也在心里掌握着火候。 第52章 “王爷…还会烤鱼?”秦盏洛在云谨身旁等着,看她轻门熟路地向鱼身上撒了把草木盐之类的佐料。 “以前参加皇家游猎时,曾在野外练过。”云谨望着烤架上开始上色的鱼,眸光闪动。 渐渐有香气弥散出来,周围的侍卫们悄悄地吸了吸鼻子,顺便更加卖力地给自己烤的鱼添一把柴。 “烤熟了。”云谨将冒着热气的烤鱼自烤架上拿了下去,递给身旁侯着的秦盏洛,“王妃,试试看。” 秦盏洛接过后吹了一吹,咬了一口尝试:“滋味不错。王爷可也要尝尝?” “不了。”云谨稍稍将头扭转过去,神情突然变得有些落寞,“本王不喜品鱼。” 秦盏洛察觉云谨异样,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秦盏洛曾观察到过,每次宴饮还是如何,云谨都不曾触碰鱼肉半分,王府内更是没有鱼肉的影子。 就像是…一个秘而不宣的禁忌。 谢怜静站在稍远于人群的地方,在心里捏算着那尾鱼下锅的火候。 习惯使然,她日常离不开药材,哪怕吃鱼也要拿出自己备好的药罐慢火烹饪。 空气间已经能闻到一股鲜香。 谢怜静眯了眯眼,又往里加了根干木,随后侧目看着盈希带她烤好的鱼凑了过来。 “谢姑娘,你怎么不和大家伙一起啊?” 谢怜静将注意力重新调回到她的煨着的鱼肉,轻描淡写地回复道:“人多嫌热。” 盈希一开始初到王府的时候,性格还是挺稳重的,说的话也少。 大概是被府里的自由风气带的,如今变得很是健谈。 已经到了不找人说些什么会觉得不适应的地步。 此行中并无王府中那几个常唠嗑的小丫头跟来,盈希实在觉得无趣,干脆尝试着来找谢怜静闲聊。 谈东谈西的,就提起了王爷亲自为秦盏洛烤鱼。 谢怜静疑心是自己听错了,还再度确认了一遍,“你说云谨替你家的公主烤了鱼?” 盈希点了点头,不知道对方怎么唯独对这个话题有了反应。 谢怜静眼中一抹奇色闪过—— 她现在,倒是有几分看不透那两位之间的关系了。 第28章 一连行了几日, 马车终于驶入了北楚皇城。 中途也就谢怜静掀开帘幕向外望了望,只看了两眼而已,就有了初步的判断:这边百姓的生活看起来, 其实大体上与云都那边无异。 他们这一队人马低调,从穿着到各方各面都并不刻意奢华,因而即便这么多一起进城之时也并未引起过多的关注。 皇城内的百姓视若无睹,还以为就是寻常的商队, 顶多几个有八卦点儿会凑一起聊两句。 闲来无事,猜测下他们会是卖些什么的。 唯一暴露身份的,也就是入城前秦盏洛给那边守卫出示过的公主令牌。 这边放行, 那边立即有人提前去通报给北楚君王。 宫内的那几位, 等这个消息都已经等了许久。 秦钰啸身着黑色纹龙常服, 早早地坐在侧殿执盏轻慢饮茶, 等候家中的那两个小辈。 没过多久,他就得以见着那两人并肩从殿外走了进来, 目光立即投在了云谨的身上。 云谨随性着了一袭白衣而来, 偏生衬得面冠如玉, 唇红齿白。 秦钰啸将茶盏搁置于一旁, 有些不甘心地得出了结论:单从长相来说, 并无可以挑剔之处。 “云都谨王云谨, 向北楚君王问安,祝君王万安康健、洪福齐天。”云谨规规矩矩地同秦盏落一起向对方行礼, 语气恭敬。 “谨王免礼。” 秦钰啸扫了扫站立在云谨身侧的秦盏洛,没理会她, 其实也是心中还对女儿含着点儿气。 秦盏洛也不懊恼, 只自行站直了身子, 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有些时日未曾见到的凝霄殿。 摆设还是记忆中的那副老样子, 父皇还是一贯的恋旧,不似那云都帝王,时不时就要命人填些新物更替。 秦钰啸本来有意问难,故而就在与云谨闲谈的过程中,状似无意地考了她一些有关国策与礼行方面的问题。 云谨不仅能够对答如流,还对这些有着另一方面让人出乎意料的清晰见解,甚至于无意中给予了秦钰啸某些新的治国思路。 更兼得难得的是此人不卑不亢,懂得退避锋芒。 不像他以前见过的某些青年才俊,单凭年轻气盛而恃才傲物,目中无人。 云谨即便拥有如此才能,面对自己时也毫无傲慢之意,相反还谦谦有礼,是晚辈该对长辈拥有的敬重态度。 若论对方身上带着的那份与生俱来的皇家威严…也同昭宁不相上下。 两人那会儿刚刚进来站在自己的面前时,秦钰啸就觉得她们很是让人赏心悦目。 只是他那时心境不比现在,还不太愿意承认。 如今秦钰啸亲自考量了云谨的各个方面,心中倒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排斥,反而生出了几多满意:到底是盏洛看上的人,果然堪称翘楚。 原本心中残留着的那点怨气,也就随之减少了一些。 秦盏洛自进来起就有意无意地观察着秦钰啸的神情,仅从他此时的形容来看,就知道对方定然已经是觉得满意。 父女两人便隔空交换了个眼神。 秦钰啸知晓他对自己的这个独女有些放任,使得她向来无法无天。 第53章 但有些事情,总要替她把好关。 至于他对这两人以后是否能在一起的最终态度,起码还得再观察几日。 又谈了些话后,秦钰啸便起身准备回去继续处理事务,还有大半个桌案的奏折等着他去批阅。 临走时秦钰啸路过云谨的身侧,扫了眼那边正垂眸饮茶的秦盏洛,低语道:“昭宁的母后也想见见驸马,你先休整一下,稍候便过去吧。” 云谨望着秦钰啸的背影,觉得这北楚的君王倒是亲善。 对方很是惜才,话里话间都对未来国之发展以及百姓安居乐业有着期望憧憬。 刚刚和秦钰啸交谈时,云谨也自然而然地感受出一种在与长辈交谈的舒适氛围,没有暗藏玄机、不必处处谨慎。 与她同云墨笙交谈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云谨转身去看,见秦盏洛似乎在等着自己开口,于是如实问她,“盏洛,我们的母后…该去哪里拜见?” 她在途中就已经被自己的王妃说服着改了口,到了北楚这边,两人间的确该表现得亲近一些。 “……”秦盏洛心中浮现出些许的无奈,原来父皇刚刚是与阿谨说了这个。 她从归来之前,就知道阿谨必然会受到如此的层层把关,果不其然。 秦盏洛本欲亲自将云谨送过去,但才刚刚出门就有大长公主的人过来寻她——离去许久,皇姑姑的确应是想要见她了,该去问安。 而黎扶鸾那边,也派了荷晴来引云谨去她的寝殿。 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秦盏洛心知皇姑姑与母后她们两个人之间…分明已经是商量好了。 云谨见秦盏洛犹疑,猜到了对方的心思,只宽慰地笑了笑:“盏洛,放心。” 秦盏洛眸光微动,轻声应答道:“嗯。” 她其实从来都是相信的,相信阿谨能应付好一切,相信阿谨能让父皇和母后觉得满意。 于是两人各自动身,去往不同的宫殿。 荷晴是凤鸾殿内的内务女官,无条件听命于她唯一的主子,也就是当朝的皇后黎扶鸾。 带领云谨去凤鸾殿的一路上都未发一言,只是临近殿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伸出手臂示意云谨自己进去。 黎扶鸾本来正坐在椅上饮茶,听着殿外的小丫头通报了两声,就将头抬了起来。 云谨就在这时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云谨?”黎扶鸾绕着云谨左右转了两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云谨被她有些炽热的眼光看得不太自然,便掩口干咳了两声,点了点头。 黎扶鸾眸间的光隐晦地闪了闪:云谨在袖中隐着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很是好看。 她偷偷地打量,甚至还在心里同自己女儿的手指长度做了做比较,奇怪的胜负欲浮现。 云谨对此一无所觉。 “一路过来也累了吧?”黎扶鸾毫无身为一国之母的架子,亲昵地伸手招呼着云谨随她过去坐下,“来,过来吃些点心。” 檀木的小食盒里装着各类精致的玲珑点心:奶酪酥子、乳酪饸子、鲜花饼、草饼、梅花糕等等…… 云谨觉得自己在王府一年所品尝的点心种类都没有在黎扶鸾寝殿中见得、吃得多。 虽然云谨迎着黎扶鸾殷切的目光,不得以每一样只挑了一个,也吃的够多了。 鼻间满是甜腻的味道。 黎扶鸾还是笑着推过来一盒龙须脆饼:“谨儿来再尝尝这个。这个不仅味道好,咬起来还香脆爽口,咯吱咯吱的……” “……”云谨勉力地笑了笑,硬着头皮将黎扶鸾递来的脆饼又吃了下去。 黎扶鸾在旁看着云谨吃点心,便亲自替她倒了些如白绸般丝滑的乳酪茶,有些感叹地开了口:“还是谨儿更让本宫欢喜一些,若是洛儿来了,这些东西怕是一口都不会尝……” 这话不假。 云谨想了想秦盏洛平常面对那些寻常姑娘喜欢的甜食点心时那副置之不理的样子,就觉得对方定然不会像自己这般如了黎扶鸾的愿。 不过先前在马车上时,她倒是同自己分了些鲜花饼…… 云谨照旧温顺地接过乳酪茶饮了一口,觉得这茶的味道口感最佳,完美地将她之前吃过那些点心的甜腻中和了去。 黎扶鸾虽然贵为一国之母,年纪也不算小了,但难得性子仍旧活泼,极像是民间富贵人家家中备受宠爱的大小姐那般。 云谨自踏入北楚皇宫起,无时无刻不在发自内心地觉得轻松愉悦。 她垂了眸,觉得这种状态极为难得。 大长公主果然是有意将自己的皇侄女拖住,拉着秦盏洛各种嘘寒问暖。 结果演技不太到位,没多久就被对方给当场揭穿。 所幸也不装了,直接向皇侄女摊牌是和她的母后约好了,顺便不忘八卦了几嘴,“你看上的那位,真有那么好?其实皇姑姑也想一起看看来着……” 秦盏洛沉默了会儿,随后发挥了下从云谨那学来的习惯,巧妙地敷衍了过去。 这方法果然好用,黎若兮很快便忘了那一茬,不知不觉地就顺着她的思路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秦盏洛:“……” 仿佛看到了除了自己外的其他人被阿谨这般应对时的模样。 难怪,那人应该已是屡试不爽。 黎若兮对云都那边存着好奇,秦盏洛就耐心地为自己的皇姑姑详细地谈了谈。 第54章 黎若兮边磕着瓜子边点头,一点也没有贵为大长公主的自觉。 听得差不多了后,就开始向殿外撵人,“时候差不多了,洛儿你可以去你母后那看看了。” 秦盏洛抵达凤鸾宫的时候,云谨已经离去了有些时候。 她走了过去,到自己母后的身边。 三个多月不见,黎扶鸾其实很是想念自己的女儿,但她同时又支持属于秦盏洛的一切选择。 “她就是洛儿你心心念念这些年的人啊?”黎扶鸾回想了下,有些满意地评价道,“长相气质都不错,言谈举止母后也喜欢……” 黎扶鸾有意准备了那些点心糕饼给云谨。 后来即使心知对方已经吃得腻了,还继续推了几样过去。 但云谨仍然没有拒绝,而是硬着头皮吃了下去,都只是为了不拂了她的意。 是个骨子里刻着温柔的人。 黎扶鸾便从中知晓:洛儿并没有选错,对方也许真的可以托付终身。 唯一的不足之处,也就只是那孩子的身子骨看起来有些弱,得注意好好调养。 “母后……”秦盏洛有些无奈,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偏偏秦盏洛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养了她那么多年的母后。 黎扶鸾眯了眯眼,忍不住开始吐槽自己的亲闺女:“洛儿还是这副傲娇性子,你看看你成天摆着张冷脸,忍着喜欢不表达,能追得到人家吗?……” 哪天不小心被别人抢走就该后悔了。 秦盏洛被入口的茶呛了下,禁不住咳了几咳。 “哎呀,怎么才几月不见就这般毛毛躁躁的……”黎扶鸾为秦盏洛锤了几锤,脸上浮现出几分显而易见的嫌弃。 “时候不早了,母后早点休息。儿臣也该先回寝殿了……”秦盏洛不想再听黎扶鸾的打趣,想要找借口开溜。 以秦盏洛对自家母后的了解…… 再谈下去,对方还指不定会继续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黎扶鸾轻而易举地看破自家闺女的小心思,若无其事地将一卷书塞到了秦盏洛的怀里:“罢了罢了,今日且先放过你。但洛儿务必把这个带回去,回寝殿再打开看。” “嗯。”秦盏洛将书卷接过,随口答应。 “不行,母后信不过你。荷晴……” “奴婢在。” “去去,跟着昭宁公主回宫,看着她看完这书卷你再回来。” “喏。” 荷晴姑姑自小就跟着黎扶鸾,对她的命令说一不二,比较难缠。 秦盏洛不由得奇怪:母后交给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书卷,还要非看不可。 “公主,请您快些翻阅书卷吧…奴婢好回去交差。”荷晴欠了欠身,平淡地提醒道。 秦盏洛无法,只得素手翻开带回来的神秘书卷。 然而她只看了一眼…便难以维持脸上表情,匆匆地将书卷重新闭合。 她就说母后怎么会那么轻易地便放她走了,原来在这里动了些心思。 这一卷书,分明就是用来教述两名女子之间的风月之法。 宫中并无此等…… 也不知母后是如何淘来的。 荷晴面无表情地继续出言提醒:“公主殿下,娘娘吩咐了,务必要奴婢看着您把手中的书卷看完……” 她顿了一顿,全然不管书上的内容是如何的让人面红耳赤,只平静劝道,“还请您勿要叫奴婢为难。” 秦盏洛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只能重新将那书卷拿起,极快地翻阅起来。 虽说她翻得潦草,可有些画面还是不可避免地印入了她的脑海。 原来…竟有如此多的奇异姿势。 “本宫已经看完了,荷晴姑姑请回吧——”秦盏洛将书卷塞到荷晴怀中,扭头便是送客之意。 荷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行了行礼便回去复命。 待荷晴走了,秦盏洛才勉力平复下跳得有些剧烈的心跳,隐约间还能觉出自己的耳根仍在发烫。 她唤了盈希,要对方替自己准备出一盆水来,稍作洗漱,试图将刚才所见那等艳图的记忆也随之清洗干净。 因秦盏洛是出嫁和亲,此次省亲并不算使臣来访,云谨自然也就不能住在驿站。 黎扶鸾早就先一步派人将公主的寝殿布置得当。 公主寝殿自然与昔日王府不同,没备下多余的软榻给云谨分住。 这意味着云谨要与秦盏洛同榻而眠。 “王妃喜欢睡在里面,还是睡在外面?”云谨倒也坦然,含笑示意秦盏洛放心,自己必然不会对她做些什么。 秦盏洛没有说话,却自行躺在了外侧。 她似乎心情不佳,将眼睛轻阖之后,丝毫没有要给云谨让开地方的意思。 云谨无奈,只得小心地自秦盏洛的身前爬过去,过程中难免轻压了下对方的锦衾。 直到睡前,也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才惹得对方偷偷怄气的。 躺在榻上,秦盏洛缓缓地睁开眼睛,无声地看着身边已然安睡的人。 那时看到的书卷画面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让秦盏洛第一次痛恨起自己过眼不忘的本领来。 秦盏洛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脑内放空,不要再继续胡思乱想。 只是效果似乎不太如意。 秦盏洛动作间不察,带走了大半的锦衾。 第55章 云谨在睡梦中微觉寒冷,下意识地向着拥有热源的方向凑了凑。 察觉后颈上时有时无的温热气息,秦盏洛的身子微僵,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动。 这一夜折腾了许久,秦盏洛才克制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算安稳,她竟无端地做了个有些旖旎的梦…… “……盏洛?”熟悉的声音,柔声唤道。 秦盏洛睁开了眼,等到望向云谨之时,思绪尚且还未能完全理清。 “王妃,该起了。”云谨睡在床榻里侧,情况不似昨夜,总不好再自熟睡的人身前爬过。 秦盏洛因对方的这句话很快地反应了过来,眼神瞬息变得有些躲闪,但还是躺在原处没有动。 云谨仅是凑近了些,于无意间察觉出些许异样。 她以手背贴近对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关切问道,“王妃的身上…好似有些发烫。可是有哪里觉得不太舒服?” “……没什么。”秦盏洛从容地起了身,为对方让出地方,“早膳应该已经备下了,王爷先自行前去吧,盏洛于稍晚些便到。” 她突然不怎么愿意望向自己…… 王妃这等反应其实有些许的奇怪,但云谨也只是笑了笑,道了声“好”。 心中却在悄然地猜测着:也许对方是葵水期到了,以至于她有些窘迫地想要将自己支开。 这情况正常得很,应当理解。 第29章 从云谨与秦盏洛共同进入皇宫的第一日起, 谢怜静就不见了踪影。 她自己有事要做,知晓这边应该遇不到什么危险,云谨不用陪也没关系。 谢怜静潇潇洒洒, 于抵达皇城的当晚就寻了个豪华的客栈落脚,之后就开始打听起心中惦念着要见的那人的下落。 北楚地界,有她的一位旧识在这。 那女人比她还要无情,以前约定好了彼此间一年互通一封书信。 结果对方的确是守约, 每次都只在三月初的时候命人将信送来给她,其他时候想都别想,根本不愿意多寄。 谢怜静为此而偷偷地怄气, 读着那三张不算密的墨字时表情也算不上多么开心。 毕竟再怎么样也就这一封而已, 读完也就没了。 唯有一次例外。 前年谢怜静是酒后收到的那信, 当场迷迷糊糊地趁醉读了, 发觉还是不变的那些内容,毫无新意。 最主要的是, 她翻过来覆过去的找了几遍, 发觉对方仍旧对有关于自己的询问只字未提。 谢怜静觉得心头莫名地浮现出些许委屈的感觉, 同时又不可避免地觉得气恼。 她自行研了墨后, 提起笔来在纸上肆意地写下了“已知”两个大字, 作为对那一年信件的回复。 当时派人送完信她就沉沉睡去了, 因为不常喝酒,又刻意没吃解酒的丸药, 是以直接睡到了翌日的午时才醒来。 醒来后还缓了会儿,看到案边的那张信纸时才想起了自己昨夜所做的事情, 不免有些后悔。 谢怜静将那几页纸捏了起来, 情绪开始变得低落:一年一封啊, 她那么回复后被对方看到了的话, 得是什么感觉…… 心中略略忐忑,陷入了自我拉扯中。 最终她还是说服了自己:以那个女人的性格来说,应该也不会在意。 要不是怕白月离再也不送回信过来了,其实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结果谢怜静才刚出门,就被恰好向她这边走过来的小侍女递了封信在怀里。 “谢姑娘,有你的信。” 谢怜静不明所以,态度随意地将那封信拆了开来,上面的字迹却是最为熟悉。 白月离…罕见地给她寄了一年里的第二封信。 当天谢怜静心情大好,连给云谨熬好药遣小丫鬟端过去时都多往里面投了颗蜜饯,偏生叫人对她的变化疑惑不解。 一如谢怜静所想,白月离的居处其实并不难寻。 只要随便在街上拉几位年长些的百姓,问问他们可知哪里有能治寻常郎中治不好的顽疾的医生,也就能摸到差不多的地方了。 还得是不收银两的那种。 这话听着其实无礼,但还真就能在众人的脑海里浮现出来那么一位。 这算是白月离的一贯习惯。 在不忙的那几个月里,她会在定好的落脚点开启义诊,专门帮一些拿不出钱财的贫民百姓看病。 其中又以无依无靠的老人居多。 但挎着菜篮的大娘还是存了些怀疑,也就将谢怜静给上下打量了一番,“姑娘,可是你有顽疾?” 长得还挺俊的,也看不出有什么毛病啊。 谢怜静将头点了两点,只从容地回道,“对,我有病。” 话说得还颇有些理直气壮。 大娘闻言沉默了会儿,还是将那处地点告诉了眼前的姑娘,眼中还生出些许的同情。 既然外表看不出来什么,那肯定就是脑袋不太好用了。 年纪轻轻的,还真有点可惜。 谢怜静不理大娘所想,根据对方口中的地址果然如愿地见到了那个女人。 白月离正垂眸翻阅着一本《草药经》,神情看起来分外专注,偶尔还会拿起手边的笔对其中内容进行勾画注解。 眉眼之间,看起来还是老样子。 谢怜静不动声色地捏出了点药粉随手撒于自己的腕上,之后就步伐从容地向着对方走了过去。 第56章 她一言不发,只安静地坐在了白月离的对面,将手搭在那的脉枕之上。 白月离果然如谢怜静所想,边阅着书卷边伸出手来想要替她把把脉,在一开始也就并没有抬头望她。 等到真正将手搭在对方的腕间时,白月离几乎在瞬间就察觉出了对方的身份,再抬眼去确认,果然没错。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她语气沉稳,眼中也并未生出丝毫的波澜。 但谢怜静早就已然习惯,阔别许久后再如此相见,甚至还觉得有几分亲切。 说话时的调子也就放松了些,“怎么,难道白师姐这是不想见到我吗?” 没过一两句话的功夫,白月离就察觉了自手掌而起蔓延至全身的异样,几乎在转瞬间抽/出了袖间常备的银针,扎在了自己的几个穴位上。 与此同时,银光乍闪,还给对方飞了几根过去。 谢怜静早有预料,当即躲过。 她洋洋得意地同白月离拉开了些距离,以为对方应该奈何不得自己。 结果在垂眸看时,察觉还是在无意间中了招。 仅仅几息之间,谢怜静的全身变得酥麻起来,动弹不得。 她想咬咬牙都难以做到,只好瞧着对面已然解毒后淡然饮茶的女人,等待对方什么时候把身上封着的那几根针给自己解开。 白月离将茶盏举起,略微仰头意欲将茶饮上一口,恰巧掩去了眸间一闪而过的笑意。 她隐在袖间的右手,即使在施了针后,其实还仍然有些僵硬。 但谈话间的语气却是风轻云淡,好似全然没有中招,“师妹便先等一等吧,顶多再过半个时辰,那针也便会自行失去效用。” 说完后便欺负谢怜静如今不能开口说话,起身回了屋内。 谢怜静盯着对方的背影,心中还是觉得不服:怎么可能,自己用药还能对白月离造不成一点影响? 呸,她才不信呢,那女人肯定是刻意装的。 * 宫柳枝条随风拂动,花香引蝶。 云谨先前来时还稍稍忧心此途的安稳性,现在却觉得实际上自己是有些多虑了。 帝王和帝后对她的态度,都算得上友善。 尤其是帝后,经常隔三差五地派人给她送上次她称味道不错的乳酪茶来。 甚至于出行都丝毫不用担心。 帝君早早便下过了命令,只要能证明自己是云谨的亲信,出入皇宫寻她的时候一律自由。 不仅如此,秦盏洛还送了云谨一块令牌,以昭驸马身份。 再次见到谢怜静亲手端来的药时,云谨才想起自入宫后,已有几日白天未见她的影子。 “师姐,这几日白天为何都未曾见你?”云谨状似无意地问道,其实心中隐隐有着答案。 “怎么?你想夜间也见不到我?”谢怜静翻了个白眼,知道这人话中意图。 云谨煞有甚事地沉吟了一会,而后狡黠地眨了眨眼:“也不是不可以。” “你给我一边去!我去哪了你能猜不到?”谢怜静黑了黑脸,“行啊,都开始打趣起你师姐来了,是不是嫌近来为你熬的药不够苦了?” “哎…师姐莫气。”云谨对于对方的威胁面不改色,“医者自知,气大伤身。” 她用瓷勺在熬好的药汤中探了探,而后抿一小口测了测温度:“云谨是真的不知。师姐是不是去见人了?” 谢怜静知道这人装蒜,又没办法,只得陪着她继续说下去。 “是是是,我去见人了。”谢怜静取过桌上空闲的茶盏,为自己到了些茶递到嘴边。 云谨微微昂头,一口气将汤药喝了大半,随后望向谢怜静:“心上人?” “咳咳咳……”,谢怜静情绪激动了些,入口的茶水尽数吐在地上,还呛了些到嗓子中。 “云谨!”谢怜静气急败坏,卷了卷自己的袖子,想要给这信口胡说的小坏蛋一点教训。 云谨一脸无辜地望着谢怜静,比了个手势示意对方: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不小心吐了出来,那她之前熬药时所付出的心血可就全都白费了。 这方法果然奏效。 谢怜静压下了那点佯装出来的火气,看着云谨将剩余的药尽数喝完,冷哼一声。 这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其实她刚才不该这么激动,好似映照出自己是在心虚一样。 “什么心上人啊,我见的那是你白师姐。切磋医术,叙叙旧罢了。”谢怜静重新倒了盏茶,语气转而从容,“装得好像你忘了她似的。” 云谨深知见好就收这一原理,若是再继续打趣下去,只怕自己之后几日的药真的会苦上几倍。 她虽不畏苦,但也并不甘愿吃苦。 “自然是记得白师姐的。”云谨将残余些药渣的空碗放回至身边由竹藤编成的桌上,“她近来过的,可还算安好?” “好得很,几年不见了,针法居然仍旧比我强上那么一点点……”谢怜静将空茶盏放下,语气中又多了些自得,“但是用药就别想了,再过十年也不及我。” 反正在那场无伤大雅的小比试里,她可算不得输了。 “云儿在北楚,还认识些别的人吗?”谢怜静临走前还记得云谨先前说的那句打趣的话,到底还是想着要为自己找补点面子。 “你也可以像师姐一样去叙叙旧嘛……” 第57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这北楚之中,云谨还真有一个想重新见见的人。 于是她当天夜里就派了一名心腹出去。 “替本王找一位故人,名唤黎洛。”云谨的眼中带着笑意,回想起当年的某个少女的身影。 她记得清楚,对方就是居住在北楚皇城的本土人士,希望这期间并未搬迁。 这许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对方如今已经变成了何等模样…… 毕竟当年相识相伴,还是在彼此的少年之时。 * 寻常街市,生意最好的却是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裹满了糖霜的糖葫芦扎在木桩上,诱惑着来来往往的孩童挑选购买。 他这里卖的糖葫芦种类并不单一,不止是寻常的山楂丸,还有些别的新鲜果类。 “糖葫芦,糖葫芦两文钱一串,不甜不要钱……”小贩起劲的叫买着,惹得一群孩子围上前去购买。 甚至为了抢看起来大一些的糖葫芦而争斗起来。 “哎,怎么回事,这根分明是我先看到的……” “走开走开,谁规定谁先看到就是谁的了?这可是我先付了钱的!” 一名少女身穿名贵绸缎,举止间带着与同龄人不相符合的熟成,看起来不算可爱,少了许多灵动。 少女站立在摊边,望着街上叫卖的糖葫芦,虽说沉默不语,眼底却分明藏着想吃的欲望。 “小姐,这糖葫芦是不值钱的玩意,吃了有失体统。您若是想吃甜的,小的去给您买祯祥斋的糕点……” “嗯,只是看看……”少女垂了眸子,不再看那摊铺。 她得去寺庙祈福,不能在路上被这等俗物将目光吸引了去。 月上树梢,少女却并没能真正睡着,辗转反侧许久,最后还是决定起身。 她走出寺院的厢房,漫无目的地绕着寺院逛了逛。 晚来微风偶起,吹在身上时也算不上多么寒凉,刚好可以出来透透气。 啪啦—— 小石子落地的声音。 “谁?”少女早早听到声音躲过了那枚暗算的石子,心中生了几分警惕。 “哎,你别嚷啊…咳咳……”另一少女的声音传来,自藏着的树后露出身子。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想着要暗算于我?”少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云谨,见眼前这人墨发如缎,琼鼻秀挺,端地算得上一副绝好的相貌。 对方分明生的这般乖巧,偏又有些病恹恹的,她的戒心立时少了大半。 “我没暗算你啊…我只是想和你打个招呼……”彼时尚且年少的云谨,对着少女柔和地笑了笑,“哎,你随我来……” 我一定是有些迷糊了…… 少女站在一间较为偏僻的厢房外,有些后知后觉地想着:不然又怎么会这般平白无故的…就毫无戒备地随着个以前从未见过面的陌生少女走。 “喏,这些给你。”小云谨拿出来的,正是白天少女在街边见到的那小贩所卖的各色糖葫芦,不知是怎么保存得以糖霜至今还尚未化掉。 少女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的动作,虽微不可察,却还是被捕捉到,惹得小云谨的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我不要。”少女冷淡地拒绝后,转身准备离去。 “哎,你别走啊…咳咳咳……”小云谨剧烈地咳了起来。 少女终是于心不忍地走了回来,语气还是淡淡的:“你还好吧?” 这人怎么总是如此咳嗽,若是伤了肺该如何是好? 小云谨眼底闪过狡黠的光:她知自己生的乖巧,遇上这种嘴硬心软的只要稍微使点办法,必定就能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 “我、我体弱不能品这糖葫芦,可我想知道它的味道,你能不能……”小云谨再度以拳掩口,又咳了两声,“替我尝尝它的味道?” 那是少女人生中第一次尝到糖葫芦的味道,酸酸甜甜的滋味,在之后的记忆中也缠绕许久。 少女才吃了两颗,便看到先前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没办法吃糖葫芦的人正咬得开心。 这她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这是上当了,当即冷下了脸,甩袖离去。 小云谨在后面看着她走远,轻唤了两声也没将人重新哄回来。 只得小声地感叹了句:“……真是个无趣的人。” 云谨那时恰巧在街上看到了这位年龄相仿的少女,让旁人言谈举止间一看便知是富家千金,做什么都束手束脚,毫无趣味。 后来无意间听说她也会来这珈竺寺,云谨便亲自买了糖葫芦试着守株待兔。 这世上被各种礼仪教化而束缚的人,并不算少。 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云谨有意引导对方不要学得那般迂腐。 少女后来在寺庙祈福,两天没再见到云谨,心中有些莫名地想再看看她。 那日回房后她便思索清楚:那人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帮自己吃上白日想吃却没吃上的糖葫芦。 一时无法形容心中感想。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要自己逃离规则之外。 啪啦—— 小石子落地的声音。 少女转过了身,看向再次捡起另一颗石子的云谨。 “哎?你这次怎么不嚷了?”小云谨有些心虚地随手丢下手中的石子。 “你希望我嚷?”少女照旧冷冰冰地问道。 第58章 “自然不希望。”小云谨眉眼带笑,向着对方走了过去。 少女待在原处没动,但还是忍不住提出了她心中的疑问:“你怎么总是用石子砸我?” “就是和你打招呼呀……”小云谨一本正经地辩解道,“而且我刚才也没有想砸你,每次都是想特意往你的脚底下丢的。” “你打招呼的方式…还挺特别的。”少女不置可否,将视线转向了另一边,“你来找我做什么?” “想带你去玩啊……”云谨绕到少女的身前,让她得以直视自己,“夜晚的街上也很热闹的,不仅有舞龙舞狮唱戏的,还有更多比糖葫芦还好吃的东西,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可……”少女虽然有些意动,但仍然有所顾忌。 一时间变得有些犹豫不决。 但对方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别可什么的了,和我走啦……” 少女第一次被人这样拉住手,跟在对方的身后,眼中奇色一闪而过。 后来她想,本来稍一用力就可以轻易挣扎的,可为什么没有选择松开手呢? 也许,是因为那人的手又软又暖;再也许,就是自己原本就不够坚定,本身就想跟着对方走了。 总之,这其中真正的原因,怕是怎么也想不通了。 但少女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从未后悔过那夜的决定。 两人像这世间最普通的玩伴那样,一起趁着夜间偷溜出去到街上去游玩。 皇城内治安得当,并无宵禁,而且前些时日才刚兴起的夜街,正是热闹的时候。 她们品尝那些最为寻常的小吃,以及体验对普通百姓家孩童来说很是普通,在少女看来却万分新奇的玩物。 如此度过了数不清的夜晚。 那是那些年来,少女少有的快乐时光。 云谨有时是娴静端庄的千金,有时却是一副俊俏少年郎的打扮。 直让几家喜爱小孩子的店家禁不住打趣:这两个小家伙,也不知是哪两家的青梅伴竹马。 两人彼此间默契地未曾问过对方的身份,只在即将离别时才匆匆想起该互相交换姓名。 “我名云谨,还未曾问过,姑娘你的名讳是何?” 少女那时略顿了顿,随即回过头来告知对方:“黎洛。” 她唤黎洛。 取自母后的姓,自己的名。 第30章 帝君设宴为长公主回国而欢庆, 请柬早已遣人下放给文武百官。 一时间百官们或乘马车、官轿或骑马步行,都按着约定的时辰陆陆续续地赶往皇宫。 两名年轻男子骑着马,摇摇晃晃, 也不怎么着急赶路,就在上面有一搭没衣搭地对着话。 “阏逢,这回你心心念念的公主殿下可总算是回来了……”周重光眉宇间带着喜色,“这样, 你记得这些日子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表现表现。” “殿下已经有驸马了,哪里还需要我去表现。”杨阏逢神色淡淡地反驳道,“这话, 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阏逢, 你怎么回事?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周重光牵着马绳, 皱起眉略思索了会儿, “是不是因为临走前大将军对你说过的那些话?” 周重光板着面孔,模仿着杨广鹰的语气:“如今公主已经婚配, 以前存着的那些情, 心里也就就此忘了吧, 千万不要多加肖想, 执迷不悟。” “父亲说的话, 本身就没有错误。”杨阏逢皱了皱眉, 极快地又舒展开来。 周重光说话时没有看着对方,也就没有发现其实杨阏逢在他学那段话的时候的脸色, 其实并不是十分好看。 本意上也是对其中的内容存着些排斥的。 “阏逢我和你说,你可别真就全都听你爹的。当初公主殿下亲自去云都和亲的这事那就是很离谱, 文武百官谁都是第二日才知晓, 招呼都没打, 什么都没通知……” “这不就典型的先斩后奏吗?笑话, 以咱们北楚的兵力财力,完全就犯不上放皇城内唯一的长公主去谈什么和亲啊!” 这事当时本身就发生得不明不白的,偏偏帝王轻描淡写地将其压了下去,不许众人继续议论。 解释的话也模棱两可,非说什么“自有考量”。 周重光也不管杨阏逢到底有没有全都听进去,就有的没的念叨了一路,话里话外都是劝对方不要轻易放弃。 杨阏逢暗中爱慕昭宁公主多年,却始终没有告知对方,甘愿悄然地隐藏着那份心意。 但说是暗中爱慕,实际上当时朝中也有不少人知道了,包括帝王。 明明帝王应该也是看好杨阏逢的,谁知道怎么又突然放了公主去和亲…… 万一现今那什么所谓的驸马其实就是个不学无术、朝三暮四的草包,那岂不是就此辱没了公主? “够了。重光,闭嘴。” “啊?怎么了……”周重光正说的兴起,杨阏逢突然搭的一句话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甚至还觉得有点委屈,“咋,你这就嫌我烦了?” 他心中不禁愤愤不平起来:枉我如此为你的人生大事而百般担忧,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这么大声地喊我闭嘴?! 杨阏逢看出他的心思,心中无奈:“抬头看看,我们到了,下马。” “啊!”周重光这才反应过来,将马绳往侍卫手中一扔便又向杨阏逢追了过去,“阏逢你倒是等等我啊……” 第59章 杨阏逢头也不回地催促道,“还是你自己快些。” 若是不慎误了时辰,还得连累他一起丢脸。 *** 宴席早已准备妥当,到齐的文武百官们则由宫人牵引着陆续入座。 今夜秦盏洛挑选了一袭大红宫装入身,精致的凤凰金翎点缀其上,华贵而不失庄重。 与此同时,三千墨发以云谨为她选的一支雕花玉簪束起,衬得肌肤越发雪白细腻。 一颦一笑,皆是动人。 杨阏逢有些痴迷地向她的方向望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当然他也看到了她身边的人。 那人身着袖口处以金线勾勒的黑色锦服,发以纯黑的玉簪束着,眉眼淡淡,却透着股难以形容的华贵。 但从相貌而言,同秦盏洛坐在一起,竟是刺目的般配。 身后的官员也在低声议论着那位自云都而来的驸马,话里话间都是对云谨的褒扬。 昭宁公主一向清冷矜贵,如今愿意让个外男坐在自己身旁,而且还愿接受对方主动为她布的菜…… 分明是对方有着纵容的。 为什么?这和亲不应该是某种权宜之计吗?她们之间不应该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吗? 如今彼此间的感情…… 到底已经进展到了什么地步? 浓烈的不甘充斥在心口处,杨阏逢一把抓起酒壶,意欲再饮一杯,手腕却被人从旁握住。 “不要这般样子。那驸马也就长得勉强能看,其他各方面还不得知呢……”周重光向云谨那边瞄了一眼,兀自抬起酒壶替杨阏逢倒了一杯,“堂堂男儿怎么能生得那般阴柔,万一是个兔爷呢?” 杨阏逢眸光闪了闪,也就将周重光为自己倒的那杯酒举了起来。 倒也不是将周重光的话听了进去,而是他自觉方才险些因再见昭宁公主的复杂情绪而失了态。 周重光以为他的话奏效,便愈发来了兴致:“就那驸马啊,看着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绣花枕头。瞧那弱不禁风的样,怕是连只鸡都没宰过。” “小将军慎言。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难道还行重文轻武那一套不成?”刘毅就坐在两人身旁,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出口斥了几句,“老臣也从未宰过鸡,那有如何呢?” 刘毅年纪已大,德高望重,但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文人不行。 他从不觉得文人有哪点比不上那些武人。 一方治理国策,另一方冲锋陷阵,分明都是国之栋梁,缺一不可。 “阁老莫急!重光他并不是那个意思……”杨阏逢心知不能因为一时闲话得罪了刘毅,忙出言为周重光进行开脱,“重光,还不快向阁老道歉?” “阁老赎罪,小将实是无意对您,更无意针对文人……”周重光心中发怵,这刘阁老每日里咬文嚼字到底有多难缠,朝中上下人尽皆知。 “罢了,老夫也知你们心思。”刘阁老抬眼望了望杨阏逢,颇有些语重心长,“杨小将军,心里还惦记着?” “晚辈……”杨阏逢语气犹疑,不知该作何回答。 “罢了,罢了。老夫看你这样子也就知晓了。”刘毅晃了晃手中的空酒杯,眯了眯眼睛,“帮你一把。” 杨阏逢眼前一亮:“……阁老?” 周重光也喜出望外,见刘毅动作神态,会意地主动上去为其将酒倒满:“阁老慢饮。” “老夫这也不是全然为了帮你。曾经教导过公主殿下的先生与老夫颇有交情,公主殿下本身也是个有灵性的,若是果真嫁给了个毫无才能的草包,老夫自然不依!” “阁老说的对,与公主殿下相般配的,怎么也得是个德才兼备的英武儿郎。可小将却听人说,那什么驸马年纪轻轻就常流连于花街柳巷,风流得很……”周重光将自己派人打听来的消息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果然看见刘毅面上已然带了怒意。 “岂有此理!”刘毅力度有些重地将酒杯置在桌上,酒液撒了大半,“既然已经娶了公主殿下还敢出去招花惹草,他当我北楚是什么?老夫定要他好看!” 周重光假意劝对方务必息怒,气大伤身,心里却为自己的计谋通而暗暗得意。 这可别说他这兄弟做的还不到家,绝对的尽心尽力了属于。 宴席进行到一半,歌舞丝竹欣赏起来逐渐没了趣味。 有臣子提议彼此间寻找对手来对诗论理用以助兴,这方式文雅,因此帝君立即欣然答应了下来。 刘毅说到做到,刚好达成了自己心中的计划。 方才提议那人,正是他座下的某一门徒。 第一个抽中木签作为守擂方的,也毋庸置疑地会是他本人。 轮了几圈,竟然无人能敌。 刘毅平日里在朝上时,就是辩口利辞,直驳得其他朝臣哑口无言才算罢休。 “不愧是阁老,方才这场文斗精彩至极,驳得这些人哑口无言。”秦钰啸举杯向刘毅表示庆贺,“来,阁老,朕敬你一杯。” 刘毅举杯同秦钰啸隔空对饮一杯,而后望了望公主那边的座席,状似偶然地提议道:“陛下,臣觉得既然此次宴席是为公主驸马所设,臣又观驸马实属人中龙凤…何不让驸马也尝试着参与其中?” “阁老是想试你。”秦盏洛望着刘毅,轻声提醒着身边的云谨。 她已察觉刘毅其实有意刁难,但她对云谨这方面的能力并不十分担心。 第60章 云谨又不是什么真的绣花枕头。 “……本王可以赢他吗?”云谨已经向秦钰啸点了点头,示意应战。 她只担心若自己真的赢了对方,会不会落了那位老先生的面子。 秦盏洛夹了只玲珑剔透的虾饺在眼前端详:“阁老一向以文采视人,若能让他觉得认可,也便爱惜起来。” 换而言之,不必有所顾忌。 “嗯。”若有所思。 “嗯?”有什么东西送到嘴边,云谨下意识地张开了口,咀嚼了几次后咽了下去。 颗粒饱满的虾仁,溢出的汁水甘甜。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秦盏洛,却见对方眉眼淡淡,神情自若:“王爷回神,阁老开始出题了。” 于是云谨将注意力投向了刘毅所在的那一边。 秦盏洛又重新夹了只虾饺,置于自己的碗中,无声地笑了一笑。 *** 宴会结束,群臣百官陆续起身离场。 “阁老慢走!”一名文官追上了刘毅,语气颇有些愤愤不平,“刚刚那云谨真是太过分了,竟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了你的面子……” “驳了老夫的面子?你哪里看出他驳了老夫的面子?”刘毅立在原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眼神有些犀利地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刚刚云谨的表现实在让他觉得惊喜,心中对云谨的那点质疑偏见也就随之消失不见。 最让刘毅满意的,还要属那小辈的谦逊知礼。 文斗的最后时刻,刘毅已心知肚明那时明明实是他落败了,对方却有意为自己找了台阶下。 这些人的眼光短浅,什么都看不出来也就算了,居然还能有以为云谨是专门驳他面子的,简直荒谬可笑。 那样的人,又怎会是那周小将军口中的无耻之徒? 分明是颠倒黑白,满口的胡言乱语。 “下官……”那文官汗津津的,在刘毅的注视下,不由得两股战战。 他本就是赶鸭子上架,没想到如此轻易就将事情给办砸了,与想象中的进展并不相同。 刘毅向他身后不远处望了一眼,也就知晓了对方的真实目的:“告诉那位周小将军,日后不要再想着找那谨王的麻烦。他这个驸马,老夫认了。” 言罢,拂袖而去。 刘毅心中既然已经改观,自然无意再承来自于周重光的煽风点火。 浮沉半生,还真当他是个老糊涂。 “王妃小心……”云谨寻到秦盏洛时,见她走路有些不稳,便下意识地上前搀扶了一把。 怀中这人在宴上饮了不少的酒,此时已然有些薄醉。 云谨下意识地抬眸,望向离两人几步远外,那个面色有些冷凝的男人。 刚才她虽然心在秦盏洛的身上,却也见到这人其实原本也想要伸手来扶。 云谨恰好在宴会上无意间认得了对方。 杨阏逢,将门之子,身上已经有些赫赫战功的杨小将军。 “驸马,我们回去吧。”秦盏洛说话时呼出淡淡的酒香,此时半靠在云谨的身上,并无什么想要起身的意思。 她眉眼间透着些许慵懒,又稍稍凑近到云谨的耳边补充了句,“早些回到寢殿,本宫有些困乏。” 从始至终,丝毫没有将注意力分给周围的其他人。 杨阏逢眸光微沉,面色冷肃地向云谨望了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云谨却自那一眼中,感受出了来自对方不加掩饰的嫌恶。 她心中不觉讶异:仅仅一面之缘,对方为何会对自己产生如此深的排斥? 怀中人微微地动了动,语气淡淡,催促的意图却明显:“……驸马,不肯走吗?是看上了这里的谁?” 秦盏洛的酒意发酵,如今觉得身上起了不适的燥热,只想早些回到自己的寢殿。 偏生中途被旁人拖住了时间,她懒得看,循着心意想云谨不要去理。 只理好她就可以了,何必去管他人。 云谨便终于回过神来,专注起送怀中的醉美人回到寢殿。 对于刚才的疑惑,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那位杨小将军,大概…会是自己怀中人的爱慕者。 *** 秦盏洛在喝醉之后,似乎变得有些难缠。 进了寢殿后,秦盏洛也不肯主动从云谨的怀中离开,而是抓着她的衣衫不放手。 云谨试着动作轻柔地将对方的手给移开,虽成功了,但维持的时间却短暂。 那只手很快地又找了回来,回到原来所在的位置,如此两三次,就像是在耍赖。 云谨不堪其扰,只好抱着试试看的心思轻唤了声,“盏洛……” 没想到却意外奏效了,秦盏洛抬起眸望了她一眼,颇为贴心地准备将手移开。 这时盈希走了进来,似乎是有些什么事要告知,“殿下,我……” 她的话最终没能说完,戛然而止。 盈希察觉气氛不对,急忙转过身就欲离去:眼前的一幕,实在不应是自己该见到的。 她并非有意硬闯,只是这脚前脚后入殿的,也没成想两位主子的进展能这么快…… “哎,盈希姑娘,回来。”云谨努力扶好半靠在自己身上的秦盏洛,出言将人唤住,“王妃她喝醉了,应当不太舒服,劳烦你去帮我找块濡湿的布帕过来。” 盈希心知原来是自己想歪了,于是点了点头,手脚麻利地走了出去。 第61章 不消片刻,她就又带着盆冒着点儿热气的水和干净的布帕赶了回来。 秦盏洛已经被云谨扶到那把躺椅上稍作休息,盈希看着自家的主子,将布帕在那水中投了两投。 等她走到秦盏洛的身边时,却又被云谨叫住,“还是由本王来吧,你自去休息就可以了。” 于是盈希点了点头,先是后退两步,之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云谨动作轻柔地替秦盏落敷了下额头,随后才打算将她扶到榻上休息。 仅是去放个布帕的功夫,再转过身,秦盏洛就已经不在那个躺椅上。 她似乎还是嫌热,正动手将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地褪去,动作不慢,已经到了要解开亵衣的地步。 云谨反应迅速地走了过去,无奈地制止了对方的行为,想着该怎么哄人安安稳稳地入睡。 秦盏洛抬眸望她,眼中虽清明,头脑却实际上是不够清醒的。 云谨福至心间,将对方的手松开,又指了指那边的软榻,“盏洛,时候不早了,和本王去安寝好不好?” 她亲眼看着那人虽未回答,但还是自行走了过去,颇为乖顺地在里侧躺好。 睡到了前几日原本是她所睡的位置上。 云谨边同样走了过去,边略略思索:果然,这人似乎很喜欢听自己唤她的名字。 这样的王妃,莫名地有几分可爱。 第31章 皇家围地的狩猎场中, 多了一干严阵以待驻守其中的侍卫。 前些日子朝中官员大臣们忙得可谓团团转,不仅是因为政务繁忙,还为了筹备皇家猎场的正式开放。 此次云谨陪同秦盏洛归国省亲的日期赶得也巧, 正好逢上北楚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猎。 以前秦盏洛年纪尚小时,曾随着秦钰啸参加过几次这游猎活动,但每次去游猎时身后都必然会浩浩荡荡地跟着一众侍卫,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而且有些人为了讨好小公主, 还会主动邀功似的为她打好猎物,提着小兔子的耳朵问她要不要。 如此一来,就连张弓都不用秦盏落出手, 实在是无甚趣味。 她后来也就再也没参加过。 这次归来, 秦钰啸定要她和云谨一同去重新改建过了的游猎场中体验一番。 想着的确已经多年没有迈入过围猎场了, 秦盏洛也就没有拒绝。 这么长时间过去, 围猎场内确实如同秦钰啸所说的那样,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 秦盏洛悠然地骑在马上, 打量着周围的风景。 参天大树, 绿意盎然。 林子深处错综复杂, 稍不留神也许还会迷路。 但有着风险的同时, 自然也就增加了一定的趣味性, 这才是举行皇家围猎的真正目的。 秦钰啸自觉心中满意, 转过头向跟在旁边的秦盏洛望了望:“昭宁,你看看这新布置的围猎场, 觉得怎么样?” 秦盏洛微点了点头,难得俏皮起来, 打趣道:“儿臣记得以前同父皇参加围猎的时候, 父皇总会将我留在营地, 生怕遇到猎物时顾不上我。即便偶尔愿意放我去近的地方猎些没攻击性的小动物, 也要派十几个人跟着……” 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一次她趁着那些护卫不注意,悄悄地背了弓去打小野猪,结果费了些力气逮到一只以后刚一回头,就在后面发现了好几个来不及躲藏的身影。 本以为获取了难得的自由,结果还是被人跟着。 秦盏洛一回想起来这事就觉得有些无奈,语气平淡地问道,“到了如今,父皇不会还想要继续派那么些人紧跟着儿臣了吧?” 秦钰啸正了正色,自然也想起了自己当年似乎有些过剩的保护,“不会像以前那样多了,但总要留两个帮你提些猎物。” 围猎场内并不是十分安全,一旦落单还是会有一定的危险性,秦钰啸自然不愿让唯一的女儿承受那样的风险。 到时候别说自己心疼得不行,皇后都会和他闹个天翻地覆。 秦盏洛只是挑了挑眉,并没继续争取下去。 “等下游猎开始时切记注意安全,别让你母后担心。”秦钰啸想起临行前黎扶鸾的叮嘱,也便借由最后提醒了一句。 “父皇放心。”秦盏洛向后望了一望,又将头重新掉转回来,“有驸马在,儿臣不会有事。” 闻言,秦钰啸不置可否。 比起秦盏洛,他其实更担心那位看着就弱不禁风的驸马爷,等下也不知道需要谁照顾谁。 多想无益,秦钰啸便着手紧了紧手中缰绳,带着一众人马率先冲了出去:“诸位爱卿们,等下谁带回来的猎物最多赢得了头彩,朕有赏。” 而另一边秦盏洛则是带着几个侍卫同云谨一起并马同行。 云谨虽然因为身子弱而极少出行,但先前在云都时也曾随着参加过几次皇家游猎,因而对此并不感到陌生。 甚至称得上是得心应手。 秦盏洛原本还不知她是否精通骑射,但后来看她气定神闲地射中一只猎物后,也便心中有了数。 但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没有想要拔得头筹的意思,只有看到顺眼的猎物才搭弓射上几箭。 更多的是彼此谈着天,骑骑停停地欣赏沿途风景。 这一路过来,云谨猎得的猎物也不在少数。 在停下等着身后随从将又一猎物拾起时,碰上了迎面而来的杨阏逢和周重光一干人马。 第62章 周重光冷眼瞧着云谨相比起自己营中男儿单薄万分的身板,心中不屑:看着就是个绣花枕头,这些猎物定然都是她的那些随从为她猎取的。 不得不承认这人在文这方面确实算不错,都能得到眼光极其挑剔的阁老的青睐。 他是没读过几年书,也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想了想杨阏逢也就比自己好上那么一点,自然比较不过对方。 不过,就云谨那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样子…… 周重光是怎么也不信对方的武也能行。 灵机一动,想出了个好主意。 他随意地客套了两句,又找了个借口趁机言出目的,“不知驸马可愿同杨小将军比试比试弯弓如何?” 别的不知道,自家兄弟那骑射技艺,绝对是没的说。 以前大家还在军营的时候,这小子基本上以百步穿杨而出尽了风头,给人羡慕得不行。 就连那些糙汉子们都觉得潇洒,公主殿下肯定也不能例外吧? 周重光觉得自己计谋通,于是将眼睛略微眯起,抱肘等着云谨那边的回答。 云谨轻挑眉毛,含笑称可。 杨阏逢隐晦地向秦盏洛那边望了一眼,见对方淡然神色一如既往,鬼使神差间,也并未对此表示反对。 他们就近寻了个临时驻扎地,命人简单地布置了下待会比试要用上的场地。 秦盏洛看着百米外的箭靶,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既然是比试,不如添点儿彩头……” “就以你们头上戴的发簪作赌如何?谁若输了,就将其解下来,递交给对方。” 只是发簪而已,不值钱的玩意,杨阏逢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等换到云谨那边,秦盏洛的眼中就带上了些许挪揄,“驸马,不知你…可存有异议?” 这话旁人听不明白,云谨却知对方暗含着的意思。 云谨现今头上戴着的那根黑玉发簪,正是秦盏洛先前亲手买来送给她的。 要是不小心被作为彩头输了出去,并不好交差。 云谨只笑了笑,风轻云淡地答应了下来:“并无。” 这人突然生出的一点儿恶趣味,于无形中偷偷地给自己施压,还真是…… 先手开始比试的,是杨小将军。 杨阏逢屏息凝神,盯准目标后迅速脱手,离弦之箭直直刺破空气,发出声响。 杨阏逢自信自己定然是正中靶心,这弓箭定靶早就被自己操练了千遍万遍,不会有错。 他转过头望向云谨那边,示意该轮到对方了,“驸马,请。” 秦盏洛走到云谨的身边,稍稍凑近她道,“王爷可千万要谨慎一些,那簪子若是交与旁人了,想想你该怎么赔给本宫……” 云谨闻言轻笑了声,向箭靶那边打量了两眼,“王妃放心。” 云谨的骑射技艺其实不弱。 她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凝神后又快速换箭连发数根。 记录官观测之后,提交结果竟无一不是满环。 平局。 云谨眼中含着赞许:“将军神武,小王不过侥幸。” 杨阏逢面色不虞,但也同样以礼祝贺。 他自幼习武又领兵上过沙场,自认为弓箭之术已经炉火纯青。 而对方只是一个病弱王爷,却仍然能在自己所精通的技艺上同他打成平局。 如此看来,其实是他败了。 抛开云谨的文武不谈,仅从秦盏洛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从对方的身上移开过这一点…… 杨阏逢心中自嘲地笑了笑:“小将还有事,先行告退。” 此等结果也是周重光没有料到的,知杨阏逢定然此时心中挫败,只得追了过去。 云谨骑在马上,眉眼淡淡地看向杨阏逢离开的方向。 不管怎么说,那根发簪是保下来了。 “方才王爷那几箭射得着实不错,不若……”秦盏洛转头望向云谨,眼中蕴着几分兴味,“同本宫比一比从现在开始到归营前谁猎的猎物多,如何?” 云谨早便观察到秦盏洛的骑射也是不俗,同样起了些兴致,便笑着想了想:“自然可以。那王妃可想好该赌些什么彩头了?” 秦盏洛略一思索,淡然回道:“金银珠宝这些俗物,我们都不缺。不如就由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不破格的要求如何?” 云谨眼含笑意,径直答应了下来,“好。” “那王爷可要留神些了,驾——” 两匹马几乎同时奔了出去,如同离弦的箭。 *** 云谨有意取胜,寻觅起合适的猎物时也就尽心了些。 “……驸马爷?”周重光驱马迎了上去,“好巧,我们竟然又见面了。” 云谨微微颔首,淡声回道:“的确很巧。” 她语气不显敷衍,心中却记念着那份赌约。 周重光只当看不出云谨还想离开,厚着脸皮又拖着她闲谈了会射箭技巧。 “驾——”远远地有一人催鞭赶来。 “小将军!不好了!六子被一只猛虎袭击了!” 终于来了。 来人名唤王武,和他口中的六子都是周重光麾下的亲卫。 几人暗中做好了埋伏,只等着云谨入瓮。 周重光心中舒了口气,面上却恰到好处地表现出焦急神色:“你说什么?!” 第63章 心知这两人可能是在做戏,但云谨还是决定给对方个机会,也好叫他死心。 若是不主动去破了此次陷阱,周重光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继续设计下去,更会让她厌烦。 思及此,云谨便主动开口询问:“人在哪?” 王武见他上钩,忙不迭地引着人去。 果然如云谨设想的那般,周重光跟了几米后便悄悄地停在了原地,不再向前。 “快到了吗?”云谨镇定自若,也不揭破。 “快到……” “救命啊!救命!有猛虎!老子要死了啊!” 六子紧紧地抱着树干,看着在树下徘徊并有向上爬打算的猛虎,不由得瑟瑟发抖、冷汗直冒。 本来是听小将军计谋在这边设了个陷阱的,让那驸马爷出出丑吃个哑巴亏也就得了,谁能想到真的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只猛虎! 云谨眼中奇色,竟然真的有虎在袭击人,回头去看前面的王武,全然已经被吓傻了。 应当也是意料之外。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告诉你家将军派人来救?” 王武这才反应过来,驱马狂奔离去。 猛虎还在绕着树干转圈,并一次比一次跳得高,利爪几乎要够到六子的衣衫下摆。 云谨搭起弓,摸了根箭,凝神瞄准目标。 破空之声响起,正中那猛虎的一只眼睛。 林间立刻响起虎啸,猛虎立时调转方向,对着云谨冲了过来。 马已受惊,云谨便在虎扑过来前将它放走,并提了口气施展起轻功,稳稳地落在身旁一棵树的树干上。 云谨身上能作为武器的只剩下那为数不多的几根弓箭,除此之外…… 医者擅毒。 谢怜静也曾给过她一些可以施毒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东西便是她仅有的仰仗。 另一边,王武则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和周重光约定的地方。 “小将军!猛虎!虎啊!” “什么虎不虎的,瞎说什么呢?你还和我在这演上瘾了是吧?” “不是!将军,真虎!六子真被猛虎袭击了!现在正在树上!”王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驸马让我回来报信……” “糟了!”周重光不由得神情大变,向身后十几人大喝一声,“弟兄们,都带好武器随我来!” 他本意也就是想教训下云谨,从来都没想过要把人往死里整。 若对方真的就此出了些什么事,别说帝王和公主殿下不会轻易饶了他,就是他父亲都会亲手扒掉他那几层皮。 更何况,云谨还是云都的嫡亲王爷。 周重光召集好一众人马,率先向先前忽悠云谨离开的方向寻去。 他心中突然泛起些惶恐,低声怒骂道:“该死!” *** 远远地望着地上似乎趴着一团什么东西,看着体型还不算小。 秦盏洛搭弓瞄准,却发现对方突然半蹲起来,原来是个人。 她便驱马前行到他面前,一看还认得此人是周重光的下属,名唤六子。 “你怎么在这?周小将军呢?” “公…公主……”六子惊魂未定地望着秦盏洛,费力从喉咙中挤出的几个字也说得断断续续。 秦盏洛向来沉稳,站在他的对面也不催促,只耐心地等着对方彻底平复好气息。 “有猛虎!驸马…是驸马救了我。他现在应该在和那只恶虎搏斗!” “……你说什么?”秦盏洛眸色一变,转瞬间失了初时的淡然,“还清楚在哪边吗?” 六子抬起手臂,颤抖地指出一个方向。 秦盏洛立即策马奔去,眼中尽是冰冷与焦灼。 第32章 纯黑色的马匹在荫翳蔽日的林间飞奔着, 只闻其声,不见残影。 直到看到那人熟悉的身影时,秦盏洛心中才暗暗地舒了口气。 同样闻声辨识出来人的云谨便倚靠在树干上, 笑望着马上看起来有些英姿飒爽的美人。 周围并没有激烈争斗过的痕迹,风平浪静。 云谨身上也未见任何狼狈。 云谨脚尖一点,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已经下马的秦盏洛身前。 秦盏洛早已四下察看了一圈,抬眸问她:“那只虎呢?” 云谨泰然自若, 轻松自如地回道:“死了。” 秦盏洛眸光微动,不由得皱了皱眉:眼前这人说的轻巧,但猛兽并不比人, 应付起来实则凶险万分。 云谨反应敏捷地将伸向自己的那只手抓住:“公主?” 秦盏洛的手触起来柔若无骨, 滑腻非常。 云谨鬼使神差地在她如葱根般的手指上轻轻地按了一按。 “本宫…只是看你有没有受伤。”秦盏洛将手收了回去, 边有些别扭地装作不在意云谨的小动作, 边解释道。 “公主放心,本王无碍。” 云谨的马已经受惊跑丢, 如今要回去只得和秦盏洛共骑同一匹马。 但这举动过于亲近, 她们便颇有默契地决定一起步行回去, 反正也暂无急事要做。 只是两人如今身处围地深处, 林间路径错综复杂, 一时间却也不能轻易找清方向。 云谨又走了几步, 想起些什么来,忍不住轻笑一声。 “王妃不会真的觉得, 本王还有徒手打死一只猛虎的能耐吧?” 第64章 到底是猛兽,寻常人力尚且难以对付, 何况云谨本就不是那些五大三粗的猛汉壮士。 秦盏洛兀自思索了一番, 还是未能猜出她是如何脱险的。 云谨见她没有头绪, 也便没有继续卖关子:“那虎并没有死, 只是被我绑了起来……” 先时云谨凭借着自己游刃有余的轻功牵制着那虎去林子深处避免其他人遇险,其间看着它横冲直撞在好几棵树上。 许是觉得疼痛,也激得它咆哮连连,竟然仗着那股怒气渐渐地能借助利爪爬些高度。 云谨察觉若是继续消耗下去定然会是自己先觉得体力不支,也便凝了凝神思索出路。 谢怜静留与云谨的那些药派上了用场,云谨先是估测着虎的经脉对其射出箭去用以限制它的行动,而后又趁着虎的暴怒将药投掷到它的口中。 那些药的剂量不足以之间将虎毒亡,却也能起到麻痹的作用。 随后云谨就抓住了这个时机,将其牢牢地绑在了古树旁,由此脱困。 她本意留它一命,至于那虎之后如何,全要看它自身的造化。 *** 方向难辨,云谨和秦盏洛便共同认准了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 秦盏洛来时匆忙,没顾得上看周围环境,如今看着身边无甚太大区别的树木,只觉既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林中原本风平浪静,可黑马却似乎受了惊吓,突然前蹄离地,腾跃而起。 秦盏洛一时不察,脱了手中的缰绳。 它便发了疯般跑了出去。 动物对来自天敌的威胁感知总要对人敏锐的多,黑马的这一反常很快引起了云谨两人的注意。 似乎有什么声音。 云谨和秦盏洛几乎在同一时间觉察到了危险。 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野猪,应该是许久未曾进食了,所以满身的暴戾之气,隔些距离就将马吓得如惊弓之鸟般逃走。 此时它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人,迥然是将她们视作了什么猎物。 云谨见了,下意识地去摸箭袋,却摸了个空。 这才想起:别说是箭,就是弓都早已被她丢掉。 秦盏洛担心云谨因而来得匆忙,自然也没顾上这些,竟然就是手无弓箭地只身前来。 云谨倒是不知该作何感想。 倘若先前那虎没被自己解决,难道秦盏洛就是准备这样过来送死的? 再好的武艺应该也不至于能徒手打死一只老虎吧…… 秦盏洛察觉到身边人的沉默:“本宫带了匕首……” 此时已经那野猪正喘着气,在地上蹬着后腿,蓄力冲撞过来。 云谨率先反应过来,直接拉起秦盏洛的手奔跑起来。 云谨可不认为秦盏洛仅凭靠着那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就能抵得过那只极具戾气的野猪。 即使她的武艺不弱。 借着层叠树木的地形优势,倒也不至于立即让那只野猪追赶上。 她们是两个人,而野猪却只有一只…… 云谨向后望了一眼:“公主…你猜猜看,若是我们两个分开跑,它会跟在谁的后面?” 云谨突然松开了秦盏洛的手,快速地拾起一些碎石块而后向另一边跑开。 指尖以气劲将石块弹出,狠狠地打在野猪的身上。 野猪果然放弃追赶秦盏洛所在的方向,被云谨引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秦盏洛突然明白了她的目的。 她立刻也捡拾起几枚石子,如法炮制。 野猪的注意力有限,哪边被石子打在身子察觉吃痛后便被哪边吸引去注意力,而后暴虐地横冲过去。 它就这样向两个不同方向来来往往地追了许久,直至终于力竭倒地。 云谨松了口气,有些疲惫地向秦盏洛走去。 野猪却不知从哪里来了最后一丝力气,原地暴起就向秦盏洛那方撞了过去。 秦盏洛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却发觉踩空。 “公主小心!” 云谨情急之下万幸赶得及时,护着两人的头部一起向坡下滚去。 云谨躺在地上,像是无所知觉地闭着眼睛。 方才凶险,她却还是牢牢地护住了秦盏洛。 秦盏洛脸上浮现出少见的慌乱:“阿谨?阿谨?” 心中是难以言喻的担心与失措。 云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中仍旧带着一贯的笑意:“……怎么一直叫我?” 秦盏洛连忙将云谨扶起:“摔下来后,有没有哪里受伤?” “只是脚部有些扭伤而已。”云谨试探着起身,只觉脚部刺痛难忍,别处并无大碍。 秦盏洛将云谨稳稳地扶着,垂着的眸让她难以分辨情绪:“你方才,为何要跳下来救本宫?” 云谨身形微顿,随即轻叹一声,却是反问:“当初公主既然知道云谨所面对的是凶险猛兽,却还是毅然决然地即刻赶来,为何?” “你是盏洛的夫君。” “王妃亦是云谨的夫人。” 秦盏洛就在这时抬起了眸子,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会儿,心中似乎奇妙地起了些联系。 云谨率先将目光移开,轻咳了两声:“走吧,去找个地方修整一下。那些侍卫们总会找到我们的。” 她今日体力消耗实在巨大,到了此刻已然有些吃不消,需要暂作调整。 第65章 *** 周重光不仅没找到云谨,后来发觉连公主的下落也寻不到了,心中懊悔非常。 尤其是已然知晓对方是为了救自己的亲信才会如此…… 纸包不住火。 多耽误一分,那两人就多一分的危险,于是他即刻果断地回去自行请罪。 “混账东西,公主和驸马若是有什么闪失,朕定然不会轻饶了你们!” 若不是丞相执意要拦,秦钰啸怕是早就亲自带人出去寻找。 “都愣着做什么?给朕继续去找!” 那边众人正百般寻找的两人,此时安然无恙,已经生好了火。 她们设法捕到了只小野猪,刚好可以用来充当晚间的食粮。 云谨手法娴熟地烤着肉,空中不时弥漫出阵阵香气。 她极其擅长烤制东西,火候总是把握得恰到好处,大概也算是种天赋。 尝了几块由云谨亲手烤熟的肉,外皮焦脆,内里软嫩。 同先前吃过的烤鱼风味如出一辙,分外可口。 秦盏洛在旁看着云谨熟练地给余下正烤的肉挨个翻了个面,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除了炙烤,王爷可还会做些其他菜肴?” 云谨笑了笑,没直接告诉对方,而是挑了挑眉,给她讲了一个有关自己先前偶然尝试下厨的小故事。 *** “阿宁,王爷呢?”谢怜静见南宫宁一脸凝重地站在前厅的竹廊外,有些奇怪地问道。 “在膳房。” “……膳房?” 谢怜静:??谨儿去那做什么? 你别告诉我她一时兴起去下厨了! 南宫宁将头轻点了点:没错,就是你所想的那样。 两人相互间以眼神交流得默契,最后双双站在竹廊等着开饭。 由云谨…亲手做出的晚膳。 谢怜静同南宫宁坐在桌前,无不好奇地看着桌上整齐摆着的四菜一汤。 这应该是云谨的第一次下厨,味道没尝尚且不知道,但好歹卖相看起来还算不错。 鸡蛋摊得有模有样,周围点缀的韭黄将其围在其内,像个正在照耀光芒的小太阳。 豆腐汤也看起来干干净净,白嫩的豆腐块沉浮在白瓷盆内,若隐若现。 在云谨有些期盼地目光下,南宫宁率先动了筷子,挑了一道菜夹到嘴边随即咽下。 然后眼角细微地抽了抽。 “阿宁,味道怎么样?”谢怜静见她面无表情地夹了些白饭到口中,并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尚可。” 是吗?谢怜静闻言也夹了一块萝卜,表情奇异。 味道很怪,不能确定,还得再尝尝看…… 她又夹了一块韭黄,一块肘肉,甚至还光顾了豆腐汤。 云谨坐在一旁,看她将桌上的那些菜品挨个尝了一口,心中有些忐忑地欲要知道成果如何,于是轻唤了声:“师姐……” 谢怜静却不答,连夹了几口白饭到口中,试图压下刚才入口的那些奇异味道。 云谨愣了愣,随后亲眼看着谢怜静一脸沉痛地望向自己,开口劝道:“云儿,听师姐的,以后千万不要再下厨了。” 亏她还以为云谨真的天赋异禀。 没想到对方在创造黑暗新口味这方面,还真的是“天赋异禀”。 豆腐汤是甜的,韭菜摊蛋居然还加了不少醋,最离谱的是那道味道奇奇怪怪的红烧狮子头,谢怜静竟然连其中的成分都没能分辨出来…… 好像是肉糜,又好像是豆腐,似乎还尝出了点儿野菜味?但不确定。 总结来说,很怪。 云谨眉毛微挑,也拿起筷子挨个尝了一尝,随后淡然地唤来府中的丫鬟:“都撤了吧,吩咐膳房再做些新的换上来。” 云谨神色淡淡地以茶漱着口:这两人刚才忍着没吐,就已经给了自己莫大的面子。 听云谨讲完那段往事之后,秦盏洛的眼中立即浮现出几分笑意:“那些菜的味道当真那么奇妙?听驸马所言,本宫倒是更想尝尝了。” 岂止奇妙,险些让人终生难忘。 云谨压下尴尬,强自镇定道:“公主若是想试倒也可以,日后有机会吧……” 希望她尝到后不会忍不住一口吐掉。 秦盏洛想了想,抬眸望向对方,有意逗/弄,“王爷,择日不如撞日,等我们回去之后,你就试着做做如何?” 云谨回以一笑,轻易地看穿了对方的真实目的。 她将已然烤好的野猪最嫩的那块腿肉递给了对方,“好啊,但也要看看谢师姐有没有时间才行。” 秦盏洛初时不解其意,于是下意识地反问了声,“……嗯?” 云谨为对方解惑,语气一本正经,“这边食物吃下去,那边立即就可以救治回来。” 秦盏洛忍不住轻笑了笑,手里握的对方刚递来叉好腿肉的那根木棍,也随着抖了抖。 云谨捕捉到了那抹笑意,眸光微闪,“王妃日后可以多笑一笑……” 燃着的篝火,偶尔会溅出噼啪的小火星。 衬得脸庞也柔和。 她就在这时淡笑着补充道,“很好看。” 第33章 围猎场是连通着一片茂密的丛林内被划分, 寻常那些猛兽只会存在于深处,公主与驸马所遇到的那只虎大概也是偶然出来觅食,这才突破了防御栅栏。 第66章 有侍卫寻到了那只牲畜, 被人五花大绑在树上动弹不得,没什么攻击能力。 无疑是那两位主子的手笔,这也就基本可以确定她们并无大碍。 派人回去禀告给秦钰啸的时候,帝王这才松了口气, 猜测云谨她们应该是迷路了,就让人加点紧再把人给找到。 周重光早已被那些文臣武将轮番地给骂了个狗血喷头,连同他的那些亲信一起跪在陛下的帐外不起。 周荥戚更是火冒三丈, 亲自拿了戒杖怒喝要清理门户, 被好几个相熟的大人抱住才艰难地将其拦下。 他力气本就大, 又正在气头上, 不好遏制。 众人好不容易才将周荥戚手中那重的能打死人的戒杖夺下,却也因折腾了半天, 无不累得气喘吁吁。 周荥戚终于冷静了些, 他被身边的那几个人拉着, 无法靠近自己的儿子, 但既然打不得, 总是要骂着解一解气的。 他横眉冷眼望着跪在地上的那一干人, 视线锁定在周重光的身上,开始呵斥对方, “我周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逆子啊?你告诉我周重光!” “到底是谁借给你的胆子敢去对驸马不利?啊?老子平时就让你多读书、多读书,你就是不听, 你眼里可还有‘尊卑’这二字?” 周重光安静地受着骂, 并不还口, 他已知自己错得离谱, 心中也只是无尽的后悔。 被这些人骂一骂,反而心里能觉得更好受些。 这人木头一样不吭声,周荥戚拿他没什么办法,只得转而瞪向他的那几个亲信,“还有你们,他让你们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是不是?他是你们的主子,驸马就不算你们的主子了是不是?哪天他要让你们弄死我,你们是不是也照做不误!” 那几人本就心中忐忑,听了这话更是被吓得不行,连连磕头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周荥戚冷笑了一声,将那些抓着自己的手逐个挪开,抱肘讽刺道:“说什么不敢,我看你们这些人那时所做的事情,分明就是敢的很……” 周重光平日里行事就是太过于随性肆意,从不考虑进退,满脑子都是那兄弟情义。 如今倒好,他是出于好心不假,举止却并不妥当。 说不定还会连累到那杨家的小子。 他深深地长叹了口气,语气仍是冰冷,“周重光,我只问你,这事你知错了没有?” 周重光伏地叩了叩首,真心实意地正色道,“儿子知错。” 周荥戚也不再多言,只拿眼扫了扫地上那根戒棍:人总要对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周重光便站起身来,将那根戒棍拾了起来,递交给对方。 周围那些人知道再也求不得情,只得立在一旁看着。 丞相许文扬就在这时自帐中走了出来,略皱了皱眉,“行了。你们这些人不去找人,都围在这里闹些什么?” 那些大臣自觉为他让开了道路,齐齐望着他走到周重光的面前。 许文扬顺便扫了眼那根戒杖,这没轻没重地打下去,再好的人怕是也得卧榻多日才能起身。 他此番出帐也是带来了来自于秦钰啸的口谕,“周小将军,陛下有命,你的事情等回去了以后再谈。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早些寻到公主与驸马两人,诸位就莫要在此添乱了。” 周重光垂下眸,向御帐那边行了行礼,“罪将领命。” 他即刻又引了队人马,重新加入到寻找云谨她们的队列中。 林间寻来的路错综复杂,加上天黑后更是难以辨识方向,所以派出去的那些人虽兵分几路,也几乎找了个彻夜。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杨阏逢所带队的人马才终于找寻到了两人,同其汇合。 杨阏逢看着倚靠在树旁姿势十分亲近的两人,眼中再无异色,也只是面色平静地走了过去。 同行的其他侍卫,则是纷纷自觉地将身转过。 夜间寒凉,秦盏洛担心以云谨的体质会因此而受冻,就自背后轻轻地环住了她。 秦盏洛醒来的早,在众人寻过来时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用以取暖驱兽的那拢篝火已经快要燃尽,这些人找来的时刻实际上也算是恰到好处。 杨阏逢准备开口,秦盏洛却以眼神示意对方要先暂时噤声。 她动作轻柔,在不惊扰到云谨的前提下起身,随后步伐从容地走到了杨阏逢的面前。 杨阏逢自然关心这人的安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道:“殿下可有受伤?” 想了想,又察觉到了不妥地方,于是当即改口又补充了句,“驸马可也安好?” “本宫与驸马都并未受伤,无甚大碍。”秦盏洛的神情仍是一贯的冷淡,随眼向杨阏逢身后不远处等候的那些侍卫们也望了望,“你们寻了一夜?” 她将目光移回,转过了身,欲走回到云谨的身边,淡声吩咐道,“等驸马醒来了,我们再启程回去。” 杨阏逢微微颔首,望向树边仍然睡着的云谨。 云谨太过于疲倦,对刚才周围发生的这些浑然不觉,仍旧闭着眼睛少见的安眠。 杨阏逢移开目光,抬头向远处仍旧有些昏沉沉的天幕望去。 寂静无风,徒觉寒凉。 他已经无法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公主殿下…是真的很喜欢那位谨王。 *** 等秦盏洛和云谨一起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帝王面前后,秦钰啸就直接派人先行将她们护送回宫里去,不许再继续参加围猎活动。 第67章 此次没有出事实属万幸,再让她们留下来,黎扶鸾和他都不会觉得放心。 那时远在凤鸾殿的黎扶鸾得到了这个消息,也跟着着了半夜急,在殿里走来走去,恨不得一起出宫去寻。 是以云谨和秦盏洛才刚踏入宫门,就立即被请到了凤鸾殿中。 “冯太医,快给本宫好好给她们两个看看,有没有什么事?” 公主殿下贵为千金之躯,因而来人也是常给黎扶鸾把脉的女太医。 她将手搭在秦盏洛的腕上,仔细地探知了会儿,之后才向着黎扶鸾点了点头:“殿下的脉象平稳,贵体康健。” 当女太医走到云谨的面前时,云谨却退了一步,并未轻易地交出手腕:“本王的脉象已由随身医者看过,应该不必再行劳烦……” 她笑得温雅,态度却明确万分。 容貌可以装饰,声音可以伪装,唯独脉象这方面不能作假。 云谨一直不肯让除了谢怜静之外的人触到自己的脉象,就是忧心会由此意外的暴露出身份。 太医没了主意,只得转身向皇后望了望。 黎扶鸾知晓其中缘由,便没再强求,语气依旧是一派轻松淡然:“本宫听说过谨儿的那位医者,也是医术高明。既然已经看过就免了吧,无事便好。” 她便摆了下手,笑着示意太医离去。 云谨心中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若是刚刚帝后的态度再坚定一点,云谨还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所幸对方并没有。 黎扶鸾心情放松了些,说话时的语气也亲切,“谨儿今日也算是来得巧了,刚好有御膳房的御厨送来了新研制出来的新鲜糕点,你就来同本宫一起尝尝……” 她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秦盏洛,故意对着云谨小声嘀咕道:“没洛儿的份。” 那副偏爱得有恃无恐的模样,就如同云谨才是出自她的亲生骨肉一般,而秦盏洛,完全就像是从哪个街边捡来的。 秦盏洛并未觉得哪里不好,相反眼中还极快地闪过了一丝笑意。 “来呀,你们两个快坐下……”黎扶鸾亲亲热热地向两个人招手,而后头也不回地向后吩咐道,“荷晴,把那盒金丝小枣糕给本宫拿过来。” 金丝小枣糕看起来松松软软,咬起来也是如此,尝起来还会有浓郁的枣香,很是味美。 “听御厨说,这糕点做来还能养颜补血,多吃有益。”黎扶鸾见云谨刚刚吃完了一块,又伸出手再度送了另一块过去。 有点噎。 云谨脑中重新浮现出上次在这鸾凤宫中被各色糕点所支配的记忆,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顺便将对方新递来的那块枣糕给接了过去。 上次黎扶鸾派人送到公主寝殿的绵云糕都还没有吃完,被她分给了寝殿中那些伺候公主的小丫头们,她们还挺开心的。 但后来分的次数多了起来,小丫头们吃时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有些痛苦起来。 东西虽好,但也架不住这般投喂…… 秦盏洛一贯稍显冷淡的脸上,便多了些许无奈:“母后…莫要再为难阿谨了。” 黎扶鸾有一个无伤大雅的嗜好,就是愿意给自己喜爱的小辈投食,越喜欢送的也就越多。 小到甜点糕饼,大到珍馐菜肴,一定要将对方喂到吃不下为止。 秦盏洛年幼之时就没少被黎扶鸾这样喂过,但自从及笄后便不再领情,只冷冰冰地拒绝那些好意。 好不容易来了云谨,她又只觉对这小辈喜欢得不行,那点儿小嗜好自然也就再度蠢蠢欲动起来。 “本宫哪里是为难谨儿了,你看她这瘦的……”黎扶鸾的心思被秦盏洛揭穿,也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只偷偷辩驳道,“洛儿你也应当仔细盯着她用膳才是。” 云谨咬了几口,实在觉得甜腻,便趁着黎扶鸾不注意悄悄地将手中的枣糕放回了食盒中。 而后像模像样地擦了擦嘴。 秦盏洛虽然发现了对方的小动作,但也没有点破,而是顺手拿起盖子将食盒扣好,不再给母后新一轮的机会。 “谨儿,你和母后说,你是不是经常挑食?”黎扶鸾将头转向云谨,看向她的目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云谨微愣了一下,没想到黎扶鸾会突然问出这么个问题,一时间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求助似的望了眼身旁坐着的秦盏洛。 对方只是缓慢地饮了口茶,微挑的眉中,透露着爱莫能助。 云谨的确每次用膳时都吃得极少,偶尔遇到特别喜欢的菜肴才会多吃几口,但也仅限于那几口。 秦盏洛垂下眸子,心下倒也有了思索。 也许,日后的确应当在这方面多督促阿谨一些。 那边黎扶鸾对着云谨神秘地笑了笑,小声地开始揭昭宁底,“本宫和你说,其实洛儿她小时候也挑食。每次用膳的时候都需要……” 只要不吃那些甜腻的小糕点,怎样都是好的。 云谨边轻慢地饮着手边的茶,边饶有兴趣地听着黎扶鸾讲与自己的那些有关于秦盏洛少时的“小趣事”。 秦盏洛深觉无奈:母后…… 总该在心上人的面前给她留下些脸面的。 *** 躺在藤椅上微微阖眼的人,显得悠闲而自得。 刘武走到云谨的身前时,她似有所感地睁开了眼睛。 第68章 云谨前些日子让他找的人,如今已经查到了些眉目。 “王爷,我们找到了皇城中几家姓黎的府邸,但都没有您所要找的那个人……”刘武看着表现出有些失望的云谨,抱了抱拳,“但是我们,得到了另一个消息。” 黎姓的千金小姐,最富贵的还是要属当今北楚的一国之后。 昭宁公主的母妃,贵姓为黎。 云谨福至心间,有了一个虽不确定,但总觉得隐隐接近真相的猜测。 黎洛。 取黎扶鸾的姓氏,再加上她自身名字里的一个小字。 秦盏洛便是黎洛…… 如此一来,她会不会早便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云谨将这一点儿思索清楚后,一时间竟有些拿捏不准:如果她猜的不错,那如今对方是否…还仍然记得自己? 那秦盏洛来到云都的真实目的,可就…… 之后有意无意的,云谨偶尔便会偷偷地意图试探试探秦盏洛。 寻常的午膳时分,云谨夹了桌上的一道新菜,将它交由秦盏洛的碗中。 外皮看起来炸得酥脆,只是不知内里是些什么馅料。 秦盏洛将它夹起后递到嘴边,试着咬了一口,脸色随之细微地变了变。 云谨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细节,于是状似无意地问道:“公主觉得这道菜如何?” “尚可。”神情未见端倪。 午膳过后,云谨看了看那盘基本再也没被动过的落苏包,眼中闪过些许笑意。 以前黎洛最不喜的就是落苏,总觉得它苦寒难食,每次不小心吃到了都会为之皱眉,之后就不肯再食。 如今看来,对方的这一口味仍旧未变。 秦盏洛眉眼淡淡,对着盈希下了个吩咐:“今日午膳的那些菜是谁做的,唤他来见本宫。” 姜三胖名字虽然土了点,但是厨艺了得,前几年就被送到御膳房里专门为公主煮饭做菜。 这放在他们那一堆人眼里,那可是光宗耀祖。 他见公主召见,虽然心中欣喜,表现出的倒是十分矜持委婉:“殿下,您觉得午膳的那盘落苏包味道如何?一直没听说您原来也吃茄子,还是特意求人去宫外买回来的食材……” 秦盏洛不动声色,佯装出一副已然记不太清的模样,“……本宫,何时说过?” 姜三胖愣了愣,下意识地挠了挠头:“驸马告诉小人的啊?菜谱也是他递来的,还说这是您喜欢的一道菜,您吃了后定然就会来找小人问赏……” 他这不就真的被公主殿下召见来了吗? 秦盏洛素白的手指在桌上点了一点,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只好按着云谨那时的话吩咐了声:“赏。” 姜三胖立即眉开眼笑,连连行礼道:“谢公主恩赐。” “慢着。”秦盏洛看着将要随着侍女出门领赏的姜三胖,平淡道,“日后菜中不要出现落苏了,驸马不喜。” 姜三胖连声答应,心里却胡乱寻思起来:要说咱们北楚的驸马还真当真无愧的是个好夫婿,自己分明不喜落苏,但知道殿下喜欢后还要特意让他做给殿下吃…… 而且还真的让自己得了赏钱。 绝对的大好人呐! 街市闲逛,热闹吵嚷。 云谨停下了脚步,伸出手指示意给秦盏洛看:“王妃,你…想吃那个吗?” 秦盏洛顺着云谨手指的方向望去,发觉原来是个卖糖葫芦的摊位,心下了然对方的目的,神情淡淡地拒绝道:“小孩子的吃食。” 这人仍旧像小时候那般不可爱,还是一点儿也不愿坦诚。 云谨挑了挑眉,在心里偷偷地想着。 “那不知王妃小时候可有没有品尝过此物?”云谨递过摊主几文钱,换回了两根颗粒饱满的糖葫芦。 “没有。”秦盏洛面不改色,淡淡地回答道。 云谨眉毛微挑,不置可否。 她试探着将手中的糖葫芦递了一根给秦盏洛,自己则咬了一颗山楂下来,略有些含糊地问道:“王妃,真的不想试着尝尝?” 犹豫了一瞬,秦盏洛还是将它接了过去。 入口脆脆生生,酸酸甜甜,依旧是旧时的味道。 秦盏洛下意识地侧目过去,发觉对方正望向自己,眸中含着浅淡的笑意。 这人试探自己,她又咬下一颗另一颗山楂,在心中无声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不如陪着对方装装糊涂…… 反正阿谨也不肯直接挑明,那便彼此揣着明白装糊涂吧,这般才更有趣味。 *** 这日黎扶鸾又将自家女儿单独邀请了过去,共同坐在寢殿里闲谈,很是关心她与云谨两人之间的感情。 “成亲这么久了,你们两个的进展到底如何了?”黎扶鸾拈起一块白云糕送入口中,“本宫听说谨儿前几天还派人去找过姓黎的姑娘……” 她略顿了顿,眼中闪着些许与身份极度不符的八卦的光,“怎么样,谨儿知道你就是‘黎洛’了没有?” 秦盏洛垂眸看向手中的小巧茶盏,睫毛微抖了抖:“应该已经察觉了。” 不过秘而不宣。 “那洛儿与她……” 秦盏洛移开了目光,默不作答。 黎扶鸾看她的这副模样,就知进展并不大。 这两人间的相处一直微妙,黎扶鸾却能看得明白,云谨对洛儿并非全然无意。 第69章 “谨儿是个好孩子,母后喜欢。”黎扶鸾面上庄重,说出的话却总也与身份不符,“你得想办法给本宫把人拐回来啊……” “上次拿给你看的那画卷怎么样了?还记得多少?”黎扶鸾眼中起了兴致,不知从哪里又取出了另一书卷塞到她的手中,“母后这还有下卷,你还需尽快将人拐到手后才好实践……” 秦盏洛手中拿着不被准许放下的画卷,神色冷淡地迎着黎扶鸾有些挪揄的目光,只抿了抿唇,耳根开始微微发烫。 黎扶鸾知她这个时候脸皮薄,偏要继续逗她,“反正母后和你说啊,你不知道谨儿这样的有多招人喜欢,先下手为强。” 要是中途被人截胡了,小盏洛她到时候都不知道该去哪哭。 秦盏洛知母后所说的云谨受欢迎的这事并不假,但对“会被旁人截胡”这一情况却摇了摇头,“她不会的,阿谨她,不会那样。” “可洛儿凭什么就这么肯定呢?你们这许多年不见,还一直都是你在单方面关注着对方,谨儿对此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母后,儿臣心里有数。” “行行行,那母后也不废话了,翻页,继续看。” 秦盏洛扫了眼画卷上玉体交缠的姿势:“……” 这些东西可不是说看就能看的。 她趁着黎扶鸾不注意,手上翻页的动作加快了些,同时偷偷地将视线挪向了别处。 这等东西,还是…少看得好。 第34章 黎扶鸾今日起来的早, 醒来后就不欲再睡,也没喊人,自己就穿戴整齐了之后去将寢殿的窗户给推开 窗外有几只雀鸟, 叽叽喳喳地叫着。 她舒展了下身体,察觉天气还挺不错。 出殿一看,有几个小丫头正在那边踢毽子,你来我往的, 似乎都玩的很开心。 枣子率先反应了过来,边下意识地将空中传来的毽子随脚一踢边喊道,“哎, 姐妹们, 皇后娘娘醒了!” 一时间大家都停下了动作, 齐齐地向黎扶鸾那边望。 毽子落下, 恰好砸在了不设防的桃子的头上。 她不禁捂了捂头,痛得几乎眼泪都要出来, “哎呦!” 黎扶鸾走了过来, 替这小丫头瞧了瞧头, 有意打趣道, “哎呀, 好像起了个大包, 新鲜出炉。” 她素来和善,并无贵为帝后的架子, 性格也比较活泼,能和殿里的这些贴身侍女们打成一片。 是以极受众人爱戴。 黎扶鸾伸出了手, 一枚由油纸包好的板栗酥正躺在掌心, “喏, 这个赏你了。” 没办法, 她往常起的没这般早,这次算是打了这些小丫鬟个措手不及。 但大清晨的,也不想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少不得转移下对方的注意力。 这方法果然奏效,桃子眼中刚刚泛起的泪珠,也就被生生地憋了回去。 枣子向来机灵,欠了欠身说道,“娘娘,我们这就去备水伺候您洗漱。” 黎扶鸾便摆了摆手,语气也随意,“行行行,快去吧。” 就得趁着没人,才好意思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刚起来没什么事做,秦钰啸要批阅奏折处理政事,她也不好打扰对方,只得自己移驾去皇宫的御花园里逛逛。 结果才没走上几步就不爱动了…… 御花园中,踏着修建平整的小鹅卵石路走到尽头,就能见到一处小石桌,在它的四边还围了四个小石凳,留人休憩闲谈。 黎扶鸾记得这处,径直坐到了其中的一个石凳上稍作休息。 待了会儿又觉得无聊,就派荷晴替她把大长公主约出来:只要能拉秦景怡一起,无聊的那个人就永远都不会是自己。 荷晴向来办事效率快,归来后告知娘娘大长公主已经答应了。 答应的虽快,来的却慢。 黎扶鸾坐在那百无聊赖地等了会儿,才终于将那姗姗来迟的大长公主给等来,于是单手托着腮懒洋洋地催促道,“景怡,你敢不敢快走两步?” 秦景怡故意装作没有听到,不紧不慢的步伐,简直要将人的性子全部磨没。 若不是这石桌石凳旁特意移来了棵参天大树养着,刚好能将日头遮蔽,黎扶鸾怕是会直接起身亲自将对方拉过来。 秦景怡在黎扶鸾的对面坐好,不急着说话,而是先为自己倒了盏茶。 她没注意茶的颜色,随意地轻抿了口,察觉味道似乎不太对劲,“……嗯?乳酪茶?” 秦景怡将茶盏放下,将眉轻挑过后就开始数落对方,“扶鸾,你能不能少用些这类甜腻腻的东西?” 黎扶鸾学她刚才那般,也只当听不到,执起茶壶给自己的茶盏再度填满,“大长公主可别急着冤枉本宫,你才抿那么一口能尝出什么来?再多喝点儿试试,它可是解腻的。” 秦景怡简直要被对方的话给气笑,却还是不情不愿地把茶盏重新举到了嘴边,同时不忘挪揄道,“你当本宫没喝过乳酪茶是不是?罢罢罢,平常也没少在你这喝这些东西。” 真正入口之后,她才察觉出其中的不同,“好似真的不太一样……” 黎扶鸾眉眼间现出点儿莫名的得意,伸出手又给对方倒了一盏,“跟你说你还不信,这可是由谨儿亲口夸过的。” 一提起云谨,秦景怡明显更感兴趣了些,“扶鸾你谨儿谨儿的叫得这般亲,就是也对那孩子很满意了?” 第70章 黎扶鸾点了下头,予以肯定。 秦景怡为之挑了下眉:这不行,到如今就只剩下自己还没见过洛儿的那位心上人…… 思及此,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让洛儿安排一下,本宫也想见见。” 黎扶鸾清楚这人某些方面的脾性,于是轻飘飘地扫了对方一眼,明确表示出怀疑的态度,“你想做什么?” *** 琴瑟奏响,歌舞升平。 这曾是云谨最熟悉不过的氛围,只是环境有所不同。 但也就是这点不同,让她隐隐觉得别扭。 北楚之内没有不羡仙,却有个有名的君莫问。 里面招徕客人的不是貌美姑娘,而是一些各具千秋的俊秀男子。 是个面对姑娘开放的清雅花楼。 这楼中最具盛名的,就是那名曾被官家小姐豪掷千金的男花魁。 相传只要他一曲舞毕,站在那台上轻轻一笑,立刻就有珍宝首饰之类不要命地砸到他的脚边。 而近来大长公主每日都喜好带着秦盏洛到这花楼中听曲赏舞,还要云谨一起跟着两人作陪,美曰其名长长见识。 秦景怡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像极了那些每日招花惹草的浪荡公子哥。 有她这作为常客的大长公主在,那位据说千金难见一面的男花魁自然也见得容易。 花无影生得貌美,行为举止透着阴柔。 那双旁边生着泪痣的眼睛尤其引人注目,谈笑之间七分情。 无端让人觉得若是这眸子流出泪来,怕是比女子还要惹人怜惜。 他被评为花魁,倒也当之无愧。 花无影脸上脂粉淡抹,唇却装点的艳红,衬在那张白皙滑腻的脸上端地是千娇百媚。 云谨对他既无好感也不觉厌恶。 但她心中却对着某些细节产生了淡淡的排斥:对方的目光,时常有意无意地流连在秦盏洛身上。 秦盏洛却似乎很欣赏花无影,与他相谈融洽。 大长公主柔弱无骨地坐在那里,身边围着几个花郎轮番敬酒。 她酒量甚好,已经灌醉了两三个,偶尔还会借着花郎们倒酒的功夫摩挲一下他们的手。 那几个都是新近来的,还未待过几次客,逗得人家生出几分羞涩之意。 偏她见了只是无所谓地笑笑,话语上也偶尔撩拨几句。 云谨面不改色地坐在一旁品茶,心里却腹诽大长公主这般稍显无赖的模样若是传了出去,不定会怎么样。 雅阁中的香风引起云谨的不适,待得久了就有些头晕目眩。 她便起了身去,意欲暂时去外面透一透气。 君莫问的内部构造设计得别出心裁,云谨对此生出了几分兴趣,于是又向着少些喧嚣的方位逛了一逛。 但云谨有所遗忘,自己目前到底是以男人的身份出现在这君莫问里。 她本就生得不俗,自然容易引人误会。 “这位公子倒是眼生得很,以前从未见过,是近日才新来的吗?”身着艳丽红裙的姑娘在看到云谨的第一眼时,便动了些心思。 杨傲菡其实早就有些看腻了这里千篇一律的美男,柔柔弱弱碰一下都怕碎了般。 想着许久未进过君莫问了就过来消遣一下,只是很快就没了兴致,但云谨的出现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云谨同这楼里的那些花郎不同,眉间隐着淡淡英气,举止温雅,全无矫揉做作之态。 身上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风轻云淡,尤其让人为之着迷。 “陪本姑娘去喝一杯,如何?”杨傲菡果断地将自己手上的玉扳指摘了下来,转而递到云谨的手中。 云谨先时微愣了愣,随后知晓对方应当是误会了,便淡然一笑:“姑娘误会了,我并不是那些陪侍姑娘的公子……” 啧,被拒绝了。 杨傲菡眼中的兴味更浓,趁着对方不备,便果断出手点了她的穴道。 “你放心,就是要你来陪本姑娘小酌几杯,不做别的。” 云谨穴道被封,既不能说话也动弹不得,只能有些无奈地被杨傲菡安排靠在软椅背上坐好。 杨傲菡凑得极近,边漫不经心地嚼着口中的花生米,边仔细地打量着她:“你生得还真是好看,比那个什么男花魁还要俊俏得多。” “来,喝盏酒。”杨傲菡手上运气,几息之间就使得酒盏倒满捏在手中。 她眉眼带笑,轻轻地捏住云谨的下巴,用手将酒喂了进去。 在她如法炮制想继续喂云谨喝下第二杯酒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震开。 秦盏洛看着杨傲菡正捏在云谨下巴上的手,眼中不自觉地凝起冰霜。 “杨二小姐,别来无恙。如果可以……”秦盏洛语气冰冷,其中还夹杂着让人不易察觉的怒意,“可否将本宫的驸马还给本宫?” ……驸、驸马? 杨傲菡愣愣地看了云谨一眼,又望了望秦盏洛紧蹙着的眉,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给松开。 无意间闹了个乌龙,最终还是杨傲菡诚诚恳恳地分别向两人道了歉,此事才算罢了。 “驸马在这君莫问里最好还是时刻待在本宫的身边,以防被当成花,被人摘了去。”秦盏洛语气不辩,神色冷淡道。 云谨却从中察觉一丝别扭,眼中也升起些许笑意。 这般情态,这个人…怕不是吃醋了? 第71章 只是她笑得过早了些。 云谨需要跟在秦盏洛身边,也就难免近距离看着花无影与她相处。 不知花无影是有意无意,云谨偶尔能捕捉到来自对方的挑衅意味。 转瞬即逝,偏又叫她说不出什么。 “奴只是和殿下谈论了一下诗文,公子不会是生气了吧?” “奴在这里,本就是要侍候姑娘小姐们享乐……”那花魁咬了咬唇,泫然欲泣,“公子不会因此觉得不开心吧……” “奴这杯酒敬与殿下……”花无影眉眼勾在秦盏洛身上,“殿下慢些喝,莫要洒在身上。” …… 云谨低垂着眉,自始至终保持着一贯的笑意,只当自己看不到两人间的亲近互动。 直至秦盏洛有些薄醉,脚步不稳间,险些滑倒。 云谨当即起身,想要拉住她的手。 “殿下小心。”花无影眼疾手快地欲要将秦盏洛扶住,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这边比较滑……” 视线下移,那只搭在女子腰部的手分外刺眼。 云谨脸上的笑浅淡了些,淡然地收回手去,眸光微闪。 “这茶清苦,本王去唤人换一种上来。” 望着云谨背影,秦盏洛冷冷地将秦景怡的手给推了开,毫不怜香惜玉。 花无影看着秦盏洛那冷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眼神,不禁心下瑟然。 天地可鉴,他可根本就不敢碰到对方。 刚才那手分明就是大长公主伸过来的,那样的角度,刚巧被云谨给误会了。 真不关他的事! “差不多得了。”秦盏洛皱了皱眉,没兴趣再陪这人继续演下去。 秦景怡三两言打发了身边围的那些花郎,风情万种地向自己的皇侄女靠近了些。 她唇边勾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怎么,心疼了?” 秦盏洛抿唇不语,觉得自己同意皇姑姑试探云谨心意的行为,属实有些荒唐。 她一向理智,却偶尔会在面对关于云谨的事时失了分寸。 旁观者清,秦景怡倒是看得分外透彻:这两个孩子之间相处得果然像是黎扶鸾所言的那般,当真是别扭,都要急死个人。 “那孩子分明对你有意。”大长公主勾酒入喉,语气笃定万分,“她在乎你。” 这一点,已经没什么好质疑的了。 *** 暮色微垂,秦景怡约了云谨和秦盏洛两人赏舞。 见惯了女子舞蹈,却也想不到男子也能舞出几分别样的柔媚。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几个翩然作舞的人突然撕破了外层衣物,袖出冷箭,银芒暗闪。 周围侍卫们很快地反应过来,持刀和这些刺客打斗起来。 刺客下手狠厉非常,纷纷急于脱身后去解决目标。 秦盏洛看得明白,这些人其实无一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皇姑姑还在身后,不能让她被波及。 于是秦盏洛果断地抽过身边侍卫的刀,径直迎了上去。 她身法轻逸,用刀的技巧不俗,过了十几招后就能将刺客斩于刀下。 一名刺客见她与同伴缠斗,意欲从背后偷袭,却被云谨眼疾手快地拦下。 云谨手中的武器只有一把不起眼的普通折扇,却被她使得出神入化,让人近不得身。 这时本已倒地昏厥的一名刺客醒来,忍着身上的伤痛,见缝插针地向秦盏洛放出了暗器。 秦盏洛似有所感地转过身来,电光火石之间,却已来不及避躲。 千钧一发之际,云谨挡在了她的身前,以手中折扇为屏挡住飞来的暗器,使其调转方向冲着刺客呼啸而去。 扇子重新飞回云谨的手中,周围的威胁也尽数除去。 几名被侍卫擒住的刺客早就有备而来,果决地咬碎了齿间毒药,去得干净。 竟无一不是死客。 秦盏洛看着地上躺的杂乱的尸体,蹙了蹙眉。 如此一来,就难以追寻幕后主使了。 她转身想要说话,却见云谨的身子晃了一晃,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 “阿谨!” 那暗镖的镖管中还藏有毒针,刺中了云谨的右肩。 *** 云谨原本白皙的脸上,现今因为受伤而呈现出病态的苍白。 她静静地躺在榻上,看上去虚弱万分。 肩部的伤处有些渗血,因为中毒而呈现出淡黑色。 刚将人交由谢怜静处理时,流出的血尽是触目惊心的紫黑色。 所幸她将那其中毒性解了大半,现今才变为了这般浅淡的黑色。 毒性被暂时封闭,不会扩散,但要是想将其彻底根解还需要一味药材。 这也是云谨至今尚未醒来的原因。 那味药材稀有,谢怜静只知她在谨王府的药园中有种,是故还需等到千里来奔的南宫宁亲自将其送来才行。 这其间就需要谢怜静不断地施针将毒引出去,之后在伤处表面敷药换药,防止皮肤溃烂。 那毒实在太过阴损,摆明了是要置人于死地。 想到她是因为保护自己而受的伤,秦盏洛的眸中暗色翻腾,转到云谨的脸上时却又尽数平息下去,化作疼惜与担忧。 谢怜静按时推门而入,带着准备好的银针与伤药。 秦盏洛拿起那瓶伤药,有意为云谨更替。 第72章 谢怜静原本觉得无妨,却又在秦盏洛的手伸向云谨的衣襟时突然醒悟,按在了那瓶伤药上:“王妃,还是让我来吧。我经常替王爷疗伤治病,没问题的。” 她记念着云谨的身份特殊,自然不肯将伤药交付与秦盏洛。 她怕秦盏洛不答应,就寻了个合乎情理的理由,继续补充道:“而且我一会还要施针,不太方便。公主一夜未曾阖眼了,还是先去歇歇吧……” 秦盏洛望了望榻上脸色苍白的云谨,垂眸走了出去。 第35章 清阳阁, 附属于长公主所居住的长宁宫,常用于少殿下在此处理事务。 秦盏洛坐在阁内,听着手下人向自己汇报在那几具死士尸体那追查出的蛛丝马迹。 “并未追查到那批死士的户籍, 无名无姓,也没从他们的身上发现任何得以用来证明身份的物品……” 秦盏洛听后只蹙了蹙眉,略一挥手示意对方可径直退去。 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而且, 还对自己的行踪掌握得如此清楚。 显而易见,那些人无一不是有备而来。 这次能带着云谨自云都归来,令她因欣喜而稍稍放松了警惕, 难免掉以轻心了些。 贵为北楚唯一的长公主, 秦钰啸的唯一皇嗣, 实际上秦盏洛于两三年前就曾遇到过几回诸如此类的刺杀暗算。 从始至终, 她都从未产生过丝毫的畏惧。 但如今的情况有所不同,既然此番已连累了阿谨…… 秦盏洛暗了暗眸子, 视线无着落地落入到阁门外, 陷入了思索之中。 夜色渐浓, 天边的层层云朵也随之昏暗不清。 只能通过偶尔被遮蔽住的弯月隐约辨得, 它们均在悄然浮动。 石臼捣碎, 研磨成汁。 最后再烹煮过滤, 同其他的药材配在一起,大火烘烤继而小火慢熬。 谢怜静做起这些看似琐碎的熬药步骤时从容不迫, 半点儿不觉得厌烦。 南宫宁亲自护送了那味药草而来,第一时间交与了她, 来的很是及时。 在南宫宁未到之前, 谢怜静便已为云谨施针三次, 用以引毒离体。 她在施针的过程中需要静心凝神, 旁边不能留任何人打扰,是故换下来的银针清洗需要亲力亲为。 如此折腾了几次,才总算将残毒彻底除尽,也盼到了南宫宁紧急赶来。 南宫宁将药留给谢怜静后,就进殿内看过云谨。 她昏睡得并不安稳,额边仍然会泌出点点细汗,所幸唇上已开始恢复些许血色,昭示着开始恢复的迹象。 南宫宁皱了皱眉,记起那时向谢姑娘询问起云谨醒来的大概时刻,对方称只有等喂过药之后才能静候转醒。 云谨不在云都的这些日子里,朝堂内外都发生了很多的变动。 而她则一直遵循着对方临行前的八字嘱托:置之事外,概不参与。 谨王府内,也因此一直风平浪静。 “前来行刺的都是些什么人,可已经细查出来了?”南宫宁抱剑在旁看着谢怜静熬药,面无表情地询问道。 有升腾起的热气偶尔从药罐的边缘逃出,自周围招摇了会,随即散而不见。 以往她一直护在云谨身边,现今不由得想到如果自己这次也在,云谨有没有可能就不会如这般轻易地受伤,亦不会昏迷。 “王妃派人查了,可对方早有预谋,那些死士自绝之后就失去了全部线索。”谢怜静拿起蒲扇为药罐扇了扇火,有些讥讽地笑了笑,“当真做的滴水不漏,无迹可寻。” 两人各自沉默了会,共同望向就要熬好的汤药。 这些年来云谨虽然的确体弱,但从来没人会对她的生命造成威胁。 连她自身也小心谨慎得很,愿意每日按时喝药,安稳做到调息身体。 云谨有事要做,也一直明确自己将做什么。 可她如今受了那般严重的伤。 而且,还是为了要救处于计划之外的其他人,甚至于心甘情愿…… 让人不免有些难以置信。 虽暂时没想出来什么头绪,但眼前显然还有件更要紧的事情。 谢怜静先试着扭了下略微发僵的脖子,随后又用了点儿力气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脸上浮现出些许疲态。 算起来,自得知云谨中毒起就开始不断地施针、洗针、换针,她也已经有一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谢怜静就势起身舒展了下,几乎是抑制不住地连打了两个呵欠,眼角泛出几滴泪珠。 她与南宫宁对望了会儿,将手中的那把蒲扇塞到了对方的怀里,“阿宁,帮忙看会儿火,大概再熬半个时辰那药就可以端到殿里喂给谨儿喝了。我不行了,我得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南宫宁感知出来自于谢怜静的疲倦,于是沉默地接替了对方余下的任务,坐在药罐边,等着将内里的药汤的熬好。 *** 长宁宫内,此刻分外静雅,唯有炉中燃着的那点儿安神香悄然浮动。 秦盏洛亲自喂云谨喝尽那碗药后,将殿外那几个待命的侍女清退,只留自己守在对方的身边。 众人各自忙碌,终于将昏睡着的云谨盼醒。 云谨醒来之后所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坐于榻边睡着了的秦盏洛。 云谨侧目望过去,似乎还能数得清对方的睫毛。 第73章 秦盏洛睡着时的眉毛并不舒展,尚且带着浅淡的担忧与疲惫,也不知已经在旁守候了多久。 云谨稍稍使了些力,努力坐直了身子。 肩部隐隐地传来疼痛的感觉。 她的动作幅度其实并不算大,却还是将浅眠中的秦盏洛唤醒,同时眼含关切地向其望去,“王爷终于醒了。”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秦盏洛看着云谨略干的嘴唇,当即起身去倒了杯茶递与她。 云谨垂眸将茶饮下了大半杯,秦盏洛则在旁安静地看着她,与此同时,也悄然地松了口气。 心中莫名怕对方再也醒不过来的那点儿担忧,此刻尽数散去。 是以云谨抬起眸来将茶杯递还给秦盏洛时,看到的恰是对方正眉眼温柔地望着自己。 喉头微滚,最后一口茶水,被云谨无意识地咽下。 “咳咳…咳咳咳……”云谨因走神而猝不及防地被呛了一口,立即有些剧烈地掩口咳嗽起来。 秦盏洛吓了一跳,忙去察看她的情况,并试着替她轻缓地捶了捶背。 动作之间,云谨的伤口又有些开裂,肩部也开始缓慢地向外渗血。 但所幸,现今流出来的血已经恢复为鲜红色。 毒性的确已经完全解除。 伤口还未愈合就又再度渗血,秦盏洛见后立即皱了皱眉,站起了身子欲要走向殿外:“本宫去唤谢姑娘……” 手腕被人轻轻地握住。 转身看去,云谨因方才咳嗽而微聚薄雾的眸中,正带着浅淡的笑意。 “药就在榻边,王妃可以亲自为我换药。” 她语气平静,心中却没表现得那般淡然,甚至有一丝奇异的紧张。 随后将手指微微松开,稍稍地歪着头,像是在等秦盏洛的回应。 秦盏洛眸光微闪,望着云谨尚且有些苍白的脸,轻轻地回了声:“好。” 她看着云谨坐正了身子,便拿起榻边随时准备好的伤药,眉眼淡淡:“阿谨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对不对?” 她只是明知故问。 前些日子云谨偶尔的几次试探中,秦盏洛便已经知道对方知晓了。 可她就是不主动承认。 但之后意外遇到了这种事情,秦盏洛又极快地感到了后悔:还是应该早些向对方互明身份的,也许这样就能从始至终地守护在她的身边。 “小黎洛。”衣衫半褪,云谨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语气中含着些许笑意,“好久不见。” 她自然知道,也有意就此挑明,不然也不会让秦盏洛替自己换药。 光滑圆润的肩头裸露出的肌/肤洁白胜雪,似乎吹弹可破,唯有那处因毒素迅速扩散而致使不断扩大撕裂的伤口分外刺目。 秦盏洛心无旁骛地将云谨伤处已经微微染红的白色布条摘下,旋开了谢怜静特意配制的伤药。 云谨就在这时望了秦盏洛一眼:对方的眉眼专注,一心只在自己的伤上。 显然毫无绮念。 秦盏洛涂抹伤药的手指带着抹暖意,云谨莫名而起的紧张却就此放松了些。 只有秦盏洛自己知道,她并不平静、并不淡然,也并非做到了绝对的毫无杂念。 其实她在刚一触到云谨身上时,呼吸就不自觉地乱了几瞬,却被她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王妃当初,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真实姓名?”云谨眼神随意地定在一处,问出了先前令自己觉得不解的问题。 云谨自小体弱,又因为地位与身份的原因,不能如同寻常孩童那般肆意玩耍,也从未交到过几个真心共处的玩伴。 在母妃薨去之前,与黎洛之间相处的那段时日,是她最后发自内心觉得愉快的一段日子。 黎洛算是她的第一个朋友。 虽然她能理解对方身份特殊,贵为一国的长公主需要有所隐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当年自己所告知她的,分明就是真实的。 秦盏洛的手略顿了顿,随即继续将药涂匀,拿了新的布条进行更替。 “阿谨,我那时实是想告诉你我的真实名姓的,可我又怕你知道后便不再愿意继续同我做朋友……” 秦盏洛初时一直以为云谨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她怕对方日后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会因为彼此间地位的差距而让那段相处变得难以纯粹。 可后来她也有后悔过,后悔如果当初云谨同自己一样隐藏了真实姓名,自己怕是真的难以再寻她。 所幸,对方并没有那般做。 所以秦盏洛派出的人会调查出来云谨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云都地位尊崇的小皇子。 也知晓了她当初在自己面前时,为何时而扮为恬静淡雅的小千金,时而又扮为风度翩翩的小公子。 布条已经更替完毕,只差再轻轻地系上一个结。 “王妃……”自头顶传来一声轻唤,秦盏洛刚巧凭着直觉系好了结,闻声抬眸。 她以为是自己系的结弄疼了云谨。 但云谨的眼中却盈着笑意:“你怎么…不敢看向我?” 秦盏洛神情淡淡:“没有。” 手上毫不犹豫地将云谨的衣衫重新归拢好。 而后直视着云谨,神情与寻常无二:“王爷才初醒,还需要躺下多作歇息。” 直到看着云谨躺下后,秦盏洛才起身向房门外走去,只是脚步略匆忙了些。 第74章 云谨静静地看着,想她这算不算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可分明刚才…… 在自己面前一直表现得镇定万分。 *** 云谨于公主榻上躺了三四日,每日都有秦盏洛在旁悉心照顾着。 秦盏洛偶尔兴起,还会亲自下厨为对方熬粥,惹得御膳房的众人纷纷大感惊讶。 公主与驸马两位主子之间的感情,当真是好。 谢怜静的医术向来不凡,不过稍费些心力,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调理好云谨的身子。 只是谢怜静心中觉得不解,不解秦盏洛面对于云谨时的态度。 她每日这般悉心的照顾,究竟是因为云谨是她名义上的夫君,还是因为是云谨为了救她而受的伤? 在谢怜静私下对云谨表达出疑惑时,云谨所给出的简单解释更是让她诧异。 秦盏洛知道云谨的真实身份,甚至可能从到云都和亲开始就知道。 ……那为什么? 谢怜静更觉糊涂,偏偏云谨又在这个时候卖起了关子,以至于后来她抽/空到白月离的住处时,还是带着这点儿疑惑。 白月离这里恰巧有几个看病的百姓,忙于问诊一时也没能顾得上对方。 谢怜静就自己坐在一旁,托着腮胡乱地试图理清云谨和秦盏洛之间的关系。 轮到最后一位百姓诊脉结束,白月离提起旁边备好的墨笔,在磨好的墨上蘸了一蘸,随即垂眸写了起来。 三七五味,陈皮三钱…… 她将写好的药方递与眼前的大娘,“按着这个药方,每月来我这里抓药。大概三个月后,你这体疾便能痊愈。” 大娘走时留下了半篮子的鸡蛋,说死说活也不肯拿走,还不忘连连道谢。 白月离这才顾得上望向谢怜静那边,见她愁眉不展,便淡声开口问道,“……怎么了?” 谢怜静将自己觉得疑惑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给对方,本来以为白月离能好心帮着自己分析一下,结果却得来这么个意味不明的答案。 “所以说,你这人对感情并不敏感呢……” 谢怜静没听清,下意识地抬起了眸:“……嗯?” 结果白月离先是将自己看了会儿,后来竟然明目张胆地开口骂她,“话不说二遍,呆鹅。” 谢怜静有些气不过,照旧撒了把药粉过去。 *** 云谨受伤的消息并未及时封闭,有些人还是会前来探访。 杨阏逢和周重光就是其中的两个。 自那次围猎云谨于猛虎口下救出了六子之后,周重光就对云谨彻底改观,并一直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愧疚。 此次云谨为救公主而受伤,更是让他觉得云谨是位响当当的男儿。 所以他带了礼物来探访,也为负荆请罪。 “重光,我有些话想单独与公主殿下说,你先回去吧。”两人共同前来,杨阏逢却在临走前停留了下来。 周重光知晓杨阏逢是何意图,也便应了。 即使杨阏逢是他的兄弟,他现今也觉得公主与他其实并不如与云谨合适。 但有些话,总要说清楚,方可死心。 故而周重光只无言地拍了拍杨阏逢的肩,便先行离去。 秦盏洛眉眼淡淡:“将军有何话要与本宫说?” “小将五年前随父亲凯旋归来,曾在殿外等待父亲受赏结束,那日烈日高照,灼热难忍……”杨阏逢脸上浮现出回忆神情,“虽然已经晒得摇摇欲坠,可小将并不敢动。幸而殿下路过,体恤殿外侯着的群臣,命人送了解暑汤过来,小将曾惊鸿一瞥……” 自此便再难忘却。 秦盏洛一直静静听着,待杨阏逢全部说完才淡然道:“将军,那不是本宫。” 那日她的确有吩咐过送些解暑汤给殿外的人,可真正出去露面的是她让戴了面纱伪装成自己的一名丫鬟。 杨阏逢那时应该是视线模糊,没能分辨出来。 杨阏逢错愕,原来他竟误会了这么多年。 但仍旧没有因此死心:“公主殿下,其实小将这些年来一直……” “将军!” 秦盏洛知杨阏逢还想要说些什么,提前呵止。 “本宫于少年时便与阿谨相识,直到现在,心意依然如旧。”秦盏洛说得平静,却又万分坚定,“感谢将军的厚爱,只可惜本宫心中之人永远不会改变,还祝将军早日觅得良伴。” 杨阏逢动了动唇,最终也只得抱拳说出:“末将知晓,也祝愿公主驸马永结秦晋之好。” 秦盏洛对云谨的情难以撼动,杨阏逢在刚刚深刻地知悉了这一点:公主在言及云谨时,眼中含着的光都是不一样的。 杨阏逢原本以为秦盏洛只是一时被云谨所迷,却没想到…… 原来自己早在多年前便已经输得彻底。 第36章 自杨阏逢和周重光探访之后, 秦盏洛因考虑到可能会扰到云谨恢复,便一并谢绝了余下那些臣子的好意。 毕竟阿谨也才初愈,还需静养, 实是不适宜多受那些不必要的扰乱。 长宁宫内,也终于得以安宁了两三日。 黎扶鸾在心中挂念着云谨的伤势,虽未亲至,但却遣荷晴将秦盏洛给请了过来。 秦景怡也在她这殿里坐着, 话里话外的,皆是自责之意。 第75章 如果不能亲耳听到云谨已安然无恙的消息,她总会觉得过意不去。 荷晴一路牵引, 照旧还是停在了殿门外, 对着长公主做出了“请”的姿势。 她自己则转过身, 去抓殿外那几个不知跑去哪偷懒了的小侍女。 方才皇后欲要寻人使唤的时候, 除了向来恪守规矩的枣子以外,她们竟然一个也不在。 如此散散漫漫, 成何体统! 秦盏洛进入了凤鸾殿后, 向眼前坐着的两人分别问了声好, “母妃, 皇姑姑。” 黎扶鸾向女儿摆了摆手, 又示意立于旁边的枣子替长公主倒茶, “洛儿,坐吧。” 秦盏洛便点了下头, 坐到了两人的对面。 三人所坐位置底下安放的软垫轻薄,极适合耗时稍久些的闲谈, 不易有乏累之感。 见她坐定, 秦景怡便忍不住问了自己这几日一直忧心的事情, “洛儿, 如今云谨她怎么样了?” 秦盏洛将枣子倒好的那盏茶执起,不欲皇姑姑继续跟着担心下去,便安抚般地回答道,“阿谨已经醒过来了,如今已无大碍,预计着应该再过段时日便可彻底痊愈。” 她垂下眸,将盏中的茶饮了一口,情绪兀地变得有些许的落寞,“此番是我连累了阿谨,害得她中了那样的毒。所幸她最终无事,不然……” 不然就连秦盏洛自身也难以想象,她如今会是怎样的心境。 秦景怡听到云谨的确已经醒来之后,心中才算松口气,“哪里是什么受你的连累,此事分明全是怪你皇姑姑。如果那晚我没邀请你们两个去赏舞,也许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枣子向来识趣,在替长公主倒完茶后,单凭黎扶鸾的一个眼神就自觉离了殿内,不听主子们所议论的种种。 眼前这两人各自争着揽责愧疚,黎扶鸾一时也插不上话,只得暂且在旁听着。 秦盏洛将手边的茶盏放下,勉力地笑了一笑,“这次实属是我一时疏忽,就算不是受了皇姑姑的邀约去赏舞,其他情况下也有可能会遇险。” 怎么能全然去怪大长公主呢? 秦盏洛一直都很清楚,对方的目标一直都是自己,阿谨也不过是为她抵挡了去。 秦景怡察觉出皇侄女的情绪变化,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可以宽慰对方的话,便开始沉默起来。 不过这也终于让黎扶鸾寻到了机会,得以说出自己原本就想说的话。 旁观者清。 她作为完全的局外人,倒是能将这件事情看得别样通彻。 “洛儿,你无需自责。谨儿她为你挡镖而中毒不过只是个意外,她想保护你的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她很在乎你。” 黎扶鸾反观了下秦盏洛的神情,见她似乎有些听进去了,便趁热打铁地继续说道,“同样的,你也很在乎她不是吗?不然,当初也不会那般不惧一切地奔赴云都寻她续缘。” 说起来,秦盏洛与云谨得以共同走到今日这步,黎扶鸾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完全的见证者与推动者。 *** 近些年来,总有些王公大臣们惦记着昭宁公主的婚配之事,其中斗胆替家中适龄小辈向帝王提过亲的,也算不少。 可偏偏这位殿下从来都只是选择按兵不动,未曾有过任何的表示。 清冷矜贵,不容侵犯。 某日于朝堂之上,杨将军隐晦地向帝王表达自己家的无知犬子仰慕昭宁公主已久,照例被秦钰啸随意地寻了个借口驳回。 但昭宁到底已到了应当婚配的年龄,只要迟一日不择驸马,这些人这方面的心思便不会消停一日。 于是秦钰啸便和黎扶鸾商量着,得亲自去问问她的想法。 黎扶鸾明面上是来做帝王的说客的,暗地里却是先来想探探自己女儿的底。 她心知既然秦盏洛不愿婚配,那无非只会有那么两种可能:一是纯粹未遇到有觉得合适的,二是心里早已经住有了人。 昭宁是黎扶鸾与秦钰啸所共同诞下的唯一子嗣。 她的身份,从来都不仅仅只是北楚唯一的长公主这般简单。 虽从未明说,秦盏洛却也是众人心中早已默认了的未来北楚的皇位继承人。 扶持出一名女帝,谈何容易。 秦盏洛少年之时,其实每日都觉不出开心。 她被迫记诵着各种读起来枯燥无味的国策,又由专门的嬷嬷教习着那些繁琐礼仪,学着与寻常公主不太一样的事情。 昭宁也确实不负众望。 她天赋聪颖且勤奋刻苦,无论是背书还是习武,都远超于同学的儿郎。 甚至随着年龄增加,她对于如何把握权柄,也逐渐得心应手起来。 可与此同时作为代价的,是她的性情也随之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到底还是那样的年纪,秦盏洛的天性却被压制,她的行为也时刻被无形地束缚。 她并不快乐。 等到秦钰啸与黎扶鸾意识这一点后,也连忙做出了改变,但却已经有些为时过晚。 盏洛很少会笑,甚至于作为她母后的黎扶鸾,有时候也难以猜透自己的女儿此刻心中正在想着些什么。 但她却清楚,洛儿心里是怨的。 于是盏洛被放了假。 秦钰啸要她去珈竺寺为北楚祈福,其实也是听从了皇后所说的类似于“亡羊补牢”的劝告。 第76章 黎扶鸾曾偷偷出宫见过秦盏洛两次,出乎意料的,却发现女儿似乎真的有所改变。 她的眼中又重新浮现出笑意,发自内心。 黎扶鸾惊喜于秦盏洛的变化,但又对其中的原因觉得不解,于是便暗里派人观察起来。 之后才得知:原来洛儿的那些喜人的变化,都只是因为一个人。 那个人带着洛儿夜行于街市,品小食、赏繁灯;那个人带着洛儿于皇城内的最高楼赏月景、放孔明灯;那个人带着洛儿赏歌舞、坐行舟…… 那个人陪同洛儿一起,做了诸如此类,许许多多的事情。 很普通,几乎只是这世间寻常年纪的少年都曾做过的事情。 却也是秦盏洛只在其他人口中才听过的事情。 对她来说,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而陌生。 黎扶鸾忽地觉得有些心疼:这么多年来,洛儿生于帝王家中,锦衣玉食,却从未真正得到过哪怕半点快乐。 于是她放任了那个少女的存在,即便她已经调查出来,对方其实是来自于云都的假凤虚凰的小皇子。 某次昭宁与那少女泛舟游玩时,黎扶鸾恰巧偷偷地跟了上去。 她努力地藏好,意图在两人发现不了自己的地方悄然进行观察。 那孩子的身体太弱,黎扶鸾也是第一次在洛儿的眼中读出那点儿心疼与担忧。 可后来秦盏洛的行为,实在出乎了她的意料。 秦盏洛先是凝视了会儿身旁已然睡着的少女,而后小心地抱了上去。 她的动作轻柔谨慎,带着一丝丝的紧张。 可黎扶鸾在不远处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女儿眸光闪动,小心翼翼,举止行为间都已然将那名少女视若珍宝。 黎扶鸾不由自主地心中一惊。 洛儿对那少女的感情…… 似乎已经有些超过了寻常玩伴间的友谊。 秦盏洛自从祈福归来后,明显改变许多。 她不再为寻常礼法所缚,古板呆滞,相反地就连眉宇间都生出许多神采。 即便那些夫子老师们之后的教习再如何,她也始终淡然处之,锋芒暗长。 秦钰啸对此很满意。 黎扶鸾也逐渐觉得,也许自己那日所见的其实算不得什么:洛儿对那样一位特殊的玩伴,即便略觉珍重些,也无可厚非。 直到她无意中发现了秦盏洛书房中压着的一幅画。 画上的少女眉眼含笑,神态中透着淡雅从容,以及隐着的出身于皇家的一抹与生俱来的威严傲气。 “母后……”略清冷的呼唤声自身后传来,黎扶鸾甚至于来不及藏。 秦盏洛推开门,看见了黎扶鸾正略显慌张地想要放下她手中拿着的画。 那画上的是谁,秦盏洛再清楚不过。 她微微地垂下了眸,抿了抿唇。 黎扶鸾手中执盏,尚且不知该如何开口。 “母后,儿臣知道您…曾跟过我们。” 少女的声音清冷平淡,黎扶鸾将要饮茶的动作却顿了顿。 “母后,是怎样看待阿谨的?” 黎扶鸾知道那孩子名唤云谨,很好听的名字。 看样子,洛儿对自己的先前的观察行为应是都已知晓了,但她却一直未曾说出来过…… 黎扶鸾不由得在心中叹息,洛儿果然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成长了。 “那小姑娘很好,母后很喜欢。”黎扶鸾虽是长辈,却也从来不愿敷衍自己的女儿,是以语气分外的认真。 毕竟是对方改变了先前那个眉间总藏着些郁郁的洛儿,她很感激。 “儿臣也很喜欢。” 黎扶鸾心上重重地一跳,竟也没能问出秦盏洛口中所说的到底是哪种喜欢。 这件事情,也便那么稀松平常的过去了。 两人间颇有默契的,谁都没有再提起过。 只是那画后来被秦盏洛重新取走收起,再也没被黎扶鸾找到过。 *** “洛儿,近来有几家大臣的儿郎有意提亲……”黎扶鸾将手中的名册向她推了过去,“你父皇的意思,这件事定然还得是由你亲自来决断的。” 关于这件事上,黎扶鸾与秦钰啸早便达成了一致,绝对不会逼迫秦盏洛,全由她自己拿主意。 自秦盏洛诞生的那日起,便是这北楚之凤。 凤的决断,当然该由她自己把握。 秦盏洛并未去碰那本名册,她神情淡淡,却又异常坚定。 “儿臣早已有了心喜之人,此生非她不可。” 黎扶鸾很是了解她,于是试探性地问道:“是那个名唤云谨的孩子?” 秦盏洛并不遮掩,回答得很是果决:“是。” 其实也是意料中的答案,黎扶鸾并不觉得十分诧异。 她只是没想到,原来自始至终洛儿都未曾放弃那份感情。 甚至于,愈演愈烈。 “洛儿如今,可是真的想清楚了?先暂且不提别的,就论你们两人皆为女子之身……” “母后,会在意吗?” “……”黎扶鸾先是无言地沉默了会,随后兀自笑了笑,“洛儿是知道的,父王和母后都只是想你能够幸福快乐。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黎扶鸾这边,就算是先行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就该去想办法说服帝王。 第77章 于是黎扶鸾便将秦盏洛少年时与云谨相处的事情说与帝君听,极为详尽。 只是暂时刻意地隐去了有关于云谨的某些细节。 秦钰啸听完后,只是沉默良久,随即叹息一声:“是朕那时迫她太急了。” 当年秦盏洛郁郁寡欢的样子,其实一直都隐在秦钰啸的心中。 以至于到了后来,他也还是时常会为自己那时的急功近利而感到后悔与愧疚。 “所以陛下…这算是答应了吗?” “朕以前就曾说过,只要是有关于洛儿的决断,就都由她自己做主。”秦钰啸略沉吟了会,话锋微转,“不过,朕要她答应朕一个条件。” 秦盏洛会成为北楚的未来储君,她不能一直留在云都陪同云谨。 于是秦钰啸便同秦盏洛之间做了一个约定,待其答应过后,才肯对外以和亲的名义放她前去云都。 秦盏洛已行离北楚两三日后的那夜,黎扶鸾在自己的凤鸾殿内摆了一桌御膳,邀秦钰啸过来共同享用。 她与秦钰啸成婚多年,也向来是一人专宠。 黎扶鸾当年就是看中了秦钰啸的专情,才心甘情愿地守在这一方后宫。 他爱她之深,从未纳妃选嫔,后宫唯她一人。 黎扶鸾眉间含笑,为秦钰啸倒着酒、夹着菜。 纵使已过多年,她的一颦一笑,也仍是帝王心中最喜欢的模样。 秦钰啸神情温柔放松,体会着这远离朝堂后的难得清闲。 见着时机差不多了,黎扶鸾便勾起手中的酒盏,缓慢地转了转。 “陛下,臣妾要告诉你一件事。” “嗯?扶鸾有何事要说?” 秦钰啸心中察觉奇怪,今夜所喝的酒分明并不算多,却已然有些薄醉。 这酒性,怕是稍烈了些。 黎扶鸾早已屏退了凤鸾殿内的那些侍女,便在此刻注视着秦钰啸的眼睛,将之前有意隐瞒的某些真相告知与他:“洛儿喜欢的那位王爷…实则是名女子。” “……你说什么?”秦钰啸锁了眉头,当即就欲起身命人将秦盏洛追回。 “好了,已经太晚了。” 黎扶鸾勾起一抹笑意,早有所悟地劝道。 反正这人现在是动不了的。 秦钰啸也在这时察觉不对,不由得有些恼怒:“真是胡闹!扶鸾!你居然对朕下药!” “陛下就好好地待在这里吧,我答应过洛儿,绝对不会让你有机会追上她的。” 别说黎扶鸾不给秦钰啸追的机会,就是给了,现今也不是他的人能追上的时候了。 而且,即使追回来了又能怎样呢?洛儿早已那般果决…… “胡闹!当真是胡闹!” “陛下,你说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又何必执着于阴阳之间?世人皆论天理常伦,恪守礼道。可这世间,什么才算是真正的礼?” 黎扶鸾的眸中,倏忽多了些别的意味:“如果当初你我之间也隔着层礼,陛下会选择放弃我吗?” 她当然知他不会。 秦钰啸曾为了她当朝退绝群臣广纳后宫的谏言,并因此而大发雷霆,誓言今生唯一后矣。 君无戏言。 自此无人胆敢再提。 世间诸事,不过为的是一点儿欢喜。 它明明唾手可得,有些人却穷其一生也追寻不到。 若是他们的公主心中已经坚定了,也确定这样才能让她得到想要的欢喜,那又为什么非要逼着她选择放下呢? 秦钰啸有些无奈,显然是被黎扶鸾的这番话给说服了,同时语气也缓和了起来:“好了,朕知说不过你。既然这已经是洛儿的决定,朕又能如何?便随她去罢了。” “这才对嘛,来,陛下吃菜。”黎扶鸾随手挑了道秦钰啸爱吃的菜,将筷子递到他的嘴边,“来,我们张嘴了,啊……” 秦钰啸虽仍皱着眉,却也还是咽下了那口菜。 第37章 云谨身上的余毒已被彻底拔除, 剩下的便是等待伤口愈合。 上好的伤药为辅,加之秦盏洛的悉心照料…… 她其实很快便好得个七七八八。 养伤调息的最好方法,无疑就是食补。 秦盏洛向谢怜静问了服药期需要特别注意的忌口, 之后便按着云谨的口味向御膳房吩咐好应做的膳食,并要求他们尽量每日都不同样。 御膳房掌勺多年的御厨们听后便纷纷直接傻了眼:啥?啥东西?就那些清淡得不行的菜色,还得每日都不重样啊? 公主殿下这简直就是在考验他们! 秉着达御厨不可以说不行的原则,他们倒也尽心尽力地照做了。 每次派小丫鬟向长宁宫送膳时有多潇洒, 前一日夜里搜肠刮肚地琢磨新菜时就有多狼狈。 银屏本是到点便来御膳房这边准备将主子们的午膳取走,结果发现同殿的盈希也在这边。 对方正以手扒着侧对于御膳房的柱子,悄咪咪地向那边不知道在张望着些什么。 银屏直接上前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同时轻声唤道, “哎, 盈希。” 盈希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等回过头后见原来是熟人,立即就松了口气, 忙不迭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的老天爷呀, 这也太突然了, 你吓我一跳。” 不做亏心事, 不怕鬼敲门。 看盈希的这般反应, 她刚才绝对在偷摸做些什么坏事。 第78章 银屏边这般估摸着,边语气有些怀疑地问道, “你猫在这看什么呢?鬼鬼祟祟的,当心待会儿再被那几个侍卫给当成小贼抓走。” 盈希没被对方的话唬道, 有些理直气壮地回答说, “嘁, 有公主殿下在, 就算是借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抓我啊。我在看咱们家殿下是怎么宠夫的呢……” 银屏闻言,不禁生出了几分好奇,便也随着对方向那边望去,“什么宠夫啊?我也想看。” 盈希有些嫌弃地望了望银屏:这人的消息好生闭塞,连殿里那些小丫头们都已热烈地讨论了几日的话题都不知道。 但她还得偷偷扒着那根柱子,耐心地解释给对方听,“你不知道吗?殿下这几日都在亲自熬粥给驸马喝啊……” 公主殿下,亲自熬给心上人的粥啊? 银屏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是甜蜜,不禁为之惊叹,“公主对驸马可真好!” 清冷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是吗?有多好?有你想的那么好吗?” 银屏下意识地就欲回道,“那当……” 余下的话没说完,被她给生生地咽了回去。 银屏和盈希说话的工夫,原来秦盏洛已经从御膳房里走出来了,还刚好发现了这两个小丫鬟在这边偷看。 秦盏洛也是刚走过来,恰巧听到了那么一点儿对话内容,便如此随性地接了句话。 于是这两个八卦被抓了个正着的小丫鬟,纷纷向秦盏洛行了行礼。 银屏望了望秦盏洛手中的食盒,知道那里面装的应该就是她熬给驸马喝的粥,于是开口问道,“殿下可用奴婢将它送回?” 秦盏洛只摇了摇头,淡声拒绝道,“不必了,由本宫自己拿回去便好了。” 她亲自熬了,亲自装好,又亲自送去。 丝毫不将做好的粥假以他人之手。 等送到云谨的面前时,拿出的那碗粥还是温热,刚好适合入口。 秦盏洛将从食盒里取出来的几碟小菜也放于桌上摆好,又将汤匙递给了对方。 随后便坐在云谨的对面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将那碗粥喝完,眼中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意。 秦盏洛挑了下眉,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对方,“阿谨觉得…今日的这碗粥,好喝吗?” 云谨清楚这粥照旧又是秦盏洛亲自熬的,于是轻笑了笑,“好喝,融着盏洛的心意在其中,再好喝不过。” 这人的一贯花言巧语。 秦盏洛虽如此想着,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出了几分欣喜,同时又与对方商量道,“那明日换着给你熬碗加些肉丝的粥可好?” 她这些时日给阿谨熬好的粥都杜绝了荤腥,到底是清淡了些。 秦盏洛昨晚特意问过谢怜静了,那时说是后日才可为云谨改换口味,她便开始惦念着。 云谨将汤匙放下,回答时的表情自然无比,却偏生莫名地让人觉出乖顺,“好。” 秦盏洛才刚将那空碗放回食盒,就听得殿外的丫鬟通报了声。 是谢怜静按时过来察看云谨如今的身体状况。 秦盏洛只与对方打了个照面,随即离开了殿里,将空间完全留给了两人。 “云儿,那公主与你到底……”谢怜静照常为云谨把着脉,用以察看她的身体状况,趁机试探着开口问道,“她照顾你那般尽心,可是真的对你有意了?” 不管白月离那边怎么说,谢怜静自觉自己并算不是个傻的,但她也实在看不透这两人间的相处到底是个怎样的状况。 刚才她进来的时机可算巧合,那位公主殿下望向云儿时的眼神简直就要溺死个人,再加上又听说对方还亲自为云儿熬粥什么的…… 要说一开始两人都是逢场作戏,可现今为何一方肯为另一方挡箭,而另一方也愿意委身屈尊地每日照顾,端茶送膳事事亲为? 而且…秦盏洛本身还已经知道云谨的真实身份了。 叫人着实有些想不明白。 难道,即便云儿实为女子之身,也被那公主给惦记上了不成? 啧,那对方这不明显就是蓄谋已久了吗? “师姐,对此很好奇?”云谨眉眼间含着淡淡的笑意,模样温雅。 “自然。”谢怜静将手指搭在云谨的腕间,心思却在对方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回答上。 结果云谨就只是狡黠一笑:“本王偏不告诉你。” “……”谢怜静回过神来,有些愤愤地将手指收了回去,“并无大碍,明日起就可以继续服用之前用来温养身体的药了。” “师姐慢走。” 云谨注视着谢怜静离开时毫不犹豫的步伐,在心里悄然猜测起来:接下来的几天,她这师姐会不会在熬给自己的药中多放些黄连? 只想了一会,便挑眉重新躺下。 师姐小气,肯定会的。 *** “谢姑娘,本宫来替王爷拿药。”秦盏洛一袭白衣,眉目稍显冷淡地站在谢怜静的身侧。 谢怜静只瞧了瞧她,执着蒲扇再度扇了扇火上的药罐:“公主稍等,这药还差点火候。” 随后顺手向药罐中丢进些东西,又将其重新盖好。 秦盏洛恰巧看着这一幕,心中觉得有些奇怪:“谢姑娘刚刚向罐中加了些什么?” 这时加入的药材,似乎有些多余。 难道是先前有所遗漏? 第79章 “没什么,不过是些辅料,就是要这个火候加入才行……”谢怜静面不改色地胡诌解释着,眼中划过一道算计。 不教训教训那个说话吊人胃口的,实在不能解了她心中之气。 谁让云儿如今也学得像她那时常恼人的白师姐一样,也该吃点无伤大雅的小苦头。 秦盏洛接过滤后的药汤后,准备为云谨端去,谢怜静却叫住了她。 “哎,公主,等一下。”谢怜静胡乱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对着秦盏洛人畜无害地笑了笑,“一会劳烦你先帮王爷试试温度,入口温而不烫为佳。” 秦盏洛便略点了下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小样,苦不死你两。” 其实放入药汤中的黄连并非全无道理,黄连也的的确确属于内里的一味辅料,而且于适当使用范围内用料越多效果越好。 只是平日里谢怜静都有意控制着最低线,在偶尔决意要给对方点儿小教训时才肯狠下心来加些份量。 云谨厌苦。 她虽然并不畏惧吃苦,但是却最为厌恶苦味。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偏好甜食一些。 每每吃苦,都会悄悄地皱起眉去。 即将推门入内之时,秦盏洛想起了谢怜静之前的嘱托,便自用汤匙舀了半匙送到自己的嘴边。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王爷,该喝药了。”秦盏洛将药送到云谨手上,随后在旁静默地等着她将其全部喝下去。 云谨略犹豫了会儿,直接将碗端起,把药一口气灌了下去。 她猜得果然不错,师姐就是小气。 “咳咳…咳咳咳……”云谨因喝得有些急,气一时不顺,便不自觉地咳嗽起来。 秦盏洛便第一时间接过碗,动作轻柔地为她顺了顺气,而后递过些东西到她手上。 云谨咳后眼中带些水光,朦胧间辨出手中有几分清凉的东西是些什么——原来是几颗蜜饯。 她直接塞了一颗,送到口中。 苦涩瞬息被一种清新的甜所替代。 于是云谨眯了眯眼,看上去似乎有些享受般。 秦盏洛看她神态,眼中也不由得沾染了些许笑意。 “阿谨,过几日…可要回珈竺寺看看?” 那便是两人真正开始结缘的地方。 *** 多年过去,珈竺寺仍旧香火旺盛,信客来往未有绝断。 虔诚礼佛,顶礼膜拜。 百姓纷纷跪于佛前,双手合十,默念心事:或求升官发财、经商盈利,或求身体康健,阖家幸福。 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愿求。 而大殿中威严屹立的大佛则俯视人间,静默地望着它的信徒,似在怜悯于众生。 很多地方,仍是云谨和秦盏洛记忆中的模样。 珈竺寺中除却焚香跪拜后的许愿还愿外,最出名的还要属能在这里解签问卜。 卦象灵验与否,其实并不受很多人在意,唯求心境。 云谨见后便产生了些许的兴趣:她以前来这寺中时年岁尚且不足,不被准许摇签解文,如今才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试上一试。 跟着那些百姓们排了有一会儿,才终于轮到了她与秦盏洛两人。 云谨将那只签筒执起,先是默声在心中祷告了番,而后摇了一摇,便掉出一根提有诗文的木签来。 一旁的僧人见了,便分开合十的手掌将其捡了起来,仔细地看了看。 “祥瑞!施主,此乃难得的祥瑞之签啊!” 而另一边,秦盏洛也同样摇了一根木签出来,递与那位僧人的手中:“还请这位大师也能替我解上一解。” 僧人将秦盏洛的签文同样拿到手里看了一看,眼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惊诧之色。 随后又转去重新看了看云谨的签文。 过了会儿,脸上突然浮现出笑意。 “阿弥陀佛,恭喜两位施主。两位所抽/出的这两根签的签文着实特殊,竟恰巧得以合为一文……”僧人将两人的签文合着,给她们念了一遍。 的确如同浑然一体。 “从这签上来看,二位皆呈龙凤之态,地位尊崇,又外乎天作之合……”僧人略顿了顿,继续说道,“是天定的姻缘。” 他看了看秦盏洛,神情变得有几分恭敬:“这位施主凤姿卓然,一朝凌云舞,天下尽俯臣……” 他又转向云谨:“而这位施主……” 僧人兀地表情肃穆,双手合十道:“终有一朝郁云散,无不可得股掌中。” 他并不知眼前这两人的真实身份,仅是从卦象解析出她们都隐隐有着未来帝王之态。 而云谨那寥寥几言的卦象中,却偏生存着些许难解的复杂,令自己难以继续解言。 是实在不知,更是实在不敢。 僧人这边几乎掌间出汗,反观听着他进行讲解签文的两人却都面色如常,无甚太大反应。 “多谢大师解签。” 秦盏洛以眼神示意了下她身后跟着的盈希。 盈希立即会意,将带来的银两递到了僧人手中:“大师,这是我家公子和小姐捐赠的香火钱。” “多谢施主。” 问签过后,云谨便同秦盏洛商量好:先各自分开逛逛,最终再汇合去食用寺中的斋饭。 两名随身侍女不远不近地跟在秦盏洛的身后,看着她立于佛前祈愿。 第80章 盈希望向这几日以来,一直和自己在长宁宫内共同侍奉的银屏,小声地和她交谈道:“刚刚的签文倒是有趣…听得我都想去试试了。” 银屏点了点头,小声应和道:“我听得糊涂,但倒也觉得有些灵准。” 公主与驸马可不就是各自出生于皇家,尊崇无比。 而且两人间又早已拜了堂、成了亲…… 那可不就是所谓的“天作之合”。 “一会找准机会,咱们两个也去那试试。” 银屏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望向秦盏洛那边眨了眨眼。 盈希的反应也快,当即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两人轮流过去,得到肯定后便立马偷偷溜走。 *** “慧空大师……”云谨看着熟悉的身影,眼中带了些笑意。 慧空本在眉眼温和地训导着寺中的一名调皮小沙弥,闻见这声唤后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见一气宇不凡的富贵公子正向着自己施礼。 “这位施主很是面善……”慧空连忙还礼,转了转手中的那串佛珠,在脑海中回想了下是否曾与这位公子结过善缘。 “晚辈姓云,单名谨字。” “啊!是你!”慧空这才回想起记忆中那位颇具慧根的小王爷。 多年不见,云谨与她年少时相比,已有了不少的变化。 但自那双眼,还是能捕捉到几分当年的影子。 “慧空大师近来安好?主持他老人家怎么样了?”云谨眉眼含笑,仍旧是那副谦和有礼的模样。 “均好均好,主持见了你定会开心。” 这是真话。 云谨少年时在这珈竺寺中就因独具慧根,再加上谦和知礼,而颇受主持的喜爱。 贵为皇家的子孙还能如此人品心性,主持当时便觉得这孩子日后必然能有一番作为,于是偶尔还会抽/出些时间来与云谨讲讲经书。 看得多了、听的也多了,导致那卷清心经云谨至今仍能流畅背诵。 *** 南宫宁尚且不知,云谨与这北楚的珈竺寺之间还曾存在着此等渊源。 云谨来时所坐那辆马车的轮子有些坏了,她方才一直在帮车夫找人进行修理。 再进寺庙时,恰巧见得寺中主持正与云谨交谈甚欢,显然一副相熟许久的模样。 南宫宁只过去简单地交代了几句,也不欲加以打扰,便自行在寺庙中走了一走。 她漫无目的地绕了几绕,发觉先前人数颇多的那处掷签的地方现下终于冷清了下来,于是便走了过去。 “寺内问卜还是有趣的,有机会阿宁也去试试吧。” 不由自主地想起云谨说过的这句话。 僧人见她踌躇,便主动走了过去:“这位施主,可是要试上一试?” 南宫宁惯来不信这些卦象问卜,那日却鬼使神差地摇了一卦。 只是后来由那僧人解读出的卦文…… 让她难免,无端地有些在意。 第38章 直到云都那边来书催回, 云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北楚待的日子,似乎过长了些。 在北楚的这近半年的时间里,着实有些太过于安逸, 以至众人都差点忘记了终究还是要归去的。 云谨同秦盏洛一起,逛过了皇城的许多地方。 既熟悉又陌生,似乎仍能找寻回过去的那些记忆。 惊喜的是,还能重新遇到曾经的一些熟人。 总会给人以恍若昨日的错觉。 以前在梨花街的街角摆摊卖桂花糕的那位张大娘, 如今已不必再那么辛苦了。 她唯一的儿子南下经商之后赚了不少的银两,陆陆续续地给寄了许多回来,连同着书信一起。 张大娘每次都仔细地将信读完, 银两却一律攒着不花, 直到她儿衣锦还乡后, 才将那些钱拿出来盘了个不小的店铺, 专门做各式各样好吃的糕饼。 取下的店名也好记,就叫“张大娘糕饼”, 让来来往往的过客一目了然。 云谨和秦盏洛本是听了周边的百姓说这边有值得尝试的糕点, 因此特意前来尝试, 结果才刚一进店铺就发觉了原来还是故人。 张大娘这些年来的变化并不算大, 只挂在脸上的笑意明显更浓了些。 她见云谨和秦盏洛似乎是没见过的生面孔, 便主动热情地向两人介绍了下哪些种类的糕饼比较受欢迎, 不好吃绝对给退。 什么桂花糕、软云糕,手打栗子糕…应有尽有。 云谨向来比较恋旧, 专门挑了几样多年前便觉得喜欢的出来,分别买了不少。 她本以为张大娘定然不会忆起自己和秦盏洛了, 对方却在替她清点应付的银两时, 突然抬起头来有些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小公子?” 张大娘眯了眯眼睛, 又看了看立于云谨身旁的秦盏洛,这次的语气突然变得愈发笃定,“小公子!小小姐!” 这是于两人年少之时,街边那些熟识了她们的商贩们习惯性唤的称呼。 云谨那会儿,扮成小公子的时候居多。 众人对两个小家伙心喜,尤其是明显性子更活泼些的云谨,为了逗她、也为了好区分,便常有意唤其为“小公子”。 云谨的眼中不由得浮现出几分惊喜,与自己身旁的秦盏洛对视了一眼,皆是觉得不解,“大娘,您是怎么认出我们来的?” 第81章 张大娘不禁笑了笑,也不卖关子,“大娘我卖了这么多年的糕饼,也就小公子这样特别,每次挑好想吃的递过来时都按着这样的顺序装……” 云谨:“……”原来如此。 这的确要源于自己的一个小习惯。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想还能靠这让大娘认出她们来,该是有多让人印象深刻。 好说歹说,张大娘非要再多送几份招牌的桂花糕才肯放她们离去。 送云谨和秦盏洛出门时,她发自内心地感叹道,“哎,不知不觉的,原来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能看到你们仍然陪伴在彼此的身边,真好。” 云谨与秦盏洛之间的相处,的确很好。 纵使她们哪也不去:一个在书房作画,而另一个在树下闲读书卷,就只在夜晚共同用膳入寝…… 也全然不会觉得无趣。 每日分明过得平淡如水,却总让人无端地错觉似乎已经过去很久,甚至可以继续一直这样下去。 这般状态,倒像是民间寻常的老夫老妻。 云谨接到云都那边催回书信的第三日,恰巧赶上了上元节,节后她们便要动身归程。 上元佳节,团圆之时。 长宁宫内外,皆是一派热闹喜庆的氛围。 众人积极筹备着过节,换上不同样式的精致灯盏,准备膳食珍馐。 云谨饶有兴趣地看着侍卫在盈希的指挥下,来回调整着悬挂灯盏的位置。 “左面,哎对,你把它往左面一点……” “太过了,不行,你让它再往右一点……” 盈希先是向后退了两步,随后再度左右打量了一番,看着皱眉,语气颇有些嫌弃:“怎么还是看着不太对,你这侍卫,这般笨手笨脚的……” 她跃跃欲试,最终还是决定要亲力亲为才行:“下来,下来,还是换我来。” 云谨看着她将那侍卫无情地赶到一边,提起裙摆自己上了矮梯,接着就去摆弄那灯盏。 那刚才惨遭嫌弃的侍卫忙牢牢地帮她把住矮梯,生怕这姑奶奶再一不小心摔了。 说来也怪,盈希都不用人指挥,稍稍调了一调便将其正了位。 她利落地跳下矮梯,拍了拍手,模样有些得意地问那侍卫:“这回怎么样,是不是已经齐了?” 侍卫挠了挠头,心服口服地回答道:“齐了,齐了。还是盈希姑娘比较厉害……” 等到秦盏洛走过来时,映入眼中的便是云谨正站在离那些人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忙碌。 这人眉眼间含着淡淡笑意,负手而立。 一袭白衣胜雪,淡然从容。 云谨着衣时喜穿墨色,于无意间便能衬得她几丝威严隐现,英气之余又带着些别样的风采。 但秦盏洛总觉得,其实阿谨穿白衣时,最是好看。 含蓄内敛,不失风雅;此间温柔,最是迷人。 云谨察觉出有人似乎正望着自己,便自然地将目光转了过去,恰见秦盏洛同样一袭白衣,款步向自己走来。 均是白衣,两两对立,气质却浑然不同。 一方清冷淡然,一方温雅亲近,却又意外地和谐。 秦盏洛向着对方走近,提出了那个来前便已经想好了的邀约,“今夜节日热闹,阿谨可愿同我一起去夜游赏灯?” 云谨点头称好,原本心中也存有这个意思。 北楚的上元节她还是第一次过,不知比起云都节日,又会是如何光景。 此时谨王府中,应该也已是十分热闹了吧? *** 街上各式各样的花灯悬挂于案,让人有些目不暇接。 有寻常红灯笼,也有兔子灯、虎头灯,以及别出心裁的那种可以自动翻转的八面玲珑盏。 百姓熙来攘往,结伴出游。 若说这上元节日的特色,那自然当属众人聚在一起猜灯谜、观烟火,以及品尝些平常难以一次性全部寻到的各色小食。 无论男女老少,为了图个吉祥热闹或单纯展现文采才智,面对着街上那些辅以彩头的灯谜时,都会显得跃跃欲试。 有些灯谜简单,胡乱猜了,得到的也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 而有些复杂,甚至能将那架上挂着的做工精巧异常的灯盏直接拿走。 云谨一路走来,随口答了几个简易的灯谜,就得了一堆颇有些趣味的小玩意。 可惜她留着也没什么作用,很快便顺手分给了在街上遇到的孩童。 孩子们表现得喜不自胜,几乎在刚一拿到手后便忍不住摆弄起来。 云谨与秦盏洛生得好看,又送给他们东西,难免让孩子们纷纷觉得喜欢非常。 于是孩童们便围着两人亲亲热热地道了谢,还送了她们各自视若宝贝的糖饴、小酥饼和糖葫芦这类零嘴吃食。 等孩童们散开后,云谨怀中抱着的一堆这类东西,让她不禁有些失笑。 本来是打算减轻负担,少拿些东西的,结果…… 秦盏洛跟在云谨的身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并不打算帮忙。 她似乎看起来性子稍冷了些,孩童们就都将东西齐齐塞到了云谨那边。 “王妃……”云谨试图开口求助,她一边走还一边抱着这些东西,看起来难免有些滑稽。 “这都是孩子们的一片心意啊……”秦盏洛的眼中漾出了一丝笑意,语气轻松地劝道,“王爷可千万不能辜负。” 第82章 云谨脸上的笑不由得僵了一僵,继续认命地拿着这些珍贵的心意。 秦盏洛随手自云谨那里拿了个以油纸包好的小酥饼尝了尝,淡淡的咸味,味道还不错。 云谨张口,也就着秦盏洛的手吃了一块。 她们一路走着,发觉前面围了许多各自凝眸思考的人,似乎都遇到了难解的灯对。 “来,大伙都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摊主卖力地吆喝着来往的行人,吸引他们将目光向自己投过来,“头奖可是能把这只八面玲珑盏给直接带回家,今夜这么多的人啊,真的就没一个能对出这灯对的吗?” “这样,我就再下个本。只要有谁能对出来,这兔子灯也一并送出去了!” 兔子灯其实只是可爱了些,真正吸引人的还是那只八面玲珑盏。 这盏内里藏有八张字画,无不出自名人之手,来回翻转着。 最难得的还是,它仍可如同其他那些灯盏那般明晃晃的亮着。 也不知到底是如何运转的。 “爹爹,我想要那只兔子灯……”小姑娘拉了拉青衣男人的衣角,眼巴巴地望向那附加出来的筹码。 她对那只周围大人们看着珍贵的玲珑盏并不感兴趣,却心心念念地想要那盏颇为可爱的兔子灯。 兔子灯的外壳通体为白色,制作得栩栩如生,甚至于嘴部还叼了根胡萝卜。 旁人一眼望去,只觉它看起来胖嘟嘟的,定然就是个贪吃的。 这样好看的兔子灯,提起来去街上游玩一定会很有乐趣,周围的那些小伙伴们也都会羡慕得不行。 但作为彩头的灯盏都不是能用银两买到手的,只能单纯地靠对出灯文的下联。 “这……”青衣男人看着那灯文,有些面露难色。 周围的这些正经文人都难以将它接下来,何况是他这个目不识丁的,只恨自己当年没机会去私塾多念念书。 但青衣男人又不忍让这孩子失望,一时没了主意。 云谨经过时恰巧听清了前因后果,便垂下头去望了望那位个头不大的小姑娘。 对方委委屈屈地抓着爹爹的衣角,明显不舍得就这么轻易放弃,能看出来是真的觉得很喜欢了。 “小姑娘,来,这些给你……”云谨将自己手中糖葫芦之类的吃食递给小姑娘,温声问道,“想要那只兔子灯?” 她伸出手去,指了指站在自己身旁的秦盏洛:“待会儿,就让这位姐姐来赢给你怎么样?” 小姑娘的眼中似乎闪着亮光:“漂亮姐姐可以吗?” 云谨不动声色:这个小家伙,嘴还挺甜。 可以,有什么不可以…… 秦盏洛望着就这么将自己推出去的人,少不得眉眼浅淡地看向那等待下联的灯文。 确实有些新巧难解。 云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悄声问道:“怎么样,王妃可有思路?” 秦盏洛望了望她,微微挑眉,绕到人群前面去写了下联交给那摊主。 摊主读过后果然很是惊喜,连称绝妙,而后大声宣布道:“这两盏灯如今有主了!” 众人听他念出下联,无不觉得契合绝妙。 摊主将八面玲珑盏递给秦盏洛时,她只淡声地予以拒绝:“我只要那盏兔子灯即可。” 摊主有些惊诧,再三和秦盏洛确认了一番:竟然还有人不想要这玲珑盏,反而惦念那平平无奇的兔子灯? 最后还是依言递给了她。 那边云谨还与小姑娘谈着话,看她模样微憨地啃食着手中的糖葫芦,腮帮子鼓鼓的还要含糊不清地说话,很是有趣。 “戒杰会呐灰兔纸蹬么?” “你放心,肯定会。”云谨笃定地回答,眼中始终带着抹温雅的笑意。 那灯文虽然有些难解…… 但对秦盏洛来说,定然不成问题。 “戒杰!”小姑娘先是点了点头,随后调转目光望向正提着兔子灯走来的秦盏洛,“兔纸蹬!” 将口中的糖葫芦咽了下去,小姑娘欣喜地向秦盏洛奔了几步,然后蹭了蹭小手,小心翼翼地将兔子灯接了过去。 “谢谢姐姐!”小姑娘雀跃地向青衣男人喊着,“爹爹!我有兔子灯了!” 秦盏洛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与云谨对视时,眼中也不自觉地藏了些笑意。 方才从先前那些孩子那得来的杂七杂八的零嘴,都被云谨趁机转送给了小姑娘。 再度空出手来,云谨也就有机会买些特色的小食与秦盏洛一起尝上一尝。 两人出府前特意地没有吃晚膳。 她们这一路走走停停,临近一断桥上时,周边的行人逐渐少了起来。 耳边的喧嚣随之降了下去,重新归于平静。 云谨先一步迈上了断桥,扭头看着其下偶有细微波澜的水面。 即将便要归程,听阿宁所言,皇都之中早已变得不再平静。 她将目光收回,垂了垂眸:“上元节如此热闹,只怕这会是风雨欲来前的最后一晚了…王妃,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王爷想听些什么?” “王妃早便想起我了是吗?”云谨甚至偶尔怀疑,秦盏洛原本就一直都记得自己。 她会不会…就是为了自己而来? 云谨虽觉这想法实在自作多情,但却仍认为并非没有可能。 第83章 秦盏洛只笑了笑,眸间皆是那人背影。 “阿谨。” “嗯?” 云谨转过身去,倏忽察觉唇间柔软,一时愣住。 待她反应过来,手已搭在了对方的腰间。 一场繁华烟花,次第绽放,上元节的众彩便在这一刻正式开始。 五光十色的焰火改变了天幕的原本颜色,层层叠叠,美得有些惊心动魄。 两人站在桥上,眼中映射着彼此。 一吻结束,云谨的脸颊略微发烫,只觉心跳频率有些不受控制。 秦盏洛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强行压下心中羞涩,勉力伪装得若无其事:“阿谨,我们再去那边看看吧……” 云谨掩口咳了咳,眼中带了些笑意:“好。” 也调整了过来,默契地对那一吻只字不提。 方才不够从容的,可不仅是她一个人。 第39章 到了归程那日, 黎扶鸾特意命荷晴装了几盒糕点给云谨带上,留着她与昭宁在回去的路上吃。 她站在云谨的对面,有些惋惜地说道, “唉,你们这么快就要回去了,母后还真有点舍不得。谨儿,不管什么时候, 只要你想来母后这里吃糕点、喝酥酪了,随时过来就好。” 云谨的眼中含着些许笑意,应许时还算真挚。 至于到底入没入心…… 黎扶鸾倒也并未真正的在意。 她莫名笃定地想着:有谁会拒绝那些小糕饼呢? 秦景怡恰在黎扶鸾的身后听到了这番对话, 不由得狠狠地挑了挑眉。 ……扶鸾她是认真的吗?还真不怕吓得人家孩子再也不敢回来了啊? 随着黎扶鸾过来的桃子和枣子, 则在后面偷偷地笑了笑:自家主子的这一习惯, 怕是永远也改不过来了, 好在驸马的性子好,尚且愿意这般迁就。 秦盏洛一向不喜别离, 因此每每临行之前话说的也少。 唯有在登上马车前, 才轻声地唤了句:“母后, 盏洛走了。” 而后她便稳稳地坐进了马车中, 微垂下眸, 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钰啸未曾来送, 秦盏洛也并未回头。 虽然分明都是在意着彼此的。 只有黎扶鸾清楚在秦盏洛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她的父皇对她到底有多么思念。 可偏偏那人的性子别扭得很, 真正与洛儿面对面地站在一起时,却又从不肯轻易表达。 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 黎扶鸾忍不住轻叹了声:有些时候, 还是他们父女两人的脾性更相像一些。 她转过身准备回去, 却意外地望到了城墙上那身熟悉的墨黑锦袍。 看着对方在察觉被人发现了之后, 立即面色冷肃地转身离去,黎扶鸾禁不住弯了弯眉。 这不,还是忍不住过来目送了。 何必呢,始终不肯像自己一样表现得坦诚些。 黎扶鸾与身旁的大长公主互相交换了个眼色,随即嗤笑道:“这死要面子的,果然还是悄悄地来了……” 知女莫如父,知父莫如女。 秦盏洛其实一直都知晓,父皇定然会前来送她,只是不愿光明正大。 “王妃……”云谨撂下马车上安置的后窗,将放于膝间的书卷重新拾起,温柔地告知对方,“父皇已经回去了。” 秦盏洛的眸光略动了动,只“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其实她与父皇…… 几日前便已经私下谈过一次话。 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秦钰啸对阿谨很是满意,同时也默许了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只不过,他格外地向秦盏洛提及:其他的一切都可以让步,唯独曾经与她所做下的约定不能废除。 北楚未来,不可无君。 对于当初答应过父皇的条件,秦盏洛一直记得,也淡然地将其再次确认。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赌注便是她与阿谨之间的未来。 秦盏洛正兀自地走着神,耳边传来那人温润的声音,“王妃,要试试母后留下来的松子龙须酥吗?” 她顺势接过了一块,放在掌心没急着尝,略一侧目,向身边那人望去。 阿谨的侧颜柔和,此时正略微地垂着眸,边有几分专注地读着手中的书卷,边将刚取出的一块龙须酥送入口中。 秦盏落不欲打扰到对方,便悄然地将目光移了回来,也同样将龙须酥送到嘴边。 有时候她会想,这世间怎么会有阿谨这样的人呢? 对方的温润与体贴,似乎是刻在了骨子里。 尤其是每当她抬眸望向谁时,眼中常蕴着的那抹浅淡笑意,让人难以不为之着迷。 龙须酥的甜度刚好,随手取出几块,用来打发时间再好不过。 父皇与自己之间的对话,又重新在秦盏洛的脑海中浮现。 她不紧闭上了眼,向后略靠了靠。 “你当真不怕她有朝一日会辜负于你?” “昭宁,势在必得。” *** 云谨回到云都后尚在休顿的第三日,云祀己便直接登门访候。 往日云祀己与云谨在明面上的交往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对方却突然光明正大起来。 看来也是有意欲向其他皇子施加压力。 况且于如今势力几分、相互掣肘的情况下,这几位王爷都惦记着要来王府转转,倒是也能让云谨不至于太过为难。 第84章 云谨风轻云淡地坐在云祀己的对面,手中执起一盏清茶,轻慢地饮着。 云祀己自坐定后也没急着直入主题,随意地望了她一眼,莫名地觉得对方眉眼恬静,颇有美人之态。 云谨自小体弱多病,早便成为了皇都内有名的药罐子。 父皇和周围侍候她的人都曾担忧过她有可能活不过少年。 可她不但已经成长起来,还生得俊美非常。 无论是眉宇间隐着的英气,还是时常含着浅笑的眸子,亦或是那种病气带来的体弱,都似乎更为对方平添了别样韵味。 不怪曾是那些千金小姐们欲嫁的公子之首。 “皇兄?” 云祀己被这一声唤得回过神来,这才发觉原来自己已盯着桌案上的茶壶许久。 他不好解释其中的原因,于是有意打趣道:“谨弟此次待在北楚的时日实在够久,要不是得诏回来,怕不是已经沉溺温柔乡中,乐不思归了?” 云谨仅是淡笑以对,转而反问道:“皇兄近日如何?” 愿意明目张胆地来拜访自己,怕是也已经有些急躁了。 还是未能沉得住气。 云谨边不动声色地想着,边斟了斟手中的茶。 “想必谨弟归来后入宫的那日也看到了,父皇现在的状态并不算好……”云祀己皱了皱眉,父皇病得实在太过突然了,“这期间孤的那几位好弟弟们极不安分,尤其是睿王…他拔掉了孤的几个人。” 云祀己在那一堆文臣里养有几个亲信,每每恰到好处地以上谏言的形式驳回对自己不利的言论,及时制止旁人的恶意中伤。 结果前段时间他们都为睿王所设计,由对方那边的人上书弹劾后悉数被帝王发配到皇都之外去了,再难使用。 帝王的身子不适,正是阴晴不定之时。 云祀己没办法在这节骨眼上去触及他的霉头,为自己的人求情。 以往睿王虽野心勃勃,但还懂得小心蛰伏,掀不得什么大浪。 如今不知暗里得了谁的支持,行事突然变得大胆起来,甫一出手,便如同毒蛇般稳狠准地咬在人的要害处。 对外下手的第一步,就是着手压制他这东宫太子。 云谨只垂了垂眸,看着手中那盏飘着几片碧绿嫩叶的茶。 此是新茗,煮后仍旧澄澈如白水,口感却是令人意外的清爽。 “不出所料的话,他接下来仍会有所动作。皇兄不妨就此表现出低颓之势用以麻痹对方,将他想要燃起的这把火……”云谨举起茶盏饮了一口,而后浅淡地笑道,“引到另一方向去。” 睿王若是察觉到在东宫这里得了便宜,短期内也不会想着再度把人逼紧。 而以慎王的脾性,绝不会容忍他突然冒头在朝堂上耀武扬威。 彼时隔岸观火,花落谁家,尚且未定。 云祀己得此指点,不由得茅塞顿开,最终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而云谨则有些慵懒地向后靠在椅背上。 *** 等到真正回到云都时,云谨才发现如今情势其实比自己想的还要严峻。 她临行前自云墨笙身上发现的隐隐病态并非错觉,而更像是一种预兆。 如今归来,他竟然早已负疴愈深,病态缠绵。 云谨以手指点在藤桌上,眸间沉思。 北楚行前帝王身体康健,归来后却发现已为如此,正是世事难料。 再继续严重下去,怕是将很快步入膏肓。 东宫太子与那几个蠢蠢欲动的王爷间,早已明里暗里地斗了半月有余。 每个人都想拉拢云谨,为己方所用。 云谨心知危险,若从中周全不当,极有可能先行成为皇权的牺牲品。 康王、慎王争先拜访,云祀己原本也只是想着暗中唤人一聚,后来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光明正大地迈入谨王府。 云谨始终未曾表态,但也都未明确拒绝。 不知这风…最终会吹往哪里。 思虑颇多,云谨不由得觉出了几分不适,便抬起手去抚上自己隐隐作痛的额角。 “阿谨,在想什么?” 秦盏洛自云谨的身后绕过,代替她按了按穴位,为其换来一丝清凉。 云谨默默地咽下了刚才下意识就想脱口而出的“在想你”,转为回以一声轻笑。 知晓了对方是谁后,她反而不能像之前那般从容地虚与委蛇,连这些刻意暧昧的话,都谨慎着不能轻易出口。 其实秦盏洛知道她在为什么而思虑。 这些人彼此为了皇权而互相争斗倒也罢了,偏偏还要盯着阿谨这边。 自然不止是看中她的谋略之能,而是…… “阿谨,你真的决定站在东宫那营?” 其实以秦盏洛来看,太子并非合适人选。 可放眼几个夺权的阵营中,东宫又的的确确是其中最为适宜的选择。 云谨方才感到的不适被有效缓解,姿态也随之放松了些:“以王妃所见,这些皇子当中除了东宫以外,还有哪位会于此时更加名正言顺?” 睿王天性阴狠毒辣,处处都记着提防,几乎对谁都存有一份戒心。 站在他那边,要时刻防着会不会在日后反被算计。 慎王行事向来不肯低调,寻常富贵人家纨绔子弟所具有的不良嗜好,十成里他便占了九成。 第85章 若日后他真的成为帝王,只怕更会荒淫万分,难以长久。 而东宫…… 反而就胜在了他的平庸上。 秦盏洛在旁听着云谨的解释,果然同自己想的所差不多。 但除去辅佐这些人以外,其实还可以存在另一种可能…… 只不过她看得出,阿谨对皇权并不感兴趣。 秦盏洛将力度掌握得正好,云谨在这般柔和的揉按下,不觉舒服地眯了眯眼。 “……怎么样?头可还疼?” 云谨抬手虚虚地握了下秦盏洛的手腕,示意对方可以停下了。 而后她的眼中划过一抹狡黠,顺势稍用些力一拉,便让毫无防备的秦盏洛轻易地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王妃对本王没有戒心……”云谨眼底含着浅淡笑意,“这样可不好。” 秦盏洛看着这人略有些得意的眉眼,微微挑眉,干脆素手勾了云谨的脖子同她对视。 “可若说占到便宜的…未必会是阿谨。” 距离不远不近,呼吸却交缠在一起。 气氛一时有些暧昧,偏偏秦盏洛仍是从容地望着云谨的眸子,澄澈,又自然。 云谨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开,下意识地想干咳一声,手却抬不起来,只得作罢。 刚刚的举动,似乎有些得不偿失。 可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有些不自然地眨了下眼:“王妃,起来罢。” 秦盏洛本欲说些什么,无意间向云谨的身后望了望,兀地变得冷淡起来。 她将手自对方的脖颈间松开,从从容容地将身子站直,整理了下衣裙:“阿谨回头看看,你的那位星南皇妹来了。” 云谨便转过头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星南来了……” 不知对方来了多久,刚才的那一幕,怕是都已经入了她的眼。 星南早将宽大的衣袖攥了又攥,此时仍是风轻云淡地颔首,轻声回道:“皇兄。” 看着温雅从容地坐在云谨对面的星南,秦盏洛于唇边缓慢地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方才云谨没注意到之时,那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分明尽是不加掩饰的冷意。 看来她以前的感觉果然没有出错:这位郡主对自己那份若有似无的敌意真实存在,而且就是为了云谨。 她的阿谨啊,每日里都有这么多人在觊觎着呢…… 衣裙轻摆,秦盏洛眉眼淡淡地转身离去,为这两人接下来的对话留出空间。 她向来对云谨有着信心——而那亦是绝对的信任。 星南此次前来,其实是想同云谨商讨要事。 可看到了刚刚那一幕后…… 却让她改变了初时的决定。 不应该的。 不过是与秦盏洛共同在北楚待了半年而已…… 这两人间,为何已经变得这般亲近? “皇兄刚刚同那公主……”星南垂下了眸子,斟酌着措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风轻云淡一些,“她,知道你的身份了?” 云谨并无意在这等无关紧要的事上瞒她,于是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那你们为什么?”星南兀地起身,极力表现出的镇定,于顷刻间消失殆尽。 “她与我之间又有什么不同?她也是女子,既然她都可以……” 那我为什么不行? ……我明明那么爱你。 第40章 “皇妹, 你不该存着此等念头。” 分明还是那般温润的语调,偏生说出的话却冷情非常,伴着声近乎不可闻的轻叹, 断了身边人余下的全部念想。 不该存、为什么不该存? 星南将手中的酒盏斟满,径直饮了下去。 她心中郁结,选的是埋于土下二十多年的陈酿,开盖醇香。 酒性却烈, 入喉时存着热辣的感觉,后劲极强。 星南如同自虐一般,喝了一盏又一盏。 呵, 分明秦盏洛都可以, 自己却只能得到个不该…… 这世间, 难道真就连个先来后到都不愿讲求了吗? 手上稍用了些力, 将瓷白的酒杯砸到了地上,碎片四散。 于她身后侯着待命的侍女不敢说话, 也不敢劝, 只得手脚麻利地替主子换上个新的, 再捎带着重新将盏中的酒倒满。 云慎恰于此刻拜访, 由府中侍女牵引着寻过来, 入目的便是这人颇有些欲要一醉方休的架势。 他知这人定然是在云谨那里失了意, 言语间却佯装不解,“郡主自谨王的府邸归来之后, 怎么如这般急着买醉?” 星南在父王的封地那边待的习惯,酒量早已锻炼出来, 即便饮了那些烈酒, 意识也仍保持着清醒。 她冷淡着眸, 只随意地扫了对方一眼, 漫不经心道,“与你何干。” 云慎对此早已习惯,并不在意星南的这份态度。 毕竟自己又不是人家心心念念的谨皇兄,区别对待倒也很为正常。 他之前与星南商议好了,由她去探探云谨的口风,结果如今对方回来之后却成了这个样子,不用问就知道没什么进展。 酒是好酒,云慎稍一凑近便嗅了出来。 于是示意立在星南身后的那个小侍女也给自己倒上一盏。 春花没敢轻举妄动,下意识低垂着眸,沉默地等着自家主子的授意。 云慎不由得挑了挑眉:不过是一点儿酒而已,竟然都得完全等着星南的调遣。 第86章 对方这里所养的这些下人,倒是极有分寸。 星南将手中的酒盏落在了一旁的桌上,向春花吩咐了句,“给他倒吧。” 春花这才敢开始行动,于方才一直端着的托盘上取下只新的酒盏,倒好酒后递给云慎。 随即又替星南将空了的酒盏重新添满,之后再站回原处。 云慎先将手中的酒盏转了一转,尝过以后,发觉原来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烈上许多。 他无意再饮,将空酒盏随手便还了回去,“云睿近来太过于不安分了些,明日朝中,大抵会生出点乱子。” 星南蹙了蹙眉,并无兴趣同对方讨论这些,语气透着冷淡,“你既然已经知晓,自己注意便是。与我说又有什么用。” “……”云慎被对方的话一噎,竟无法反驳。 又试探着与眼前的这一位提起些旁的,无不被她无甚兴致地打回。 属实不算是个谈正事的最佳时机。 一来二去,云慎倒也无可奈何地变得识趣了些,“看来本王今夜来的不是时候,还是不继续留在这扫郡主的兴了,我们改日再谈。” 这便滚。 他今夜,就不该来触这霉头。 *** 金銮殿上,群臣众说纷纭,照旧吵吵闹闹。 文臣的行列少了几人,同时又换了几个新面孔进行填补。 他们此时倒是明白该立于自己应在的位置低头不语,安静得紧。 云墨笙坐在龙椅之上,凝着眉头看向那几个吵得最厉害的大臣。 只觉聒噪万分。 他们彼此横眉冷对,不吐脏字地进行唇舌之战,情绪激动得就差直接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 若这些人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而是武官,怕是早就已经赤手空拳地打了起来。 不过是谈论某地的春种之事。 那里虽然土地肥沃,但百姓普遍贫困,温饱都成问题,种子更是难得。 无种少米,无米难种,如此恶性循环。 当地的人普遍面黄肌瘦,身体素质难以提高,甚至还生出了具有传播性的怪病。 如今还只是小范围,但防微杜渐,有的臣子认为若不及时就此事进行处理,只怕将来还会引起更大范围的瘟疫。 而另一方臣子则认为,这看法纯粹是在杞人忧天。 “这绝对不是杞人忧天,当年就曾发生过类似的情况。那时朝堂上也是如此,认为这并非大事,便不作理会,结果最后瘟疫蔓延,民不聊生。加之当年旱灾,逃荒的百姓甚至拥入了皇都之中……” 当年惨状,历历在目。 魏常闲当时还只是一名小文吏,在朝堂上说不上几句话,却也亲眼见证了百姓疾苦,为之深深震撼。 仅仅为了一口吃食而以亲生骨血作为交易对象进行买卖的,比比皆是。 “魏大人也知那都已经是当年了,现今云都在陛下的治理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如今进行上报的也不过只是个小地方,没准就是那方官吏夸大事实想要骗得拨款呢?” “刘大人!这话未免太过荒谬,若非万不得已,那官吏又怎敢冒死骗得官饷?” “他是胆小,可谁知是不是受了某些胆大朝臣暗中指使……” “你!……” 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心烦意乱。 云墨笙忍无可忍,终于怒喝了一声:“好了!都给朕闭嘴!” 群臣这才反应过来帝王方才就在上面看着他们争论,早已面色不虞,立刻不约而同地闭紧了嘴巴。 一时间鸦雀无声。 帝王如今身体抱恙,朝堂之上仍旧如此热闹非凡,的确有些不妥。 云墨笙精神不济已久,时感疲累,可唤来太医一看却又查不出是为何原因。 他脸色呈现出病态的苍白,竟然与那些时日无多的人有几分相似,但却又并不能感到具体有哪里疼痛,只是难以提起精神。 饶是宫内那几个经验丰富的太医,对此也都只称束手无策。 养了一群废物。 他自然知道有些人正趁此机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排除异己,朝堂上这种分立的状态,也已维持了十几天左右。 不仅如此,西风也在时刻观望着云都的边境,蠢蠢欲动。 内忧外患。 可又实在懈怠于批阅奏章。 这般情况下,他对于那些皇子们之间玩/弄的小心思也就稍有些力不从心。 索性稍微遂了些他们的意愿,换取他们的短暂安分。 云墨笙定了定神,于朝臣中准确地锁定了一人问询,“左相,对于这件事,您怎么看?” 左相已经年入花甲,仍然每日坚持上朝听着这些无知晚辈吵闹,也是难得。 一直未曾发表言论的袁启拯出列一步,沉稳说道:“老臣以为此事应当引起重视,早些年的魏大人所说的那场恰逢旱灾的瘟疫便是先帝派老臣前去治理的。不仅路有饿莩,涌入皇都来逃荒的那批人也只是苟延残喘地躺在地上,与活死人无异。其状之惨……” 旧事重提,袁启拯的眼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些许沉痛:“这些,都是因为当年朝中对先时那点灾祸的苗头并未重视所造成的。” 他略停顿了会儿,继续说道:“如今这事其实也好处理,只要先行封闭那地,然后自国库拨款下去,寻集大夫为那里的百姓看病,同时在他地买种送过去,不仅解了其燃眉之急又符合长远之道。此法…最为妥帖。” 第87章 这无疑是个绝妙的方法,加之袁启拯身份的缘故,也能让绝大部分人为之信服。 云墨笙见无人存有异议,便下令道,“左相所言极是,便按着他的话去做。” 一时间群臣应和,连称圣明,再不见刚才那般互相争斗的激烈模样。 早些如此,还有什么可吵的。 耳根子好不容易才清净了些,云墨笙暗里用力,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诸位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陛下,臣斗胆。”左侍郎出列,毕恭毕敬地言道,“听闻陛下近来龙体稍有不适……” 云墨笙明显地皱了皱眉,却仍耐着性子想看他想说些什么。 周围几个相熟的同僚都不禁替他捏了把汗:帝王的不适显而易见,可他却敢如此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怕不是不想要命了?! “陛下向来洪福齐天,龙体康健,如今突然抱恙又难寻缘由…臣听闻民间传说蛊术布偶,可神不知鬼不觉让人……”左侍郎抬眼观测帝王神情,深深地鞠了鞠躬,“臣再斗胆怀疑,怕是这皇都之中,有人对陛下用蛊。” 一语激起千层浪,蛊术历来都是朝堂之中的敏感话题。 无人敢言,却都已乱了心绪。 还是袁启拯忍不住站出来怒斥:“左侍郎!你说这话无凭无据,却能扰乱人心,可是已经犯了大忌!” 左相呵斥左侍郎慎言,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帝王心中的确已经就此产生了猜忌。 “……你说蛊偶?那是何物?”云墨笙的手指在坐着的龙椅侧叩了一叩,面无表情,让人琢磨不透情绪。 左侍郎望了望沉着张脸的袁启拯,心中踌躇万分,咽了咽口水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你看着左相做什么?他的脸上还能有花不成?”云墨笙重重地叩了椅侧一下,语气已有些不耐,“朕命你继续说下去!” “臣曾听得人说,蛊偶这东西玄乎得很,能让人中招于无形中。只需要施术人将想要施加那方对象的生辰八字封在内里,就可以让对方体危……” 群臣中已然开始传来窃窃私语,这听起来有些像是用来诅咒他人用的布偶扎针的法子。 “在这蛊偶作用下,寻常医法自然是查不出什么端倪的,只是精神会愈来愈差……” 他抬眼,似乎对接下来的话有所顾忌。 云墨笙见状,冷冷地命令道:“继续说下去。” “若真是中此蛊偶诅咒的话,不找出来加以销毁,久而久之便会不治……”左侍郎猛地跪于地上,将头磕得极响,“会不治而亡。” “慎言!”左相一直忍着等他说完,终于气急地怒斥道,“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苏培文眼见着自己的恩师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连忙出列代他谏言:“陛下,此等子虚乌有之事万万不可轻信啊!” “到底是不是子虚乌有,也要等查过了才知道。” 云墨笙起身,向添喜递了个眼神。 添喜立马会意,一甩手中拂尘:“退朝。” 几乎是宣布退朝的同一时刻,苏培文便立马上前扶住了那时勃然大怒的袁启拯:“老师,您消一消气,莫要毁坏了自己的身子。” 袁启拯由他扶着,只是狠狠地瞪向左侍郎:“你如今是在为谁做事?又有什么目的?胆敢这般祸乱朝纲……” 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左侍郎向后退了两步,佯装惶恐:“左相,没有根据的话可不能乱说不是?小臣这也是在为陛下忧心,所以照实说了自己曾听说的传闻,实在是并无他意。” 他眼中却又浮现了些莫名的得意,“还请您,莫要多想。” “你!……” 左相文人风骨,向来不愿吐出那些腌臜的话,这次却接连念了两声“混账”。 袁启拯德高望重,桃李天下,纵如今在朝中为官的门生也颇多。 他们看着左侍郎的背影,纷纷地啐了一口:“小人得志。” 而后便都转过头关心起自己的恩师来。 袁启拯年事已高,平时极少动怒,今日实在是被那不知目的而信口开河的佞臣气得不清。 袁启拯只是望了眼最近前的苏培文,发出了一声长叹:“这皇都的天…怕是要乱了。” 传闻若要使蛊偶奏效,就需得施展之人日日延续进香事宜,不得断绝。 云墨笙钦点了人去彻查蛊偶之事,并且听信谗言暂时限制了朝中各大臣以及几个王爷的出行。 一时之间,云都之内,人人自危。 *** 蛊偶这件事听来荒唐,但除此之外,对云墨笙如今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此次宫外是由林诤带领御林军进行清查,只有在他带人搜查完没有异样后,被限制出行的这些王公大臣才会被准许重新与外界进行交互。 而宫内则由添喜带领几个宫女去后宫那边一个宫一个宫地进行筛查,少不得连称得罪。 第一日时,几个侍郎的家里就纷纷被翻了个底朝天,连带着存水的水缸都没有放过。 但他们又不敢拒绝,只能忐忑地站在一旁等待。 分明知道自己府中没有什么异常,也不会搜出什么闻所未闻的蛊偶,但还是忍不住心惊胆战地等待结果。 官职低一点的还好说,像那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更觉憋屈得不行。 第88章 虽对此分外不满,却也同样毫无办法。 这些御林军所秉承的,是陛下的旨意。 “王爷,门口的那些人不肯放奴婢出去买菜……”翠儿对他们的行为不满,不由得皱了皱鼻子,“那些送进府的菜分明是他们拿来的,结果到膳房后还是被他们翻来翻去的。” 弄得脏兮兮的,还怎么好让府里的主子们入口。 彼时云谨只笑了笑,安慰她道,“没事,本王知道了,就由着他们去吧。” 翠儿欠了欠身,将茶点放在了云谨身旁的小案几上,而后转身离去。 “左侍郎是睿王的人。”云谨重新躺靠在藤椅上,缓慢地闭上了眼睛,“云睿,他又想做些什么?” ……或者说,他这次的目标会是谁? 云谨兀地察觉神思有些倦怠,不欲再想。 只希望这些人能快些查完王府。 因为再过几天对自己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 而到了那日,她必须出府。 第41章 接连几日, 谨王府里的人,连想出门去扫个地都不行。 府内几个素来活泼的丫鬟心觉无聊得很,便于夜间凑在一起, 看近来新得的画本子。 都怪画本上的内容实在太过精彩了些,等她们回过神来时,天边已悄然泛起了鱼肚白。 翠儿跟在云谨的身后,神情倦怠地打着哈欠, 心里想着还是太过放纵了些,险些忘了做王爷交代要办的正事。 “翠儿,本王让你喂的那匹马喂了没有?” “王爷放心, 已经喂好了!” 小丫头点头如捣蒜, 在那偷偷地想着:那匹马吃的都是上好的草料, 一看就是个能跑的。 “王妃若是问起, 你便告诉她,本王出去了即可。” 翠儿先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随即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啥?出、出去? 王府外面有那些人把守着, 能让王爷那么容易地出去吗? 云谨突然停下了脚步, 所幸翠儿在她身后急急地刹住了脚步, 这才避免了一头撞到对方的后背上。 “……王爷?”咋不继续走了? 云谨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眼前这人, 怎么这般迷迷糊糊的。 “既然喂了,为何还不替本王把它牵过来呢?” 翠儿方才如梦初醒, 连忙应声过后就小跑到马厮那边去。 一身素衣,将身上的佩饰尽数摘下, 衬得人周身的气质更添了几分清冷。 云谨打了个呼哨, 翠儿手中牵着的那匹黑色骏马便挣脱了缰绳, 向着她奔腾而来。 这马双目炯炯有神, 跑时四蹄翻腾,有日行千里之能。 此时它正姿态亲昵地在主人的身边踏了踏蹄。 云谨抚了抚它的鬓毛,眼中晦暗不明。 “王爷,陛下有令……”御林军不敢真下手去碰谨王,只得亲眼看着她牵马走出府门,语气为难地试图劝阻,“您尚且不能出府。” 谨王府内还尚且未曾查过,但云谨今早却执意出行…… 谨王如此,让他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不顾眼前的御林军究竟是何看法,云谨只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 “本王今日必须出府。”云谨神色淡淡,少见地冷了眸子,“若是父皇怪罪……” “你只需代本王向他问上一声,可还记得今日是个什么日子。” 只怕要真正想起,还要对方费些心力。 云谨夹紧了马肚,只一按缰绳,黑马便立即带着她飞奔而去。 “王爷!王爷!” “速速入宫禀报陛下。” 向来温雅的谨王爷,竟然也有如此坚决之时。 “谨儿强行出府了?”云墨笙坐在御书房中沉思片刻,随即摆手道,“朕知道了,由他去吧。” 云墨笙也是百般思索,才终于想起来有关于今日的特殊之处。 原来那人已经去了那么多年…… 他竟一直忘却了对方的祭日。 添喜自殿外走进来,甩了下拂尘后,恭顺地提醒道:“陛下,林太医已在外侯着了……” 云墨笙似是觉得有些疲累,于是闭上了眼眸,向着添喜随意地摆了摆手,“宣。” *** 皇陵。 一处打扫干净的石墓。 母妃…… 云谨撩开前袍,直直地跪将下去。 净手焚香,行跪拜之礼。 今日是她母妃的祭日。 以往她每年都会在这一日来此一次,如今也不例外。 花开又败,花败又开,时时变迭。 “母妃,谨儿如今成了亲。原本是阴差阳错地奉旨成姻,谨儿还以为要逢场作戏很久……”云谨略思索了会儿,随即淡然一笑,“结果发现对方是谨儿以前曾同你提起过的黎洛,原来她其实是北楚的昭宁公主,名唤盏洛。” “朝内的动荡起的比我所预料中的要早了些,不过也仍然可以掌控……” “母妃…谨儿有些想你了。” 云谨照旧将想说的话零零碎碎地在墓前说了,只是到临到最后时,声音难免变得有些哽咽。 以云谨的身体素质,实是不适宜情绪动荡过大,此时便已觉得胸口闷的厉害。 她狠狠地眨了眨眼,将情绪重新平复了下去。 “他还是没能记起今日是什么日子……” 第89章 云墨笙曾对盛宠之时的娴贵妃许诺过,百年之后,合于一坟。 可如今他却已经连母妃的祭日都未曾记得,也从未再度过问,更不用提是否还记得他那曾经难以分辨真假的诺言了。 真是可笑。 后宫佳丽三千,母妃于高高在上的那人来说,怕也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仍有新欢旧宠,享受温香暖玉。 斯人却早已化为一捧黄土,随风逝去。 曾经温情种种,全然做不得数。 云谨凉薄一笑,将手中的清茶横洒在地上。 这茶是母妃生前最喜的“庭前白雪”,初次入口淡如白水,渐饮之下愈来愈浓,真正的韵味也慢慢在口中舒展开来。 睹物思人。 母妃去后,云谨曾将这茶尝过几次,淡转而甘,最终却是极致的苦涩。 她不畏苦,只是厌苦。 这茶,终究是再也不肯饮过一次。 母妃喜欢的…是这种茶啊。 云谨心头涌上几分苦涩,隐隐红了眼眶。 “母后,谨儿定然会查清您薨去的真正原因的……” *** 王府的某处角落,一道黑影自墙边灵巧地跃入。 南宫宁脚尖刚一踏地,就发觉原来不远处站了个人,见到她就像见了鬼似的。 可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还抱着把剑,其实更像刺客。 “啊呀?!”谢怜静拍了拍胸脯,有些惊魂未定地抱怨道,“这大半夜还偏要穿得如此黑黢黢的,阿宁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若不是尚存理智去尝试辨识出对方的身形,她差点就忍不住手快地丢些药粉过去。 南宫宁有些愧疚地站在原地,也只能说出一句,“抱歉……” “歉不歉的就免了,快过来帮我搬几盆药。府里的那几个小丫头毛手毛脚的,怕她们再给我把盆摔破了。” 谢怜静原本也正欲去寻她,只没想到恰逢对方从外面回来。 “对了,阿宁你出去做什么了?” 南宫宁略微地垂着眸,在谢怜静的指挥下搬着那几只花盆,“总在府中太闷了,就想出去转转。” 谢怜静向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那帮人守在门口,用轻功出入反而更便捷些。 “这里面有几个娇贵的,阿宁留神些,切记要轻拿轻放。” 来来回回有几十盆,谢怜静指挥得明白,自己却不肯花力气做这份苦差。 手中捧着的都是南宫宁辨识不出的药花药草,她不由得心念一动,“静儿姐姐,你可知这世上有没有些什么能让人遗忘的药?” 南宫宁这问出口后就立时有些后悔:世上若真有此药,可以忘忧忘愁,皆大欢喜…… 怕是早已为人们所趋之若鹜。 但话又已经收不回去,她只得沉默起来。 谢怜静眼中浮起奇色,随意地打量了南宫宁一番:“阿宁想忘记些什么?” 世人多半为情所困。 平时看着南宫宁做事情一眼一板的,险些都要让人以为她不是个姑娘。 现下难道是也不知从哪惹了些情伤,所以才想着要忘却? 谢怜静都没等问南宫宁,自己就在心里先将这假设否定:阿宁几乎日日留待于这王府之中,哪可能认识哪个儿郎后还不被她知道。 “并无。”南宫宁先将手中举着的花盆平稳放下,又再度转身去搬另一盆,抽/空淡声解释道,“只是一时好奇。” 这世上的药那么多,能杀人、能救人,能让人迷失心性,又能让人恢复清醒。 那有没有可能…… 有某一种能让人忘记。 思量一会,谢怜静肯定道:“有。我曾在师父收藏的古法十三医贴上看到过。” 南宫宁的身形顿了顿,回头望向谢怜静。 “只是这药让人忘却的方式恐怕不太让人如愿,用了之后,会变傻。” “……”南宫宁立即扭回头去。 “我可没诓骗你,这药就是有的。我以前还曾想过若是能只留下遗忘这一效用,就能给云儿用上……” 云谨一直对心中的事耿耿于怀,以至于前几年间时常梦魇,还是用了秦盏洛调制的安眠香后才有所缓解。 谢怜静恍然想起:“对了,今日便是……” 她兀地沉默起来。 *** 书房之中,一派静雅。 盈希在旁边为秦盏洛研着墨,边轻声地提醒道,“公主,王爷今日的情绪似乎不太对。” 秦盏洛提起手中的毛笔蘸了蘸墨,目光落在案几摆好的纸上。 云谨今日的情绪,的确有异。 她不仅未吃晚膳,连丫鬟们送去的茶与点心也都不曾动过。 倒是唤人准备了几坛陈酒。 秦盏洛没有去劝,她心中已经大致猜到了缘由。 落笔,转势,勾折,一气呵成。 一个“谨”字跃然纸上。 月下白衣,眉目清冷,宛若谪仙。 酒入喉,不再如往常那般绵软甘甜。 云谨少见地饮了烈酒。 她平日心中有度,从不肯真正饮醉。 一为爱惜身体,二为保持清醒。 她从来那般清醒,不肯糊涂,亦未曾放纵。 可今夜,云谨想试试醉的滋味。 她眸光闪了闪,素手抚了抚身前琴弦。 第90章 琴音时而断续、时而连绵,哀转悲切,诉尽对故人的悼念。 云谨自小到大,抚过琴弦百遍千遍。 她的琴,是同母妃学的。 娴贵妃擅琴,云都之内,最好的乐师都不及她。 云谨长相上其实不似帝王半分,反而极似娴妃。 那曾经是位怎样的存在——美人一笑,倾国倾城。 每当云谨卸下伪装的妆,露出原本容颜之时,便足以从中窥得七八。 秦盏洛遥遥地望着她时,轻易觉出对方心中藏着的凄苦。 孤影独酌,让人心疼。 她坐到云谨的身旁,取过已经开封的那坛酒,倒了一碗。 曲尽离弦,留有余音。 云谨睁开眸子,望向她的目光中,仿若也沾染着几分醉意。 秦盏洛没有言语,只在她的那酒碗上轻轻地碰了一碰,随后仰头饮尽。 修长白皙的脖颈,呈现出优美的曲线。 云谨便将自己的那碗酒举起,也慢慢地喝了一口。 心中早已静了下来。 云谨什么也没说,秦盏洛亦什么也没问。 她们只是倒酒,而后再饮下去。 “盏洛…我教你弹琴吧。”她眼中仿佛盈着星河。 “将手放在这里,听这个音。” “这里要这么弹——” 她呼出的淡淡酒气,带着梨花香气,并不难闻。 云谨定要在自己手把手教习后让秦盏洛单独弹上一次,而后满意地颔了颔首。 这一曲下来,并无多大差错。 “盏洛知晓乐理,想要学会调琴其实不难……” 与她所料不差,其实对方应当在这方面极具灵性。 “若是有兴趣,也可勤加练习。” 秦盏洛微侧目望了望她:“阿谨,可是喜琴?” “嗯。”云谨略停顿后,以一种极温柔的眼神望向她,缓慢地给了个肯定的答复,“喜欢。” 秦盏洛只是极浅地笑了笑,继续抚在琴弦上。 她其实清楚,阿谨早就已经醉了。 即使对方表现的清醒万分,但刚刚那些也都只是阿谨醉后的反应。 仍然一本正经得有些可爱。 再一曲奏罢,回头望时,云谨果然已经睡着了。 她软软地卧在案上,微皱着的眉,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安。 秦盏洛无声地笑了笑,起身离了那琴,欲将对方扶回榻上安寝。 夜间寒凉,不能放任这人睡在这里。 “……母妃。”秦盏洛凑近后,恰巧听清了云谨发出的小声呢喃。 秦盏洛抚了抚她的墨发,眉眼温柔,“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所以,阿谨,不要一直难过下去。 第42章 沿着光滑石头堆积而成的小道走去, 尽头便是一处静雅可供休憩的石凉亭。 美人弱骨,赏心悦目。 “王妃千福。” 侍女将手中的果碟放在石桌上,而后行礼离去。 戴着面纱的女人只向那果碟扫了一眼, 便将目光重新移转开,并无感兴趣的意思。 谨王府中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要知礼得多。 她作为“王妃”出现,加之突然戴起面纱来, 府中的人也无一对此多加考究。 “你做这项任务,看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云谨颇感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观她身量举止, 的确同秦盏洛十分相像。 她突然生出了几分好奇, 于是继续问道, “以前是不是也时常替公主作这替身?” 兰馨微微颔首, 就连出口的声音都与秦盏洛所差无几,“以往在宫中时要频繁一些, 后来殿下来云都和亲后, 便很少用得上我。” 云谨将头轻点了两下, 不动声色地套起对方的话来:“那她, 都会选些什么时候来找你做替代?” “……” 兰馨犹豫了会儿, 又想起公主殿下走前所吩咐的那句, 见云谨即如她本人。 还是说了起来。 秦盏洛自身量长成时,便着手培养起一名替身来, 要求也简单,无非是要仿她说话、仿她举止。 起码做到不会被那些大臣一眼便看出来。 于是便有了兰馨。 其实兰馨替秦盏洛做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比如戴上面纱去代她派人给快要中暑的大臣送些解暑汤, 比如代她参加些无甚趣味的宴席, 再比如…… 兰馨甚至还替秦盏洛去皇后那里请安过。 也实在是万不得已, 彼时秦盏洛不在宫中,她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荷晴姑姑去了凤鸾宫。 结果自然可料,兰馨这等冒牌货,轻而易举地就被帝后当场识破。 仅用了不过三句话的功夫而已。 第一句:“洛儿来了。” 第二句:“洛儿,来见母后也要戴着面纱吗?” 第三句:“不对,你不是洛儿,你是谁?” 兰曦强装镇定,其实早在帝后说第二句话时便已慌了神。 此时更是呆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对方。 心中还存在着一丝侥幸。 黎扶鸾为之蹙了蹙眉,向她命令道,“摘下你的面纱。” 荷晴姑姑入宫之前是个地地道道的练家子,察觉出异样之后,直接护在了帝后的身前,蓄势待发。 兰曦赶在对方施展开拳脚给自己一顿毒打之前,将面纱摘了下去。 第91章 好在黎扶鸾认得兰曦,知她是养在秦盏洛身边的贴身侍女。 不过,她打量完摘完面纱的兰曦后…… 心中只觉既好气又好笑。 洛儿这每日,脑子里都在琢磨些什么鬼主意? 兰曦跪在地上,颇有些紧张的与帝后解释了一番缘由,瞅了瞅冷着脸的荷晴姑姑,还补了两个响头。 “好了,起来吧。”黎扶鸾微挑了下眉,语气有些不解,“你也是受了洛儿的指使,本宫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你这般害怕做什么?” 分明自己也没凶这人,如何就把她吓成了这样? 荷晴撤后了两步,重新将目光投向地面。 兰曦这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黎扶鸾将兰曦先前戴着的面纱拿到手中,在兰曦的脸上比量了一番:别说,一旦这么戴好了,还真能有点以假乱真的效果。 荷晴在她的身后刻意地咳了一声,暗示自家主子要注意身份,别忘了问正事。 于是黎扶鸾将面纱重新塞到了兰曦的手里,随之正经了些,“洛儿如今去了哪里?” 兰曦自然不知,只能等公主回来后亲自告知帝后。 只是,临走之前,她尚有一事不明。 “敢问娘娘,是如何在没摘下面纱前认出奴婢的?” 分明她同殿下的声音、身形等各方面都所差无几。 虽未曾存着刻意蒙蔽过帝后的心,但兰曦也觉得这算是自己的变相失职。 黎扶鸾一本正经,随意指出她性格扮得还不够像,又有些得意地说道,“既是本宫自己的亲生女儿,本宫还能认不出来吗?” 更别论只是稍微诈了这小丫头一下…… 她自己就上赶着在她面前暴露了。 ……性格? 于是兰曦回到长宁宫之后,特意花时间揣摩了下殿下的性格。 得出个结论,大概是得成为个行走的冰块才行。 至于后来,她也不知帝后有没有对公主进行问责。 但那次之后,殿下用她这替身反而更加光明正大了起来。 云谨安静地听兰馨说着秦盏洛的这些旧事,眼中逐渐生出些许笑意。 ——倒是有趣。 众人这才归来不久,北楚那边便出了些事端。 秦盏洛接到传来的密信之后,立即连夜赶了回去。 上次刺杀秦盏洛的那些死士的来历,也由此露出了冰山一角。 她走得隐秘,所以留下兰馨戴好面纱扮作自己。 云谨又对眼前人左右打量了下,觉得即使不看容貌,她也仍然能分辨出兰馨与秦盏洛。 虽然这许多年过去,兰馨甚至已经能仿得以假乱真,但她们之间还是有着差别。 云谨能敏锐地察觉到,那种感觉并不尽相同。 兰馨想起秦盏洛走前对自己吩咐的话,不动声色地远离了些:“还请王爷务必记得,无人在时至少要离我半米开外。” 一时不察,距离稍近了些。 云谨先是微微愣了愣,而后瞬间想明白了这其中的意味,含着笑向后退了两步。 她大概是,怕某人会加以怪罪。 *** 蛊偶的搜找,终于轮到了谨王府邸。 先开始府内的侍卫们并不放行那一干人等,还是禀报过云谨得到许可后,才让他们得以进入。 林诤带人迈进王府中时,于心中思量:谨王倒是治理有方,手下的人都很知规懂矩。 对她,也都算是忠心耿耿。 林诤顺势又状似无意地转过头去望了望。 几个王府的护卫,此时正不远不近地跟在他所领队的御林军身后,摆明了有所戒备。 与其他那些王爷和大臣们府中所养的护卫,可大有不同,足见谨王明显要更得人心一些。 林诤也只暗中寻思了会儿,而后收回了目光。 遥遥望去,谨王正玉立于竹廊的庭前,负手等待着他们。 走近之后,林诤照旧抱了下拳,说出这几日来早已烂熟于心的套话,“烦请王爷让我等遵照旨意……” 云谨并不需他多费口舌,说话时眼中仍然带着常有的浅淡笑意:“林统领且随意去搜吧,无妨。” “得罪了。” 林诤向前摆了摆手,身后跟着的御林军们立即有序地四散而去。 南宫宁正在练剑,见到那些御林军进入厅室,只随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后便将剑收入鞘,敛了敛眉。 “进去就进去,不过我先说好,我这屋中杂七杂八的毒可多……” “务必要轻拿轻放。” 谢怜静斜靠在门口,冷眼看着那几名御林军翻来找去,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两句。 不过他们照旧没有做到轻拿轻放,看起来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啊…我的手、手!” 他的手似被灼烧般疼痛,外表却又看不出什么来,可这疼痛就连运用内力都难以化解。 谢怜静见状也只挑了挑眉,对此毫不意外,“我好似说了不要乱动,轻拿轻放。” “救命!还请姑娘救命!” 好歹也是个御林军,这般程度的痛感就能让他如此鬼哭狼嚎的…… 谢怜静只觉嫌弃,小声嘀咕了一句,“真麻烦。” 而后不紧不慢走了过去,向那人的手上力度不轻地拍了一下。 “……好了。” 第92章 男人转了转手腕,痛感不见,果然已完全恢复。 于是立即向着谢怜静行了行礼。 “多谢姑娘的救治。” 谢怜静则哼着小曲,满意地看屋里那几个人的动作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公子。” 林诤本是无言地同云谨站在一处,南宫宁的到来却让他轻松了些。 不然他总会有种自己与这处格格不入的尴尬。 又等待了不多时,林诤正了正自己腕间佩戴着的护腕,觉得应该搜的也差不多了。 他本以为这次也仍然会一无所获,却见自己手下的一名御林军步履急促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统领……”御林军将方才发现的物件,递交到林铮面前,“这是刚刚在王府的书房中发现的。” 林诤的脸色不由得变了一变,连忙将那布偶撕开,看向内里。 果然发现了写有陛下生辰八字的纸条。 任谁都没有想到,这蛊偶最终竟然会是从谨王的府内搜到的。 云谨看着林诤手中那只足以作为罪证的蛊偶,略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望谨王爷陪我等走一趟……”林诤正色,再度抱了抱拳,“得罪了。” 几名御林军便上前了几步,想将人请走。 南宫宁先一步有了反应,冷冷地呵斥道:“王府之内,岂容尔等放肆!” 她护在云谨的身前,不肯将人交出去。 立刻有王府亲卫举起了手中武器,纷纷指向那几名御林军。 兵戈相对,剑拔弩张。 南宫宁少见地沉了沉声,向林诤解释道,“王爷断然不会做出如此低等无稽之事,定是有人刻意构陷了她。” 林诤知晓谨王素日的为人,但如今这蛊偶的确是在王府内被搜出,无异于证据确凿。 一时间也有些踌躇不定,只将先前所说的那句话重新拿了出来,“吾等也只是奉旨行事……” “还望姑娘行个方便。” 南宫宁冷眼望着他,不肯就此让开:好一句行个方便,若让他们就这样将云谨带走……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谁也不能确定。 云谨摆了摆手,示意南宫宁及那些王府的亲卫尽数退下。 “本王跟你走。” 此般情况之下,云谨仍然能够做到风轻云淡,让林峥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钦佩。 千里之外,云谨被软禁入皇宫内等候发落的消息,很快被兰曦传信给秦盏洛。 她沉了眸子,将信件于烛下烧毁。 “公主…要不要派些我们的人去劫出王爷?”银屏心中暗暗地替自家主子着急,忍不住主动开口询问。 “不……”秦盏洛并不像银屏那般莽撞,率先便权衡了利弊,随后冷静地摇了摇头,“我相信既然阿谨愿意主动随他们走,那便必然存在着应有的把握,自然也是可以应付的。” “让我们的人时刻暗中护住阿谨的周全,不要妄动。” 而且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贸然将人救了出去,加诸于阿谨身上的罪名便真的难以洗去,适得其反。 她相信云谨自身的能力。 “是。” 这边的事情有几分棘手,秦盏洛大致估算了下,自己应该还需要些许时日才能归去。 在那之前,她只能忍耐。 *** “哎哎,那边的那个小子。”一名有些资格的大太监喊住了提着食盒路过的小福子,“你是要去给谨王爷送饭呐?” 他自袖中掏出个小瓷瓶,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小福子的怀中,“这个,下到那饭菜里一些。” 小福子见了当即大惊,连忙将它藏好,而后轻声问道:“怎么能如此做呢?这、这岂不是会掉脑袋?” 大太监显然有些不耐烦:“这人呐,什么时候都得学会站好队。” “再说了,有这些钱财,还不够你和你那小对食在宫里生活得更快活一些?” 他着重咬紧了“对食”两个字,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小的明白了。” 虽然答应得明白,但小福子却并未真正动用那瓷瓶,仍是快步将膳食给云谨送了过去。 “王爷,晚膳到了。” 云谨向那些食盒扫了一眼,温润道:“有劳了。” “父皇还是不打算见本王吗?” 云谨素来温润,即使对待侍女、侍卫也从不低贱视之。 宫里的这些人,都对他有着不小的好感。 “还是没有听说那边有什么动静呢……” 小太监一边为云谨摆着盘,一边小声道:“王爷,您这真是有些想不开了……” 要是做的滴水不漏也好,偏偏还留着如此的罪证在府,早些消除多好。 哪管直接提前丢进茅房里也行啊! “您有什么想吃的,就和小的说,我想办法给您弄来。” 云谨温和一笑,算是答谢了对方的好意。 小福子出了门之后,不禁轻声叹息:昨日也有人使了银子要对王爷不利,今日又是威胁…… 威逼利诱是都齐全了,可他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谨王仁厚,待人毫无那些王孙权贵的架子。 以前他的对食不过做错了一件小事,就险些被主子棒杀,还是云谨将她救下过…… 这个恩情无以为报。 第93章 也只能如此尽一点儿力了。 *** 星南那边得到消息之后,立即于当晚亲自到了慎王的府内问难。 “是睿王那边下得手?” “郡主怎么这般看着本王?本王自然知道谨弟是你的心头宠,又怎么会选择对他下手呢……” 星南将自己投于云慎身上的打量目光移开,照旧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我本以为对方的目标会是你或太子,却没料到他会选择先对皇兄下手。” 云慎挑了挑眉,随着附和道:“谁知道老四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他这皇表妹矜贵的很,从来都不肯叫自己一声皇兄,每每以此唤起云谨来却从容自然。 当真是区别对待。 云慎漫不经心地将案几上的茶盏翻转过来,同时握住了茶壶的把手。 “这一次若是谨弟不能找到合理的解释,怕也分外麻烦。可听说父皇直到现在都不肯见他,也不知道老四到底是怎么将那蛊偶送到谨王府去的……” 星南不禁皱了皱眉,眸间转变得晦暗起来:先前睿王算计东宫时她并没有急着出手,本是有意坐山观虎斗。 可如今对方的主意已经打到了云谨的身上,就别怪她会由此而对他下手。 第43章 “皇妹……” 云慎察觉出星南投过来的目光变得冷淡了些, 下意识地改了口,“郡主,本王继续唤你郡主可还满意?” 这才使星南将目光重新收了回去。 不过只是一个顺口些的称呼而已, 这人偏要这般斤斤计较。 云慎心里虽觉得麻烦,偏又不敢当着对方的面表现出来,于是开始问正事,“郡主想怎么做?” 他有些口渴, 问过之后便将自己刚倒的茶喝了两口,同时还留了点儿神望向星南,等她的答复。 星南望了眼天边的清冷月色, 察觉寒凉, 并为之蹙了蹙眉, “尚且未能想好, 唯有静观其变。” 云慎险些被入口的茶水呛到,还是剧烈地咳了两下, 才勉强平稳了呼吸。 他还以为只要是涉及到云谨安危的事, 对方都能胸有成竹地有解决的办法呢…… 合着这人压根就还没想好, 啧。 星南起身准备离开, 眉眼浅淡, 只略侧过头向云慎吩咐了句, “明日上朝,还请慎王让你那边的人多站在皇兄的那方说话。” 云慎知她并不用自己去送, 也就没起身,径直应许道, “郡主大可放心。” 他在后来发觉, 星南此举属实是在未雨绸缪。 仅于云谨被软禁于宫内的次日, 朝堂之上果然就开始为此争了个不可开交。 云墨笙早料到会如此, 只坐在龙椅上冷眼观望了会儿,并不急着阻止。 这场针对于蛊偶的搜找,本以为是空穴来风,最终那邪乎物件却真在谨王的府邸中被寻到,无疑出乎所有朝臣的意料。 引子一出,几派党羽的站位则变得愈加分明起来。 有的人巴不得云谨被查明做实这个罪名,永远也翻不了身。 而有的人,却又想着要极力将人保下,护其周全。 他的手指在龙椅侧轻扣了扣,觉得将底下那些大臣各自的立场摸了个差不多后,才开口命众人肃静下来。 添喜得到帝王的眼神示意,便一甩拂尘,适时劝道,“还请诸位大人们逐个上奏,以免吵得陛下头疼。” 于是群臣便归回了原本应在的站位。 左相对近些日子以来朝上的诸多行事都有所不满,因此干脆开始告病,不来参加上朝。 他的那份看法,也便全部交由苏培文代之。 苏培文向侧迈出了一步,率先谏言道,“陛下,臣以为如今将谨王软禁于宫中等候问罪之行…实属不妥。” 云墨笙早便料到会有此类言论,便面无表情地问道:“有何不妥?” 苏培文躬了躬身,将自己的看法告知于对方。 “巫蛊之事多属谣闻,是否奏效都无从得知,何况谨王爷自来体弱深居简出,哪里能习来此等邪术,定是有人心怀不轨有意构陷!还望陛下明鉴!” 左侍郎也挑在这个时候出列,语气颇有几分讥讽地说道,“苏学士,你口口声声说此事与谨王毫无瓜葛,可那蛊偶如何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谨王府?难不成,还是你派人塞过去的?” 他这话其实大胆至极,无异于信口开河。 “侍郎慎言!” “苏大学士!”听到这分外熟悉的一句话,左侍郎忍不住讥讽几句,“你同你的那位老师又有何不同?只会让人慎言、慎言,可本官又有哪句话不是谨慎言出?” “让我猜猜,学士接下来是不是还想呵斥一句:一派胡言?” 苏培文的眉头不禁锁起,正欲出口反驳,却听得殿上坐着的人有些恼怒地呵斥了一声。 “够了!都给朕闭嘴!”云墨笙面色不愉,却又不好发作,“朕的家事由朕自行处理,爱卿们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奏?” 他五脏六腑都难受得紧,却只得强撑着精气神来参加这次早朝。 群臣们互相左右地看了看,都不敢再在此时上言。 一时间鸦雀无声。 “既然都无事要奏,那便退朝。” 又是这般,到底还是没能议出个结果。 意图为谨王求情的一干大臣不甘不愿地退了朝,无不觉得有些失望。 第94章 陛下既已说了这是家事……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不便再继续干预。 左侍郎看着路过自己的苏培文,假情假意地寒暄一番,“苏学士,左相近来身体可还康健?” “下官这几日公务繁忙,没能看见他老人家,心中还真是有几分挂念……” 左侍郎如此争锋相对,其实是在心中对左相存着忌恨。 这其中的缘由也很简单。 李钰青出生富贵之家,就只差一个功名来光宗耀祖。 但他偏偏对读书不感兴趣,成日里只爱混水摸鱼。 少不得寄托希望于一些旁门左道。 据说李钰青当年本已花高价买了卷纸,并托人写下答案,然后将其熟背于心。 却没想到在殿试通过后,袁启拯偏要当场问他一个问题。 昔日不学无术的左侍郎,自然答不上来。 之后事情败露,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最终重新入朝。 又一步一步艰难地爬到了今日的这个位置。 这段往事当时朝中不少人都知道,是李钰青的耻辱。 如今既然已经有机会打压对方的势头,他自然不会放过。 苏培文知这人心思龌龊,也清楚对方那点儿上不得台面的陈芝麻烂谷子。 他从不准许有人当着自己的面侮辱自己的恩师。 文人擅言,刺人不用一刀一刃。 “家师安好,无需挂牵。他老人家不来上朝,只不过是不想看到某些不想看到的废朽饭囊。” 左侍郎听闻此话后,眼中的得意转瞬消散,转而生出了几分怨毒。 废朽饭囊,正是当初袁启拯在那日殿试痛批自己时所起的称呼。 “另外,还要在此奉劝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还望侍郎万分小心,若是他朝不幸身后靠山倒台了……”苏培文顿了一顿,冷笑一声,“留给你的下场,请自思量。” 睿王终究登不得大雅之堂,他一个小小侍郎,又能趁机得意到几时? 见着殿上的人逐渐走得干净,云墨笙这才眸光微沉地发起了命令,“添喜,扶朕起来。” 添喜立即上前,让云墨笙将重量分摊在自己身上小半。 “陛下您想去哪里?”添喜毕恭毕敬地问着,“是回您的寝殿还是去御书房……” 云墨笙是对亲生子女也可心狠手辣,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被别人看成傻子。 此事若真是云谨做的,凭他的缜密心性,又怎会留下一丝证据。 今日朝堂极力构陷的仍然是左侍郎,云墨笙暗忖,是睿王那边的人。 不过几息,他便有了思量。 “摆驾东宫。” “嗻。” 添喜向身边侯着的两个小太监发出命令,有些尖细的嗓音响起,“快去找人备好宫撵,摆驾东宫!” 小太监们手脚麻利,不消半刻便抬着宫撵重新归来。 行至东宫,即刻有人进去通报。 云祀己正想着该怎么去向父皇替云谨说情,却没想到他先一步来找了自己。 “儿臣参见父皇。” 云墨笙观他气色不错,有些羡艳于青年人的康健体魄,“几日见不到祀己去朕那里走动了,今日便亲自来看看。” 云祀己不知这话是否是在奚落,立即向他请罪道:“儿臣惶恐!” “你我父子之间,并不需要这般紧张。” 云祀己便表现得稍微放松了些,陪同云墨笙保持着落后半步的距离走着。 同时望着他的背影,思量着待会儿该如何开口。 云墨笙的脚步突然一停,云祀己不察,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还好及时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并迅速退后几步。 “朕观祀己心绪不宁,可是为了谨儿?” “父皇……”云祀己没有进行言语躲避,趁此坦然承认道,“儿臣确实是在忧心谨弟。父皇也知晓以谨弟的心性,他实在不会是加害于您的人。” 云墨笙并未立即表态,而是语气淡淡地问出:“祀己是想保他?” 云祀己心思微转,听父皇这语气,似乎并没有要置云谨于死地的意思。 于是他便试探着回答道:“是。” 云谨是他手中的一道底牌。 这些日子以来,他本就已在朝中折损了不少人。 如今要是再失去云谨,便是真的如同被摘掉了臂膀,难以振作。 是故无论如何,云祀己都想保下云谨。 “朕相信蛊偶之事,并大张旗鼓地在宫内宫外进行搜查,你是不是也觉得朕的这种行为其实荒唐至极?” “儿臣不敢。”云祀己将这回答脱口而出后,又想起云墨笙先前所吩咐的,便敛了眸子,“父皇,儿臣觉得仅仅凭靠那只说不上起不起作用的蛊偶来判定罪责实是有些不妥。若是那蛊偶是有心人特意栽赃给谨王的,那……” 云墨笙的步伐停下,稍稍偏过头去,云祀己立即会意地上前扶他坐下。 “祀己的确很需要谨儿的辅佐……”云墨笙坐定后不由得叹息一声,语气无不失望,“他能看得通彻的事,你却对此一无所觉。” 他举棋不定,至今尚未定云谨罪名的原因,就是想看看云祀己的态度。 云墨笙的本意,是想以此机会来让云谨与云睿进行博弈。 若是云谨不能在此次算计中胜出,那么即使如此牺牲了,也无可厚非。 第95章 而若恰巧是云谨赢了,也能替祀己拔掉成帝路上的一个威胁。 有利而无害。 可云祀己却没能看出自己的此番用心良苦,当真只看到了表面。 虽然祀己孝顺懂事,可这帝王心术…还是太不精通了些。 也罢,若能掌控良将,何需亲自征战沙场。 如此一来,便换个方式推波助澜吧。 “如今也关了谨儿两三日,祀己找机会去看看他罢。顺便可以同他透露些今日祀己与朕间的谈话内容……”云墨笙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叫他安心。” 除去早朝时那点不适,云墨笙自觉气力已经好了很多。 看来太医署配的新药,已经起了些效果。 既然已经动云谨不得,便将他在皇宫中拘上几天,之后再卖太子一个面子。 也好让云谨对太子再多上几分忠心。 云祀己垂眸立在一边,从云墨笙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中,觉出些特别的意味。 这其中,应该还藏有什么他未能参透的更特别的含义。 不过能确定的一点是…… 父皇已经不打算再动云谨了。 如此便好。 *** 推开房门,嗅得到淡淡的檀木香气。 云谨正坐在桌案旁饮茶,即使知晓她正被软禁着,也仍然气定神闲得仿佛在自己的王府中般。 全然不担心自己接下来将会有面临什么危险的可能。 或者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超出她的预料。 云谨自入宫前的那刻起便已知晓,自己其实是安全的。 不然她也不会直到如今还安然地坐在这里喝茶,而是早已身首异处。 毕竟,她现在仍然有着利用价值。 “谨弟放心,孤已经见过父皇了,探他的口风应该迟早都会将你安然无恙地放回去。” 云谨并未多少欣喜之意,只不冷不淡地回道:“那便在此多谢皇兄了。” 云谨虽然辅佐于云祀己,但对他的态度却既不毕恭毕敬,也不多加亲近,反而随性自然的同时还带着一点冷淡疏离。 云祀己早已习惯了对方的这副样子,也知晓不能将云谨与那些选择依附自己的谋士一概论之。 “云睿此次竟然会冲着你来,真是让人意想不到……”云祀己沉了眸子,如今这新仇旧恨已经不能不算。 相比之下,云谨却风轻云淡得多,“他将目标定在我的身上,是因为已经知晓了我其实是站在东宫这方的人。” 云祀己心中难免添出几分惊诧:“他如何会……” “皇兄可还记得,前些日子你曾来府中拜访过我?” “自然记得。”云祀己有了个隐隐的猜测,“他便是由此推测出来?可……” 可那几日去往谨王府中拜访的势力不在少数,就连云慎也不例外,对方又是如何能如此断定? 云谨为之淡然一笑,“自然是因为这些人当中,只有皇兄你一人是亲自来的。” 原来此次致使云谨陷入险境的人,其实是他。 云祀己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懊恼。 “不过睿王倒是聪明,明白应只咬准一个不松口,也免得会四面受敌。” 她本以为睿王接下来会将目标转向别处一阵子的,没想到最终还是放在了东宫这里。 他如此这般,让人有些难办。 不过…… 如今看来,她需要着手除掉这个隐患了。 云墨笙想让自己成为太子手下的一把利刃,可她…不是本来就是吗? 云谨的心思微转,举起茶杯送到嘴边时,轻轻地哼笑了声。 少不得让她再费些心力。 第44章 已近亥时, 宫内寂静。 云祀己又同云谨闲谈了几句,思忖着时候不早了,也不欲打扰这人休息, 便主动告辞准备离去。 他将手中的茶盏放好,随后起身,欲行时突然想起了些事情,“谨弟放心, 孤已买通了这阁内的几个负责当值的丫鬟和太监。你最近若有什么所需,直接与他们说便是。” 云谨颔了颔首,也跟着对方起了身, 同时应答道, “劳皇兄费心。” 云谨顺势送云祀己走了出去。 该就此回去时, 她却犹疑了会儿, 试着向守在门外的那名小太监问了声,“殿内闷了些, 本王可以在外面待一会儿吗?” 小福子得了问后, 连忙向她点头, “没问题的, 想待多久都行, 王爷您请随意。” 只要不出这听竹阁, 行动并不受限。 云谨便轻撩衣摆,在台阶上坐了会儿。 今夜是半月, 弯弯地挂在天边,四周零零散散地围着圈星, 映得地面都有些亮。 云谨的喉间泛起几丝痒意, 便不受控制地咳了两声, 下意识以手轻掩。 门口守着的小太监似乎挺关心她, 听到了这两声咳后就在原地动了动身子,语气听着也有些紧张,“王爷,您可还好?” “无事。” 其实云谨心中清楚,大概是自己在宫内而被迫断了药的缘故…… 吐气时略微地会觉得闷,有些不适。 谨王病弱多年,自小就是个药罐子,这事谁都知道。 小福子夜间在这守着,都觉得过来前身上穿得单薄了些,于是尽力劝她,“这夜间寒凉,要不王爷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以免受冻生疾。” 第96章 到底是对方的一片好意,云谨不好轻易拂了去,于是便向他笑了笑,“多谢关心。” 小福子目送着云谨进了屋,之后才垂下头向手里瞧了瞧。 是个暖手用的手炉,王爷方才递给他的。 小福子将它小心地在手里捧着,只觉鼻间倏忽变得有些泛酸,心下也更坚定了几分。 无论如何,只要是加害王爷的事,他绝对不做。 夜幕低垂,谨王府门外的那些御林军已经尽数撤去,又换了原本的侍卫尽职尽责地守着。 吹过阵带些凉意的风,两名侍卫互相望了对方一眼,默契地共同凑近到门前,低声聊天。 “哎,你说,到底会是谁背叛了王爷啊?” “谁知道呢?那东西也不会写在脸上,也不会有人明目张胆地就跳出来说他就是叛徒什么的……” 蛊偶是在书房中被人发现,王府又未曾疏于防范,那必定是里部出了内鬼。 且王府中的人无论先后到来,均是忠于云谨,难以想象是什么才会让其有了背叛的念头。 要寻出这样的一个人,有些麻烦。 “哎我说,那个人应该不会就是你小子吧?” “胡说什么!信不信我揍你!” “哎你别急啊,开个玩笑。”侍卫看到自府中出来的人,忙用手肘怼了怼身边的兄弟。 于是两人立即回站到原地,重新规规矩矩起来,“南宫姑娘好。” 南宫宁只与两人颔了颔首,便抱着剑鞘出了门。 那两名侍卫望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她今夜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但人家姑娘家的情绪也不是他们该去细想的,也便没继续在意。 其实方才那两个侍卫的话,都被南宫宁听了个仔细,若说背叛王爷的那个人…… 南宫宁垂了垂眸,将怀中剑鞘握紧了两分。 刚刚,不就正好站在他们的面前么? *** 虽说对方敛着气息,但南宫宁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一直有人在跟。 她以眼中余光向后瞟了瞟,同时按住了手中剑鞘。 就在此时,对方知晓已然暴露便直接显露身形开始发难。短短十息间,两人已经交了数手。 对方刻意地蒙着面,看不清丝毫容貌。 不过这人的武功在自己之下。 “你是何人?”南宫宁挑开对方来势汹汹的锋刃,沉声道,“有何目的?” “邀阁下去侍郎府中一聚,那里会有你所在意的东西。” 南宫宁运起轻功点地而起,自上向下挥刀去劈,蒙面人忙横刀来挡,却没想到那力道极为霸道。 蒙面人便奋力一挡,向地下砸出可产生短暂迷雾的丸药后脱身而去。 视线恢复时,人果然早已不见。 能让她在意的东西…… 南宫宁收剑入鞘,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倒是想去看看。 南宫宁来得果决,左侍郎也似料到般早已有所准备。 “南宫姑娘……”李钰青的脸上堆积着有些虚假的笑容,“贵客贵客,快请坐。” 南宫宁抱着剑鞘眉头微皱,也无意与他虚与委蛇,只冷冰冰地望着对方:“侍郎深夜引我至此,所为何事?” 李钰青也不含糊,立即说道:“自然是同姑娘谈一项合作。” “合作?”南宫宁语气淡淡,声音不闻起伏,“大人说笑,你同我之间能有什么合作。” 李钰青在替睿王办事,早间他刚在朝上向云墨笙提出蛊偶之事,本身就是为了设局。 如今引南宫宁来,自然是要将这布局继续下去。 陷害谨王,让他猜不到来自于亲近之人的背叛。 李钰青将早已准备好的蛊偶向南宫宁递了过去,“还烦请南宫姑娘将这蛊偶放在谨王的书房中。” 南宫宁伸出手去,看似去接,实际上在其即将到手的那瞬立即张开了手掌,让它掉在了地上。 拔剑出鞘,一抹冰冷,几乎在眨眼间便横在了李钰青的脖颈上。 同样冰冷的声音响起:“大人在想要算计王爷前,要先问过吾手中之刃是否答应。” 李钰青的身子微微颤抖,但想起自己的底牌,仍是镇定地向后退了退,离开了那散着冰冷的剑刃。 “南宫姑娘何必如此急躁,万事皆好商量不是?再说这世事无常,姑娘如何知晓你那三尺之刃不会连带着主人一起改变主意?” 南宫宁并未立即收了剑刃,闻言蹙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本官知你一向对待谨王忠心耿耿。但是人嘛,就都有个软肋。”李钰青将自己的手拍了一拍,看了看南宫宁手中之剑,“南宫姑娘,纵然是你,也不能例外。” 南宫宁沉了沉眸,冷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方一直话里有话,而且先前那蒙面人来引自己时,所说的也是这里有自己在意的东西。 可这世间能让自己在意的东西,除了自己手中这柄剑外,基本上并不存在。 “不知南宫姑娘是否记得……”李钰青的眼睛转了转,“您还,有个同胞的妹妹呐。” 语气颇有些叹惋:“那位姑娘…倒是不似她姐姐这般武艺高强。” 他所拥有的底牌从来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而是人,还是个南宫宁无论如何都不能毫不在意的人。 第97章 李钰青满意地看着南宫宁果然放下了手中举着的剑,眼中也出现了不甚明显的犹疑。 南宫宁眼前蒙着黑纱布,被带到了侍郎府地下藏着的密牢中。 恢复视力后所看到的一幕,让她激怒万分。 那个熟悉的人此时似乎正陷入昏迷之中,身上早已是遍体鳞伤。 南宫宁当即掌上发力,扼住了李钰青的脖子。 她眼中血红一片,怒喝道,“你怎么能这么对她…你怎么敢?” “南宫宁…你的妹妹被喂了毒,解药可是、可是在我手里。”李钰青有些呼吸困难,但语气却是嘲弄万分,“你当真…当真不管她的死活?” “咳咳……”南宫宁刚一松开手,李钰青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死命地大口呼吸着。 李钰青毫不怀疑南宫宁刚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他的脸色,甚至已经呈现出可怖的青紫。 内心不由得一阵后怕:若是刚刚没机会说出南宫月身上有毒的这件事,他怕是早就变成一缕游魂了。 “阿妹……” “你滚开。”南宫月厉声训斥道,脸上却有眼泪流出。 “谁是你的妹妹啊…你滚啊,滚啊……” 她本想表现出嫌恶之意,让南宫宁不要理会自己。 可偏偏她身子虚弱,又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有些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月儿,是姐姐对不起你……” 南宫宁暗中攥紧了拳头,是她没能保护好妹妹。 南宫月明明并未生活在皇都,却仍然被这些人给找出来用以要挟自己,还伤成这样…… “啪啪”的一阵掌声响起,李钰青眉宇间有些得意洋洋,“还真是姐妹情深啊。” 他有所仰仗,也不忘给对方做了番讲解,“本官这毒极为难得,若一周之内未得解药,便会肝肠寸断而亡。本官也知晓谨王府内有一神医,只可惜她辨这是何毒以及获取各种药材都要耗费不少时间……” “所以南宫姑娘,你与你手中的剑…可有改变主意?” 看着南宫月已经没了血色的脸,南宫宁闭了闭眼,有些艰难道:“我答应你。” 李钰青露出了个微妙的笑容,颇有几分诡计得逞后的得意。 他就知道最终定会是如此。 *** 南宫宁燃亮了卧房内的蜡烛,面无表情地向床帏那边望了一眼。 如今云谨已被构陷成功,该来讨要解药。 李钰青睁眼之时,发觉榻前正立着一人,险些惊叫出声。 待他看清了是谁,才略将心中的惊吓压了下去。 今夜是他与南宫宁约定好来放走南宫月的日子。 昏黑湿冷的地牢中。 “解药。” 萧闲也不含糊,痛快地将解药递了过去。 他心里却在算计着:给了这真的解药又何妨?左右她们两个今夜走不出他这府邸。 南宫宁看着南宫月的脉象果然有所好转,便扶她去一旁,叫她稍微等自己一会儿,而后转头望向李钰青。 那无甚情绪的眼神,让人心中有些发凉。 “大人可是在等你设下埋伏的那些人来到此地?不必等了……”南宫宁缓缓将手中的剑自剑鞘中抽/出,“他们已经没机会来了。” 李钰青的心中生出不祥:他低估了南宫宁的实力,那么些个人…竟然尽数折在了她的手中! 李钰青步步后退,声厉内茬地呵斥道:“南宫宁!你敢!本侍郎可是朝廷命官!” 南宫宁眼中毫无感情,冷冰冰地道:“大人…难道不是夜间醉酒,不慎点燃了府邸而亡吗?” “你放心,你的死期…不会在今夜。” “你!啊……” 李钰青甚至不能哀叫出声,南宫宁已在他要出声的一刻,便丢出了手中石子,点住了他的几个穴道。 接下来他所能做的,便只有感受被慢慢刮肉剔骨的痛苦。 世上最大的恐惧,莫过于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过程,却束手无策。 “姐姐,你不该……”南宫月被南宫宁抱在怀中,情绪却全无得救后的喜悦,“父亲曾经要你起誓,今生永不背叛王爷。” 她浑身上下新旧伤痕交错,除了脸之外竟然难以找到一处仍然完好的地方,显然已经遭受过各种残酷的对待。 南宫宁只是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不敢触及她的伤口,“你没事便好了,王爷那里我会亲自请罪的。” 若是不能得到原谅…… 南宫宁没有说出余下之言。 南宫月却知晓姐姐未说完的话中,其实有着怎样的含义。 她在那地牢中被锁着折磨了多日,现在才被南宫宁救了出来,心绪放松之余兀地觉得有些累了,便轻轻将眼睛阖上。 王爷…应该会原谅姐姐的吧? *** 南宫宁直接将人抱回了谨王府,南宫月伤得很重,解毒之后也仍需要有良医救治。 “静儿姐姐,请您救她……” “这姑娘怎么伤得这么重……”谢怜静忙让南宫宁将人抱到榻上。 谢怜静小心地为榻上的姑娘处理着伤口,看着那些纵横的可怖伤疤,不由得心中愤慨起来:真是畜生,面对一个这样柔弱的姑娘也下得去如此毒手。 “这怕是要留下一点疤痕了啊……”谢怜静无不惋惜地自语道。 第98章 先前她还没有注意,如今仔细看来,这姑娘的长相倒是与阿宁有几分相似。 谢怜静出门时,一直守在外面的南宫宁立即回过了头,“她……” “她没事了,好好休养几个月应该就能恢复如初。” 南宫宁眸光微动,心中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那是你的姐姐?还是妹妹?”谢怜静抱肘看向南宫宁,“怎么会受了那么重的伤,是谁做的?” “是左侍郎李钰青。”南宫宁将视线移向天边远远悬挂的皎月,眼中带了些难言的凄苦。 左侍郎…… 谢怜静的心中,突然隐隐浮出个难以确定的猜想。 “等王爷回来之后,我定会亲自,向她请罪。” 谢怜静不由得心上重重一跳,一时无言起来。 方才那猜想…竟真的中了。 第45章 寻常午日, 天晴,睿王府邸。 从木制的桥上经过,便能见到个闲雅的小榭, 四周尽是栽植了多年的垂柳。 放眼望去,郁郁葱葱,一片盎然的绿。 小榭的那端,是会客堂, 云睿正于堂前安坐。 他将手放在黄楠交椅的高扶手上,略垂着眸,兀自思量。 既然父皇已出现颓态, 无心应付很多事情, 合该抓紧时机, 为争夺皇权而作为一番。 如今朝堂之上, 波诡云谲,几方势力都在暗中较量。 讲究的就是个先下手为强。 印着淡青花纹的茶盏被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 手执着它的人却始终没能发现…其实它内里并未装有茶水。 云睿等了又等, 终于等到了派出去的属下归来向自己复命, 于是定神问道, “派你去谨王那边拜访, 他是如何答复的?” “他只是…请属下喝了杯茶。” 云睿略沉吟起来, 再度无意识地举起手边的茶盏,“请你喝茶?” 这才发现原来里面一直都是空的, 于是又重新将其放下,执起旁边的茶壶倒了些茶。 周琢广点了点头, 确认给云睿他说的就是普通的喝茶, 并无特殊含义。 他想了一想, 补充说道:“但属下在准备归来时, 恰巧逢见了来寻谨王的太子殿下。” 谨王府邸并不算小,常人初时进入难免晕头转向,需得有侍女在头前引路。 可云祀己进去后却无需旁人指引,轻门熟路地便自行找到了云谨所在的庭前。 应是已经来过不少次数,所以才对谨王府内的地形有所了解。 周琢广话中透露出的信息,成功地将云睿点醒。 云谨当真好本事,迟迟不曾表态叫众人觉得尚且存有拉拢的机会,背地里却早早地便已经决定好了自己想要辅佐的对象。 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将所有人蒙在了鼓里。 云睿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心下算计了起来,“云谨,别怪皇兄没给你机会。” 这彻底断了他想让云谨为己用的念头。 既然对自己无益,莫如直接毁掉,顺势断了这一大威胁。 如今想来,以前云祀己在朝堂上所提出针对淮城水患的治理之法以及澄城蝗灾的应对之策等等…怕是皆出自于云谨。 别人不知,云睿却是清楚万分:他这病弱皇弟,可并不像其表面表现得那般简单。 她比那些明里暗里争权的几个皇子,都要棘手。 云睿敲了敲茶盏的外壁,沉声命令道,“去将左侍郎给本王唤来。” 周琢广抱了下拳,即刻动身,准备赶往侍郎府。 云睿望着对方的背影,直至拐个弯后再看不见,眸间暗流涌动。 左侍郎有意与自己交好,前些天已在殿上助他拔掉了辅佐云祀己的几个文吏。 那庸碌饭囊没什么野心,唯独心胸狭隘,满心念着要同左相一伍作对。 云睿将已有些凉了的茶盏执起,并不在乎地饮了口,唇边勾勒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 李钰青,会是个好利用的。 *** 涉及蛊偶之事,本就虚之又虚,没个根据。 若是放在往常,云墨笙未必会轻易相信。 但现下的情况是他负疴许久,又无从知晓自己患病的真正原因…… 难免会因此而疑心于这些玄乎的传闻。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 云睿为云谨设得这局,原本进行的都称得上是分外顺利。 可到了如今,还是尚有几处发展并未在掌握之中。 比如云墨笙没有立即治云谨的罪,而仅仅是将她软禁在了宫中。 再比如他派人为云谨送那么一点“料”,却并未听说起了任何作用。 以至于云睿开始怀疑,是自己手下那边出现了问题。 为了稳妥起见…… 少不得他趁夜亲自去宫内问问情况。 总不能让那废物连累了自己。 其实不光是云睿心急,宫内还有个比他更上火的,也将吩咐去做这事的小太监给拉了出来。 小福子跟着大太监在隐蔽处站定,仍不忘左右瞧了瞧,模样看起来谨慎得很,“公公,您找我?” “谨王为何到现在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大太监咬了咬牙,模样有些可怖,“你到底有没有将那瓷瓶中的药倒入那饭菜之中?” 因为这短命鬼的办事不利,到时候肯定会害得自己被睿王一番诘问。 第99章 “我…公公您明察,我真的放来着,可是毕竟第一次做这等事情,还是对那样的人物。”小福子看上去有些懊丧,主动交代了罪责,“我这手一抖,那瓷瓶便不慎碎了。” “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太监有些气恼,忍不住对小福子伸出了巴掌,之后复又放下,“竟然这么不中用。” 转念一想,他便缓和了语气,“那你倒是同洒家说说,那瓷瓶碎片可妥善处理了?有没有被宫内的其他人看到?” 若是真的被他人看到,别说睿王许诺的那些好处他别想着得到,就连自己的小命该如何保住都得成个问题。 小福子稍犹豫了会儿,语气不太确定,“应、应该……” 大太监因紧张知道答案,而稍稍瞪大了眼睛,也下意识地跟着重复起来,“……应该?” 小福子皱了皱眉,看着像仔细在脑海中搜刮着记忆,“大、大概……” 大太监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揪紧,“……大概?” 小福子突然如同泄了气般,发出一声叹息,“公公,小的实在有些记不清了。当时天色也黑了,加上我又特别害怕会被其他人看见……” 大太监额上的青筋都显现了些,仍耐着性子问道,“这样,你告诉洒家,你到底将那些碎片扔到哪里去了?” 这次小福子不再犹豫,说出了一处听起来七拐八拐的地点。 位置复杂点倒是有好处,起码不会有多少人去。 大太监这么想着,又敷衍了小福子两句,但却也不敢再提下毒这事。 小福子用来恭维的几句话,他都没有入耳。 心里只惦记着亲自去对方丢掉瓷瓶的地方看看。 是夜,皇宫。 “那不知死活的小子,到底将那点儿碎片给藏到哪里去了……” 他按着小福子白日里与自己说的位置找了过来,却发现这处的味道实在是…太过于一言难尽。 不远处便是排泄堆积处。 大太监掩着鼻子,耐着性子找小福子所挖的那个坑。 翻来覆去,也没看出哪处有被翻动的新土。 “公公,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大太监本就做贼心虚,被这声音唬得一跳。 落地时刚好在烂泥中滚了一圈,不幸沾染上了满身的异味。 “啊呀!公公,您没事吧?” “你!别过来!” 大太监反应极快地呵斥了声,制止了对方欲要靠近的意图。 那记不清名字的小太监被吓了一跳,当真立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上前去扶他。 “洒家没事,别过来也让你沾上了这些。” 大太监爬起来后,三言两语便将那害自己跌入烂泥的小太监打发离开。 出师不利,东西没找不到不说,还如此倒霉。 他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半途中却被人自身后捂住口拽入了暗处。 大太监后知后觉地想要挣扎,却又立即被那人松开,让其得以转身瞧清对方的身份。 眼前站着的男子并不陌生,是他近来才新攀上的主子,于是连忙狗腿子似的献了波殷勤。 云睿以宽大的袖子掩住鼻子,皱了皱眉,“怎么如此味道,你是落进粪坑了吗?” 大太监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味道,连自己都有些难以忍受,不由得愁眉苦脸。 宫中耳目众多,云睿也没心思与他细加纠结,于是径直言入主题,“本王交代你做的事情,为何没有成功?” 直到如今,云谨仍然好好的待在那里。 大太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交代起来,“给谨王送饭的那小太监不中用,一紧张就不小心把那装着药的瓷瓶给打了……” “废物!”云睿气得甩袖,而后又被那异味熏得重新掩紧了鼻子,“就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为什么不亲自去做?” “王爷您息怒啊,洒家……” 他自然也是因为心中害怕,所以才想着找个替罪羊,哪知对方也是个不成事的。 云睿眯着眼想了一想,觉得不能再将这任务交在这些胆小怕事的太监身上。 倒也是时候该用一用那个人了。 务必不能让云谨有机会踏出宫门,重新回到王府。 *** 帝王下过命令,刻意针对于宫外的人,不准他们私自来探。 云谨每日待在听竹阁内,即使无法得知外面的局势变换,也仍风轻云淡。 觉得闲时,便轻敲棋子,独自手谈。 除了那晚云祀己的主动探访外,并未等到云墨笙或其他人来。 今夜,却迎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贵妃为何选择在夜间来访……”云谨不动声色,眼中蕴着一贯的温雅笑意,率先出言试探对方,“不怕会为娘娘平白惹些是非吗?” 就像上次,她敢明目张胆地派人将自己引到她的寝殿。 元锦绣施了浓艳的粉黛,眉尾勾红,看起来有着别样的妖冶。 “本宫相信王爷自然会是…坐怀不乱。” 她望向云谨的眼中,意外地带着几分缱绻。 云谨一时有些不清楚对方的来意,只得暂时按兵不动。 元锦绣将目光收回,看向立于墙的边角的檀木书架,仍能发现些翻动痕迹,“看来王爷近些日子在宫中过得也还算不错……” 第100章 她指尖扫过,顺手抽/出个看起来像是被云谨翻阅过的,发觉原来是卷策论。 想来也是,宫内这么无趣的地方,还能指望着有什么话本诗集呢…… 两人无言沉默了会,只有元锦绣偶尔翻阅书卷的声音。 云谨并不觉得这位贵妃娘娘是特意到自己这里来研读策论的。 直到元锦绣放下书卷,再度开口,“王爷…应该闻得到本宫身上的熏香吧?” 她边问,边向云谨走了过来。 云谨微微颔首,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发问。 自然能闻得到。 毕竟那味道实在特别,总会缠缠绕绕地勾在人的身上。 元锦绣与云谨的距离极近,但云谨与她对视的目光却并未有丝毫闪躲。 自然也并未出现元锦绣想看见的…… 元锦绣率先退开,语气平淡地说道:“本宫这香唤作百梦,其实能着催起人心底情/欲的效用,不过…只是对男子有效。” “先前邀王爷到本宫那里一坐那日,寝殿中便用了百梦。可是,它却对王爷没用。所以本宫那时便在疑惑,于是今日本宫仍然用了这香……” 仍然毫无作用。 百梦自身从来不会失去作用,那么也便只有一种可能——云谨,其实并非男子。 云谨的睫毛微不可察地抖了一抖,面上仍然不见端倪,心下却开始想着对策:她的身份,似乎已经以一种意料之外的方式,暴露给了眼前的这位贵妃。 “王爷不必紧张……”元锦绣并未回头去看她的神情,“本宫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的。” 她的轻声呢喃并未让云谨听清:“我不会害你。” 遇到云谨前,元锦绣也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爱上别人,而且那个人还会是一名女子。 她甚至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情爱可以真正存在,那时心中只想着活下去,还要好好的活下去。 但爱了便是爱了。 云谨的眸间,不由得浮现出些许疑惑,“为什么……” 她虽曾因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帮助过这人,但此等大事对方也愿意替自己隐瞒…… “扣扣——” 敲门之后,端着茶盘的大太监走了进来,“王爷,洒家来替你送茶。” 这人倒是第一次来。 云谨看着他将那茶壶放在案几上,替换了她尚未喝完的那一壶。 她手指在桌上扣了一扣,随意地问了一句,“常来的那名小太监呢?” “啊,王爷说的是小福子吧?今夜他在怜贵人那边伺候着,所以洒家就替了他。” 云谨微微颔首,无甚兴趣地说道:“公公慢走。” 有刚刚那人打断,元锦绣也并未回答出云谨方才发出的疑问。 云谨便垂下眸,为自己倒了盏茶,而后抬起那盏茶送到唇边,看起来即刻就会喝下去。 “王爷,不要喝!” 元锦绣反应极大地伸出了手,将云谨手中的茶盏打翻。 云谨有些诧异地望着她。 她知晓那茶中有问题,也能知道元锦绣同那大太监都是谁手下的人。 可她却不明白,为何元锦绣会背叛睿王,而反过来提醒自己。 “睿王要加害于你。”元锦绣将手放下,不由得苦笑了声,目光灼灼地望在了云谨的脸上,“可本宫终究还是舍不得。” 这人是她的救赎,是她身处黑暗时的唯一一抹光亮。 她怎么忍心亲眼看着云谨去死。 “我知王爷从来只是蛰伏,仍有未竟之事,远大宏望,又怎可陨落在此……” “好好的活下去。” 君临天下,坐拥江山。 这世间,合该为这样的人而让步。 第46章 茶盏被打落在地上, 徒余残片。 四下溅落的茶水尚且未干,流散于地面,无人清理。 云谨自那碎瓷上掉转目光, 移到了对面那名女子的脸上。 对方勾红的眼尾仍旧妖冶,带着些蛊惑的意味。 方才的言语,惊世骇俗了些。 两个看起来不该有任何纠葛的人,此时却微妙地坐在了一起。 朝堂形势诡谲多变, 后宫之中又何尝不是勾心斗角。 是攀上去高高的站着,还是摔下去难以翻身,作为评断的…… 都只不过凭着那一人的喜恶。 若是得宠, 便都敬着三分;若是失势, 便都可以来踩上一脚。 可悲也好, 可笑也罢, 这便是这些女子们入宫之后无法选择的命运。 云谨沉默地听着元锦绣与自己讲述她的过往经历。 她自当初那个连皇帝面都见不上一面的小小秀女,到今时今日这样人人敬崇的地位, 自然也费了不少心思, 应对过不少明里暗里的算计。 元锦绣说得平静, 那张妖冶的脸上, 却藏着不知名的凄苦。 所有人都觉得宠冠六宫的人不应是这样, 却也该是这样。 毕竟, 想要得到些什么,也随之该以失去些什么来换。 元锦绣自决心有所改变那一天起, 脚下所走的每一步,都图谋谨慎。 她被人算计过, 也同样不留余地地算计过别人。 对也好, 错也罢。 云谨知道她无法更无权对此发出评判, 便只安安静静地当好一名听客。 是以元锦绣并未自对方脸上观察到也许会让自己难以接受的, 哪怕细微的鄙夷。 第101章 心中的隐隐惶恐,也便消散下去。 云谨并未因自己的阴险算计而嫌弃自己。 这一点儿认知,甚至让元锦绣的心中生出了几分浅淡的欣喜。 云谨自然不会。 她在幼年住于宫中那时起,便见识过后宫之内的各种手段,也曾切实体会过什么叫作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生与死,上或下,全凭个人手段。 所以她在得知元锦绣已然成为贵妃时,心中会生出几分讶异。 风光的背后,这人会爬得有多苦。 “王爷是不是有些奇怪…为什么陛下的身体会毫无征兆地衰败下去?” “当然是本宫给那老不死的下了药。”元锦绣笑得绝情,眼中有明显的厌恶滑过,“只要一想到本宫要每日在他的身下婉转承欢,本宫就觉得恶心。” 后来她选择了与睿王合作,踏入同一阵营。 这药,也已经下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而你不同,云谨,本宫是真的喜欢你…你是这宫中唯一对本宫好的人。” 她其实曾肖想过得到云谨。 但每每想到她早已在这深宫中浑浊不堪,以至于会在想到云谨时,便自惭形秽。 云谨则是恍然,原来暗下手脚的那个人是元锦绣。 最是难防枕边人。 可元锦绣为何突然对自己说起这话,还不自察地带了些许决绝。 云谨敛了敛眸,而后突然想通了些什么。 “你……” 元锦绣知晓凭借云谨的机敏,必然已经猜到了自己想做些什么,不由得笑得有些妩媚,“王爷,我会帮你……” “扫除隐患。” 云谨不禁皱了皱眉,正色劝道:“你不必,本王并不需……” “来人啊!” 立即有侍女走入,恭顺应道:“娘娘。” “王爷。”元锦绣垂下了眸子,语气又恢复成往日的样子,“本宫该回去了。” 她怕自己会动摇,并不给云谨言尽余下劝说的机会,所以一路走出了听竹阁,没有回头。 元锦绣走的太过急切,听竹阁内外又耳目众多,云谨终究是没来得及告知那被对方误会了的深意。 帝王与她,无不心知肚明这次的蛊偶事端到底是谁在从中推波助澜。 云墨笙想借由自己的手替太子扫除障碍,而云谨其实也已掌握了能至对方于死地的证据。 今日夜里,便会有人将睿王豢养死士,意图不轨的密信呈交到帝王的御案上。 元锦绣,实是于这场争斗之中的意外。 云谨不由得皱了皱眉,心中浮过几分担忧:如今就只希望,对方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她正思索着,突然听得门外传来两声极轻的敲门声。 “王爷。”是小福子。 云谨便对他笑了一笑,“那装毒的瓷瓶,本王随时可归还于你。你可想好了?真的有胆子指认睿王的罪责?” 小福子只用力地点了点头,极为坚定地回答道,“奴才想好了!不会改变!” 她早知云睿不会那般老实,于是自入阁那日起便格外留神着些,果然发觉他有命人在送来的饭菜中动些手脚。 那日云谨亲自抓到小福子袖中的瓷瓶掉了出来,也只从容地挑了下眉,并未急着言语。 “王爷,奴才不是有意要害您的!奴才……” “你不必说,本王从始至终都知道。本王只想问你一句,如今可愿倒戈?” 小福子忆起谨王这些日来对他的好,以及从前对自己那小对食的救命之恩,只虔诚地诡在了地上。 “小的愿意!愿听王爷差遣!” *** 元锦绣自然清楚谨王计谋无双,心中必然有着把握脱险,不然不会如此从容地待在宫内。 但云谨不知道,云睿其实是个疯子。 一个隐忍了多年后,终于计划着爆发出来的疯子。 元锦绣同他合作许久,自然也目睹过他过去的种种手段,追求的就是目标必达,不择手段。 而这个疯子此次的目标,便是不会让云谨安然无恙地回到王府。 他会采用什么样的办法,从来不会让人琢磨清楚。 云睿最晚明日午时,就会得知自己背叛了他的消息。凭着对方那锱铢必较的性子,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元锦绣自知此番所作所为,实为妄动。 但她既然已经选择了背叛睿王,那倒不如背叛得更加彻底一些。 她打定主意,吩咐起人时,语调习惯性地透着股子慵懒,“屏儿,叫那太监过来。” 屏儿欠了欠身,垂眼称是,即刻便走了出去。 元锦绣望着对方的背影,微微挑了下眉:这个小奴才,这些年来对待自己也还算得上忠心。 那最后便帮她一把,送她离了这皇宫吧。 代替自己,离了这个鬼地方。 大太监步伐加紧的赶到时,元锦绣正半倚在美人榻上,隔着层纱只能模模糊糊地辨得内里人妙曼的身姿,看不太分明。 许是知晓他来了,那位主子便在榻上略动了动。 大太监将拂尘甩到一边,语气有些谄媚道:“娘娘,您找我……” “昨夜那茶……” 大太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小心谨慎地用眼神扫了扫四周,发现除了领自己过来的侍女外并无他人才稍稍安/定。 第102章 元锦绣边说着边起身,屏儿便适时地为她撩开了纱,而后退立到另一边。 “那人喝下去了。” 大太监心里松了口气,脸上显现出些许侥幸神色来。 他本心里有鬼,尚未打探出谨王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昨夜到底让他得手了没有。 贵妃告知的这句话,无疑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元锦绣招了招手,屏儿便将准备好的金银珠宝散在了桌案,立时将大太监的目光给吸引了去,心思也不由得转了几转。 看来今日在娘娘这里,应该是会有赏。 “公公这些时日来也是辛苦了。睿王和本宫都看在眼里,所以……”元锦绣把玩着自己前些日子才刚染过的指甲,眉眼流转间带着些许慵懒,“特意命人为公公你准备了些谢礼。” 大太监喜不自胜,连连道谢:“谢娘娘赏。” 云睿虽然许给他丰厚酬劳,但直到目前都没见过影子,他自然也不敢主动开口去要。 如今才终于见到些甜头。 大太监收了元锦绣赏来的东西后,也不马虎,当即又寒暄了几句讨喜的话。 他很懂得怎么做好奴才,努力献了番殷勤。 元锦绣看起来很是受用,看着大太监要走了,还指了指桌上新送来的那碗新鲜乳酪,“本宫欢喜得紧,公公不如喝了它再走吧。” “好好好,多谢娘娘,娘娘千福……” 只是几息间,大太监的面容便变得狰狞可怖,看起来痛苦万分。 他最终倒在地上,死死地瞪着眼睛,不能瞑目。 这过程太过突然,以至于他到死那刻都未能发出什么声音,神不知鬼不觉。 元锦绣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无怜悯地吩咐道:“找人埋了吧。连着那点儿东西一起,就当他的陪葬了。” 屏儿也只是没什么表情地颔首,而后应言走了出去。 她从不会对来自元锦绣的命令产生质疑。 主子的任何吩咐,只需服从便是。 *** 元锦绣先发制人,赶在睿王察觉到一切之前,主动寻在帝王面前承认了之前的所作所为。 “臣妾自知罪责滔天,无颜再对陛下。”纵使元锦绣梨花带雨,脸上却仍未因此失了颜色,“但还望陛下看在往日情分……” “让臣妾死得体面一些罢。” 云墨笙心中震怒,但看着元锦绣那副娇弱形容,还是对她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他虽拥有后宫佳丽三千,可唯独元锦绣似一团火,对他来说新奇又特别。 “既是受睿王胁迫才不得以对朕下手,可你如今也告知了朕。朕向来赏罚分明……”云墨笙摆了摆手,突觉心中疲累,“便按你所说的办吧。” 除去元锦绣的妃位,让她寻个还算心喜的方式,自我了结。 比起云墨笙之前对那些背叛自己的人所用的那些残忍手段,已经算是宽待万分。 出了那殿后,元锦绣浅浅地勾起嘴角,虽然眼中仍然蓄着些许水光,再无任何方才的柔弱之态。 色令智昏,她倒是赌对了。 睿王可要好好体味自己的这份大礼——意图弑父弑君,其罪当诛。 想来死相必然不会像自己这般有体面的机会。 回到自己的寝殿,元锦绣坐于镜前为自己点画妆容。 她正想去寻梳子时,后面有人适时地递了上来。 “……你为什么?”元锦绣难免惊诧,自己平常对屏儿十分苛待,稍有不顺意就会打骂一番,可她却…… 伺候的主子将去,所依附的奴才日后的日子自然也不会好过。 她竟然没有按着自己吩咐的那般就此离开。 “奴婢那时每日吃不饱,险些饿死。”屏儿很是平静,眼中仍然带着感激,“是娘娘让屏儿吃上了一顿饱饭,活了过来。” 云锦绣想起自己那时故意倾倒于地上,要屏儿跪在地上舔尽的那碗肉粥,不禁苦笑。 到了最后,陪着自己的竟是屏儿。 她与自己,不过是同命相怜。 都只是为了那一小点的善意,而记得一生。 “下辈子,别再做伺候人的丫鬟了…要做,就做个千金小姐吧。” *** 云墨笙处事雷厉风行,得知真相之后,对待云睿并不似对待云谨那般和善纵容。 当即罗列罪名数条,昭告天下,命人前去缚他问斩。 云睿怎么也没想到,千防万防,最终却是栽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枉费他设计了这许久所花费的心血。 “贱人,竟然敢背叛我!” 许是没想到云睿还有胆子抵抗,宫里派来抓他的御林军数量并不算多。 府内平日培养的那几个死士,得以拼尽全力地救下了云睿,之后又纷纷劝他尽快离去。 云睿暗沉着眸子,表情显得别样阴鸷。 费了这么多的心力,最后却以这种方式尽数化为乌有…… 若是就这么走了,他绝不甘心! 蛊偶一事本就是出于睿王的恶意构陷,云谨含冤昭雪,软禁自然得以解除。 元锦绣亲自过来送她,想着会成为死前见得对方的最后一面。 云谨由元锦绣陪同着向宫外走去,眼中浮现出了些许笑意。 其实为对方留有一个惊喜,“本王向父皇求了情,你若肯青灯古佛为国祈福,便不必……” 第103章 “王爷小心!” 流羽破空而过,元锦绣没有丝毫迟疑地挡在了云谨的面前。 蝴蝶折翼,如败叶坠落而下。 “熙贵妃……” 暗紫色的血液,箭上鸠毒难解。 云谨少见地慌乱起来,半蹲下去,扶住元锦绣的身子。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怀中人的生机,逐渐地消散。 “本宫都要死了……”元锦绣抚了抚云谨的脸,云谨没有选择避开,“王爷就不能唤我声锦绣吗……” “锦绣。”云谨只觉心中酸涩万分,说出话时也有些无力,“你本不必……” “锦绣是自愿的,谁让我一直痴恋爷着王爷呢……”意识彻底消散前,元锦绣在心中想着,自己到底还算是赚了的,起码她能死在所爱之人的怀中。 倒也,不悔。 元锦绣想到自己初见云谨那天,云谨转过头来看向自己,虽然说着劝诫的话,可她的语气却永远是那样温柔…… 宠辱皆历,她为心悦之人而亡,此番深情不易。 到底无悔。 元锦绣走时,唇边甚至挂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 “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云谨望着怀中已然失去呼吸的女子,轻声承诺道。 那日宫内,有不少人亲眼见着谨王横抱着被判为罪妃的尸首走出了午门。 似乎有些失了体统。 可她的眼中无悲无喜,更兼周身气质冷然,无人胆敢多言半句。 也不是没有想上前提醒的,却被身边恰巧路过的小福子给眼疾手快地给拦了下来,“你做什么?莫要多管主子的闲事。” “被废除妃位后,那便不再是宫内的娘娘。更何况人已故去…不管王爷想带她去哪,都不为过。” *** 是夜,慎王府邸。 “云睿死了,乱箭穿身,死状惨怖。” 云慎压惊似的饮了口茶,手心不知为何,出了不少的冷汗。 他远远地望着那些官兵将流羽一根一根地拔出,随之汩汩而出的血流,染红了那方地。 后来众人想着,这如筛子一般怎么也不会有人形了,干脆直接这样将尸首架走。 “非但如此,睿王意图谋权篡位、残害手足,将背负着永世的骂名。”云慎顿了顿,总错觉闭上眼睛还仍然能看到那触目惊心的红,“想不到本王的这位皇弟,真下起手来竟也能这般狠……” 星南并无多大反应,只是略沉了沉眸,不知在思索着些什么。 良久,她起身,“他不该试图触碰谨皇兄的底线。” 云慎所说的这些,星南早便已经得到消息。 她还知道,这次云谨是为了一个女子的死而少见地发了怒。 还真是好奇,那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第47章 北楚的年轻世子秦恰, 处事随性,向往自由。 他的父王常年忙着处理各项事务,并无机会多加管教。 于是秦恰索性就悄然挑了个黄道吉日, 独自离了王府,也不告知去向。 只留下一封书信,写有“外出勿念”这四个大字。 他潇潇洒洒地外出游山玩水了大半年,直到前日才刚刚回到皇城。 秦恰这一趟出行, 所得颇丰,给府中那些人带回了不少的新奇玩意。 “哎,这是什么啊?好像还能转!” “不是, 你行不行啊, 这么少见识?这东西唤作‘陀螺’, 看到旁边那条鞭子没?你用点儿力抽它, 它就能一直转。” “给我试试,给我试试!” 芙画将那条鞭子拿在手中, 掌握好手中的力度, 像模像样地对着那木陀螺抽了一鞭子。 结果, 那陀螺纹丝不动。 “不是, 芙画姐姐, 你这也不行啊?这一鞭子下去, 气势倒是有了,结果到头来就沾到几粒尘土……” 旁边的几个小厮和小丫头都禁不住指着地面笑她, 可气得紧。 芙画假意挥动起手中的鞭子,好似要替自己报仇。 才刚欲要追着方才笑得最欢的小厮出出气, 就听得有人唤她。 “芙画姐姐, 快先别和他们闹了!公主殿下今日来府里了, 公子要你去将他夸过可口的那几样茶点挑些给送去。” 正事要紧, 芙画就将手中的鞭子随手塞到了离得最近的一个小丫头怀里,随后急急忙忙地赶去取茶点。 走前还不忘回头嘱咐了声,“公子带回来的那些小玩意,你们可不许玩坏了!” 有顽皮的小厮冲她扮了个鬼脸,又重新加入到众人玩闹的行列里。 芙画做事时,向来手脚麻利。 并未让世子和公主等太久,她就端着满满一盘的各色小茶点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墨绿锦衣的年轻公子,笑着将芙画拿来的茶点接到手中。 转而殷勤地为坐在对面的白衣美人递去,“皇姐,你来挑几个尝尝?味道都很不错的。” 秦恰莫名地有些得意:这些茶点,可都是经过他精挑细选,觉得符合姑娘家口味的。 秦盏洛随手接过,将其放到了桌上。 而后挑出一只印着红色“福”字的小圆糕饼,送入口中。 入口微甜,绵软溢香。 从准备的这些小糕点来看,秦恰哄姑娘喜欢倒是很有一套。 “好不容易见到皇姐了……”穿着墨绿衣衫的年轻男子,眉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上次我好巧不巧地不在皇城,都没能见识姐夫雅姿风采,可惜得很。” 第104章 他可是一直对这位皇姐的未来驸马存着好奇之心。 秦盏洛略一挑眉,看向对方,沉稳道:“总有机会的,来日方长。” 秦恰微微垂眸,低声重复着那几个字:“来日方长……” 无端地带了些许苦涩。 他的情绪调整得极快,这一变化只在转瞬间,并未让身前人有所觉察。 “你爱习武,不爱温书……”秦盏洛语气淡淡,却带着点劝导意味,“好儿郎应当文韬武略。” 秦恰转了转眼睛,带了些狡黠,“那阿姐,我姐夫是不是好儿郎?” 他伸出拳头,对着空气比划了两下,“武艺比之我如何?你看我能不能打得过?” 秦盏洛只手托着手中的茶盏,缓慢地将它转了转,语气平淡如水,“怎么,你想打她?” 她不带什么情绪的问话,却激起了秦恰满满的求生欲,只得连连摆手否认。 “皇姐,我哪敢啊……”秦恰算是看出来了,姐夫确实是皇姐的大宝贝疙瘩,连给他随口调侃几句都不肯,“就是一时好奇。” 秦盏洛听到这人的假意抱怨,无言地哼笑了声,将手中的茶盏抛到了半空, 于电光火石之间,同秦恰交了几手。 茶盏落下时,恰巧被那只素白的手稳稳再度接住,置在了旁边的桌案上。 秦盏洛点头赞许:“倒是精进了许多。” 才过了几招就不慎卖出了破绽,这夸奖可受不得。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秦恰揉了揉胸口,丝毫没因对方的赞许而感到开心,“皇姐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放水。” “是你因为太过紧张而出了错,又怎么能怪我?” 秦恰挑了下眉,想到了给自己开脱的理由:“……还不是对以前受到的那些教训太过于记忆深刻,导致现在一同皇姐交起手来,就会不自觉地产生些退意。” 秦盏洛略一挑眉,没有言语。 以前秦恰在自己面前,可不肯如此规规矩矩的。 他见了好看的姑娘就喜欢招惹一下,即便是对着不怎么爱笑的皇姐,也敢于调侃戏弄。 可秦盏洛却并不像她表现得那般柔柔弱弱,而后秦恰…自然是自食其果。 秦恰自觉心虚,便转移了话题,“皇姐这次为何回来?能待上几日?姐夫为何不一起回来了?” “回来处理一些家事,自然便不会同她一起。”秦盏洛并不避讳,轻叹了声,“皇叔…让本宫很难办。” 秦恰神色自若,心中已经大概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并不觉得讶然,也没必要假装,只是稍觉有些遗憾。 “我就知皇姐哪里会主动来见我。父王他…你今日应该是不会见到了,他一早便离了皇城。” 秦盏洛略一点头,手指轻轻地在桌上点了一点,挑眉望向秦恰。 她的这位皇弟啊…… 秦恰只与她对视了会儿,便主动将视线游移开来,不欲继续直视。 “秦恰大可放心。”秦盏洛听似清清冷冷的声音中,偏偏带着让人信服的意味,“皇姐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 秦洽心中稍稍触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只淡笑着回答道,“我信皇姐。” *** 美人起舞,妙曼身姿,裙裾摇曳。 旁有佳人弹琴奏曲,悦耳养心。 秦恰便坐在主位上举着酒杯慢饮,观舞听曲,一派逍遥自得。 秦敦维于晚间归来,进入王府的后殿时,所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享乐景象。 他险些气得忘记如何走路,出言怒斥道,“成何体统!都给本王退下!” 秦恰一抖眉毛,也顺势招了招手赶那些人出去。 秦敦维将一众人喝退,脸色并不是十分好看。 这些年来他步步为营,为的就是将秦恰扶到那个万人称臣的位置。 观秦洽本人,却丝毫没将这些事存留于心。 “这般不成气候的样子,日后该如何担当大任?” 秦恰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秦敦维的话不以为然。 呵,大任…他哪里来的什么大任。 秦恰站起身来,将倒好酒的酒盏递给坐在对面的秦敦维。 秦敦维将酒一饮而尽,而后眯了眯眼,“现在的享乐只是一时的享乐,可只要你听父王的话,日后便是千秋万代,造福子孙。” 又是熟悉的那些话。 秦恰并不搭言,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偶尔会替自己将酒续满。 “还有,日后不要同昭宁那般亲近。” 秦敦维一直不能理解,为何秦恰放着那么多王公大臣家的子弟不去交好…… 偏偏喜好亲近那秦盏洛。 “父王,这是为何?” “难道您心里还想着谋逆不成?” “住口!” “你我也姓秦,凭什么那皇位传给一个黄毛丫头也不肯给你?” “当年皇位传给秦钰啸,本王现在不说什么。可凭什么这皇位日后还是他的女儿来做?一个女子,如何能够将这秦氏江山的血脉流传下去?” 秦恰放下手中酒盏,略垂下头,在秦敦维看不见的角度讽刺地笑了笑。 “有什么不行……” “你说什么?” 这么多年了,父王仍旧是老样子,丝毫没有改变。 第105章 争辩无益。 秦恰起了身,平淡道:“算了,我这便去温书。” 秦敦维望着儿子的背影,不由得紧锁了眉。 自当年的那场意外发生之后…… 秦洽对自己,就一直都是这般态度。 不过,他总会明白的,明白自己的一片良苦用心。 *** 又过了两日,秦盏洛终究还是亲自访到了秦敦维。 “皇叔看来依旧康健,昭宁之欣。” “这许久未见,难为昭宁还能特意念着皇叔。” 两人互相委以虚蛇,字字藏着机锋,是不化为实的刀光剑影。 “昭宁听人说,皇叔您秘密地养了私兵…可有此事?” “昭宁说笑了,皇叔怎会行那等忤逆之事。” 秦盏洛浅淡地笑了一笑,“那可能,就是昭宁错听了。” 再度彼此试探了几句,便是她推辞离去。 “代本王向驸马寄福。” 秦盏洛微微颔了颔首,带领一众亲卫预备离开王府。 甫一转身,她便收了在对方面前带着的那点儿笑意,眸间转而晦暗起来。 秦敦维冷冷地望着秦盏洛离去的背影,“上次没能刺杀成功,算这丫头命大。” 他身后站着的人,上前比划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王爷,可需要再……” “不必了。”秦敦维略停顿后沉声说道,“上次失败就已经打草惊蛇,她这次特意回来也证明了已然对本王有所怀疑……” “通知我们的兵马转移,在计划的那日到来前,务必不能露出马脚。” “遵命。” “秦盏洛,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秦恰靠在墙角,完完全全地听到了院中那两人的对话,仰起头对着天空静默地看了会儿。 大片的云彩,将那轮圆月挡住,却仍有光亮泄出。 如此看来,天还真是高。 晚风微凉。 他闭了闭眼,无端生出了几分厌烦之意。 过往的某些不善回忆,再度不受控制地侵入了脑海。 “阿娘好讨厌啊,又让那啰里啰嗦的夫子罚我了……”秦恰有些不高兴地踢着脚边的石子,小声嘟囔着,“要是没有阿娘就好了……” “小世子,您在那嘀咕什么呢?看这天头不是很好,一会怕是还要下雨,您稍微在这等等,我去吩咐膳房做些热汤。”奶娘松开了秦恰的手,“就去一会儿,小世子可千万别乱跑啊……” “知道了,知道了。”秦恰漫不经心地应着,在看不到奶娘的瞬间就转身离去。 谁要傻愣愣地听那奶娘的话啊,还是偷偷去看看父王在做什么好了…… “朝堂上勾心斗角的,我只想让秦恰日后做个闲散世子,皇位这些…万万不能有所觊觎。” 秦敦维微变了脸色:“怎么说这些,你都听到什么了?” “您刚才与那属下的对话,我不慎听了个大概……”杨顾盼心中有些焦急,“王爷,您听我的,尽快停止暗地屯兵。这事情若是让陛下知道……” 秦敦维的眸光不禁沉了沉,“好了本王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杨顾盼心知并没能真正说动他,只得用了些蹩脚的非常手段:“王爷若是不肯收手,我便只有去告知皇后,问问她的主意……” “你想背叛本王?” 谋逆之事最怕的就是有人告发,一旦如此,前功尽弃。 这话,无意间触及了秦敦维的逆鳞。 他的情绪立即变得有些激动,便顺势扣住了女人瘦弱的脖颈。 “王爷…我胡乱说的…你、放开我……” 那人的身子渐渐地软了下去,没了生机。 她只是担心自己儿子的未来,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地威胁起对方来。 却从来没想到,会因此而丢了性命。 秦敦维迈了几步,替自己倒了杯茶灌下,逐渐冷静下来。 他目光移动间,意外地看到了立在门口的人。 “秦恰,你怎么在这里?你的奶娘呢?” 方才也是趁着酒意之下,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秦恰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立在门口,不哭不喊却满脸惊惧。 秦敦维揉了揉自己暴跳的太阳穴,挡住了秦恰望向杨顾盼的目光,向着他走了过去。 秦恰不出意外地后退了半步,作不出任何回答,“……” “秦恰,去睡吧。睡醒一觉后就什么都不会记得了……”秦敦维收回了想要揉揉秦恰脑袋用以安抚的手,语气沉稳,“你只要记住,无论如何,父王都不会害你。你是父王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 秦恰浑浑噩噩地回到了自己的房内,闭上眼后,似乎仍能看到那张痛苦挣扎的脸。 阿娘我错了,我不该说没有你就好了…… 阿娘,你能不能回来…… 他将头埋在被子中,发出压抑的哭声,“阿娘……” 回忆到了最后,秦恰猛地睁开了眼睛,伸出手攥紧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酸痛,悲苦的情绪,涨得那处分外难受。 阿娘她虽然嚣张跋扈了些,但内心不坏。 可自那日之后,他再也吃不到阿娘做的梅花香饼了。 第48章 云谨自宫内归来之后, 谢怜静当机立断地为她号脉、问诊、重新下药方。 第106章 “我那时给你预备的解毒丹,可派上用场了?” 见得那不让人省心的摇了摇头,“小福子胆子小, 再加上我一直采取怀柔的方法,他没下上毒。” 那一小瓶解毒丹珍贵,也算是省下来了。 留着以后有需的时候再用。 谢怜静却还是为之皱了皱眉,不满于云谨那时偏不准许自己也跟着入宫。 她将刚熬好的那碗药递给对方, “这药已断了几日了,如今得加大些剂量补回来才行。” 云谨将药稳稳地接到了手中,欲喝之前, 想起了过问府内的一件要紧事, “那位月姑娘, 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谢怜静抱了抱肘, 语气透着股莫名的得意,“有我在, 自然好得多了。” 云谨听后便点了点头, 安心喝药, 不再过问。 她对谢怜静的医术, 并无丝毫的怀疑。 那姑娘伤得触目惊心, 显而易见在来王府之前受了不少的苦, 是险些丧命的程度。 对一个不会武功的柔弱姑娘下如此狠手的人,简直寥无人性。 云谨将药喝完之后, 被谢怜静收走了空碗。 “行了,待你明日起来之后, 记得派人来告诉我睡的是否安稳。” 这样才好判断药量调得合不合适。 等谢怜静转身离去后, 立于云谨身后的南宫宁望着她的背影, 垂下了眸子, “公子,我有话要同你说。” 云谨笑得温雅,暗暗地摩挲了下自己的指腹,“阿宁,想对我说些什么?” 她明眸以待,其实心中已将对方想要说出口的话,明解得七七八八。 南宫宁略一踌躇,情绪有些低沉,“前段日子,其实是我背叛了您。那府中的蛊偶便是我亲手安置的……” 是我害你亲入睿王陷阱,是我令你陷入险境。 云谨安静地等待她说完想说的所有话,那抹熟悉的笑意,始终未自脸上消失过。 让人无端安心了些。 南宫宁料想过云谨的各种反应,却唯独没想过自己坦白真相后,对方却仍如此般无动于衷。 “阿宁可说完了?”云谨垂眸为自己倒了杯茶,似是一时兴起,“替我吩咐膳房,今晚做碗翠笋汤,惯常的去辣少醋。” “……”南宫宁点头应下,到底忍下了追问对方态度的想法。 云谨这般用意,不能太过明显。 这事,也就如这般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像是从未发生过。 云谨望着南宫宁的背影,极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阿宁只是受了胁迫,才一时选了与自己不同的道。 云谨并不怪她。 虽然多少有些意外,但即便不是阿宁,也还会有别人。 与其放任自己被一个不相干的人算计,还不如是自己人更加安心一些——阿宁来做这事,多多少少会把握好那个“度”。 总也不至于完全将云谨置于死地。 这些年来,阿宁一直守着自己,视自己比生命更重要。 说到底,她并不亏欠自己什么。 要论起来,阿宁此次其实还为她带来了一个好处。 云谨其实早就知悉那所谓的蛊偶最终定会出现在自己的府中。 或者说,她早早便在有意无意地将睿王的注意力引到自己的身上,从而对自己下手。 否则以她的手段方式,自然能完美地做到继续隐匿下去,保持中庸之道。 云谨的计谋,不可谓不得当。 几乎从与秦盏洛自北楚归来的那日起,至今所发生的种种,无不尽在掌握。 睿王派属下来探口风时,云谨只佯装不解,请周琢广喝了几杯新茶。 每当见周琢广有要说话的苗头,她就会亲自再替对方续上一杯,“这茶适合细慢品味,饶有趣味。” 周琢广怎样都推脱不得,只能再度拾起桌上的茶,喝得不明不白。 他不知云谨其实是想拖延时间,等得云祀己闻风赶入王府。 所幸没等上太久,盈希便端着盘糕点进入,向着云谨使了个眼色。 云谨会意,知晓这是在暗示她云祀己已然入府。 那便,恰巧到了该开始送客的时刻。 “参见太子殿下。” 云祀己只点了点头,“孤来找你们王爷。” 翠儿想起云谨昨日夜里特意集合府内的丫鬟,吩咐的一系列内容,简单来说,分为三条。 第一条:要在云祀己入府之时,假装自己有些很急的事要忙。 于是照做,“可惜奴婢得了府内谢姑娘的吩咐,要快些过去领命,去晚了她怕是要生气。” 第二条:表明难以进行牵引,托口让他先行等待。 翠儿蹙了眉头,看起来分外苦恼,“暂时不能亲自领你前去了。要不,您先在这里等等?” 云祀己得知情况之后,也不打算为难她,“不如你告诉我谨弟的所在,由孤自己去找他?” 这谨王府,他也已暗中拜访过几次,基本上能寻得清云谨常在的那几个地方的位置。 “王爷她,在珊荷阁。” 以云祀己的性格,自然会因等不得而独自去寻。 这最后一条,便是目送对方离去。 翠儿望着云祀己的背影,不禁在心中佩服起王爷的料事如神来:好耶,全中! 她不由得煞有甚事地摇了摇头,要说人家是自己的主子呢!这脑袋瓜,到底是怎么长得啊! 第107章 是故周琢广离去之时,刚好瞥到了轻门熟路独自去找寻云谨的太子殿下,全都并非巧合。 云谨成功地让所有人按着她先前所预料的那样,按部就班地入了局。 如此一来,云睿那边就会自觉清楚了她的站位,随后便会将算计的目标定于自己的身上。 云祀己贵为东宫太子,若一时寻不到足以致命的把柄,地位自然不好撼动。 但如果逐步斩断他的左膀右臂,使他失去所有的依靠…… 在此之后再欲迫使他失去储君的身份,也只不过会是时间的问题。 早在左侍郎于朝堂之上提出蛊偶之术的当天,云谨便明白了对方打的是些什么主意。 接下来需要做的,便是等,等府中的哪处出现那只蛊偶。 既要掩人耳目,那必然得先骗过自己人。 其他人倒还好说,唯独谢怜静不会放心她一人被软禁于皇宫,肯定会以续药的借口跟着一起。 那便会乱了她的计划。 综合考虑之下,云谨也只选择同谢怜静一人商议完全,劝她安心。 待到时机成熟,便由对方设法将先前得来的那份睿王豢养的死士名单,交到帝王的御案之上。 彼时她如了云墨笙的愿,替太子除去了心头大患,自然可以平安归府。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云谨从来都不会主动去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 只不过人皆有失,即便是她,也无法将所有的一切料得完全。 比如元锦绣,就是其中的一大变数。 云谨从未想过会被对方意外地辨出真实身份,同时又选择替她隐瞒。 元锦绣甚至为了自己而背叛睿王,主动去揭发了云睿的种种罪行。 最终,又因救她而亡。 再比如,会出卖自己的那个人,实是阿宁。 南宫月伤成那样,云谨没理由责怪于南宫宁不忠。 任谁都无法对亲生胞妹的死活无动于衷。 可阿宁如今懵懵懂懂,只希望她能早些摆脱心理的压力才好。 其中这许多真相,云谨并不便直言。 也只能待她自行领悟。 *** 又是树下舞剑,清风以伴。 主人力劲所致,挥出的剑气,屡发破空之音。 “阿姐……” 仅仅一声轻唤,南宫宁便干脆利落地收好剑,转身去看。 南宫月正坐在新打好的木质轮椅上,微歪着头望向自己。 她腿部也有着伤,短期内不便正常行走。 这些日子有谢怜静帮着调养,南宫月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不再像最初救她回来时那般惨白。 “阿月,身子可还有哪里觉得不适?” “无碍,只需静养而已。” 南宫乐看着那道如竹般挺拔的身形,平静地出声点破对方,“阿姐在不开心。” 南宫家后辈就她们姐妹两人,凭着各自的兴趣,一个习文而另一个习武。 年少之时,南宫宁在南宫府的庭院内练剑,南宫月就在另一边的凉亭那边看书。 她虽不解那些剑招刀势,但日子长了,却能从其中轻易地分辨出对方的喜怒哀乐。 南宫宁垂了垂眸,知悉自己的情绪向来无法瞒过阿月,也便没想着有所隐瞒。 “……是因为王爷,对吗?”南宫月想着安慰阿姐的话,“她原谅了你?还是没有?要不,我去和王爷谈一下吧。” 既然事情因她而起,合该由她去解。 况且她自潜意识里觉得,云谨不该是会为此事而怪罪于阿姐的人。 尽管她对云谨的了解并不直观,但却直觉自己应当早便知悉对方的脾性度量。 这份笃定大概是来自于父亲口中,来自于阿姐的信里,亦或是云都各地的黎民苍生所传。 “王爷并未将此事当回事。”南宫宁勉力地挤出一抹笑,不想南宫月跟着忧虑这事,“你才刚好一些,不必为这些事情而费心了。” 她打量了眼那时特意为了方便南宫月出行而打造的轮椅,看起来还算不错。 “想吃些什么?阿姐吩咐膳房去做给你。或者…我亲自试着做给你也行。” 南宫宁说出最后那句话时没什么底气,她会的菜色,实则少之又少。 木制的轮椅,随着主人的心意向前移了两步远。 南宫月果真仔细地想了想,有些犹豫地回道:“我…想吃阿姐做的红烧肉,可以吗?” 它是南宫宁这些年来唯一擅长的一道拿手菜,能做到肥而不腻。 “好,那我们今日夜里就吃它。” 晚风微凉,叶影摇曳。 背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南宫宁遥遥地望着天边的星子,一闪又一闪。 等到看得够了,她缓缓地闭上眼睛,随后起了轻声的叹息。 南宫宁知晓,自己那从未说出口的隐秘爱意,已经彻底没机会了。 她背叛了云谨。 即使已经得到了对方的原谅,南宫宁的内心却不能轻易谅解自己。 妹妹与云谨之间,她选择了妹妹。 如当日在北楚的珈竺寺,由那位僧人卜给她的卦象那般,她的姻缘——无疾而终,是为半凶。 南宫月在那棵树旁抬起头来,望了望南宫宁的身影,手指在膝上轻轻地弹了弹。 阿姐…… 第108章 你的那丝不自知的落寞,因何而来? *** 这是云谨回府这些日子以来,第二次见到南宫月。 对方主动前来,表达出言谈之意。 她推动着木制轮椅寻来时,云谨正于凉亭中独自手谈,轻敲棋子。 南宫月与南宫宁的长相颇有几分相似,但同时也于气质方面存在着显而易见的区别。 南宫宁常年习武,眉宇英气,偶尔皱眉时还会带上些许凌厉;而南宫月看上去,便让人觉得柔弱无害,是个常浸书香的大家闺秀。 “月姑娘。”云谨不亲不疏地唤了声,带着几分笑意,“可尝尝这碟新蒸的乳糕。” 云谨虽不知对方来找自己的目的,但却有意配合。 两人便自然而然地交谈了会。 这一谈过后,让彼此对对方所拥有的才学修养,有了较深层的认知。 云谨的眼中不由得带了些赞许,“月姑娘很聪慧。” “王爷谬赞了。小女能这般胡言一番,大抵是因以前略微读过几本书的缘故。”南宫宁略一停顿,“亦或是出自于…旁观者清。” 云谨将手中的黑子重新放置回棋盘中,发出了一点儿声响:“月姑娘可有意…拜我为师?” “……”这谈话的内容,属实超出了南宫月的预料,“王爷,欲要收我为徒?” 云谨虽然眼中含笑,但却不似是在开玩笑。 可若她是认真的…… 南宫月被勾起了些兴致,“王爷想要教我些什么?” 云谨并不立即作答,而是略微思量了会儿。 南宫月见对方踌躇,便觉得她刚才所说的话,怕也只是出于一时兴起而已。 且不说南宫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被教的,倒说是她若此时真的答应,也不知云谨有没有如此本事。 看着眼前散布棋子的棋盘,南宫月轻挑眉头,“王爷可愿与我手谈一番?” 也好看看,是否真能教得了我。 南宫月其实心中有着些许自负。 她虽承认对方有过人之处,但并不认为有过于自己乃至成为师父的能力。 云谨知她心中所想,只淡笑着应许下来。 她略垂眸思忖:些许傲气,稍加打磨,必为璞玉。 两人的棋看起来下得随意,便捎带着聊未完的话,南宫月也终于展露了她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 “阿姐这些日子心神不宁,昨夜更是有些落寞……”南宫月假意试探地问道,“王爷可知为何?” 自然得知。 云谨无奈地笑了笑,“阿宁是在同她自身闹别扭。我本想着,她若是能自己想明白也算罢休……” “但你今夜来了,也许还有更好的办法。” 南宫月听完云谨的那些话,心上不由得动了动。 谋略自如,进退从容。 这人步步算得精巧,似在局中,却实为推局之人。 南宫月执着白子,略停顿于棋盘半空,“那王府所出背叛你的人会是谁,可也为你所掌握?” 她被人掳走要挟阿姐,可也是对方算计中的一环? “不,我并不知,我不清楚阿宁还有一胞妹。”云谨垂下了眸子,自棋罐中拈了枚黑子出来,“也并未料到那些人会以此等方法要挟阿宁。” “她那时,该是何等的难过绝望。” 黑子点于棋盘。 云谨的眸中,现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忧伤。 虽转瞬即逝,却还是被一直观察着她的南宫月敏锐地捕捉到。 南宫月不再看她,也垂下了眸子,语气不辩情绪,“父亲嘱托过要护你周全,是我的错,让阿姐有所动摇……” “……”云谨兀地轻声笑了。 “我们这是在做什么?我同你说这些只是想你将这些告与阿宁,叫她不要再继续和自己拧着了。”云谨再度将手中的黑子轻轻点在棋盘上,“此次还算顺利,只是遗憾于你受了重伤需要调养……” “谁都没有半分的错。” 云谨抬了抬眼,状似无意地向上看了看,而后重新望向棋盘,“你观这棋局如何?” 南宫月便自体味云谨方才的那些话中出来,沉稳地落下这局棋的最后一枚白子,“虽带些不易,侥幸该是我赢了。” 她并非夸大,场上黑子的确已经深入白子的步步陷阱,其势已然颓丧。 最后那枚白子落下,便是定局。 云谨只淡然地笑了笑,“也罢,便不以师徒相对了。” 她从从容容地起身,随手将剩余的黑子掷在棋盘上,而后离去。 看起来并不十分在意这场棋局的胜负。 待已不见云谨的身影,才自亭顶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南宫宁轻轻巧巧地落地,心中藏着的那点儿纠结,已全然散去。 她望向云谨离去的方向,浅淡地笑了下。 云谨一直都知晓她在上面,特意地没有揭穿。 就是想将那些话讲与自己听。 待到南宫宁转身望向南宫月时,则是产生了几分好奇,“月儿,你下棋赢了王爷?” “不,是我输了。” 南宫月看着棋盘,微微愣神。 她本欲收拾起棋盘,却发现棋势已改。 她所以为云谨那时随手掷下的棋子,竟与棋盘上其他黑子汇为新体,拉枯摧朽地反将白子困死,再难翻身。 第109章 南宫月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在她不知不觉之间,竟然成了这样的精巧棋阵。 这盘棋,原来是她败了。 第49章 偌大的慎王府邸, 随眼所见,无处不显奢华。 府中的人并不活泼,每个人虽来来往往但目不斜视, 死气沉沉。 慎王府和谨王府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 谨王府与其相比起来,要雅致得多。 像极了它主人所给予的感觉,带着点儿亲近的意味。 星南叫停了路过的一名侍女, 眉眼冷淡地问道:“你们王爷呢?” 侍女恰巧刚从云慎那边被打发出来,知他下落,便行礼道:“在书房。” 书房的门半掩, 星南便将其推开走了进去。 她甫一进入室内, 便为空气中带着腥甜的糜乱气息而深深皱眉。 这味道不对。 星南敏锐地察觉出异样, 便当即停在了原地, 没有越过那扇屏风。 一屏之隔,里间仍在断断续续地传出令人面红耳赤的暧昧声响。 伴着声低吼过后, 云慎示意才刚刚与自己欢好过的侍女收拾收拾, 抓紧离开。 他周身懒洋洋的, 也没想着将人留上一会儿, 毫不怜惜。 路过星南的那名侍女脸色潮红, 脚步虚浮, 艰难地走了出去。 不难想象她之前在这书房内曾经历了些什么。 云慎还真是好兴致,白日在书房中也能行得这等事。 即使心知有人进来, 也要完成才肯罢休。 星南冷眼看着衣冠不整的慎王,“劝慎王将衣衫整理好。” 慎王本以为来的是哪个不开眼的下属, 却没想到是星南亲自来了。 便收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匆匆整理好衣衫, “郡主, 怎么这时来找本王?” “王爷还当真对这朝堂上发生的那些丝毫不觉着急。分明早朝时分已被太子一党上本弹劾,你还有心思在这里……” 星南冷哼了声,不再言语。 会选择扶持慎王,只不过是出于无奈之举,要不是他便于掌控…… 就云慎如此贪图享乐、为人轻浮,难怪不得帝王的青睐。 “本王不着急,自然是因为知道有郡主帮扶不是?”云慎规规矩矩地站在星南的面前,先时那份吊儿郎当也散去不少。 真是奇怪,自己在帝王面前尚且感到从容,却从这位皇妹这处备感压迫。 “你曾指使手下贩卖官家私盐?还让人拿了赈灾官银?”星南见慎王兀地惨白的脸色,便知那参奏中的种种并非空穴来风。 “真是荒唐。你若做了也便罢了,偏偏留了尾巴,如今又想如何自保?” “星南,救救皇兄……” 星南自心间极快地闪过不耐,却也尽量隐忍了下来。 就凭他,也配让自己称之为皇兄? 她唯独会这么唤那一人罢了。 “慌什么,本郡主自会救你。”星南察觉到窜入鼻间的几丝味道,不由得蹙了蹙眉,“你身上的味道…离我远些。” 云慎虽然不以为意,但还是自觉向后退了退。 在和对方商量了会儿对策之后,心也随之安了安。 后来星南意欲离去时,云慎突然想到些别的,于是试探着开了口。 “郡主可有心许之人?用不用皇兄帮你……” 看她那副模样就知该是还没经历过男女欢爱,所以才会觉得厌恶…… 云慎心里算盘打得很响,讨好自己的缔盟对象,无疑是件益事。 这丫头要是喜欢谁,自己到时候就派人强行给她缚到身边,如此卖个人情。 星南眉毛微挑,仍是神情冷淡,“心许之人?” 她眸光晦暗不明,语气倏忽笃定,“有。” 哈?还真有? 云慎不由得在心里称奇。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心思这般深沉的皇妹给相中。 他更觉好奇,便下意识追问了一句,“是何人?” 云慎那点儿想八卦的心思,悄然地浮了上来。 语气中还藏了点儿讨好,“力所能及,皇兄定会将人送到你的手中。” 星南浅淡地笑了笑,如寒冬乍暖。 这还是云慎第一次见她在自己的面前笑。 美是美,但总觉得不似是什么好事。 “本郡的那位心喜之人,名唤云谨。”星南边漫不经心地说出,便转过了身准备离去。 她做事一向从容随性,也无意去观测对方的神色。 “还望慎王,尽力而为。” 云慎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叫人有些难以形容。 过了会儿,才听得他意味不明地言道:“果然如此。” 他就觉得,星南平日里对云谨的珍视程度…已经到了让人费解的地步。 却没想到,原来他的这位皇妹,还真是怀着这方面微妙心思。 云慎初时同意与星南迈入同一阵营,其实是看重了星南王那边的势力。 可后来在见识过对方的行事手段后,便暗暗心惊。 乃至被星南有意无意地在心底种下了几分忌惮。 他知晓星南定不会是因为觉得他实力强劲才肯进行扶持,但也一直想不到缘由。 此次却令他得以猜测个八九不离十——大抵,是星南爱得矛盾。 如今,也只不过欲借由自己来同云谨进行博弈。 第110章 虽为棋子,到底受益。 云慎眯了眯眼,视线随意地落在前方不远处。 先前“酣战”时随手抛开的几件衣衫,还散落在那边,皱巴巴地堆在地上。 他不禁为此而皱了皱眉,心中兀地觉得嫌恶。 于是走出书房,向尚且在外面候着的小厮命令起来。 “来人,备水。本王要沐浴。” *** 星南自云慎那边离去之后,径直归回了自己的府邸。 她才迈入府中走了不过几步远,就见府中常备着伺候的侍女迎了上来。 零灵有些紧张地望着她,像是有话要说却又不太敢说的模样。 星南见不得别人这般样子,不禁蹙了蹙眉,“有什么事情,只管直说便是。” 这侍女性格唯唯诺诺,其实不适合待在星南的身边。 但当初父王硬要将她留给自己,也只得忍耐。 不过除去对方的性格为星南不喜外,对她倒算忠诚,办理事情也还爽利。 零灵兀自在心里鼓了鼓劲,接着小声对星南嘀咕道,“王爷他亲自来了,主子切记待会儿需谨慎些。” 星南眸光微闪,知晓了这人为什么明明已被自己改了性子,却仍旧态重现。 在星南王面前,这些下人终究是甚于对自己的畏惧的。 父王他…到底还是来了。 星南看着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的男人,略垂眸唤道:“父王。” 星南王闻声回头,周身尽是多年上位者所特有的威严,“你从云慎那里回来?” 星南并不掩藏,只是为星南王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是。” 星南王接过茶后,盯着他这女儿的脸看了一会,终究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世人皆知趋利避害,可你却非要自己蹚入这摊浑水中,到底意欲何为?”星南王的眉头紧皱起来,“难不成,即便那小王爷已经结亲,你却仍然念念不舍?” 先不论处其他,就单说如今云谨已经立志只娶那一正妻王妃。 难不成,还要他堂堂星南王的嫡女去伏小做妾? 她为何就是不肯死心呢…… 星南沉默了会,而后轻声叹道:“父王不是知道吗……” 她转动着手中的精致小盏,“在封地的这些年,女儿试过忘却,试过去接受新的人。可到头来,仍是舍不下她。” 星南王心中猛地生起一阵怒火,无从发泄,便随手摔了手边的茶盏。 他这边动静,惊坏了门外候命的几个下人,忙进入后又齐齐跪下。 星南面色不改,只冷淡道:“你们都下去吧,不必候着了,没我的命令不准私自靠近。” 星南王冷眼看着她将人打发走,怒意未消,仍旧紧锁着眉不愿说话。 养了这许多年的女儿,星南王自是了解星南的性格。 有些东西坚持得紧,认准了便怎么也不肯放手。 以前他百般娇惯着,旁人不能伤得分毫,致使星南性子娇纵任性。 他也不觉得有些什么,横竖有他惯护着。 可后来自带她进这皇都一趟,回去后便转了性子,似变了一个人般。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病秧子小谨王。 如今星南越发胆大,直接仗着自己对她的宠爱信任诓骗于自己,入了未来储君角逐的这一滩浑水。 待自己看出端倪,她这边都已经行局过半。 “父王放心,星南并非是以星南王府的名义站的云慎。”星南神情淡淡,面对着星南王的怒火也仍然面无波澜,“日后是对是错,也绝不会连累王府。而且我觉得……” 她将茶饮了一口,略垂下眸,“女儿未必会输。” 星南王怒极反笑:听听,他这女儿倒是将退路想得明白。 只凭着一己之力,就想着要去改了这云都的天! 也罢,也罢。 “王妃去的早,本王又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星南王望着自己所摔的那碎茶盏,终是做了妥协,“既然你要一意孤行,做父王的又怎忍看你孤身犯险……” “若日后遇到什么难处理的事,便向为父的封地那边传信吧。” 星南亲眼望着星南王起身离去,之后不自觉地闭了闭眸。 她唤星南,取自父王御赐得来的封号,足见珍视。 她知晓父王的忧虑与无奈,但事已至此—— 她绝不能退。 *** 长宁宫,清阳阁内。 “从银两流动来看,那些衣物粮草大概供给了三万精兵,驻扎地点分为三处……” 杨阏逢按着探子调查来的情报分析给秦盏洛听,不自觉地皱眉——看来南昔王并非临时起意,恐怕已经筹备了多年。 反观秦盏洛一直安静听着,神色未见丝毫改变。 给人一种,其实这些尽在对方掌握之中的安/定错觉。 “殿下,有信送至。” 秦盏洛眸光微动,看向盈希手中的薄薄信纸。 她素手接过,眼中不自知地闪过一丝笑意。 捕捉到这一细节的杨阏逢,立即猜测出这信来自于谁。 他自觉已经将事言毕,不该继续留在这里打扰对方读信,便识趣地告辞请去。 秦盏洛只微微颔了颔首,淡声道:“杨将军慢行。” 出了清阳阁后,杨阏逢情不自禁地发出声叹息:美人虽好,终究不是他的。 第111章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只是君臣,再无其他。 秦盏洛站在窗边,读千里所传之信——果然,云谨对她前些日子所经的那段惊险,只字未提。 云谨写的都是些日常小事,轻松平常,笔触平淡。 但读起来,却让人无端地觉得颇有温度。 最后那句话,似乎是犹豫过后才又重添上去的:诸事安好,可识思念? 依照对方的别扭性子来看,其实算是句情话。 感性却克制。 秦盏洛的视线在那行字上流连再三,清冷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柔和。 她转过了身,于案前提笔落字。 思意与君同。 唤人来准备交代将信传递之前,秦盏洛看了看纸上未干的墨字,又改变了主意。 云谨收到来自秦盏洛的回寄时,微怔了怔,随即轻笑。 纸上无字,唯有几颗红豆,遥传相思。 第50章 城西宽巷第三家, 朝廷命官林似海的府邸。 林似海惯会浑水摸鱼,平日里只要下了朝,几乎立即就没了踪影。 在一众日常掐架的大臣中, 他向来想得很开。 既然每月拿着朝廷的那点儿奉禄,就能将小日子过得很美…… 那就根本就不用去操心那些有的没的。 至于什么朝中站位?那是啥?别耽误他回府喝茶。 朝里是个做官的都知道他咸鱼一条,胸无大志,也没什么大出息。 除了面子功夫, 不经常与他为伍。 林似海巴不得没人搭理,尤其是膳房那边做了合他胃口的酒菜过后,更觉庆幸万分。 府中没人来拜访才好, 省得还要抢他吃食! 可他这基本无客的府邸, 今夜却直接逢来了一位大人物。 那时有人在林似海的卧房外敲门, 他还是当是膳房又送酒菜来了。 结果开门有惊喜, 象征着隶属东宫那方的信物,险些糊在了脸上。 给林似海吓得够呛, 下意识后退时, 险些跌倒在地。 那青衣书生打扮的人连忙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避免了这一位的屁股遭殃。 “大人莫怕, 鄙人前来也只是受命来赠大人些小物, 聊表心意罢了。” 林似海不由得干笑了两声, 以掩饰心中的紧张,“哈哈, 脚滑,下官刚才恰巧一时脚滑。” 于是对面那人就点了点头, 松开了他的胳膊。 青衣书生先是同林似海随意寒暄了几句, 而后便开始直入主题, “听闻大人最是秉公行事, 此次奉命前去调查……” “下官了解,了解!” 林似海答应得痛快,却架不住在心里暗下腹诽起来。 啥东西啊?说他秉公行事?是哪个小王八蛋乱说的,有没有搞错! 自他迈入仕途以来,根本就什么事也不做,何谈秉公不秉公? 虽说他心里是这么吐槽着,嘴里却还是一味应承着,什么反驳的话也不敢多说。 咸鱼若是没练就满身的油,那它早就被丢下锅炸了。 林似海赔着笑脸将人送走,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得窗边传来一阵声响。 定晴去看,却空无一物。 他疑心应该是自己听错了,便走过去将窗子关好,却听到了自身后刻意发出的脚步声。 他心惊回头,却见到一身着黑色劲服的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林大人刚刚,可是在找我?” 这人不用介绍,也不用把信物糊到人脸上。 林似海还真的认识:这位,是慎王的心腹之一。 男子挑了下眉,一时猜不到眼前这滑头心里在想些什么。 林似海想的内容其实也简单,只要不是来取他命的刺客就好。 不过也差不多了…… 林似海面对他时,明显要比对着方才的那个书生要紧张得多。 原因无他。 林似海虚眼打量着对方腰间别着的刀,一时猜测不到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危险利器。 男子无视他的小动作,自顾自地望了望角落堆积的那些东西,意味深长地道:“刚刚从你府中离去的,似乎是东宫那边的人吧……” 以东宫出手的大方程度,能留下的东西想必也皆是价值不菲。 他回转目光,语气骤然沉了下去,“真没想到,原来林大人是与东宫交好的?” 林似海被对方这声问惊出了不少的冷汗,当即不乐意了,“这,您何出此言,下官……” “好了。”男子皱了皱眉,直接打断了他将要出口的辩解,“我来也只是想提醒大人,一定要时刻保持清醒。什么该说,而什么又不该说……” 不知何处取出的锋利的匕首,被他深深地插/在了桌面,“还望大人铭记。” 林似海下意识地抖了抖,两股战战地慌乱回道:“下官明白,明白!” 待人都走尽,确定不会再来别的人了,林似海才乏力地瘫在了椅上,胡乱地拿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滴。 这一边威逼,一边利诱…… 林似海一声叹息: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可仔细地回想一下,他又生起一阵后怕:大概还是慎王那边更要紧些。 对方不走正门拜访,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自窗翻入,无疑是个警示——他能悄无声息地要了府中任意一个人的命。 这两方人轮番过来施压,其实都是为了同一个由头。 第112章 林似海发泄似的哀嚎了声,他这倒霉催的啊! 往常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偏偏挑在今儿个早朝的时候出列请求出恭啊! 底下那些大臣正好吵着该由谁去调查慎王被弹劾一事才算公平,唯独他来得晚了,还好死不死地觉得腹中一阵不适…… 结果,直接就这么让陛下确定了人选。 “叩叩叩——” 府内的小丫鬟雾莲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两个大食盒。 林似海紧绷着的身子立即放松起来,“嗨呀!你要吓死你家大人我了。” 他还以为,又是哪位祖宗派的人过来敲打他了。 雾莲边将食盒里的菜摆放到桌上,边不解地问道,“大人怎么这般反应?” 林似海觉得头疼,毕竟这事也不是丫鬟能解决的,就只摆了摆手,“不提不提。” 不提就不提,雾莲就像以往一样给林似海介绍菜样。 “这盘是,翡翠萝卜……” 没等她把那个余下的‘羹’字说出来,林似海就像狸奴被踩了尾巴那般,“走走走,把它给我拿走!” “啊?大人你不是挺喜欢吃这萝卜羹的吗?” 林似海仿佛见了仇人一般,也不解释,又斩金截铁地重复了一遍,“拿走!” 雾莲无法,只得唯独将这一道萝卜羹重新装回了食盒。 出门时还要自言自语道,“大人今日好怪……” 这边林似海在桌边执起了木箸,正欲下嘴,突然又见到了几块白萝卜躺在盘中。 气得直接丢了筷子,胃口全无。 呸,晦气!就是因为那倒霉萝卜才害的自己忍不住腹泻的! 他越想越气,索性直接拉开了门,扯着嗓子向外怒喊了一声。 “以后府内,绝对不许再出现白萝卜!” *** 翌日早朝之时,云默笙特意又点了遍林似海要去调查的那件事情。 他身子好转起来,往日的威压恢复,也便有了余力去处理之前有意忽视的事情——毕竟,睿王已逝,接下来便是东宫与慎王之间的博弈。 他会在适当的时候,为自己未来的储君扫平障碍。 添喜一直站在旁边留神察看着帝王的神态。 只等适宜的时机一到,便立即一扫拂尘,用他尖细的嗓音喊了声,“退朝!” 群臣照旧陆续地离开大殿,或紧或慢。 林似海在一众人流中有些显眼,唯他大清早就哭丧着脸,脚步踌躇。 “林大人,这是怎么?” 是位与他相交稍深些的大人。 “你不是听到了吗?陛下偏偏选了我,去调查慎王被检举那一事的真假……”林似海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太子那边找过我,慎王那边也有人敲打,如今我这边左右为难,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对方也感同身受地锁紧了眉,“啧,确实难办。” 林似海仍旧愁眉苦脸,语气不自觉的分外幽怨,“若是没查出些什么,太子那边怕是不愉;可要真要查出点什么,以慎王的手段心性,以后还能有我的好日子过吗?” 再说了,慎王到底做没做过那些事情,那不都是明摆着吗? 这么长时间了,那谁敢说啊?! “林大人莫急,莫如由我来帮你指一条明路。”那人沉吟片刻,灵机一闪。 见对方很是笃定,林似海便死马当活马医地附耳过去,听听他的妙计。 一个普普通通的大臣,夹在这些皇子之间,肯定难做。 但如果…推给另一个皇子去做这件事情,那发展可就不一样了。 那人点到为止,林似海却觉豁然开朗,便哥俩好似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没错! 既然是他们皇子之间的事情,就不该让他一个小小臣子卷入进去。 由着对方的引导,林似海思来想去,很快地打定了主意——他这份“美差”,还是交由谨王最为合适。 况且谨王仁厚,也决然不会想到来报复他。 至于如何将这责任推脱出去…… 当天夜里,本该于次日出发去苏州调查的林似海,在府中遇刺的消息便递到了宫中。 “臣侥幸性命无忧,奈何偏巧就不争气的伤在了腿上。如今行动不便,恐负重任,只得请陛下再觅钦差……” 云墨笙看着手中新呈上来的奏折,只冷笑了一声:林大人倒是足够善解人意,连为自己接任的对象,都已经替朕想好。 既然如此,自然不能辜负他的一片赤诚。 这场行刺,时机未免来的太巧了些。 云谨接到那道圣旨时,眉头轻挑:没想到以林似海那个咸鱼脑袋,也懂得如何推卸责任了,居然真的能想办法把这件事引到自己身上。 还是说…有人刻意想让自己来查。 苏州之行,避无可避。 云谨摆了摆手中的折扇,微微蹙起了眉。 如今天气闷热,叫人心中不自觉烦闷。 她已有几日夜里难以入睡,身体难免有些不适。 若是盏洛在的话…… 谢怜静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云儿怎么还不过来,在想什么呢?快来喝清凉补,能消暑。” 她见云谨没动,便又补了一句,“你再不来,可就要被这几个小馋鬼都给抢光了!” 第113章 云谨无奈地笑了笑,向对方应道:“来了。” 心中悄然地打定了主意:待会儿喝完那清凉补,就去给盏洛写一封信罢。 料想北楚那边应该也已开始转热,莫要中暑才是。 *** 暑气渐起,空气中没有多少风的流动,让人徒觉黏腻。 云慎半阖着眼睛,此时却尤觉惬意得很。 几个模样清秀的小姑娘在旁为他扇着扇子,喂着凉爽的瓜果。 一个小姑娘突然轻声唤了唤他:“王爷……” 云慎睁开眼时,恰巧见到了正向着自己走来的星南。 “郡主,来得巧。”云慎摆了摆手,让身边的几个侍女先退一退,挑了块瓜块递了过去,“刚镇好的西瓜,凉快得很。” 星南只扫了一眼,淡声道:“不必了。” 云慎早料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便直接送到了自己的口中,“郡主这时有何事要来寻我?” 星南没急着回答,而是先寻了个相对阴凉的地方,安然坐下。 她看着周围备得齐全的瓜果凉茶,又扫了扫不远处那些模样各异的侍女,淡声评价道,“你倒是挺会享受。” 云慎挑了挑眉,吐了两颗西瓜籽在盘里,“人活着,不就是为个享乐。” “享乐……”星南倒了杯凉茶递到嘴边,挑了挑眉,“似乎作为王爷便已经足够享乐,你为何还是想要得到帝位?” 云慎的动作微顿了顿,手中的瓜啃到一半就停下,“郡主这问题问的……” “是人不就应该想要得到皇位吗?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获得无与伦比的享乐。” 星南放下茶盏,微微颔了颔首,“茶很不错。” “郡主走时,可以随意带些回去。” 星南点头应许,话锋随之一转,“虽然我已经安排好一切,不易露出破绽,但谨皇兄向来敏锐,并不好糊弄。为何要专门设计由她前去?” “林似海那个墙头草,即使回来后与父皇说并没发现异常,父皇也不会真的放下疑心。而谨皇弟不同,她是东宫的人,对作为东宫竞争对手的把柄收录难免用心一些。借她之口说出没有问题,才能真正后顾无忧……” “可你就如此笃定,她不会发现些什么?” 云慎擦了擦沾着些汁水的手,有些神秘地笑了笑,“不,谨弟必然会发现,但我有办法让他没办法说出来。” 星南兀地冷了脸色:“你想做什么?” “郡主别紧张。”云慎有些受不住对方骤然间施加的威压,连忙解释起来,“本王并不会做什么伤害谨弟的事情……” 她果真对云谨宝贝得紧。 云慎想起些什么,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皇妹随我来,我带你见一个人。” 他带星南见的,是个穿着奇异的异族少女。 那人生着一双蓝眸,怀中还抱着一只养得稍有点肥嘟嘟的兔子。 这异域少女住在慎王府的一处僻静偏院,不知为何,进出并未见到有人伺候。 “为什么带我来见她?”星南无甚兴趣地猜测,“难不成是你未来的王妃?” 这少女虽然看着年岁不大,但自现在的脸庞却已经可窥得,日后必然可得祸水之名。 阿苗见了两人,并未表现出什么讶然神色。 只是摸了摸怀中抱着的胖兔子,而后将它放到地上去四处蹦跶。 她并未对着两人行礼,也没有打招呼,径直回了屋内。 阿苗左手手腕上带着铃铛,是以她走起路来,会发出一点儿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星南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做了几分打量。 “这是阿苗姑娘,来自西域。” “西域?”想来也是,那身服饰就已证实对方来自异邦,只是没想到会是西域。 如今西域中人,并不好寻。 传闻西域之中,有小部分人懂得一些秘法。 吐火生金,甚至更为玄乎的事情都能做到。 星南到现在仍然不知云慎意欲何为,眉眼间稍有些不耐,“所以,你带我来的目的?” “皇妹别急。”云慎知道不能继续再卖关子了,便坦言道,“阿苗姑娘是本王机缘巧合下找到的。想必皇妹也知晓那些西域之人的神奇之处,本王一开始只是好奇,并不十分相信。但后来阿苗所展现出的能力……” 他回忆了一下,微眯着眼睛,“大出本王的所料。” 第51章 时至申时, 黄昏将近,热意也随之弱下不少。 阿苗已经进去,显然并未存有待客的意思, 两人也就识趣地离了那处偏院。 想起方才对方说到一半的话,星南边挑着有树荫遮蔽的地方走,边轻描淡写地讽刺了句,“云慎, 你若说话时非要这般拐弯抹角,大可不必言出。” 她最厌烦这人时常要说出些吊人胃口的话,实际上无趣得很。 云慎被抢白了也不觉恼, 手中摇着先前从丫鬟手里接过的一把折扇, 毫不顾忌形象地为自己扇着风。 “阿苗姑娘, 能够蛊惑人心……” 星南微转过头, 极其冷淡地回了一句,“与我何干?” 她又不像云慎那么肤浅, 见到个漂亮的姑娘, 就恨不得拐到榻上去。 再蛊惑也蛊惑不到她那里去。 云慎就知道对方准会是这个反应, 指不定还得误会他所说的蛊惑人心是指享于形色。 第114章 只得决定以事实来说话, “罢了, 就知道你会是这般反应, 那烦请郡主你随我来总行了吧?” “本王是想着借阿苗姑娘的能力,送与郡主一份礼物。”云慎在前面引着路, 有些神秘地笑了笑,“一份皇妹必然满意的大礼。” 星南面无表情地随在云慎后面走着, 对他所言, 并不怎么感兴趣。 直到, 她在慎王府中, 见到了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那人正同几名侍女颇为娴熟地言谈,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惹得她们轻笑连连。 星南不禁在暗里攥了攥手指,眉头微蹙,转过头向云慎质问道,“给我个解释。” 云慎看着星南停下脚步,意料之中地抱了抱肘,语气难免有些得意,“皇妹可得再仔细看看,是不是认错了人。那人…真的是你所熟识的那位吗?” 他这话里的意思微妙,星南便又仔细地观察了一番。 “本王无意间发现此人的身段与谨皇弟很像,就着力培养了许久,如今与他足有七八分相似。即使是身边亲近的人,也难以轻易察觉出来。” 当时云慎见到阿苗将做出的第一张面具戴在脸上时,就大为惊诧。 那是以他的脸作为原型,他自然最为熟悉,却仍然无论怎样都找不出哪怕细微不同之处。 也正是如此,才让云慎信服了阿苗的能力,将对方奉为了王府的座上宾。 “他的脸……”星南有些出神地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竟真的与阿谨如此相像。” 也可以说,几乎是一模一样。 于是云慎拍了拍手,那名身着玄色锦服的男子便走了过来。 他望向两人的眼中,含着浅淡的笑意。 与云谨平日的样子如出一辙。 “这可是重金才换得阿苗做出的面具。”云慎伸出手捏住对方的下巴,左右地打量了两眼,“即使已经有过预料了,本王初次看到他戴上它时,还是吃了一惊。” 即使知道他不是那个人,但面对着那张熟悉的脸,星南还是蹙眉命令道,“放手。” 云慎识趣地松开了手,无所谓地笑了笑。 “小人花饮语,拜见王爷、郡主。” 虽知不是那个人,但对方顶着这样一张脸对自己行礼,到底还是让星南觉得不适。 当即凝了下眉,对云慎说道,“让他摘掉这面具。” 云慎却破天荒地拒绝了她,“不能摘。皇妹有所不知,这面具一旦摘了,也便毁了。” 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他还有用。 “皇妹刚才都未能分辨出来真假……”云慎负着手,歪头看向眼前的年轻男子,“那倒不妨猜猜看,谨王府的那些人又能否识破呢?” 星南突然隐隐猜测到了对方想要做些什么,“你是想由他去代替皇兄?” 正是如此。 按着云慎的计划,他会想办法在苏州将云谨神不知鬼不觉地劫回来。 而后偷梁换柱,让花饮语取而代之。 至于云谨…… “皇妹,这人就先归你?” 反正计划已经告知对方了,人随她去个两三日也没什么问题。 星南没有拒绝,云慎知她这其实算是无声地应许,便望着她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心里的算盘打得清脆响亮:在得到真的前,完全可以先借假的试一试嘛。 这还不算是对这位成天对自己冷着脸色的郡主尽心尽力? 他扫了眼仍然杵在原地的花饮语,不耐烦道,“还愣着干什么?跟上啊!” 末了,又补充了句,“务必给本王好好伺候着!” 毕竟这春宵苦短,一刻千金呐。 *** 夜前新下过了一场小雨,仅半个时辰左右。 地面上仍存留几分潮意,将白日时的闷热卷走了些。 几颗星子,散乱地挂在天边。 花饮语那时随着星南回了府,心里记念着慎王先前给出的命令。 于是待到天色不早,便开始有意识地凑近过去。 花饮语淡笑着,坐在星南的对面。 虽然一举一动都在刻意模仿着他人的情态,但心中却并不觉得如何。 他原本就是名戏子,以前最擅长的,也是模仿作戏。 甚至觉得,有幸与那位尊崇的谨王爷身形相似,算得上是他的福气。 就像…眼前的这位郡主,以前可是他就连梦里也接触不到的人。 “我来为郡主倒些酒吧……” 星南的态度冷冷淡淡,语气却分外坚定,“唤我星南。” 花饮语从善如流,立即改口唤道,“星南。” 星南皱了皱眉,显然对他并不觉得满意,“皇兄从不会露出这种表情,她望向别人时,眼中会带着些浅淡的笑意……” 花饮语试着自眼中生出些许笑意,而后将酒盏递了过去。 “不,不是这样。”星南讥讽地笑了笑,颇觉无趣道,“算了。” 到底不是她。 悄然愁绪,酒也跟着多饮了几杯。 花饮语仔细观察了下星南,见她眼前已是朦胧,醉态显然,便想起了慎王之前的吩咐。 他试着温声唤道:“星南……” 星南眼皮微抬,一时之间没能辩出眼前人。 只觉今夜的云谨,很是温柔。 星南眸光流转,那张沾染着酒意的精致脸庞,此时不自觉地带了几分魅惑。 第115章 她轻声回念道:“皇兄。” 良辰美人,无不诱人。 花饮语不由得喉间微滚,堪堪隐下眼中将要溢出的别样神采。 他颇为体贴地将人扶好,凑近星南的耳边低语,“今晚…就让属下来伺候郡主,如何?” 星南似乎还是没有恢复清醒,只垂下眸说了些什么,花饮语并未听清。 他便得寸进尺地想要将手搭在对方腰间,未曾想到手还尚未触到星南分毫,便突生险象。 “我劝你还是不要打些什么歪主意。你到底不是她,本郡主对心上之人是谁……”星南的簪子抵在花饮语的喉咙处,眼中似是淬了寒冰,“清楚得很。” 冰冷的利器,无声地给予着致命的威胁。 对方刚才明明已经醉倒,此时眸中却又一片清明…可是醉是醒,也只有她一人知晓。 不能随便赌。 花饮语只觉连带后背都冰冷起来,丝毫不敢轻举妄动,“属下知晓了,郡主恕罪。” 察觉到对方的瑟缩,星南不禁冷笑了声,“纵容你有这张脸皮又如何?你可知皇兄面对着此时情景会如何应对?” “属下愚钝,属下不知……” 他虽然将云谨的举止习惯学得七分,但终究难改他并不是本人的事实。 星南将簪子收回,语气冷淡,“你最好还是小心谨慎些,不要在谨王府中暴露的过早。以免坏了慎王与本郡计划的事情。” 见对方顶着那张脸,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她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滚吧。” 花饮语心中难堪,但也无可奈何——到底是他无福消受。 望着对方的背影,星南招了招手唤来一人,有些凉薄地笑了一声,“看着他,若他敢顶着那张脸去寻欢作乐……” 毫无感情地继续说道:“便废了他。” 云慎不知云谨的真实身份,所以找来这样一个不懂分寸的男人…… 她丝毫不介意帮对方更像一些。 *** 一身月白衣袍,墨发以白玉簪束起。 云谨姿态闲雅安适,修长素白的手指,在琴上轻抚了抚。 随之而起的零星琴音,如清泉叮咚。 自北楚那边新传回来的信,已被云谨读过。 盏洛那边目前的进展一切顺利,待处理完事务之后,不日就会归来。 交代完正事以后,笔触明显转变得轻松了些。 秦盏洛前天夜里去了凤鸾宫,母后预备了清凉补给她,本不想喝的。 可想起阿谨之前在信里也曾提到过,便尝了尝,果然不错。 信的最后,又特意叮嘱了云谨此次苏州之行,务必要保重身体。 一曲奏罢,余音绕梁。 云谨的手指离了那扇琴,眸光微微闪动。 她明日就会启程苏州,可不知为何微觉心中不定,似乎此行会有事发生。 也许是多虑了些。 云谨甫一起身,几乎在抬眸的瞬息,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的迫近。 银芒暗闪,有刺客。 云谨下意识地闪身躲过,身形灵巧地躲过了几次进攻。 对方的攻击并不凌厉,更似是一种试探。 她眉毛微挑,找准时机反制住对方的腕部,借力将其甩了出去。 云谨隐在袖中的手指微动了动,来人的身份,已被她辩清。 那人极快地稳住身形,再度发难。 又过了几招,有意卖了个破绽出来,冰冷的匕首便横在了她的脖颈前。 云谨却面无惧色,眼中反而带着些许无奈与放任。 “星南,玩够了吗?”云谨负手而立,一派风轻云淡,语气也柔和,“几日不见,怎的突然间便生了这么大的恨?” 像是在纵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那人隐在面纱下的嘴角轻轻勾起——这才该是云谨面对危险时的真正模样。 轻描淡写,从容不迫。 匕首被星南随手丢下,她上前了两步,轻轻地抱住了云谨的腰,“皇兄。” 云谨的身子僵硬了一瞬,后又重新放松起来,了然般地轻叹道:“原来是喝醉了。” 连带着自己的周身都沾染上了酒气,并不难闻,但也让人难以忽略它的存在。 不待云谨亲自出手去将人轻轻推开,星南就自觉松开了手,与其保持了些距离。 说话时也悄然注意着分寸,“好多时日…未见皇兄。” 她全心信赖,与多年前记忆中的那个无甚城府的姑娘一般无二。 云谨拿她无法,只得轻笑了一声,“时候不早,既然喝醉了,今晚就留在王府休息吧。” 星南呼吸间皆是身前人独有的味道,淡淡的药香,很是好闻。 她眯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回答道:“嗯。” 看吧,这才是对方真正会有的反应。 *** 与此同时,慎王府邸。 云慎坐在椅上喝着茶,冷眼瞧着那边表情痛苦的男子。 心中也觉出有些不适,“你能不能不要顶着云谨的脸做出那副死人样啊?” 花饮语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微弱,回答他道,“王爷,小的也不想啊,可是……” 可是实在是太疼了。 云慎只是将目光收了回去,心下觉得不解。 这人没被星南看中,居然还敢不知死活的顶着这张脸出去寻欢作乐。 第116章 眼下这报应不就来了吗? 星南的属下下手也真是狠,直接拿刀废了这小子的子孙根。 能活下来,都是好的。 不过尚有一事存疑,星南为何要让她的属下对花饮语说了那样的一句话呢? 云慎琢磨了会儿,不自觉地将那话重复了一遍,“帮你更像一些?” 到底是怎么帮的? 断了他那玩意就算帮了吗? 可这又是为什么?难不成云谨…… 他正欲深思,花饮语那边却再度忍不住哀嚎了起来,“哎呦,王爷……” 云慎听得心烦,撂下了茶杯就准备起身离开,走前还骂了句,“别叫我,废物。”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居然还有脸喊疼。 侧殿这边鸡飞狗跳,府内专门腾出来不许人无故靠近的偏院,方才也差不了多少。 以翠嫩欲滴的青菜诱之,之后只需下手稳狠准。 阿苗揪着兔子的耳朵,将它提了起来,“原来在这里。怎么又跑来跑去,上次都差点回不来还没长记性吗?” 兔子悄悄地在阿苗的怀里蹬了她一脚。 “兔崽子,还敢蹬我。”阿苗觉出怀里的小月精明显又沉了不少,不禁皱了皱鼻子,语气颇有些嫌弃,“不过话说回来,那些人居然没将你烤了吃,还给你养肥了不少,可真让我意外……” 她拿着青菜叶逗着兔子,眉眼微弯,“以后若有机会见到你那恩人,还要代你好好感谢人家才是……” “小主子,您准备在慎王府内待上多久?”耶图索皱了皱眉,眸间可见些许忧虑,“我打听说慎王的为人品行并不算好…而且他前些日子请您做的那事……” 阿苗知他话里的意思,语气不以为然,“他做什么我并不关心,左不过一个拿钱,一个办事罢了。” 她接过耶图索手中拿着的那根萝卜,递到兔子的嘴边,听它吃出嘎嘣嘎嘣的声音,禁不住弯了弯眼。 耶图索便将注意力稍微分给她怀中的兔子一点儿:这兔子是阿苗的阿妈所赠,颇有些灵性,故而很是受宠。 偶尔还能见阿苗会与这兔子嘀咕些什么,也不知彼此间是不是真的能懂对方的意思。 他嘴中仍是不死心地劝道:“可主上也教导过小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们总不能助纣为虐……” “好了,耶图索,这是最后一次。等我此次帮完他,我们立即便走。” 原因无他,虽说要完成云慎最后这要求,会费她不少心力动用秘法…… 但贵在对方所承诺的那些黄金的数量,实在是诱人。 她既是为财而来,自然不能错过机会。 第52章 苏州地界, 富饶非常。市鱼市米,往来从容。 近年来虽然频繁发过几次洪灾,但得益于拦河堰以及独特的城墙, 苏州城内都得以幸免——但它周边的附属城,就没有这样的福气。 州官几次上书请求朝堂拨银赈灾,于奏折之中,极尽灾民之苦。 户部在云帝批准后赈灾银拨过几次, 但仍然有书上来,竟然犹如无底洞。 帝颜大怒,斥其贪得无厌, 后告知添喜若再有此地奏章, 便直接搁置不予理会。 可灾情真实存在, 洪水过后幸存下来的百姓流离失所, 路有饿殍。 没有赈灾银的情况下,官府难以提供帮助。 百姓想活下去只得沿街乞讨, 乃至卖儿卖女卖自己。 天灾过后的生死相隔本就难挨, 可现在又添了此等人祸。 几个月的时间, 受灾百姓死病无数, 怨声四起。 一名文官实在看不下去, 趁醉笔起弹劾慎王, 言其扣下了大部分赈灾银。 他派人递上这奏折后,于当夜自缢府中, 是为绝命上谏。 如此的大胆行径,终于引得云墨笙亲自派人前往彻查。 本来定的是林似海去, 可他好巧不巧地夜半被刺后伤了腿, 又将这活推给了谨王。 诏书定下的时日一到, 云谨便带了些随从轻装启程。 车马劳顿, 又没有谢怜静跟随,南宫宁在此行途中,一直有些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所幸云谨除了有些许水土不服外,并无大碍。 张之治带领一众官员在城门口等候多时,远远地就见到了那辆马车。 他摩挲了下手上的玉扳指,对着身边的小吏询问起来,“让你准备的接风酒宴,可办妥了?” “知府大人放心,您交代的事情,咱能不好好办吗?保管能让那位王爷满意。” 张之治眯了眯眼,向那小吏招了招手。 小吏会意,立即走了两步,到了他的跟前。 “看好那批难民,绝对不能让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混进来,知道吗?” “大人放心,大人放心。都派人好好盯着呢!” 张之治定了定心,又转头对身后的那些官员露出个笑容,“诸位同僚,表情都好看一些。要知道,我们现在可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那些官员中即便有个别存有怨气的,也不得不迫于他的淫威,勉力地挤出些笑来。 这只走狗,早在三日前就派人到他们各自的府中放过话。 哪个要是敢在这个时候不配合,之后必然会将他们的妻儿老小通通赶出苏州。 张之治收回那皮笑肉不笑后,再转过身,眨眼间就又换了个态度,“哎,到了!” 第117章 随着一声令下,云谨所带来的一行人,停在了苏州的城门之外。 南宫宁见那些穿着官服的人在那边候着,心中知晓是来迎接他们的。 于是动作潇洒地下了马,去马车前等云谨出来,向里轻声唤道,“王爷,我们到了。” 她悄然观察着,发觉云谨走出来时还算精神,也便暗自松了口气。 张之治向来有眼力见,待谨王站定,就立即开始大献殷勤。 更是直接将这一行人奉为座上宾,拱手行礼道,“王爷亲至,有失远迎……” 云谨不怎么吃他这套,但也少不得陪着随意客套几句。 “张知府不必多礼,本王只是奉命来此考察几日,劳烦招待。” “不敢不敢。” 刻在城门顶的“苏州城”三个大字,被旁边被风拂得摇动的旗幡遮去近半。 遥遥地望过去,虽心知那几个会是什么字,终究还是看不分明。 张之治考虑的不可谓不周全,在云谨欲要入城前,适时地伸出手向不远处指了指,“下官其实还专门为王爷备了轿子,不知王爷……” 云谨只浅淡地笑了笑,婉拒了对方的好意,“本王在马车中待得久了些,刚好可以亲自走走。” 张之治哪敢强劝,便只得也给那些官员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一起在身后跟着。 于是这一众人,共同走进了苏州城内。 后面那些知悉实情的官员,看到的都是苏州知府极力营造出的百姓安居乐业之景,实觉嘲讽。 张之治这边如意算盘打的响亮,他以为谨王爷到这里来,多半也只是走走形式。 却怎么也没料到…… 云谨会连歇都未歇,直接带人清算起了赈灾饷银的往来账簿。 *** 苏州城内,特意安排给谨王的临时行府。 乳酪性温助眠,口感醇香之余,最适合用来温养身子。 药含毒三分。 比之其他的助眠药材,谢怜静尤其吩咐了每晚需烹制此饮给云谨喝下。 南宫宁算着时间,将装乳酪的碗自滚水中取出时温度刚好,正是奶香浓郁之时。 之后便是亲自看着云谨趁热享用——这东西如果放凉后才喝下,可能会造成腹部不适,同时也丧失了原本的营养价值。 考虑到云谨忙的时候可能会顾不上,就必须得有人在旁督促提醒着才行。 “王爷,趁热喝。”南宫宁将碗搁置在桌案上,而后站立于一旁。 云谨恰在此时将手中的墨笔放下,搁置一旁。 不自觉蹙着的眉,也舒展开来。 经过她与带来的下属这几日的计算,这账簿之中的的存疑款项,已经悉数查出。 按理接下来所需要调查的,该是这些款项的去向。 但其实云谨对此心知肚明:那文官既然敢死谏弹劾云慎,想必这事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装有乳酪放在那里,尚且冒着几丝热气。 云谨抬手将碗中的勺子拿起,舀起一勺,送至嘴边喝了下去。 乳酪的口感,醇厚香甜。 让人的精神也不自觉地随着放松起来。 南宫宁看着桌案上厚厚的纸张,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王爷查的,可有些眉目?” 云谨这几日少眠,脸色看着苍白了些。 这事实在不该由她亲自多加操劳。 云谨将碗中乳酪舀了舀,垂眸道:“存疑的赈灾银两,已经算清了。” 她想了想,望向了南宫宁,“先说说你那边得到的结果吧。” “这些时日以来,我们的人已暗中去周围远些的附属城探查过了……” “与那奏章上所言无差,一路走去,行人皆是衣衫褴褛。老年行乞、妇人含泪卖子,死病不计其数。问其为何不肯来苏州避难,都面色惧怕地回道:苏州知府有令,凡遇灾靠近苏州城者,当场乱棍打死。” 张之治为了蔽住云谨的眼,早便封闭了苏州城的门,不许任何一个逃灾者入内。 曾经也有不管不顾闯进来的,直接被他命人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一时之间,苏州城内比之洪水更显无情,竟无一灾民敢进。 “荒谬。”云谨淡声评价道。 南宫宁望着对方带些倦意的脸,不禁皱眉问道,“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云谨将喝尽的碗递还给她,起身轻语,游移迟凝,“我不知道。” 帝王在知晓云慎所作所为的情况下,至今未曾降罪…… 也是欲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要借着这件事就此扳倒云慎,自然绝无可能。 云墨笙向来对这些事情心中明镜一般,深知哪个皇子需要敲打、哪个皇子需要给予支持。 至于怎么罚、怎么赏,何时罚、何时赏,全要看他的心情。 云慎被弹劾,但云墨笙并未在第一时间给予态度,而是压了这么久才派人调查此事。 最终还派了云谨前来,想必也是觉得她并非林似海那等没脑子的。 这无疑是只烫手的山芋。 旁人看来,云谨贵为王爷,身份特殊。 不似林似海那般,会被两个皇子的地位所制衡,完全可以肆无忌惮、随心随欲。 只有云谨知晓,选择权只是看似掌握在她手中,其实不然。 第118章 云谨从一开始就清醒得很:自己此次前来调查,只不过是为了充当云墨笙用来平定臣心、安抚民心的一个工具罢了。 所以,他到底想要个怎样的结果呢? 云谨再度提笔,于空白纸上随意勾勒了几笔。 是一个“急”字,意为轻重缓急。 *** 仅仅过去一夜,云谨心中便有了眉目,知晓了该从何处着手。 对于苏州城地界的灾事,还是以解决百姓疾苦为主。 那些赈灾银,必须原原本本的归还。 至于慎王是否会牵扯其中,主动权其实在他自己手中。 “苏州知府知法犯法,伙同几地官员扣下国响官银。致使国库几次拨银救灾措施形同虚设,百姓流离失所,不可聊生。知府大人,你可认罪?” 云谨轻描淡写地述出这些后,将重新整理出的账本以及收集而来的百姓联名画押状,扔到了张之治面前。 铁证如山,不得不认。 张之治颤抖着腿跪下,再无初时的从容,“罪臣认下。” “所以,张知府必然是对那些赈灾银的去处一清二楚了。”云谨隐在袖中,摩挲了下自己的指腹,似笑非笑,“三日之内,原数奉还。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张知府可能做到?” 张之治喉头滚动,深深叩首,“罪臣领命。” 赈灾银得以归还,苏州主城的城门为避难者敞开,新的御洪工事也投入了建设。 此事事了,民心大定,谨王功不可没。 帝王对此很是满意,赏赐若干,直接送去了谨王府。 令云谨三日之后,便可启程返回皇都。 望着正在不远处施粥的官兵们,南宫宁负剑于胸前,若有所思。 “阿宁在疑惑些什么?不妨问出来。”云谨见她如此形容,淡笑着打趣道,“此般皱着眉头,要是吓到一旁的小孩子,就不好了。” “所以此事到了最后,并无半点那位王爷的干系。” 云谨挑了下眉,为一旁路过的孩童让开道路,“他肯破财,自然免灾。他若不肯,此事也就不会这样简单结束。” 张之治,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罢了。 可若问及他是否无辜,恐怕答案也未必是肯定的。 张之治在职多年,冤案错案一概不理,百姓疾苦一贯不听,灾情疫病一概不报。 被百姓恨评为“三不知府”。 他如此可恶行径之人,荣华富贵却享受了半生,死不足惜。 此次前来收获匪浅,云谨恰巧从这里查到了点儿别的东西,足以作为她那位好皇兄的把柄。 几批难民涌入之后,各条街上的百姓数量,都明眼可见地多出了不少。 若是走路时着些急,磕磕撞撞也就在所难免。 “怎么回事,走路没长眼睛吗?” 突然被撞的青衣男子明显不悦,直接伸出手将撞了自己的莽撞鬼推搡了两下。 黑衣短打的男子不愿节外生枝,便连连道过歉之后,欲要疾步离去。 青衣男子不甘地上前拉他,将他的衣衫扯下了一块。 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对方眼中突然闪现出的杀气给吓了回去。 前面发生的小争执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云谨下意识地向那黑衣短打男子的方向望了一望。 那人颈上所纹的印记,很是眼熟。 云谨在意识到这一细节的瞬间,脱口而出,“阿宁,抓住那个穿黑衣的!” “是。”虽然不清楚缘由,但贵在南宫宁的反应还算迅速。 当即运气提着轻功而去,转瞬间便与那名黑衣短打男子共同消失在云谨的眼前。 往来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避让开来,唯恐自己被波及。 云谨立在原地,察觉身后有气袭来,本能地侧身躲过,却没能躲过迎面而来的异香。 半柱香后,南宫宁懊恼地寻了回来,“王爷,让那人跑了。” 南宫宁原本已将人擒住,可没想到那人居然会吐血诈死。 而后又趁着她去探他的鼻息之时,掷出烟雾球脱了身。 “云谨”似乎并不在意,只淡言道,“无妨,我们回去吧。” *** 原本云谨还对南宫宁说过要多待一日,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当晚就命众人做好准备,于次日返程。 谢怜静外出寻药材,短期内不会回府,所以并未赶上迎接“云谨”一行人回来。 这也让此时伪装成谨王的花饮语松了口气:毕竟,那个女神医才是最难搞定的。 如果被对方号了脉,很容易就会暴露自己。 得知云谨已然归来之后,云墨笙就又赐了些东西入府,要她好好歇息几日。 夜间的时候,谨王府内的几个丫鬟凑在一处,开始忙着清点。 “谢姑娘特意嘱咐了,宫内送来的别的都不值钱,但那几颗人参得记得给她留着。” “知道知道,没人打那人参的主意。” “嘁,谁知道你会不会把那人参当成小萝卜给磕了,谢姑娘可让我看着你的!” “好呀!居然敢这么编排我,大板牙不想要了是不是?你看我打不打你!” 花饮语遥遥地望着不远处那几名打闹的丫鬟,兀自思索着事情。 在他身边站着的南宫宁,终于想起了是哪里觉得不妥,“王爷,您腰间佩戴着的玉佩呢?” 第119章 花饮语也随着向下望了望,面不改色道:“大概是遗落在归程了,无妨。本王有些乏,让外殿的人都退下吧。” 别说玉佩了,就是他后来出现在南宫宁面前所穿的衣服,都不是云谨身上穿过的。 那人有命令在前,谁还敢不怕死地往谨王爷身上碰? 南宫宁出门之时,不由得皱了皱眉,侧目殿中:阿谨向来喜爱那枚玉佩。 如今不慎遗失…反应怎会如此轻描淡写? 而且—— 南宫宁的眸间,倏忽晦暗起来,她往常从来不会对云谨使用敬词。 可对方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如此坦然地接受了下来。 这番突如其来的细节变化,让人很是奇怪。 第53章 北楚, 南昔王府。 王府之中人来人往,祝贺的祝贺,招待的招待, 热闹非凡。 侍女们送上新鲜的点心茶饮,小厮们则卖力地搬着一件又一件的贺礼。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秦恰远远地望着那些喧闹,明明他是今日的主人公, 眉眼间却未见丝毫喜色。 相反,觉得很是烦躁。 “真吵。” 秦恰冷冷地丢下这两个字,将手中酒杯随手一掷, 便大步离去。 负责伺候秦恰的芙画见了, 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追, 手足无措地立在那里。 之后反应过来, 还是觉得应该先找人去告知王爷。 彼时,南昔王正于正殿亲自招待那些前来送贺礼的文武百官。 秦敦维边在心里盘算着除去这些来祝贺的大臣外, 还有哪些未至, 边斟酌喜气地开口道:“今晚府内将举办犬子的生辰宴, 还望诸位务必赏光。” “王爷言重, 一定一定。” 秦敦维得此答复, 眼神也就转而幽深了些。 今晚的那场重头戏, 少一个都不行。 “王爷……” 侍卫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和秦敦维耳语了几句。 秦敦维的脸上仍然挂着笑意, 顺势压低了声音命令道:“拦下世子。今日不准他出门,让他到书房等我。” 侍卫当即向他抱了下拳, 恭顺地领命道, “是, 王爷。” 秦敦维重新转过身时, 眉宇间伪装出的喜气都随之少了几分:真是个混账东西。 平时胡闹胡闹也就算了,今日如此重要的日子,也这么不懂事。 南昔王历来说一不二,王府里没人胆敢违抗他的命令。 既然已明确吩咐过不许世子出去,秦恰就真的被拦在了府内。 所幸他并不执著,吊儿郎当的就按着秦敦维说的那般,到书房等对方。 并未等的太久,就听到芙画在外面通报了声。 其实是在暗示他王爷已经来了。 “这不是父王吗?怎么舍得抽出身大驾于此了?”秦恰原本正随意地翻着自书架上寻出的话本,见到秦敦维进来,便煞有甚事地行了一礼。 秦敦维为这句话而皱紧了眉,脸色算不上好,“秦恰,你非要和为父这么阴阳怪气的?” “不敢不敢。”秦恰嘴上恭敬地说着不敢,眼中却显而易见地流露出几分讥讽。 秦敦维见他这样,忍了忍,到底仍是没有发作。 他长叹了口气,接着语重心长地劝说道,“父王平日对你管教不够,由着你肆意妄为也可翻篇过去。但今日这么多王公大臣来为你庆生,你必须安分一点。” “为我庆生?”秦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甚至于直接笑出了声,“他们连我过的是哪岁生辰都不知,就都巴巴赶着来为我庆生了。我倒是不知这些人今夜将要来赴的到底是生辰宴,还是鸿门宴……” “秦恰!”秦敦维手掌猛地拍在桌案上,发出闷响,面上已经难掩怒气,“谁教你这么口无遮拦,胡言乱语的?!” 砚台被大力震起,未干的墨汁,甩在了两人的身上。 父子两人对视良久,都在对方眼中观出了不同意味。 紧张的气氛只持续了会儿,最终还是秦敦维率先败下阵来。 “生辰宴之后,随你去哪。总之今日你得给本王安安分分地待着这王府中,哪也不许去。” 秦恰停顿了会儿,才又露出一贯玩世不恭的笑,“父王所命,自当全力听从。” 他现在又突然这样顺从,仿佛刚才父子间的剑拔弩张全然不存在。 出了书房之后,秦敦维不由得狠狠地拧了拧眉:他平日对秦恰的关注少了些,如今竟有些看不透自己这个唯一嫡子的想法。 秦恰自打及冠之后,时不时展露出的天生反骨,让他为此甚是头疼。 但秦恰总会明白,时至今日自己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为了他好。 他会亲手将自己的嫡子送上皇位,继承这北楚的千秋万代。 秦敦维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道暗芒。 他已策划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日,绝不能出现任何的变数。 *** 酒过三巡,群臣纷纷倒下,昏睡起来。 倒也不都是不胜酒力。 在酒中那点“料”的作用下,他们连倒下的姿势,都分外的整齐划一。 秦敦维早已换下先前所穿的常服,着上了亮黑戎甲。 他侧目向身旁的心腹问了一句,“范将军那边,已准备好了吗?” 第120章 “王爷放心,一切都已妥当。” “好!出发!”秦敦维利落地翻身跨马,眼中闪烁着勃勃野心,“本王等这一日,已经太久太久……” 只待今夜过后,江山就此易主。 三千精甲,早已悄无声息地包围了皇城。 蓄势待发,只等秦敦维的一声令下。 “嗖——” 一根流羽掠过,斜插在一众人行进的路前。 “皇叔这么晚了不在府中歇息,带这些人马来这皇城做些什么?” 秦敦维如同见了鬼般,下意识地唤出了那人的名字,“昭宁!” 此时此刻,她不应该也正倒在那王府之中? 秦盏洛手中持着弓箭,目光冷淡,“皇叔,你若一意孤行,只怕覆水难收。” “哈哈哈哈…秦钰啸坐那个皇位已经够久的了,怎么看也该换换主人了吧?”秦敦维的眼中,此时正充斥着怨毒,“父皇当年偏心于他,面对我时从未有过好脸色,之后更是将皇位传给了他……” 他万分不甘地吼了出来,“凭什么?我们明明都是父皇的儿子!” “皇叔,有些往事,父皇他本不愿让你知道。”秦盏洛将弓箭丢给身旁的护卫,轻声叹道,“但没想到,你的怨念竟如此之重……” “如今看来,你必须知道。” *** 皇门宗室,最忌的便是兄弟互相残杀。 可十三皇子偏要起军谋反,最终被镇压下去,当场殒命。 后来在清缴对方的王府时,发现了他的遗孤,还恰巧是个男婴。 该怎么处理这个孩子,无疑成了个颇为棘手的难题。 “这孩子是孽障,绝对留他不得!” “江大人此言差矣!他才这么大一点儿,能懂得些什么啊?” “但他的父亲可是乱臣贼子!谁能确保他长大之后不会重蹈覆辙?” 丞相皱了皱眉,将抱在宫女怀中的那个婴儿又望了一望。 这孩子那么大一点儿,只需将手聚拢在他的脖子上,稍稍一用力就…… 可他们并没有那么冷血,都作不出这样狠心的事来。 “你们在那里做些什么?” 秦帝走过来时,发现这群大臣正围在一起争吵着什么,似乎还夹杂有孩童的哭声。 “陛下,您看这孩子……” 年轻的秦帝眸光微闪,心中也有了些猜测,“你怀中抱着的,可是十三皇弟的孩子?” 那孩童尚在襁褓之中,此时被生人抱着,只是啼哭不止。 “正是。”丞相垂下了首,正色回道,“谋逆之臣的孩子,按律当诛。” 只是他们暂时都没忍心下得去手,不成想引得陛下亲自过问。 “留下吧。”秦帝看了看那孩子,淡声地吩咐道。 立即有大臣开口劝道,“陛下不可!此子今日不除,他日恐怕后患无穷!” 秦帝却不以为然,语气从容地道,“一个孩子而已,能有什么后患?孤只知道,他也是我皇室子孙。” 那大臣也就语塞起来,“这……” “况且朕这偌大北楚,还容不下一个孩子吗?”秦帝伸出了手,紧了紧那襁褓,“去为这孩子找个乳娘吧,今后他便是朕的皇子了。” 关于秦敦维的生死,也就在秦帝寥寥几语中被定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秦帝膝下的两位皇子,纷纷地成长起来。 同样的夫子,教导出的皇子,秦敦维却屡得难教之名。 乃至后来,夫子只要提到这个学生,便会不自觉地唉声叹气。 并不是秦敦维愚钝所致,相反他很聪慧,只是他的性情实在不善。 少年时期的一次宫宴上,贵妃的小宠,曾无意地冲着秦敦维吠了两声。 他当时说着无碍,后来却趁着夜黑将它诱骗出来,生生地让人拔掉了它的牙齿。 那小犬之后再见秦敦维时,只瑟缩在贵妃的怀中不敢出去。 彼时秦帝只当他还是孩童心性,此等睚眦必较,只是尚且缺少正确的教导。 后来秦帝又给过秦敦维很多次机会,他却无一例外地让其觉得失望。 “儿臣以为,此官虽然有罪,但念在初心是为百姓谋福,不若戴罪立功……” “区区一个七品文官,胆敢冒犯龙威,杀了便是。不若此,如何以儆效尤?” 那日大殿之后,秦帝沉默良久,独自唤了秦敦维留下交谈,“敦维,你真的觉得杀了那个文官会更好吗?” 秦敦维眼中晦暗,看不出什么情绪,“父皇最终,不还是免了那人的罪吗?” “可即便杀了他,他所做的事做了也便做了,什么都不会改变。万事讲究一缘一由,那文官以命作赌,为的是一方百姓能够减少赋税,能够更好的生活下去……”秦帝看了看秦敦维的眼神,无奈地轻叹了声,“也罢,那父皇再来问你……” “若有朝一日你为君,是选要人敬,还是要人畏?” 不出秦帝所料,这孩子选了要人畏。 在他看来先畏而后能敬,殊不知其实可以先敬而后畏。 盛世之中,需要的是仁德之治,秦敦维…实在并不适合成为帝王。 三个月后,朝堂之上。 当群臣再次上言是时候该立个太子之时,秦帝一反常态地不再推辞称等。 第121章 秦钰啸入住东宫,也算众望所归。 秦敦维面色不虞,甫一下朝之后,便立即回到了王府。 酒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散,迸发出一点儿火星。 秦敦维不顾鲜血淋漓的手掌,只冷漠地笑着,“父皇…您到底还是偏心了。” 分明他比秦钰啸要年长,却没能获得储君之位。 “早晚有一天,我定会亲手夺回属于我的皇位。父皇,您看好。” 秦敦维面无表情地踩在碎片上,走出门去。 顺着他手掌留下的血滴落在地,颜色很快转向暗淡。 带着心中烧起的火,肆虐,燃之不尽。 *** 秦盏洛面色平静地说完这一切,随后冷淡地笑了笑。 “皇叔口口声声说着,皇祖父对你从未有过好脸色……” “但他若真对你有所厌恶,当年又为何力排众议留下你的性命?” “怎会如此…你说我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怎么可能?”秦敦维努力地稳了稳心神,变得面目狰狞起来,“昭宁!定是你为了阻止本王抢了你家的江山,就如此妖言惑众!” 秦盏洛的眼中,倏忽浮现出些许怜悯,轻声叹道:“可皇叔分明已经信了,不是吗?” “好!好!那本王现在就不管这些陈年恩怨……”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秦敦维举起一信号弹,向空中引了一发,绽出红色的烟火,“今夜这江山,本王是夺定了!” 等了一会儿,周围却始终安安静静。 秦敦维心中起疑,转头问向自己的副将,“怎么回事?” 副将却也只是一脸的茫然,给不出任何的回答。 “父王可是在等那些兵马随你逼宫?”秦恰就在这时,懒洋洋地骑着马,出现在众人面前,“别等了,早就被我尽数遣返了。” “混账东西!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秦恰手中握着缰绳,不禁冷笑了声,“父王息怒,儿臣一直清楚得很。” 秦盏洛对此丝毫不意外,只平淡对秦敦维身后的人命令道:“抓住他。” 秦敦维这才明白,什么叫作真正的一败涂地。 自己策划这么多年的事情,在此时就像是一个笑话—— 但最让他不能理解的,则是来自于亲生儿子的背叛。 难道他早就和昭宁串通在了一起?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别让那种恨其不争的眼神看着我,我的确从一开始就是与皇姐站在一起的。” “呵,想知道为什么吗?” 秦恰下了马,眼神晦暗地走向他曾经不可一世的父王。 “父王觉得,我稀罕这江山?稀罕那皇位?错!它们在我的眼里,分文不值。” “其实有的时候我在想,你为什么不去陪我的阿娘呢?” “我很讨厌你。” “讨厌你的自以为是,讨厌你的残忍无情。” 秦恰暗了暗眸,利落地拔出剑来,“我一直想为我的阿娘报仇,仅此而已。” 刀光一闪,血光溅射。 秦恰只冷漠地转过身去,不屑再看那尸首一眼。 可他站在那里,身子却突然剧烈地晃了一晃,似乎立即就要倒下。 秦盏洛察觉不对,忍不住唤他一声,“秦恰!” 秦恰被对方接住了身子,缓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皇姐,你在流泪吗?” 他亲自喂自己吃下了毒。 “别哭啊,你还从来没在我面前哭过呢……”秦恰吐了口黑血,眼睛将闭之前,显露出几分难言的落寞,“我只是,想娘亲了而已。你理解我的吧,皇姐?” 只是…恐怕再也没机会看到那个皇姐托付终身的人了。 也没了那句皇姐应诺过的来日方长。 原来如此。 秦恰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秦盏洛不自觉地红了眼眶,险些站不稳身子。 良久,才艰难地吩咐道,“将他们…安葬于皇陵吧。” *** 秦恰与他的父王大为不同,自出生起,心中便一直存着善念。 他懂得什么是善、如何是恶,也因此对秦敦维的所作所为极为不齿。 秦恰虽然痛恨秦敦维,乃至亲手了结了他为阿娘报仇…… 但也从来未曾忘记,那人,毕竟是自己的生父。 所以,秦恰选择还命于他,以此两清。 如今恩怨已了,是非已过。 秦盏洛于秦恰的墓前倒下了一杯酒,而后转身离去。 她掩去眼中的悲痛,眸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阿谨,等我。 第54章 当日偷梁换柱的计划顺利实施之后, 云慎安排好的人丝毫不敢怠慢,连夜将被迷昏的人从苏州一路送回了云都。 车夫走的是大道,留神着减少了颠簸, 没让内里躺着的那位受罪。 后来又在云慎的提前打点之下,马车畅通无阻地将人送进了星南的府邸。 特意预留出的卧房之内,有淡淡的沉香浮动。 门被自外打开,一只白色的团子有些迫不及待, 率先窜了进来。 在地上随意乱蹦了会儿后,不知怎的,就发现了榻那边昏着的人。 于是兔子轻轻巧巧地一蹬, 眨眼之间便上了榻。 正好踩在了云谨的腹部, 随后又拖着有些圆的身子, 左右滚了滚。 第122章 旁人看来, 只觉得这突然出现的兔子是在撒泼胡闹。 实际上,它不过是试图以自己的方式将对方唤醒, 但显然没有成功。 “哪里来的兔子……” 星南冷着双眸, 伸出手将兔子的耳朵提起, 作势就要将它随手摔到地上。 “等一等, 手下留兔!”阻止的声音及时传来。 星南望向来人, 也便知晓了手中兔子的主人是谁。 她收回力后仍然提着那兔子的耳朵, 感受到它的挣扎,也只嗤笑了一声。 眼中淬着的冰, 尚且未完全消散:算它运气好。 耶图索不由得在心中捏了把汗:还好进来的及时,不然这兔子要是真被摔个好歹, 少主还指不定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跟在他身后的阿苗将兔子从星南的手中接了过来, 面上不显, 心中却已经起了些不满。 活泼好动的月精看起来受到了惊吓, 整只雪团都窝进了阿苗的怀里。 还不忘寻求安慰似的轻轻蹬了脚它的主人。 阿苗抚了抚大月月柔软的皮毛,转眼望向了那位郡主。 星南并不打算道歉,只是神色淡淡地解释道,“这只兔子,刚刚扑到了皇兄的身上。” “还请阿苗姑娘,能够看好自己的小宠。” 阿苗的心中不觉讶然:大月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扑到一个陌生人的身上去? 它平时遇到不怎么亲近的人,都巴不得离得远远的,理都不愿理。 于是不动声色地向榻那边扫了扫,只依稀辨得一袭白衣。 想起了自己之前做过的那张皮,她心下有了计量,于是毫不客气地卡了卡兔子的大脖——她养的这兔子没出息,喜欢亲近美人。 定是大月月发现那位谨王爷生得好看,这才欠欠地过去吸引人家的注意。 大月月委屈巴巴,只扒拉着阿苗的衣角以宣泄不满。 阿苗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没心思去解读这小兔崽子的意思,就无情地将它交到了耶图索的怀里。 耶图索会意,边熟练地抱着那不老实的兔子,边向星南告知起来,“我家少主特来贵府中施展术法……” 星南侧目向床榻上的人望了一望,语气中藏了些许疑虑,“这个办法真的会有效吗?会不会对她的身体有什么损伤?” 如果会伤害到云谨,那她宁可不这样做。 “郡主放心,此乃西域独有的惑心术,是我家少主最擅长的术法之一,对身体没有损害。” “耶图索,不要承诺得那么绝对。”阿苗摇了摇手上的铃铛,叮叮当当随之而起,“也许会让人变成傻子也说不定。” 星南闻了此言,不禁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若是没有执念之人,我自然也便无从惑心……”阿苗微眯了眯眼,轻描淡写道,“这人和我就都会受到秘法的反噬。” 明明也在承担风险,但她看起来却并不十分担心,反而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 “你想赌……”星南看了看榻上躺着的人,回望阿苗时语气兀地冷了起来,“可我凭什么让你赌?” 什么赌不赌的,这都哪和哪啊? 惑心术的确需要以被施术者的执念为引,但还真没有少主所说的什么反噬。 要是施术风险那么大,打死他也不能让对方接下这桩买卖啊! 耶图索了解其中的真正实情,有些不太清楚少主为什么要如此吓唬对方。 于是眼观鼻鼻观心,决定先静观其变。 阿苗看了看身前两个人各异的神色,好整以暇地立在那里,“别那么紧张,哪有几个人会丝毫没有执念的?而且就算这位真的傻了,也会全身心地只亲近着郡主你一人,某种意义上…算不算包赚不赔?” 阿苗听着自己腕间的铃铛响了两声,不紧不慢地问道,“怎么样?郡主想我赌,还是不赌?” 只亲近她一人。 星南眼中的迟疑,已经告知了阿苗她的选择。 阿苗心中嗤笑,只觉无甚趣味,突然无意再与对方纠缠下去。 她还以为这郡主能有多么无私呢,原来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一己贪恋。 耶图索象征性地咳了一声,适时打了圆场,“少主,这就开始吧……” 穿着异域服饰的少女没有动作,只用眼睛望着说话的耶图索。 “对,郡主,此术法算是我们西域秘法,施用时外人不得在场……” 星南显而易见地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径直同对方一起走了出去。 *** 阿苗抚了抚自己手上的铃铛,轻哼了声。 她又没有什么喜欢做亏本买卖的特殊癖好,难道为了那点黄金,还把自己也搭进去不成? 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故意诓那个郡主的。 阿苗做事,喜欢率性而为。 她虽为了财而做事,但不妨碍她给没什么好感的雇主找点麻烦。 谁让那个郡主动了她的兔子。 阿苗看着躺在榻上的人,心里不由得感叹:这人生的好生俊俏,差不多是她曾见过的最好看的儿郎。 不对…… 她心中极快地闪过几分怀疑。 阿苗将腕间的铃铛向上推了推,着手摸向云谨的脉上。 阿苗收了手,习惯性地轻抚了抚自己的铃铛:有趣。 不论是那位执念颇深的郡主,还是这位假凤虚凰的王爷,都有趣得很。 第123章 *** 所谓惑心术,其实就是攻破人的心防,从而进行操控的一种术法。 阿苗需要想办法找准云谨的心理防线最薄弱的地方,从而于此处瓦解。 直到府外点起灯笼,阿苗才沉沉地舒了口气,目光复杂的看着榻上的人:这人的心防,过于坚固了些,比常人要多费上不少的心神。 阿苗甫一推开门,就看到那位郡主正在外面等候——她竟在外面等了这么久。 看来还真是挺上心。 星南开门见山,直接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如何了?” “已经好了。” 阿苗走动之间,铃铛随之轻轻地晃动,发出一点儿零星的声响。 她便将铃铛向上扶了扶,向对方告诫道,“但是需切记不能让她产生大的情感波动,那样她随时都会脱离秘法清醒过来。” 星南点了下头,示意记得了,又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现在呢?她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阿苗取出随身备好的一只铃铛,递给对方,“随你的心意。” 想唤醒她,简单得很。 阿苗起步同星南错过了身子,眉眼间现了些许的倦意,“郡主自便。” 她累了这许久,也是时候该回去歇息了。 阿苗张望了两眼,终于发现了靠在不远处树边的那个人,于是唤了声,“耶图索——” 与此同时,星南已经重新迈入了卧房内。 她对榻上的人望了许久,最终拿出那只铃铛,对着云谨轻轻地摇了摇。 云谨的睫毛微抖了抖,睁开眼睛时有着些许迷蒙,但并无不适。 星南藏于袖中的手指微攥了攥,丝毫未察觉出此时她脸上已不自觉显露出的几分紧张。 云谨自榻上醒来,入眼便是星南的这般模样。 言语之间,便带上了淡淡的笑意,“星南,怎么这样看着我?不认得了?” 星南早将云谨用以伪装的妆容尽数卸下,露出了她原本的样子。 而此时对方三千墨发散落于肩,眉眼似蕴星辰——无不引人心头微动。 “皇兄……” 星南循着自己的心意,走上前去环住了云谨的腰。 举止间带着几分试探意味,并不缚紧。 令星南心跳一点点加速的是,云谨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抗拒。 仍是安然地站在那里,甚至因害怕自己摔倒,而下意识地单手虚护在了她的腰间。 那秘法,真的成功了。 云谨由着对方抱了会儿,微微动了下身子。 星南随即抬眼望向她,心中微惶。 “星南,我可以…吃些东西吗?” 原来如此,原来只是想说这个。 星南的心中,不由得为之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 所幸料到云谨确实昏了有些时候,星南早在她醒前就让人备下了些饭菜,如今刚好。 “嗯,我命人在小客堂备下了膳食,皇兄便与我一起去用些罢。” 星南看着对方的背影,眸光微闪:她方才太过惊喜,以至于不能镇定自若…… 皇兄最是机敏,今后绝不能再如此了。 *** 这之后,云谨便在星南的府邸安然地住了下来。 受着那秘法的影响,她不自觉地忽略了许多的事情,却又没有欲要主动去思索的想法。 一切似乎都是自然而然。 印象里,唯独记得自己应该同星南这位皇妹很是亲近。 两人在府中所住的卧房离得也近,星南捏准了时间,每日都会邀请云谨共同去用膳。 她不怎么着急,只想多享受一会儿对方在自己身边的感觉。 过于欣喜了些,甚至让星南一反常态,变得粘人了些。 云谨原本手持书卷安静地看着,可对面人的存在,又实在叫人难以忽视。 即便星南已分外克制,表现得不甚明显…… 但云谨还是莫名地觉得,自己所料的,应该不会出现差错。 她似乎,一直都在望着自己。 星南见对方回望了过来,唇边立即勾勒出个浅淡的笑意,“皇兄,尝尝这茶。” 云谨将书卷放在一旁,伸手去接那茶,同时笑着纠正对方道,“星南早便知晓我的身份,皇兄这一称呼自然也可变上一变。你可以唤我……” 她的眼中,倏忽闪过了一瞬的怔忡,“阿谨。” 就在念出这两个字时,心中突然涌上了些许异样。 好像,以前有人曾似这般唤过自己。 也许还是个很重要的人,可是,她却忆不起来了。 待要细思,却被脑内隐隐传来的疼痛感所阻断,云谨不由得皱了皱眉。 察觉到云谨细微的变化,星南的眸便暗自冷了冷,表面仍是不动声色。 不过又突然想起些什么,她的眼中不禁闪过了一丝狡黠,“可是我已习惯了那般唤你…皇兄给的称呼我并不喜欢,不若改称若兮可好?” 若兮,是云谨的乳名。 还是在她年少之时,云墨笙偶然心情好了唤过那么两次,被星南记了下来。 星南的腕上,不知为何会系了个小小的铃铛。 她方才说完话后,那铃铛便随着她倒茶的动作响了一响。 云谨听过后,当即晃了晃神,对自己说过的话就有些记不清。 第124章 星南就在这时再度问了一遍,“皇兄,我唤你若兮可好?” 云谨的心头没由来地微动了动,随即不自然地略撇过头,状似平淡地回道,“随你吧。” 星南的唇角微微勾起,忍不住轻笑了声。 她将倒好的那杯茶递到唇边,目光落在了腕间戴着的那只铃铛上。 笑意也就此散去了些,眸间闪过些许的幽深。 *** 云谨那时的反应,还是让星南产生了些危机感。 为了以防万一,她于次日便将阿苗唤到了自己的府中。 彼时云谨正在卧椅上闭目养神,闻到一点儿声响,便似有所觉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恰巧见到了一抹白色,她只轻轻一缚,就将它带离了地面。 比自己想象得要稍沉一些,云谨不禁笑着说道,“小家伙,还真有点分量。” 怀中的月精似乎听懂了这句话,于是轻轻地蹬了她一下,以示不满。 “……”云谨将它抱到自己眼前,带笑的眼睛微微眯起,“这么不老实,信不信我这就烤了你,嗯?” 可月精根本不怕她的恐吓,反而偷偷地向她的衣袖中钻。 有些痒。 这小家伙,竟然一点儿也不怕她。 云谨轻而易举地将它抓了出来,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兔子的身上,有一个小小的月牙形状。 云谨觉得眼熟,努力地想了想,回忆起似乎是曾在哪里见过,“是你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所以它那时全身灰扑扑的,原来是没有洗干净吗? 不对,自己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为什么会对它感到熟悉? 云谨还待细想,又觉脑中昏昏沉沉,再度失去了追寻的方向。 “大月月?” 怀中的雪团子,悄然地缩了缩。 云谨寻声望去,见到的是个穿着很是特别的姑娘。 此时那姑娘,正目的明确地盯着她怀里的兔子。 她下意识地将抱着的兔子递了出去,随口夸赞了句,“姑娘养的小月精…很可爱。” “的确,喂得滚圆滚圆的,可爱又好吃。” “说了多少次,不要乱跑!”阿苗毫不客气地提着兔子的耳朵悬在半空,顺便晃了几晃,“真要被人炖了你才罢休。” 月精委委屈屈地偷眼向云谨瞄了瞄。 像是想要对方从动作不温柔的主人这里救下它。 阿苗恰巧注意到了这一点儿,心中的奇怪不由得更深了些。 大月月竟然如此亲近她…… 如果说第一次它在云谨的身上乱蹦是觉得人家生得好看,那这第二次呢? 不仅分外顺从地钻到了人家的怀里,还很笃定对方能心软救它。 于是阿苗放过了表现得可怜兮兮的小家伙,试探着问对方,“你,见过我家大月月?” 应当是见过的。 云谨微微颔了颔首,眼中闪过些许的茫然:那次她要去哪里,又是和谁同行…… 她蹙了蹙眉,越发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阿苗本是来观察一下云谨目前的情况,顺便将那惑心的术法巩固一下。 不想却意外发现了另一事实。 阿苗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选择抱着兔子离去,抚着它柔软的长耳朵自语道,“是你的那位恩人啊,这就麻烦了……” 以前还说过要替这小兔崽子报恩的。 如今这般…要不要帮那位王爷一把呢? 她思考时习惯性地摇了摇自己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夜间用过晚膳之后,云谨照旧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周身透着股子慵懒。 晚风徐徐,气氛正好。 星南原本想问对方要不要尝些糕点,见她如此,心间略动了一动。 于是缓慢地向云谨倾身而去,眼底蕴藏着依恋与执念。 只差一点点距离。 云谨似有所觉地睁开了眼,并侧开了脸。 她本不该如此,明明内心告诉自己,她应该是爱慕欢喜的—— 但云谨还是下意识地避了过去,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缘由。 她皱了皱眉,施了些力,去按自己的穴道。 “若兮,你怎么了?” 云谨勉力地笑了笑:“只是觉得有些头疼。” 她本能地没有选择告诉星南,她是为什么而觉得头疼。 心中的那点爱慕来得无缘无由,却又难以抗拒。 云谨一方面莫名地觉得就该如此,但潜意识里又在隐隐抗拒。 不,不该如此。 她究竟是为什么会对星南动情? 太多的违和感,可混沌的记忆却不容她细想。 星南不动声色,只抬起手来替对方揉一揉穴道,以缓解不适。 “若兮应当是累了,早些回房去休息吧。” 将人哄走之后,星南攥了攥自己的手指,眸间微沉。 “终于,还是开始防我了吗……” 第55章 人常道小别胜新婚, 王妃对王爷,却稍显冷情。 而王爷对王妃,也是不亲不近。 谨王妃的长相果然不俗, 也一如传闻,是位冷若冰霜的美人。 但花饮语却不敢轻易造次,甚至并不愿意在秦盏洛的身边多待——这位谨王妃,总隐隐带给他一种没由来的压迫感。 第125章 而上一个让花饮语有如此压迫感的女人, 已经让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花饮语还想活的久些,就不能过早暴露。 秦盏洛冰雪聪明,花饮语在她面前, 需保持万分谨慎才能不落出马脚。 但谨王妃与王爷之间的感情, 比之花饮语所知晓的, 似乎过好了些。 他本来只是随眼望到一把做工精美的骨扇, 放在手上甚至都未来得及细细把玩一下。 秦盏洛却径直走了过来,笑问他是否想要舞扇。 舞扇?他哪知道云谨一般都是怎么舞的啊? 花饮语虽愣了一愣, 反应却还算快, “本王近日身体疲乏, 王妃若欲看, 便等改日可好?” 他特意仿着云谨会有的样子, 适时露出个带些无奈的笑, 却暗自腹诽:早听说这些王侯公子平日里专好附庸风雅,为搏美人一笑, 无所不用其极。 没想到堂堂的云都谨王爷,私下里也有给王妃舞扇的爱好。 云谨究竟会不会舞扇, 秦盏洛并不知晓。 但她知道以云谨的性格, 如果只是她们两个人, 对方或许会私下打趣回来。 并不会当着一众侍女的面许诺此等事情。 阿谨的心中, 实在是一本正经。 “王妃是否也觉得,王爷近来有些奇怪?”南宫宁走向前来,怀中仍旧抱着她那柄剑,“自王爷从苏州城回来后,就一直给我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明明还是那个人,还是那个声音,但就是让南宫宁内心隐隐觉得不适。 秦盏洛望着花饮语的背影,只淡声答道:“嗯。” 他不是怪。 他根本不是云谨。 秦盏洛自回来的那日已便知晓了——因为这位“王爷”,甚至没能区分出她与兰馨。 如今只是不知道,对方到底存着些什么目的。 花饮语寻了个借口单独出门来见云慎,一路上还分神留意了下的确无人跟随。 云慎轻敲扇面,露出个带着几分讥讽的笑来,“难怪人说荣华富贵并非谁都能享的……” “怎么?珍馐美酒在侧、温香软玉在怀,你现在告诉本王你不愿意了?” 花饮语自知理亏,但也只得硬着头皮回道,“王爷,原本盛传谨王与王妃之间关系很是一般,可亲身看来,传闻并不可信……” 他皱了皱眉,语气中夹杂着担忧,“况且那位王妃机敏非常,这样下去,属下的身份被她怀疑恐怕也只是时间问题。” “蠢货。你真当本王就是单纯让你去做替身的?还想做一辈子不成?真觉得自己有余生都为王爷的那份命了?你能演多久那是你的事情。本王要的,是这个时间需要尽可能的长。” 一来能满足星南的意愿,二来也方便助力他自己所求的事情。 云慎以扇尖点了点桌面,示意花饮语倾耳过来。 他皱着眉,忽略了对方顶着云谨的脸这般站在自己身边的那点不适。 将事情全部交代清楚后,他才边举着酒盏把玩,边漫不经心地提了个醒,“珍惜你现在有的一切便罢了。你的这张面皮,可是耗费了本王不少黄金的,必须、好好利用。懂吗?” “属下明白。” 云慎随意地摆摆手,示意花饮语可以滚了,但又想到了什么,随即叫停了他,“随便买点东西回去带给王妃,懂我的意思吗?” 姑娘家的,肯定都喜欢另一半把自己放在心上。 他就不信让花饮语主动示好,还不能让对方减少些警惕。 花饮语也不是个傻的,慎王的意思,他很快地理解了过来。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他这边柔情蜜意,最好让秦盏洛沉溺在温柔乡中,她那边也就怎么都不可能这么早就能察觉出什么端倪。 于是从云慎那边离开之后,花饮语径直去了云都内生意最红火的糕点铺,买了两包听说很受姑娘们喜爱的糕点带回了王府。 他有意揣测了下那位王爷的性格,东西买回来也不亲自送,而是转交给了秦盏洛的一名贴身侍女。 盈希不疑有他,果然拿着两个纸包送到了秦盏洛的面前,“主子,这是王爷特意给你带回来的糕点呢……” 她本喜滋滋地为自家主子打开纸包,等看到里面装好的糕点时,却愣了一愣。 怎么回事?这些糕点,分明就…… 秦盏洛只随意地看了一眼,就让她一会儿将这些分给外面的几个小侍女便是了。 金丝南瓜饼,红绒杏仁酥。 一个太腻,一个过硬。 那间铺子里的糕点那么多,那位却偏偏选了自己最不喜爱的两样,也是难得。 盈希在外间时,还有些难以置信:是王爷和主子之间的感情变淡了吗?怎么王爷现在连主子的喜好都记不清了? 说来,最近两人之间的相处也不冷不热的,未见亲密…… 盈希却越想却觉得是,于是连忙去找了兰馨,想让她帮忙分析一下。 兰馨看着对方一副急于弄明白这波到底是谁先不爱了的样子,只冷冰冰地丢下一句“愚蠢”,便关了房门休息去了。 只留吃了闭门羹的盈希在外面干瞪眼。 *** 谨王府邸,书房。 花饮语除了单纯地冒充谨王外,其实还肩负着另一个有些特别的任务。 云慎记不清曾在何处听过一个传闻:云谨的玉印拿到塞外,可抵半个虎符,能调动兵马。 第126章 虽然云慎内心觉得这并不可信,先不提正经的虎符都未必能轻易调兵遣将,就说云谨那一直病恹恹的样子,都未必去过塞外,凭什么她的玉印就能抵虎符了? 但既然如今有此机会,他便想着不妨趁机将云谨的玉印拿到手来,试上一试。 花饮语这几日留意了不少地方,都未见有玉印的踪影。 他甚至还对谨王那个冰块一样的女护卫旁敲侧击过,可看对方的样子,也不像是知道玉印的存放位置。 花饮语在书架间寻找了一通,甚至还试着敲击墙壁,看有没有什么暗藏的机关。 结果,却仍然一无所获,惹人失望。 但这实在是不应该…… 若说偌大的谨王府中,云谨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也就在这书房内了。 他不死心地继续翻找起来,眉眼间沾染几分烦躁。 “王爷,在找些什么?”清冷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 花饮语的心里,其实被对方吓了一跳。 他那时寻的太过于专注,连秦盏洛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也同样不知道她将自己这番搜寻见去了多少。 “嗯?是王妃啊,本王在找……”花饮语极其自然地挑了一卷书籍,示意给秦盏洛看,“在找这卷《如韵》。” 秦盏洛只向那卷书扫了一眼,视线就重新落回了他的身上,“王爷…怎么突然对这卷音律感兴趣了?” 花饮语不动声色,但其实在听完对方的这句问话后,已然暗自松了口气。 对方既然这么问了,就说明她也只是刚进来不久,并未见到自己刚才那般鬼鬼祟祟的样子。 于是他回答的时候,也变得坦然了些,“闲暇研究,王妃找我可有事?” 秦盏洛浅淡地笑了笑,似是嗔怪,“无事,便不能来找王爷了吗?” 应的很快,“自然不是。” 秦盏洛不置可否,似乎也无意去辨别话中的真假。 又过了会儿,她眉毛轻挑,兀自说道,“那不知王爷是否还记得,之前有答应过盏洛些什么?” 花饮语自然不会知晓真的谨王曾与秦盏洛约定过什么,却仍旧暗自镇定,沉住气想等些线索出来。 “王爷此前言过待本宫归来,今晚……”秦盏洛意有所指地望了望眼前人的衣带。 花饮语挑了下眉,眼中微含了然之意,“本王记得,看来盏洛是想要本王兑现承诺了。” 他并非没有想到做个替身会遇到这种事,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来得如此顺利。 不过如今,他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日花饮语出门寻欢作乐,结果却被星南派来跟着的属下废了子孙根。 如今思及此,还是让他觉得隐隐作痛。 秦盏洛转身离去,眼中尽是寒意——她从未与云谨做过任何的约定。 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她。 花饮语没料到,原来是他自己想的多了。 秦盏洛与云谨约定的事,似乎只是一起尝尝府中厨子所做的新菜。 “这杏板豆腐清淡,王爷可以多尝一尝。” 秦盏洛注意到花饮语的筷子每次都避开那道竹笋,便挑了挑眉,“贴心”地示意身边的侍女为他多夹了几筷子过去,“醋拌竹笋,本宫记得王爷平常最喜欢这道菜,今日怎么好似有些嫌弃?” 花饮语手中的筷子,明显地顿了顿,“本王恰巧有些不太想吃这道菜……” “怎么?是味道不对吗?”秦盏洛夹了几根笋放入口中,疑惑道,“很清脆啊?” 她似乎随意地笑了笑,“王爷好歹尝尝看,一会儿吃的菜滋味很是特别,先由淡转荤口感才会更好一些。” 花饮语推脱不得,只好夹起几根,却趁着秦盏洛不注意在入口的瞬间将其丢走:他对竹笋过敏,可云谨应该并无此症状,此物是万万不能吃的。 与此同时,王府的膳房内。 南宫宁望着那掌勺的大厨,皱了皱眉,“你是说鱼?” “没错,红烧鲫鱼,是王妃特意要求上桌的一道菜。” 大厨其实当时也很是诧异,府中明明已经不许烹鱼多年了,王妃也不是不知道…… 但他也没想太多,只当是王妃突然想吃,也没多问。 “这尾鱼烧出的口味还算不错,王爷不妨尝尝。” 花饮语面不改色地将鱼肉夹起,咀嚼了几口后,便咽了下去。 “果然鲜美。” “鲜美吗?的确。”秦盏洛眉眼冷淡地将手中茶盏举起,说出话时冷静又凉薄,“若是没有解药,怕是七日内便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其实这话只是唬他,此人并不配秦盏洛特意用毒。 茶盏落于桌上,秦盏洛的袖中银光一闪,待花饮语反应过来时,颈边已经架上一把冰冷的匕首。 花饮语心惊不已,仍是强作镇定地淡笑问道:“王妃这是何意……” “本宫何意,你不知吗?”秦盏洛只是冷然一笑,横在他脖间的匕首又送近了几分,立时有鲜红的血珠泌出。 “本宫的忍耐有限,就最后再问你一遍,王爷在哪?”秦盏洛眼中的杀意不加掩饰,望着那双似要凝冰的眸子,花饮语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继续敷衍下去,她一定会动手杀了自己。 花饮语的眸光闪了闪,突然望到了南宫宁的身影,一时间如遇到救星似的,“阿宁救我!王妃有意加害于我!” 第127章 南宫宁只冷淡地看着他碗中余下的一点儿鱼肉,干脆利落地抽出剑来,同样横在了他的颈边,“王爷在哪?” 花饮语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并非他不想说,而是他突然哑了。 南宫宁反应很快,立即去封住他的脉,却已经迟了。 “他死了。”死于中毒。 但毒源并非来自王府,是他本身中的毒。 而且看起来,已经有些时日了。 实在蹊跷。 秦盏洛捏着花饮语的下颚看了看,心中便有了数:这人,应是临死前都不知道自己被利用得彻底。 “阿宁,找人处理一下他的尸首。顺便去查一查,是哪位将王爷偷梁换柱。” 南宫宁并未犹豫,利索地回道,“是。” 秦盏洛望了望桌上的几道菜,缓慢地为自己倒了杯酒。 酒入喉,她起了身,眼中一片冷意。 第56章 夜风微凉, 繁星点缀。 阿苗此时却没什么赏景的雅兴,一心懊恼于慎王的讨价还价。 好歹也是贵为一国王爷的人,居然和她来赖账这一说。 “王爷, 我们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阿苗为怀中昏昏欲睡的胖兔子顺了顺毛,皱眉问道,“本已讲好的价钱,现在是要反悔吗?” “阿苗姑娘何出此言?”云慎手中执杯, 以眼神示意阿苗是否愿意共饮一杯,“许是那几个不会办事的下属到姑娘那边乱说了几句,本王自会罚他们……” 可惜阿苗没打算给他这个面子, “好, 既然王爷不承认我也无话可说。我在王府叨扰过久, 如今也该离去了……” “这酬金, 也该结一下了吧?” 云慎将酒杯重新收了回来,漫不经心地转了转, “放心。本王的偌大王府, 怎么会少了阿苗姑娘的呢?明日一定将那些黄金送到你的面前。” “希望如此。” 云慎看着阿苗的背影, 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只道了声可惜。 *** 是夜, 阿苗躺在榻上浅眠, 被耳边捕捉到的细微声响惊醒。 空气中,夹杂着些许血腥味。 阿苗嗅觉敏锐, 骤然警惕起来,伸手向枕头底下的弯刀摸去。 来人却很熟悉她的路数, 及时制止了她的攻击, 又低声说道, “是我!少主快走!” 阿苗弯刀入鞘, 不禁皱了皱眉,“你受伤了?” 耶图索静立着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回神道:“没事,不是老奴的血。云慎不讲信任派人来灭口,先随我离开这里。” 他怕对方会担心,所以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 “我帮他的忙,他却想要我的命?” 阿苗随手捞起榻上的绒团子,提起弯刀就开始随耶图索撤离。 “好好好,云慎你狠,外族的男人果然不可信。” 还好我提早将云谨的惑心术解除。 一行五人,还余下三人在追。 阿苗被追的不耐烦,哨声一响,放出了一只木鸢牵制。 那木鸢构造机巧,与寻常猛禽无异,爪子利刃划下可入木三分。 木鸢不惧疼痛,无疑会是绝佳的武器。 旁人不懂它的核心所在,难以应付。 木鸢有效拖延了时间,两人好不容易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耶图索不小心触到了自己的伤口,暗下倒吸了口气,“殿下,接下来我们该去哪?” “谨王府。”那里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为何要去那里?”耶图索十分不解——他们之前帮助慎王做事,托人假扮了谨王,如今过去是想帮忙揭穿? “耶图索,现在不是表达疑问的好时机,先同我去了便知。” 阿苗薅了把兔子,在这紧张的时候,心中抽空还能想着,它似乎又重了几两。 又想起点别的,她便抬手在腰间寻出一物,向身后的人扔了出去。 黑影一晃,耶图索下意识地接过,发觉原来是一瓶伤药。 “你受伤了,下次别再瞒我。” 这几年来,她身边的人,剩下的不多了。 *** 谨王府内,灯火通明。 “你从哪得到的玉佩?” 与阿苗预料的不同,府内并未见到那个冒牌货的影子。 相反她刚一取出云谨当日交给她的玉佩,立即就引起了众人的重视。 看样子那个人的身份,早已经提前暴露。 阿苗自觉面具做的肯定没有问题,可见云谨身边聪明人倒是不少。 警觉性也好。 阿苗刚和耶图索翻墙进来后,很快就被人抓住,带到了这里。 简单地说明来意后,正被一群人围起来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对方的手里,还有着自己的“兔质”。 阿苗知道自己来得冒昧,但时间又的确紧迫,“来不及细说,速去找云谨吧。她在星南郡主那里,晚一点儿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是她不相信云谨的演技,而是星南的执念太深,连她一个旁观者都为之心惊。 众人还在犹疑该不该信她,秦盏洛已经唤了人跟随——她亲手送给云谨的玉佩,自然能辨得是真,无论如何她都得走这一趟。 她行前回眸道:“姑娘放心,你在本王府内,绝对安全。” 与此同时,郡主府中。 那西域的少女前日离府前,曾同星南说过,惑心术并未失去效用。 第128章 但星南原本就一心放在云谨的身上,对对方的各种变化,难免格外敏锐。 云谨虽然与前几日表现得并无异样,但却在有意无意地避开她的接近。 星南在不动声色地试探过两次后,愈加确定了这一点。 也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怀疑:云谨似乎,已经恢复了清醒。 不过星南反而摒弃了一直存在于心间的那点儿惶恐,转而放松了起来。 她是清醒的也好,那样虚幻的人到底让人懊丧。 不过,总要留下点什么的。 “星南,在想些什么?”熟悉的温润声音,在耳边传来。 星南回过了神,执着手中的那杯酒,言语带笑,却隐含着几分不知对谁的讥讽,“若兮,其实你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是不是?” 云谨并不否认,只耐心地坐在那里,轻叹了声,“星南,何必执着。” 她自清醒过来后,陪着星南演了两三日的戏,是希望对方能够看清。 却没想到,这人仍旧越陷越深。 “你执念太深,若不放弃,定会伤害自己。” 星南仰头饮尽了那杯酒,随手将空杯掷回桌上。 呵…伤害自己。 她从来就不在乎会不会伤害自己,她在乎的…… 美人红唇,笑得带有几分魅惑,“若兮现在觉得,身体的感觉如何?” 云谨望了望桌上的酒,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星南话中的意味她听得明白,可桌上这酒,她并未真正碰过。 “难为若兮,伪装的那么辛苦……” “其实当日停下来,我很后悔……”星南的眼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后悔为什么没在那个时候就明确自己的心意,那样怕是早便拥有了你。” 星南曾在无数个日日夜夜想起云谨被她触过的唇,鼻间的气息、那份柔软嫣红,让人痴迷。 后来星南也从中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论云谨是男是女,她都已经成为自己一生的魔障。 于星南来说,云谨是年少的爱而不得,是穷其一生也不愿放手的执迷不悟。 云谨觉得不对,自己身上的反应不似作假。 那种钻心的酥麻感,正一阵阵地向自己的心间席卷而来。 甚至比之多年之前,还要浓烈。 她想着封住穴道,却已经来不及了。 “人怎么会栽在同一个手段上两次呢?尤其是若兮你这么聪明。”星南神秘地笑了笑,向着自己的袖间轻嗅了嗅,“你闻得到我身上的香气吧…那才是真正的药。” 这药,对她自己却毫无作用。 “真是遗憾,我每次都只能靠着这种方法,才有机会能得到若兮……”星南眷恋地伏下身,向着云谨的耳边轻轻呼气,“这次,不会像那次一样了。” 云谨皱了皱眉,混沌之余,只觉不适。 星南像是明了了些什么那般,眼中闪过些许惊喜:似乎意外地寻到了特别的位置。 手指凑近耳廓处,使了些力气,略揉了揉。 指尖的温度在悄然升高,察觉到对方的眸光变化,她唇边溢出的笑意更甚了些。 麻意阵阵袭来,成了惯常。 云谨只觉心中空荡荡的,无所依靠,想要抓住些什么,又茫茫然不知所终。 “阿谨不知自己此时的模样……”星南放过了发热的耳垂,转而轻声感叹起来。 极为动人。 轻松地挑开对方的衣带,着手为她半解衣物。 那双惯常含笑的眼中,清明渐减,直至虚无。 只茫然地注视着眼前人。 甚至觉得此刻,竟有些凉爽。 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点画于肩部,微凉。 眼前这人,便是她肖想已久的存在。 哪里看着都可爱。 星南有意俯首轻吻,却听到外面一阵异响。 她眉间多了几分不愉,思量了会儿,还是封住云谨的昏睡穴道为她盖好锦被。 房门被一霸道气劲破开,于是星南慵懒地自榻上起身,赤脚踏在了地上。 心中的猜测果然不错,敢于如此闯到她这里来的…… “谨王妃?”星南眉间微挑,妩媚得似尘世妖物,“怎么有兴趣来我这里?” 秦盏洛向榻上望了望,心下了然,只目光凉凉道:“自然是来接阿谨回去。” 星南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言论,抑制不住地笑了笑,“谨王妃可真会说笑,皇兄怎么会在这里呢?” 她把玩着一缕发丝,漫不经心地问道,“还是说,王妃觉得,我会与皇兄私通?” 此话一说,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若是应了,便是皇家丑事,帝王那边难以交代;若是不应,她出了这个门后,云谨便会任由星南处置。 秦盏洛狠狠地皱了皱眉,一时之间,举棋不定。 星南走到秦盏洛身边,带着身上的异香,戏谑地开了口,“本郡主今夜有几分廖寂,唤了名男宠作陪而已。良辰苦短,还望王妃莫坏好事,嗯?” 秦盏洛终究还是闭了闭眼,似乎已然妥协,“打扰了,盈希,我们回府。” 星南笑了笑,舔了舔殷红的嘴唇,暗觉无趣。 岂料秦盏洛在睁开眼睛的瞬间,便迅速封住了星南的穴道。 随后微转过头,淡声吩咐道,“盈希,还不送王妃回府。” 第129章 “是,郡主。”盈希心领神会,无视星南眼中的愤恨。 为她披好外袍后,便扶着她的臂膀离开了卧房,走前还不忘为两人关了房门。 星南被带离郡主府前才发觉,难怪并无一人来拦。 秦盏洛带来的人,实在过多了些。 盈希察觉到这位郡主似乎在试着冲开穴道,于是轻声说了句“得罪”,径直点了她的昏睡穴。 秦盏洛名义上玩了个身份互换,星南此时就好似一个人质,被盈希轻易带离。 而郡主府中的这些人,看了看围着的那圈王府侍卫,无一敢轻举妄动。 秦盏洛这边,快步地走向榻前,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她先是塞了粒丸药到对方的口中,而后出指解开了云谨的穴道,暗叹还好自己来得及时。 秦盏洛为云谨擦去额上薄汗,看着她微皱的眉,忍不住想要亲自抚平。 “我想…喝水……”云谨迷迷糊糊地说道,同时伸出手臂,以一种难以理解的力气将秦盏洛拉到了自己身上。 有些突然,秦盏洛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于是在这人的身上微愣了会儿。 “我想,喝水……”云谨闭眼重复道,鼻尖仍有泌出的细小汗珠。 “你放开我,我去给你倒水。”秦盏洛轻声哄道,声音清清冷冷,分外好听。 她听清以后,察觉两人现在的姿势不妥了些,耳根不由得隐隐烫了起来。 云谨没有回答,却不肯将秦盏洛放开。 “盏洛……” “我在。” 她似乎清醒了几分,又似乎没有。 云谨倏忽睁开了眼睛,眸光流转间,唯独映出那一人。 辨识出是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后,她仿佛发自内心地笑了笑,翻了个身,轻柔地将人压到身下。 许是那笑容太过于夺目,让秦盏洛一时忘了有所反应。 云谨慢慢地俯首,凑近身下人的柔软脖颈…… 秦盏洛没有挣扎,脑内已是一片空白。 唯有耳边传来的心跳声,变得清晰了些,是她自己的。 仅仅差之分毫,云谨却停下了动作,安静地倒在了一旁。 呼吸清浅,分外无辜。 秦盏洛看着身上睡着了的人,良久,轻笑一声,带着些许无奈。 心跳缓慢地恢复至平稳。 她轻抬起手,勾了勾云谨的发尖,声音略哑,“阿谨啊……” 我来带你回去了。 第57章 帝王体恤谨王身子弱, 车马劳顿之下,想她多休息几日,因此多日并未召唤她入宫。 真正的云谨才回王府一日, 那传召便姗姗来迟。 这样看来,也算先前那冒牌货的运气好。 云谨去苏州一趟,将事情处理得清楚。 如今缺少的,就只是在群臣面前给个最终的交代。 这便是帝王破天荒唤来太子和几个王爷上早朝的真正目的。 至于该怎么交代, 这其中大有讲究。 云墨笙所要的,无非是平定苏州的民怨。 至于有关于弹劾云慎贩卖官家私盐和匿下官银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过去了。 “依儿臣的调查结果来看, 先前奏折上的若干罪行, 无一不是苏州知府张之治所为。” “也就是说, 这事情与慎王并无瓜葛, 实是误会一场。” 云谨只将头点了一点,意为肯定。 她做了云墨笙想她做的事情, 如今又明确给了对方他想要的答复。 云墨笙显然对此很是满意, 像模像样地褒奖了几句之后, 又处理了几件琐碎的小事, 便放众人退了朝。 于是苏州的那场风波就此平息, 到底还是没将事情闹得太大。 云谨回府时走得果决, 并未停留。 那边太子和慎王出殿之后却不巧碰了个面,说话时也各自夹枪带棒起来。 云祀己率先开了口, 眼睛也不看对方,随口问候道, “慎王, 别来无恙啊。” 云慎向跟在自己后面的一个侍郎摆了摆手, 捎带着边挖耳朵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劳太子挂念,哪哪都好。” 云祀己将手搭在了对方的肩上,在外人看来完全是一副兄弟友爱的温馨画面。 实际上他有意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这次算你走运,下次就不一定了……” “太子还是莫要管本王的事好些,本王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云慎全然不在乎地拍了拍被云祀己碰到的地方,“你看看这次,还劳烦谨王亲自去查的,是不是?” “这回来之后,似乎也并未能如殿下您的意啊?” 这话说完,云慎对云祀己的反应不怎么感兴趣,兀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云祀己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也只冷笑了声:谁笑到最后,还未必呢。 *** 鼻尖泛着桂花香气,云谨不必睁眼就知晓这定然是新制出的桂花糕,于是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待到咽了一口,才发觉是谁喂与的自己。 “怎么,在偷偷地躲着我?” “没有。”云谨眸光微闪,低下头去饮茶。 秦盏洛眉毛微挑,将手中的那碟桂花糕放到了这人伸出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到底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阿谨的心中最为清楚……” 云谨尚且存有关于昨夜的记忆,也正因如此,让她面对着对方时难免有些不太自在,莫名窘迫了些。 第130章 虽说两人已成亲这许多的时日,但那般即将生米煮成熟饭的接触,其实还是第一次。 秦盏洛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笑意,随即从容地坐在了云谨身边,“不过要说起来,阿谨与我的确还未曾行过夫妻之礼,不如……” 不如?不如什么? 云谨只不过表面看上去与以往无异,实际上早已少见地失去了一贯的沉稳,心中对秦盏洛接下来会说的话产生了些许的忐忑。 以至于她先前举到嘴边的茶都没能立即喝下去,只是在手里举着,没了下一步动作。 就在秦盏洛准备将剩余的话告知对方时,翠儿却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打断了她那即将出口的调侃,“王爷,东宫派人来请。” 云谨顷刻之间便镇定了几分,将手中的茶喝了一口之后,淡声回答道,“好,本王知道了。” 云祀己这会儿想要见她,目的其实很是了然。 云谨由人引路进了东宫以后,等候了有一会儿的云祀己立即就迎了上来,带着满面的笑意。 “谨弟这次回来,怎么都没来看看皇兄……” “身体不适,在府中调养了几日。” “皇弟身子弱,需要好好补一补。孤那里有侍郎前几日送来的名贵补品,刚好赠予皇弟。” “劳皇兄费心。” 这样互相聊了几句之后,两人才共同在殿中安稳地相对坐了下来。 云祀己早就命人备好了酒菜,只等云谨一来,就以此沟通感情。 酒是好酒,将盖掀开之后,立时就有浓郁的醇香散了出来。 不待云谨推拒,云祀己就如同预料到那般,先一步劝了起来,“多少要陪皇兄喝一点。放心,酒性很温,滋养身子的。” 他找云谨前来,无非是想问一问她,为什么没有趁着此次的调查尝试着扳倒云慎。 早朝结束后云慎小人得志的样子太过于可恶,好歹也该让对方伤一伤筋骨。 云祀己对此心知肚明:凭着云谨的能力,苏州之行不可能一无所获。 就算张之治在苏州再怎么一手遮天,他也只不过是个知府而已,仅有的权力尽数摆着那里。 如果没有慎王在背后指使,他又怎么敢做那些稍有不慎就会株连九族事情? 其实早在云祀己派人来唤云谨到东宫时,她就料到了对方的目的是什么,现如今刚好将个中利弊给他讲解了一番。 云祀己听过后不由得恍然大悟,于是抓起了那坛酒,打算再给云谨倒上一碗。 两人喝酒时用的不是杯盏,而是与寻常碗比起来有些小巧的玉碗。 可就算这碗再小、酒再温,云谨也并不愿意在这东宫里喝上太多的酒,几乎是下意识地推拒起来。 云祀己又趁着酒兴非得坚持,一来二去的,就有不少的酒撒在了云谨的袖间。 他的反应也不知该算是快还该算是慢,当即将还剩一半酒的酒坛放下,抓住了云谨意外湿透了的宽大衣袖。 “真是该死,皇兄不慎一时手滑了……” 云谨微微地皱了下眉,使了些力,让自己的袖子挣开了云祀己的束缚,“无事。” 云祀己也不坚持,但余下想说的话,戛然而止。 他站在原处,意味不明地眯起了眼睛,触过云谨衣袖的两根手指,指腹相互摩挲了两下。 云谨平日里,很少将自己的手暴露在外面。 方才事发突然,却让云祀己得以看清了对方的手。 那只修长的手,白到几近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青色的血管。 无论如何,绝对不会是属于男子的手。 云祀己的眸间不由得暗了一暗,此时对云谨真正身份的怀疑,已达到了最大。 没过一会儿,他突然笃定地向对方唤道,“皇妹。” 仅这两个字,云谨的眉,皱得更紧了些。 “皇妹生得如此貌美,比之南璃最美的舞姬妖后还要倾国倾城……”云祀己凑近云谨,轻轻地嗅了嗅,倏忽对着她笑了笑,“为何竟然隐瞒了这许久?” 鼻间是寡淡的药香。 他以前就觉得奇怪,云谨再怎么说也是一名男儿,为什么偶然间总会给自己一直过于阴柔的感觉。 以至于他有时会对着那张脸觉出心中悸动。 若不是刚才知晓了其中的真相,云祀己险些要误会自己是不是有龙阳之癖。 结果时至今日,他才算掌握了这个意外的惊喜…… “若日后孤登了基…便许谨儿以后位,如何?”云祀己眼中带了些侵略,动作轻佻地将手伸向云谨的脸庞。 云谨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 她向来有着山崩于眼前仍然不乱于心的从容,此时仍然并无被看穿身份之后的慌乱,而是怒斥道,“大逆不道!本王与你同出于云帝,怎敢说出如此荒唐之言!” “呵,你说孤大逆不道?那你假凤虚凰,欺君罔上,就不是大逆不道了?”云祀己情绪有些激动地握住了云谨的手腕,力度之大,使其上立时现了些许红痕。 云谨皱了皱眉,单指点在了云祀己的臂上,迫他松开了自己的手腕。 “孤倒是不知,原来皇妹还会武功。”云祀己虽然吃痛,却也只是不在意地揉了揉自己手臂,眼中的兴味变得愈发浓郁起来。 云谨受到了如此冒犯,心中其实已愤怒到了极致,同时无意再与对方继续纠缠下去,于是径直准备离去。 第131章 “站住!云谨,你当真不怕我去父皇那里告发你?” “告发我又如何呢?这似乎对太子殿下……”云谨并没有停下脚步,一字一顿,说得无不掷地有声,“无甚好处。” 徒留云祀己立于原地,神色晦暗。 云谨说的没错,他现在的确尚且不能动她。 可这并不代表,以后也全然没有机会。 云谨的真实身份摆在那里,日后一旦暴露了,还不是死路一条。 “你能依附的…就只有孤啊,谨儿。” 云祀己重新地坐了回去,眉眼间表现出别样的自信: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就不会有得不到的。 无论是皇位,还是心爱的女子。 云谨离了东宫,刚一迈入王府的大门,就碰到了才在外寻好药材后归来的谢怜静。 谢怜静不禁被对方目前的状态吓了一跳,只见云谨此时脸色苍白,眸间晦暗,明显是气得不轻。 可云儿自幼开始培养性格,极擅长掌握情绪,很少喜形于色。 能如现在这般愤怒,极为罕见。 “云儿,怎么生了这样大的气?”谢怜静见云谨的脸色不对,担心她会急火攻心,连忙将一粒白色的清心丹递了过去。 云谨将丹药服下,情绪被她强制压了下去,只沉了沉眸道,“云祀己,真是好样的。” 云谨一时气得不肯说,谢怜静又不放心,只能跟在她的身边,都要跟着进门口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对方和秦盏洛一起住着的寢殿。 云谨先前原本那般恼怒,见到秦盏洛之后,那股怒气竟然消散了大半。 谢怜静不由得又气又笑,将情况和秦盏洛说完之后,当即识趣地离开,不打算继续留着当她们两个的电灯泡。 原因无他,她相信以秦盏洛的能力,肯定能劝得好云儿。 秦盏洛亲自倒好了一盏茶,递给对方,“阿谨,发生什么了?为何那时生了那样大的气?” 云谨略垂下眸试着平复情绪,先是伸出手将那盏茶接了过来,随后便将去东宫后发生的那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对方听。 秦盏洛听了以后,因怕云谨会动了肝火,只得忍耐着心底同样烧得旺盛的怒火,劝对方切勿气伤到身子。 当她背对着云谨时,眼中却有暗芒闪过。 呵,云祀己。 他还真是、不知死活。 第58章 东宫那般行径, 显然挑战了云谨与秦盏洛的共同底线。 云祀己酒醒了之后,立即派人给谨王府送去了赠礼,用以赔罪。 但无一不被秦盏洛果决地拒了回去。 她与对方的正面交锋, 也并没有隔得太久。 三日之后,庆兴佳节,用以祈愿来年的风调雨顺。 云墨笙像往常一样,于宫内举办了一场宴会。 为了能更热闹一些, 帝王提前定了规矩:皇子及王公大臣,宴上必须至少携带家中的一名亲眷陪同。 面对如此要求,云谨自然而然地带了秦盏洛共同出席, 也只带了她。 这类宴席的流程千篇一律, 觥筹交错, 阿谀奉承, 少不得对彼此之间的恭维。 大抵是云谨病弱的形象太过于深入人心,一般不会有人来不识趣地特意来劝酒。 她本身也不爱热闹, 有意避开, 极大程度地降低了自身的存在感。 云祀己趁着周围无人注意, 立即缠上了云谨, “谨弟, 上次是皇兄不对……” 他说话时态度诚恳, 大有负荆请罪之意。 云谨无动于衷,有意拉开了与对方之间的距离, “皇兄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如今看来, 你也刚好掌握了我的一个把柄在手, 不是吗?” 云祀己连忙辩解道, “谨弟, 皇兄绝无此意!” 云祀己在那日酒醒之后,立刻察觉出他的莽撞:先不说皇位尚未十拿九稳,细思起来,自己这些年之所以能将东宫的位置坐的安稳,几乎全要凭靠着对方的能力。 云慎那边虎视眈眈,巴不得他这太子之位尽早被废黜。 现今若是得不到云谨的原谅,无疑会分外棘手。 云祀己在云谨的面前低三下四,好言好语地向她做了番承诺。 云谨并未细听对方的那些鬼话,只在三言两语间,给他留了点儿余地。 无疑让云祀己在心中暗自地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就更多了几分真实,举着手中的那杯酒劝道,“那你喝了这杯酒,就权当是彻底原谅皇兄了好不好?” 他本意是想图个心安,但却有一道清冷声音,突然插/入到两人的对话中,“夫君体弱,不胜酒力,就由本宫来代劳吧。” 秦盏洛刚自那几个大臣夫人那脱身,寻到阿谨这边时,恰好听清了云祀己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人的脸皮倒是厚得紧,只是要想完全如他的意,定然不能。 就在秦盏洛想将那杯酒接过来时,云谨伸出了手臂,眉眼之间,蕴着些许的冷淡。 “殿下,这杯酒,还是免了吧。” “盏洛心疼我,我亦很心疼于她…还望太子殿下,勿要强人所难。” 云谨以往,从未和他说过这般重的话,如今为了区区一个秦盏洛,竟会如此…… 云祀己表情不是那么好看,但仍隐忍着不发,笑着应许了下来。 再去望时,发觉眼前那两人当着他的面交换了个极默契的眼神,心中更是阴郁起来。 第132章 秦盏洛只是对着云谨说了两句话,云谨立即就顺从了对方的意思。 离开原处,去找殿内的宫女吩咐了些什么。 云祀己一时无名火起,脑海里唯独剩下一个想法:不能让秦盏洛那么得意。 他似毫不在意般自己饮下了那杯酒,之后才缓慢地开了口,“说来孤这里昨日才刚送来几位美婢,想送与阿谨……” “太子殿下。”秦盏洛径直打断了他,眼神沉静,毫无醉意,“阿谨娶本宫之前立过誓,一生一世一双人,身边再无其他美娇娘。” 云祀己像是才想起来,于是笑着向她赔了个不是,“是孤糊涂,日子有些久了就忘了这一点。” 左右被打断之后,再去缠着云谨是不能够了…… 他临走之前,刻意压低了声音,专门讲与秦盏洛听。 “那就祝昭宁公主你和皇弟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秦盏洛望着对方的背影,眸光也随之转冷了些。 她懂对方的意思。 云谨尚且不知发生的这些,秦盏洛也并不想告诉对方。 于是在云谨向着自己走过来时,她很快调整了情绪。 宴席结束,秦盏洛同云谨一起走向宫外时,眸光微闪。 还是问出了心中藏着的那个问题,“阿谨,有朝一日,你会不会觉得后悔……” 云谨察觉出秦盏洛话中的犹豫,于是侧头望她,“何悔之有?” 她向来敏锐,猜到也许是云祀己趁着自己不在时,和对方说了些什么。 而真正能影响到盏洛情绪的,想必也只会与她有关。 秦盏洛停下了脚步,转身与云谨对视,语气分外认真,“你与我,我们之间…恐怕永远也不会有子嗣。” 云谨藏在袖间的手指,悄然地摩挲了下大拇指的指腹。 原来云祀己,故意向她说了这种话。 “其实,我并不喜欢孩子。”云谨眼含笑意,轻而易举地便打消了对方的顾虑,“不过你若喜欢,我们以后便挑选一个你喜欢的抚养长大,可好?” 她说这话时望向对方的眼神真心实意,并不掺假。 秦盏洛先前心中起的那点儿烦躁,也就被如此轻柔地压了下去,消失弥尽。 云谨就在这时向她伸出了手,“盏洛,我们回去了。” 言语之间,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宠溺意味。 秦盏洛同样将手伸了出去,轻笑着答了声,“好。” *** 林訇隻将手中持着的令牌交与殿外的守卫察看,之后才得以放行。 “大人进去的时候还是谨记该小心些,太子自从宴会回殿起就怒着。” “多谢提醒。” 他转过身后,脸上带着的那抹笑意立即就收了起来,仿若从来未曾存在过。 靠近东宫内殿,果然听到内里传来一阵瓷器落地的声音。 吼时的声音,夹杂着愤怒与不甘,“孤有什么不好的!难道还比不过那什么北楚的公主吗?!” 于内殿伺候的太监宫女早已齐齐地跪了一片,抖如筛子,“殿下息怒!” 云祀己这时已盛怒非常,阴沉着脸,看也不看那些闲杂人等,恼恨于无从发泄情绪。 也就只有心腹敢近前劝解,林訇隻挥一挥手,就将地上的那些侍女通通给打发了个干净,“殿下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属下以为,只要您坐拥江山,还愁没有大把大把的倾国美人心甘情愿地前来侍奉吗?” 云祀己发泄完情绪,也随着清醒了几分,眼角略斜着瞧了瞧对方,似是辨认身份。 他转身坐到了梨花椅上,拿起于刚才那场肆意破坏中幸免的茶盏,为自己倒了大半杯茶水,随口回道,“你知道什么……” 林訇隻是他暗里养的亲信之一,平日便混在那伙文臣之中,帮自己注意着各种风吹草动。 因为身份特别,如所遇并非要事,断然不会这般轻易就来找他。 云祀己的情绪彻底平复了下来,于是边饮着茶,边开口问道,“你来找孤,所为何事?” 林訇隻这才敢开口说正事,眼中浮现出了几分笑意,“殿下,喜事!属下的人近日似乎意外摸到了慎王囤积粮草的地方,他那方怕是早便开始暗养私兵,意图谋反!” 无论何时,何等身份,擅自屯兵都是朝中最为敏感的话题。 可谓触犯了龙椅上那人的大忌。 这事若是一经查明后暴露出来,无疑立即就能将云慎置于死地。 云祀己斟茶的动作,不由得为之停了一停,眸光略暗了暗,“此事可是属实?若诓骗于孤,你应该知道后果吧?” 林訇隻连忙正色道,“属下岂敢拿这等事情说笑!” 云祀己的手指于桌边点了几点,当即思索妥当,“孤在东宫,不方便露面。有关此事还需你去与谨王商讨,替孤询问下她的意见。” 云谨如今尚且还在为自己那时的行为觉得恼怒,短期内并不肯私下见他。 林訇隻领命时很是痛快,欲要离去时却又显得迟疑,“殿下,谨王爷与我并不熟识,若贸然前去,怕是难以取得对方的信任……” 云祀己也觉得对方所言的确存在道理,于是便留他在原处候了自己一会儿。 他自行前往书房,寻了代表自己身份的太子令出来,归来后丢到了林訇隻的怀里,“如此,可行了?” 第133章 仅东宫拥有这么一枚的令牌,自然得行。 林訇隻走出宫门,将那枚太子令收到了自己的袖中,又登上了提前备好的马车。 他其实听清了林訇隻那时愤怒时所说的话,于是有些讽刺地冷笑了声,“真是荒谬,贵为当今太子殿下,竟然对自己的皇弟有非分之想……” 不过半刻,林訇隻便又出现在了慎王的府邸中。 他过来后不仅将计划进展顺利的消息告知对方,临走之前,还半犹豫着将自己那时听来的八卦也给说了出来。 “云祀己他,有龙阳之癖。” “而且他…针对的对象也很特别。” “怎么?你是在他的身边待得太久了,连说话都不会说了?在本王面前卖什么关子?” “是谨王。” 云慎闻言,状似无意地向屏风后扫了一眼:嘿呦,这不是巧了吗? 林訇隻见了,也下意识地跟着望了过去,却平白得了顿斥责。 “啧,你乱看些什么?一切按计划行事,留神莫要坏了我的事!” 云慎随意地摆了摆手,打发对方抓紧离开,“滚吧。” 待林訇隻离开之后,先前坐在屏风之后的星南,才稳步走了出来。 云慎坐在主椅上吊儿郎当,眉眼间带了些得意,“任云祀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养在身边多年的心腹,实际上早就是我栽培出的暗子。 ” 他见星南面色不虞,心知是因为林訇隻最后说出的那几句话。 星南对云谨的在意程度,云慎比谁都心里有数。 上次为了讨好对方,他都直接把云谨绑到郡主府了,谁知道要紧关头却被那谨王妃给救了回去,这可不能赖到他的头上。 云慎后来瞅着星南对自己臭着张脸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没得手。 他也不好装死,只能试探着问了句,“皇妹,这事依你来看,该如何处置?” 实际上星南在屏风后面听到云谨的名字时,早就将手中的茶盏握紧。 她眸间暗沉,语气也冷得能冻死个人,“云祀己,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云慎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安静如鸡,没敢继续说话。 *** 林訇隻挑着云谨独自出门的时候,悄然地将人拦了下来。 “王爷,小人这边已经确切掌握了一批存放粮草的地点,实是某位皇子囤私兵的证明。” “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凭借着手中的那枚太子令牌,以及话中内容的重要性,成功将云谨引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茶楼。 云谨坐在林訇隻的对面,略等了会儿,却发现对方始终没有提及正事。 林訇隻见她已将杯中的茶喝了两口,眼中悄然闪过几分算计,赔着笑劝慰道,“还请王爷能耐心些。” “在那之前,不如先让我来给您讲个故事吧……” 八年之前,渝州城中,曾出过一桩文字案。 地方官吏上书检举,林家有两个兄弟饮酒后,作诗嘲讽当今的帝王。 彼时云墨笙见了那呈上来的奏折后,大发雷霆,当即命令将那两个人一并斩首示众。 这事后来才被发现是误会一场,但人都死了,又不能复生。 何况即便是天子犯了错,又有谁敢逼着他去承认,也就再也无人提起。 林訇隻很是惋惜地叹了声,“可那两个小子,才刚刚及冠而已啊……” 云谨皱眉听完,刚欲开口,却察觉出刚才喝的那杯茶似乎有些不对。 她暗里试着使了些力,发觉自己已是动弹不得。 对面的这个人…… 云谨不由得沉了沉眸子,心中已是了然。 “我伏低做小这许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刻!”林訇隻面目阴狠,他早将这屋内里里外外倒满了无色无味的可引燃粉末,只待自己脱身后引火。 “今日谨王葬身火海,而我,侥幸逃了出去。之后我就会帮你报仇,揭发云祀已的罪行……” 他的如意算盘,也算打得通透。 “昔日那云墨笙斩我两子,如今我便也废了他最心爱的两个儿子。”林訇隻形貌癫狂,随手将门在外锁死,“多公平啊!” 云谨坐在原处,闭了闭眼,努力试着活动自己的胳膊。 她意志力惊人,竟然真的得以将随身带着的解毒丸喂到了口中,解除了药效。 其实这时的火势尚且足以让云谨逃离出去,但当她睁开眼时,意识却突然恍惚起来。 云谨本已用力地抓住了被她打开的窗户,却始终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关。 以至于不受控制地回头望去,入眼之景,唯独余下那片火红。 秦盏洛那时突然在府中心悸起来,她不放心,于是下意识地追问起云谨的下落来。 却没想到,这人果然在外面遇到了危险。 “阿谨!阿谨!”秦盏洛深提内力,屏息踏入楼中,不消片刻,便消失在滔天的火舌中。 秦盏洛自不断浮出的黑烟中勉力辨别着方向,寻找着云谨的身影。 终于在柱梁彻底倒塌前,将对方抱于怀中救出。 火并没有伤到云谨,但她的状态却很不好。 放眼望去,皆是火海。 一如当年刻在脑海中、从此经年挥之不去的深深梦魇。 云谨的瞳孔放空,眼前的一切,都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第134章 “云儿,云儿……”云谨下意识地躲开了眼前人的触碰。 周围人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她身上,自然也就注意到了云谨刚刚的微微颤抖——她在害怕。 “那只是一场梦,云儿,都只是一场梦……”温柔的女声,似是有着异样的魔力一般。 云谨慢慢地安下心来,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抗拒。 待她终于闭眼睡着后,谢怜静不禁狠狠地舒了口气。 “阿谨,为何会有这种反应?”秦盏洛皱了皱眉,看着那样的云谨,不由得万分心疼。 “因为她的母妃。”谢怜静犹豫再三,想到这人以命去救出云谨,还是决定告知,“云儿的母妃,就是死于火海。” 云谨那日沉默地望着漫天的火海,实际眼中已没了半点儿悲欢。 自那以后,云谨便时常梦魇。 午夜梦回,皆是烧红的那半片天。 秦盏洛用湿毛巾为云谨擦拭,看着她苍白的唇,心中无声叹息。 这些年来,云谨并不快乐。 母妃的死,父兄间的权利争斗…她独自一个人,承受了太多。 秦盏洛以额头相抵,轻声承诺道,“阿谨,从今往后的这些,不会留有你一人承受。” “我曾说过会陪着你,永远作数。” 你曾像一束光照进我原本一成不变的生活,是我的经年思念、亦是我的余生信仰。 这辈子,都不会放手了。 无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直至生的尽头。 第59章 云谨躺在榻上, 意识混混沌沌。 恍惚间,梦到了母妃还在时的一些零碎往事。 “若兮?若兮啊……” 温柔的女声,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心疼与无可奈何。 云谨年少的时候体弱多病, 稍微着一点儿的凉,都有可能会导致次日偶发伤寒。 那时寢殿内负责守着的小宫女因一时疏忽,忘记了将窗户关好,结果导致云谨在夜里着了凉。 她刚起来的时候没有察觉, 却在之后意想不到地晕了过去。 让跟着她的那些随从,纷纷吓了个半死。 慕朝歌将手覆在了云谨的额头上,柔软微凉。 “烧终于退下了……”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又自身边侍女那里接过温热浸湿的毛巾, 替女儿擦了擦额角盗出的汗。 柔和的眉眼间, 藏着尚未完全褪去的担忧。 若兮那时正在宫内御花园的池塘边游玩, 晕倒时险些一头栽入水面。 还好身边的随从眼疾手快,将她拉了回来。 惊心动魄了些, 所幸平安无事。 若兮的身子, 到底还是过于羸弱。 慕朝歌想了想, 也许以后应该为她寻来一位医者常伴左右, 这样自己也能更放心些。 她刚欲起身去拿些东西, 察觉于贵妃床上躺着的小家伙似乎有了反应。 “若兮, 醒过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母妃……”云谨眨了下眼,尝试着将身子支了起来。 许是看着费力了些, 引得慕朝歌亲手去扶起她。 云谨打量了下四周摆设,是在母妃的凤离宫内。 她便了然, 自己应当又是意外地晕倒了, 惹得一众人等跟着操心。 云谨不愿看到母妃为自己担心, 于是便对着她笑了笑, “母妃,我已经没事了。” 慕朝歌伸出手去,轻柔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禁不住叹息了声,“这次太危险了。” 所幸早在云谨还未醒过来之前,她就想好了应对的主意。 “过几日,母妃的一位故人会来,到时候刚好让他看看,有没有办法调理好你的身子。” 那人之前就写信说想收若兮为徒,兴许此次能直接将这件事给定下来也说不定。 云谨其实并不在乎这些,她只是怕母妃会担忧难过而已。 等慕朝歌回过神来时,发觉云谨正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眼中盈满了笑意。 “我们若兮长大了,定会是个美人……”慕朝歌看着云谨稍显青涩的脸,对此深信不疑。 “母妃……”云谨受了慕朝歌打趣,只悄悄红了耳根, “若兮能有母妃一半好看,就很开心了……” 慕朝歌不由得笑着眯了眯眼,“若兮是和谁学的,这般油嘴滑舌,专会哄人开心……” “晚点的时候,母妃亲自下厨给你做你喜欢吃的桂花鱼可好?” “好!”云谨的眼睛,于转瞬间亮了亮。 她的母妃精通厨艺,可普天之下她只会做给自己的若兮吃,就连帝王都无福品尝。 慕朝歌从来不会对云谨食言,当日晚上,就派人将云谨唤了过来。 桂花鱼被端上了桌,云谨不急着动筷,而是先抽/动鼻子嗅了嗅。 她眼中带着笑意,对慕朝歌的厨艺向来不吝夸赞,“母妃做的桂花鱼,还是这么香。” “你呀,就属若兮嘴甜,还没等吃呢就要提前来夸了,赶快趁热尝尝吧……” 于是云谨便执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鱼肉送入口中。 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吃得她一脸的满足,又笑着夸道,“好吃!” 慕朝歌很是受用,有意逗小家伙道,“喜欢就好,母妃还怕你有朝一日会吃腻呢。” “不会,只要是母妃做给若兮的桂花鱼,若兮永远都不会吃腻!” 第135章 云谨动了动手中的筷子,连忙做出了承诺。 才不会腻呢,只要是母妃做给她的,她全都永远喜欢。 *** 凤离宫外,一个宫女正拿着手中的扫帚,照常清扫着台阶上落下的土。 她原本扫的好好的,突然就猛力挥了几下,将土扬起了一片。 “咳咳,怎么了?那地上的土都与你有仇不成?使了这么大的力。” 与她共同当值的另一宫女恰巧在这时候走过来帮她,却被这尘呼了个正着,急忙挥了挥自己的袖子。 “我替主子觉得不值!说什么荣宠加身,可实际上呢?今日主子诞辰,陛下竟然都没能想起来,真是……” “可不是说呢,帝王薄情,此话向来不假。近些日子,听说陛下去瑶华宫那边多了些……” 两人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却听到一道近似提醒的声音骤然响起。 “问小王爷的安,娘娘应是在书房里呢,可用奴婢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小王自行前去就可以了。” 那边原本谈话的两个小宫女,立即面面相觑地噤了声,不敢再多言语。 她们自顾自地为自家的主子抱打不平,却没有留心周围有没有旁人过来。 也不知刚才说出的那几句话,有没有被小王爷听了去。 萱兰向这两人走了过来,眉头微蹙,不欲追责。 但还是有意劝诫了几句,“你们两个啊,下次还是该记得慎言。如今是小王爷听了去也就罢了,不会追究,但这要是被其他人听到了……” “议论主子之间的私事,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两个宫女连连点头,态度倒也诚恳,“姑姑教训的是,今后再不会如此。” 云谨进了书房,见到慕朝歌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母妃,父皇他是不是忘了今日是你的生辰?” 慕朝歌似乎从一开始就未曾有过期盼,回答时的语气也平淡,“帝王后宫佳丽三千,即便想不起来一些事情…也很正常。” 就像是,这样的事已然经历过许多次,早已习惯了那般。 云谨却为此而蹙了蹙眉,她略微犹豫,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母妃,父皇他,真的爱您吗?” “若兮,为何会突然这样问?我们是夫妻,他的心中……” “自然是有我的位置的。” 慕朝歌说出这话时,眼神过于沉静了些,就像连她自己都对其中的真实性有些无感。 云谨想起刚才在殿外时无意间听到的那两个丫鬟之间的对话,不禁再次皱了皱眉,“可儿臣,丝毫感觉不出那个男人对您的重视……” 她心中对云墨笙存着些不满,对其也就没了敬称。 “若兮还小,就不要为我与你父皇之间的事操心了,嗯?” 见云谨似乎还是不太开心,慕朝歌有意逗她,“怎么,难道若兮不是专门来为我过生日的吗?” “不,儿臣是。” “那就不要去想旁的了,母妃带你去放风筝玩可好?” 云谨听了以后,眼前不由得微亮了亮,“好。” “那就先替母妃去通知外面那些那几个小姑娘,为我们准备好风筝吧……” 慕朝歌望着云谨的背影,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 如今的若兮,到底还是青涩了些,她不过三言两语间,就成功转移了对方的注意力。 可她并不知道,云谨到底已经成长起来,甚至也开始学会了她这类敷衍的话术。 但只要母妃不想再提,云谨就绝对不会让她为难下去。 宫里的小姑娘个顶个的聪明能干,只是找只风筝,也并不费劲。 于是很快母女两人就出现在了有空旷场地的御花园中。 云谨手中牵着风筝,看它高高地在天上飞着,感觉心里很是快活。 慕朝歌在旁看着,露出了个带些宠溺的笑容。 她担心云谨一心望着天上,顾不得注意脚底,便柔声提醒道,“若兮,跑的慢些,小心别摔着了。” 原本风筝飞的好好的,突然刮起了阵风,断了线。 云谨盯着那风筝飞走的方向,向慕朝歌交代了一声,“母妃,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把它追回来。” 那风筝飞的不算太高,应该很快就会落地。 御花园的另一边,云墨笙也恰巧正带着近来新宠的贵人游园赏景。 云谨见到那两个人后,并未现身,而是下意识地躲在了一根粗壮的柱子后。 其实离得不远,只不过那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方的身上。 他们的谈话内容,也就无一不进到了云谨的耳中。 “爱妃想要些什么,朕派人给你得来便是。” “那爱妃不如奖励朕,今晚去你的宫中坐坐。” “那再好不过。可是,臣妾听说今日是慕贵妃的生辰啊,陛下当真不去陪她?” 云墨笙闻言,不由得愣了一愣,在心里估量了日子后,发觉果真如此。 “没关系,就当是朕忘了,日后再去哄哄她便是……” 之后又是些调笑的话,云谨没有继续停下去。 她只讽刺地笑了笑:真是可笑,连一个后宫的新宠贵人都能知道母妃的生辰,那人却记不得。 两人离开之后,风筝仍然躺在那边的地下,云谨却没有去捡。 第136章 等到云谨回到母妃的身边时,情绪显然与最开始不太一样。 她看起来有些低落,加上手里也没拿着东西,慕朝歌便有了猜测。 慕朝歌拿出自己的手绢,为云谨擦了擦额角的汗,“不过是一只风筝,没追到就算了。若兮不要难过,等母妃以后再多送你几只便是。” 可云谨突然抱住了她,有些哽咽地唤道,“母妃……” 这孩子,也不算小了,怎么还和自己撒娇呢。 慕朝歌的脸上不由得带了些笑意,任由云谨抱着,还有点儿心疼地哄她道,“怎么了,怎么了,不哭不哭,我们若兮受委屈了。” “有母妃在呢,母妃会一直保护好若兮的。” 云谨抬起头来,望着慕朝歌,语气分外坚定,“母妃,若兮也会保护好你的。” “若兮,绝对不会准许任何人欺负你。” 可云谨那时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到底还是食了言。 没能保护好自己的母妃。 *** 彼时云谨的身边,已经多了个医术高超的师姐陪伴。 谢怜静日日住在谨王府内,能随时随地照顾云谨的起居。 再也不用担心这人会发生些什么意外。 谢怜静基本上已将留意云谨当成了习惯,敏锐地觉出对方今夜似乎很是反常。 她不放心,于是直接问了出来,“云儿,你怎么了?” 云谨抬眸望向她时,却毫无缘由地落下了眼泪,“师姐,我不知道。我心悸得厉害,就像是……” 就像是,她要永远地失去些什么重要的东西那样。 “来人,备马!我要入宫!就现在!” “哎,云儿!”谢怜静追不上云谨,只得恶狠狠地瞪向了她的几个随从,“都愣着干什么?跟上啊!务必要保障王爷的安全!” “是!” 凤离宫内,一片汪洋的火海;凤离宫外,早已落成了一团。 “凤离宫走火了!好大的火!救都救不过来!” “这,那火起时里面可有人在?” “娴…娴贵妃似乎在那里面,而且,无人见她出来……” 匆忙赶到的云谨听了这话,情绪立即激动起来,“……你说什么?” “母妃!”她不管不顾,竟是想直接往火里闯。 所幸云谨的随从眼疾手快,径直将她拦了下来,“小殿下!这火实在是太大了!您不能进去!” 云谨望着那滔天的火光,只觉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她再醒来时,听到的是师姐的声音。 “云儿,你终于醒了!” 谢怜静不禁狠狠地松了口气。 她几乎是拼了命用尽的那些医法,才将对方从鬼门关里给拽了回来。 云谨清醒过来后,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母妃呢?” “啊,凤离宫的火已经灭了,你父皇发了好大的一通火要追查出……” “……母妃呢?”云谨直直地望向谢怜静,仍是将这句问给重复了一遍。 谢怜静早就知道糊弄不过去,也只得谨慎着开了口,“云儿,你听师姐的,你先深吸一口气,然后我再告诉你……” 云谨虽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却仍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能得到不一样的回答。 于是顺从地照做。 谢怜静垂下了眸,声音低了下去,“烧毁凤离宫的那场火,实在是太大了。” 里面的人,不仅救不出来,甚至于尸骨无存。 云谨听完后,呼吸几乎在瞬息变得急促起来,脸色泛白,显然已经快要喘不上气。 谢怜静也立即随着慌了神,边按紧她的人中,边大声喊道,“若兮!虽然娴贵妃已经去了,但她定然不会希望你有什么闪失!你听我的,深呼吸,吸气,呼气!” 这话总算起了些作用,又将云谨从鬼门关生生地拉了回来。 谢怜静看着榻上再度昏睡过去的人,一时之间,心里也很是难受。 娴贵妃,是这世间十成十难得的人,怎么就会有这样的…… 谢怜静刚将门推开,就见外面正立着一身黑衣的少女,向她望了一望,眼中藏着些许担忧。 “放心吧,云儿既然已经醒了,就不会有什么事了。阿宁,你去吩咐膳房给她做点儿她喜欢吃的吧,等她再次醒过来时,刚好能补充些营养。” 南宫宁点了点头,也放下了心,当即抱着怀中的剑走向膳房。 当云谨再次醒过来,已近夜时,谢怜静捏准了时间,提着食盒过来时,刚好赶上她睁开眼睛。 “云儿,你大病初愈,需要好好补补身子。我让膳房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桂花鱼,你好歹吃几口,好不好?” 云谨望着那鱼,定定地望了会儿,倏忽红了眼眶。 谢怜静见她哭了,一时手足无措起来,“不爱吃吗?那师姐再让他们去给你做些别的……” 云谨将头扭转了过去,眼泪无声地滴落在枕边。 她有些费力地吩咐道,“我不吃这道菜,拿走吧。” “从今以后,王府之内不许再做鱼。” 母妃离开她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鱼,永远都不再会是记忆里的那个味道,又为什么要吃呢? 自那之后,云谨再也不愿吃鱼了。 第60章 第137章 谢怜静喝着手边的热茶, 懒散地躺在摇椅上,抓壮劳力帮自己干活。 她一边在摇椅上缓慢地摇晃,一边开始指挥那边的黑衣姑娘。 葱白的手指一指, “阿宁,替我把那边的土给松一松。啊对了,那里我养了几只蜘蛛,你松土的时候小心点。” 南宫宁手里拿着铁锨, 头也不抬地回道,“……放心,不会弄死的。” 谢怜静莫名得意地笑了笑, 轻描淡写地提醒对方, “不, 我的意思是, 你小心点。它们毒性还挺强的,被咬后三个时辰内没及时得到救治的话, 会死。” “……”南宫宁不由得挑了下眉, 突然就有点儿不想帮对方了。 谢怜静将手里的茶盏往旁边的桌上一撂, 还是说了真话, “逗你的, 快松土快松土。” 南宫宁对这人的恶趣味早有了解, 也不多言,只专心地握着铁锨开始替这人的药圃松土。 谢怜静看了会儿后, 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安稳地仰躺在摇椅上, 开始闭目养神。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 察觉身边似乎有人靠近。 谢怜静以为是南宫宁松好了土, 于是随口夸了一句, “好快啊,辛苦阿宁了。” 耳边却并没有传来应声,引得谢怜静睁开了眼睛。 原来不是南宫宁,而是秦盏洛。 对方在这个时候来寻自己…… 谢怜静也是个心思通透的,立即猜出了秦盏洛的来意。 秦盏洛也没绕弯子,略微垂下了眸,向对方问道,“谢姑娘,阿谨她……” 谢怜静不待她说完,就已经知晓余下之言,不由得叹了口气,“心病还须心药医,阿谨这疾,我一直都没什么法子彻底根治。尤其是如今又再度间接地受到了刺激……” 秦盏洛并未轻易放弃,仍是不死心地继续问道,“那谢姑娘…真的没有任何的办法了吗?” 她不想见到阿谨总是那么痛苦。 云谨体弱是真,但在这么多年的悉心调理下,按理说只要平日里注意着些,基本上就不至于会染病。 唯一棘手的难题,就是对方的心病。 自她来到阿谨的身边之后,阿谨每日里喝的药、寝殿里燃的安神香,无不都是为了用以克制她的梦魇。 先前秦盏洛百般探索却不知缘由,知道之后,自然想要将云谨解救出去。 如今,就只是苦于不知该如何着手。 谢怜静能看得出秦盏洛与云谨之间的情意,也切实感受出她对云谨的关心与重视。 于是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想着也许真的可以放手让对方去试一试。 她抬起了头,望进对方的眼里,“要论方法,也不是没有。” 秦盏洛的眼前微亮了亮,等着听对方接下来将要说出口的话。 谢怜静伸手去够旁边的茶盏,眯着眼看了看仍然在那边勤恳松土的南宫宁。 “除非,替她找出当年娴贵妃意外身亡的真相。” *** 要查清当年的真相,谈何容易。 但秦盏洛好不容易才找清了方向,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无论如何,都得试过再说。 她放出藏于云都的那些暗卫全力去查,竟然真的让她摸到了一点儿线索。 西街的小巷内,杂七杂八的住了不少的寻常百姓。 其中有一家算是比较特别,半年前才搬来,而且还只有她一个人住。 这人名唤柳翠花,平日里生活低调,也没有和那些邻里邻居闲聊扯瓜的习惯。 故而也没人知道她成没成过亲,膝下有没有儿女,为何会独自搬了过来。 但地方本身就小,小巷里的住家们一来二去的就是再不上心,彼此间也能熟悉几分。 柳翠花给人留下的印象虽不多,有一点儿特征却是几乎人人皆知。 她每日出行,必然要戴着脸上的面纱,遮得严严实实。 后来就有人悄然传过,风起的时候,他曾无意间向柳大娘的脸上督过一眼。 她的似乎脸上有很严重的烧伤,形容可怖。 毕竟也是个女子,爱美之心可以理解,自然不愿意让别人看到那副模样。 于是众人也就不再对柳翠花戴着面纱的这事怀有好奇,各自相安无事地住了许久。 但柳大娘这两三日有些反常,忙里忙外的,竟是想重新另搬去个别的住处。 巷口卖菜的二顺子起得早,看她正忙着往一辆装货的马车上搬运物什,立即意识到她是想走。 他挠了挠头,语气有点儿疑惑,“柳大娘,你才在这里住了多久,怎么就又要搬家了啊?” 柳翠花早就有自己的一套措辞,随口解释道,“儿子从外地回来了,要我搬过去和他们一家一起住,享享清福。” 二顺子恍然大悟,向她道喜之后也不再多想,转身离开,继续忙着去卖菜了。 柳翠花正拿着根绳子想将车上的那些物什绑得牢固,却听耳边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婆婆怎么走的这样急?可是出了些什么事情?” 柳翠花刚想回答,意识到这声音实在陌生,于是下意识地转身望去。 来人的气质不凡,柳翠花向来敏锐,即便已经离开皇宫多年,也立即猜出对方的身份绝不简单。 她心中有些慌乱,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露出几分笑意,将刚才糊弄二顺子的那套说辞又再度搬了出来。 第138章 秦盏洛向那马车上扫了一眼,再望向对方时,语气沉静,“婆婆以前…可是唤作萱兰?” 柳翠花脸上的笑不由得僵了一僵,但很快又坦然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秦盏洛并不觉得自己会认错人,见她并无恶意,到底还是柳翠花率先妥协了下来。 她将马车拉回住所,又将人请到了堂内小坐。 秦盏洛轻而易举地就揭穿了柳翠花的身份,就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些真话。 但柳翠花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隐瞒下去,死活不肯松口承认。 “可寻常百姓家为客人倒茶,并不会采用这种姿势。婆婆,你在宫内的那些习惯……” “如今还是出卖了你。” 所有人都觉得柳翠花已经死了,但她实际上还活着。 不仅如此,还侥幸逃出了皇宫。 这些年来,柳翠花一方面深信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另一方面又记挂着谨王的安危,是故始终在皇都不远的各个地方辗转,并未狠下心来远离。 前几日便听说似乎有人在向周围街坊打探有关自己的消息,柳翠花才刚准备好换下一个地方去住,秦盏洛就已经找了过来。 秦盏洛见柳翠花终于无可辩驳之后,立即表明了来意。 她想从柳翠花这里,得知阿谨的母妃当年在凤离宫内薨去的真相。 那把火,来得实在太过蹊跷了些。 尽管早有猜测,柳翠花这会儿还是表现得有些为难。 “当年的真相不叫王爷知道,实是想为她好。她若是知道了,未必会是件好事……” “可婆婆你不知道的是,就因为阿谨并不得知其中的真相,所以才会一直耿耿于怀,郁结在心。” 秦盏洛望向对方,语气分外恳切,“她本就体弱,再添上心病…我很担心她。” 柳翠花最终还是被对方说动,也就下定决心般松了口,“好吧,那就还请姑娘,将我引荐给王爷。” 她躲了这许多年,也同样挣扎了这许多年,初衷绝对不是让小王爷觉得痛苦。 *** 云谨自醒过来那日起,就有些郁郁寡欢。 她不想让身边的人跟着担心,但眼中偶尔流露出的落寞,难以掩藏。 秦盏洛挑了个合适的时机,轻轻地抓住了对方的手,柔声道,“阿谨,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云谨信任对方,虽不知两人急匆匆地要去见谁,但还是什么也没有问。 将人带到了柳翠花的住处之后,秦盏洛才同一早就等着了的柳翠花交换了个眼神。 随后转过头,对身旁的云谨说道,“阿谨,我们到了。” 虽说这人变化极大,但云谨还是认出了眼前的这位妇人。 萱兰,她曾是母妃宫中的一名侍女。 柳翠花抬起手,触了触自己满是烧痕的脸,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 “王爷,我想告诉你当年的那个真相……” “西风当年势弱,欲同云都交好,于是进献公主过来。可谁想帝王野心勃勃,并不满足于每岁进贡,他还想要西风的全部封地……” 为了有合理理由,云墨笙便派人在风离宫纵了把火,随后扬言是因那西风公主嫉妒所为,以此为借口开战。 云谨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却暗自在袖间攥紧了拳头。 她对柳翠花的这番说辞,并不怀疑,因为宫内并无几个人知晓母妃的真实身份。 那西风的公主与母妃本就是旧识,只是迫不得已才被送来云都和亲,怎会如云帝所说的那般嫉妒成狂。 云谨虽一直怀疑当年的说辞,但却想不到各方势力之中,究竟是受谁指派才放了那把火。 云谨竟是没有料到,那个人会是云墨笙。 她只当云墨笙帝王心术,心狠手辣,却从来没想到…那么钟情于他的女人,也会被他视作权力的筹码。 如此一来,他们之间哪还会有最后的血缘情分? 听柳翠花将当年的来龙去脉尽数言尽出之后,云谨不禁沉了沉眸。 良久,她情绪不辨地开了口,“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 南临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名唤朝歌。 她生得貌美,性子温雅,是这世间难得的美人。 南临君主极其宠自己的这个小公主,几乎是说什么就答应什么。 后来君主因国事,派了使臣前往云都去同当时的云帝交涉。 慕朝歌素来喜好去各地游玩,想着云都还没有见过,就和君主撒了娇,也一并跟了来。 她来了便来,却不肯好好的以公主的身份出现。 偏生跑到个卖艺不卖身的雅致花楼里,和那里的姑娘们一起登台跳舞。 美人清冷,一舞倾城。 当时还只是王爷的云墨笙恰巧观赏到了这场舞蹈,目光在慕朝歌的脸上流连了许久。 身边的景王打趣他,“怎么?五哥这是也看上了那位美人?” 云墨笙瞟了他一眼,冷声道,“看上了如何,不看上又待如何?老六,管好你的嘴。 ” 这样的一位美人,的确少见。 云墨笙望向台下起舞的那个舞姬,将手中酒盏举了起来,随即一口饮尽。 回到王府之后,他抬了抬手,立即有亲信上前待命。 “去给本王查一查今夜潇雨阁所见的那个舞姬。” 第139章 望着亲信领命离去,云墨笙转了转拇指上的玉环,眼中划过一丝算计。 他一向信奉的准则:美人与江山,应当兼得。 此后几年,云墨笙用了不少的阴毒手段,成为了东宫的太子。 不仅如此,他还成功地将那日在潇雨阁的美人哄到了手。 云墨笙少年老成,最懂得说那些姑娘家听到就会觉得欣喜的柔言蜜语。 哄得情窦初开的慕朝歌为之心动。 最打动慕朝歌的一点儿,无疑是她以舞姬的身份同云墨笙相识,可对方却说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地位,力排众议将她接入了东宫。 “区区一个舞姬,怎配做我云都太子妃?” “太子殿下三思啊!” 这些质疑的声音,无不被云墨笙强硬地顶了回去,就连云帝也劝阻不得。 就是凭借着这些,让慕朝歌觉得,他是爱自己的。 慕朝歌一直悄然地以自己贵为南临公主的身份帮着云墨笙,先帝驾崩之后,果然让对方顺利地到达了那个位置。 云墨笙成为新帝之后,不少的大臣开始将自家的女儿往后宫里送。 但他却迟迟不肯立后。 彼时的慕朝歌,仍是未能认清这个人的心,只一味地信了对方的鬼话。 他承诺过,后宫的后位会一直为她空着,以后要让她母仪天下。 可后来天长地久,那话到底是不是个美丽的谎话,已经不需要验证。 望着宫内四处燃起的滔天火光,慕朝歌只无言地端坐在贵妃椅上,动弹不得。 哀莫大于心死。 既然那人想要她死,那她便如了对方的愿吧。 云墨笙喜欢自己吗?慕朝歌相信当年的他对自己的欢喜,并不完全是装出来的。 只是日久情衰,帝王薄义。 纵使美人容颜依旧。 慕朝歌突然有些想笑,眼中却有一行清泪滴落下去。 盛宠多年,她依旧没能等来那人许诺的后位。 过眼云烟,如同黄粱一梦,爱恨皆失。 恍然之间,慕朝歌似乎听到了云谨正在外面焦急地唤着她,悲伤又惊惧。 她的眸光微动了动,若兮的身子骨弱,禁不得太大的情绪波动…… 所幸她已经在对方的身边留下了不少很可靠的人。 若兮…是母妃对不起你。 眼见火舌逼近,慕朝歌的呼吸也越发不畅起来。 意识彻底模糊前,她想到的人,唯独余下自己的女儿。 于是最后勉力说出的话,带着无尽的歉意,“终有一别。” 第61章 云谨那日在茶楼中所受的惊险, 迟几日后,还是在朝中被明里暗里地传了个遍。 这不算是小事,谨王险些陨在那里。 朝中的那些大臣们, 无不为她而感到后怕。 云墨笙得知云谨平安无事,便特意遣人自宫中赐了些新鲜肥美的蟹送到谨王府中,算作慰问。 府中的小丫鬟们围在一起清点了下,发现送来的蟹数量不少。 为了保持新鲜, 云谨就让膳房的掌勺师傅带头稍微辛苦些,使上看家的本领一次性全都做好了,之后分给府中的一众人共同食用。 掌勺师傅只点了点头, 笑着承诺说绝对不会辜负王爷给的那一大袋子赏钱。 平日负责守门的侍卫开心, 和几个弟兄们共同将一盘盘的做得香喷喷的蟹端上桌, 还不完提高声音吆喝了一句, “来来来,吃螃蟹喽!” 虽说秦盏洛和云谨平易近人, 府里这些当值的打心里还是懂得规矩, 专门给这两位主子留出个“上桌”的位置。 甚至于精明一点儿的还怕会吵到她们两, 自觉将其他几桌挪得离主桌远了些。 云谨发现后, 眼中流露出浅淡的笑意, 温润地开了口, “人多了热闹,你们不必拘谨。” 众人开心, 欣喜地将云谨连带着王妃夸了好几遍。 云谨回过头时,发现了自己桌前悄然摆放来的一碟蟹肉。 再看身边那人, 一派风轻云淡, 深藏功与名。 只转回身来时与她对视了一眼, 彼此间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浅笑。 谢怜静撸起了自己的袖子, 自言自语道,“蟹肉正是肥美的时候,刚好尝一尝鲜。” 就是吃起来的时候有些麻烦,还得自己剥肉出来。 谢怜静除了治病救人,其他时候都是能懒就懒。 她正考虑着要不要忽悠南宫宁当个壮劳力,扭头一看,发现人家正在垂着眸替自己的妹妹忙乎。 于是谢怜静叹了口气,觉得她没个姐姐还真是有点儿可惜,脑海中却偶然划过一张冷冰冰的脸。 不待她细琢磨怎么想起了那人,就听得旁边有两个小丫头边鼓着腮帮子嚼蟹,边八卦起来。 “啊啊,你看你看!王妃在亲自给王爷剥蟹肉哎!” “一个字,羡慕!” “虽然,但是,那是两个字。” 谢怜静好奇,就顺势望了过去,果然看到那两个人甜甜蜜蜜的。 ……好吧,她不但没有姐妹,她还没有对象。 秦盏洛正专心地将蟹肉、蟹黄剥离出来,察觉有什么东西递到了嘴边,就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是云谨夹了一筷子她剥好的蟹腿肉,想要喂她。 于是秦盏洛便张开了嘴,将那蟹肉吃了下去,入口鲜甜。 第140章 她状似无意地向旁边扫了一眼,果然发现有不少人在偷摸地望着她们两。 耳根不由得为此略烫了烫,问道,“阿谨…怎么突然喂我?” 云谨只笑了笑,又夹了一筷子递过去,同时给出了解释,“我说着自己来剥,盏洛却不肯,那就只能由我来喂你了。” 她望着对方的目光极柔,轻叹着说道,“你总不该忘了自己。” 秦盏洛又吃了满口的蟹肉,只觉口齿留甘,很是餍足。 后来她觉得羞赧,便停下了手中剥蟹肉的动作,乖乖地自己夹来吃。 结果悄然地发觉:好似还是阿谨亲自喂给她的,口感会别样的好。 螃蟹性寒。 府里有几个馋嘴的丫鬟和侍卫贪多,结果吃坏了肚子。 茅房去了好几次,到了夜里该当值的时候也不消停,总有种不断翻涌的感觉。 他们只得捂好肚子,嘴里“哎呦、哎呦”的喊着,去寻求谢怜静的救治。 本该在门口站岗的侍卫皱着张脸,“谢姑娘救命!肚子好疼啊……” 才刚吃完晚饭,就平白多了些活干,谢怜静的心情自然就没那么好了。 “你看,我说些什么来着?那螃蟹不能多吃、不能多吃,你们偏不愿意听。” 翠儿委屈巴巴,小声嘟囔道,“静儿姐姐……” 谢怜静见不得别人这样,语气多了几分无奈,“知道了,都在那边坐好等着吧。” 她瞟了眼旁边站得挺拔如松的姑娘,立即就想拉对方一起下水,“阿宁,帮我打个下手。” “……好。”南宫宁答应着,心里却想,刚才怎么没抓紧机会溜走。 等到把那些贪嘴的通通喂好药打发走,两人已一起忙乎了一个多时辰。 谢怜静瘫坐在椅上,只觉精疲力尽,心里想着早知道会这样,今晚就不该回府里。 她去醉香楼里点一桌上好的酒菜,吃完了就再在那开一间上房住,不比这强? 才不管那些分明提醒了别多吃,还硬是不听话的人! 谢怜静余光发现似乎有一道黑影闪入了府内,等定晴去看时,却又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 她疑心是自己眼花了,只随口与南宫宁提了一嘴,“看来我还真该找时间为自己调理调理身子,最近都已经累得要生出幻觉了。” 南宫宁却突然警觉起来,立即将刚打来的那桶水放到了地上,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不是幻觉。” “哎!阿宁!”这声唤,都没来得及传到对方的耳朵里。 南宫宁提着轻功离开得快,偏生谢怜静不会武功,顶多一路小跑着去追赶。 南宫宁借了树干的力,腾空翻了个身,终于拦在了那不速之客的面前。 她皱紧了眉,打量着眼前戴着斗笠看不清脸的陌生人,“阁下何人,胆敢擅闯王府!” 那人却只是意味深长地夸赞了一声,“小娃娃,身手还不错嘛。” 他随手一挥,空气中立即就有大量不知名的药粉落下。 南宫宁反应足够迅捷,却不知那药粉其实没什么作用。 早在她落在那人面前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无所知觉的时候中了招。 南宫宁察觉周身在那未知药物的作用下,开始变得提不上气力,眉眼为之一凝,当即封了穴道。 只不过仅仅在这几息之间,她就失去了对方的行踪。 “阿宁,可算让我跟上了,你们这些会武功的就是……”谢怜静走到南宫宁的身边,只望了她一眼,眸光便略动了动,随即正色道,“你中招了?” 她不由得眯了眯眼,开始将人扶到树边靠好,着手帮她解去药效。 是那种有奇效的软骨散,没什么毒性,只能让人失去力气。 谢怜静将袖间藏着的丸药喂南宫宁吃了一粒,开始努力地回忆起来,“奇怪,这施药的方式,让我觉得好生熟悉。” 与此同时,云谨正仰躺在寝殿的顶上,执了一壶酿好的桃花酒,望着天边的清冷月光。 是云墨笙设计在凤离宫放的那把火…… 原来,那便是自己所一直找寻的真相。 府中突然变得喧嚣起来,似乎出了些什么乱子。 云谨也便坐起了身,意欲向下望去。 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云谨,原来偷偷地躲到了这里来啊,可让老夫好找。” 云谨望着来人在自己面前掀开了斗笠,下意识地唤了声,“……师父?” 谨王府侧殿,故人叙旧。 清阳子坐在椅上,笑吟吟地喝着由徒弟敬上来的茶。 “师父……”谢怜静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喜色,望着对方那熟悉的花白胡子,惊喜地问道,“您终于出关了?” 她那时候想了一会儿,才确定给南宫宁施药的分明就是这老头的惯用手法。 “出了、出了。才出半个多月,这不就来你们这看看。” 谢怜静不搭话,只一心望着清阳子的胡子,就差将“想薅”这两个字写到脸上。 清阳子提防着她,眯着眼睛望她,“静儿啊,师父看看,这生得是越发俊俏了。怎么样,师父留给你的那几本医书可钻研透了?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啊。”谢怜静突然向后缩了缩,显而易见地有些心虚。 她其实偷了懒不爱看,其中一本医术早被她随手丢给了白月离,有些怕这人会考。 第141章 清阳子看破不说破,轻而易举地就救下了自己的胡子,转而去望向云谨那边。 他打量了两眼秦盏洛,笑道,“这就是谨儿的那位小王妃?不错不错,瞧着也俊俏得很嘛!” 他虽在谷中闭关研习新型针法许久,但在来王府前,也大体打听了一番。 彼时秦盏洛站在云谨的身边,得了这句夸赞后,不由得微转过头,同对方相视一笑。 经清阳子的观察来看,秦盏洛落落大方,对云谨也算真心实意,是个不错的姑娘。 自慕朝歌不再了之后,唯独剩下他算是与云谨最为亲近的长辈。 如今亲眼见到云谨的近况不错,身边还貌似多了个喜欢的人陪伴,清阳子也就安了下了心。 云谨想要多留他,可惜他坚持只停留一夜就会离去,只得作罢, 第二日清晨将清阳子送出府后,云谨才转过身,就发觉谢师姐的脸色很臭。 她不由得笑了一笑,温声问道,“师姐,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谢怜静望了云谨一眼,蹙了蹙眉,只留下了句,“哼,那老头偏心。”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老头为什么走的那么急…… 不就是闭关这么久,终于把那套古针法研究明白了吗? 不出所料的话,大概两三日这人就能和白月离会面,然后将这套针法转教给对方。 啊呸,偏心的老头,下次就不能多研究研究怎么用药吗! *** 谨王府那边风平浪静,今日的早朝之上,却生了些乱。 添喜照常一甩拂尘,尽职尽忠地喊了一嗓子,“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姜重贺就在这时出列一步,语气郑重道,“臣,有本要奏!” 云墨笙以为还是往常的那些琐事,便随意地挥了挥手,“爱卿请讲。” 于是姜重贺吸了口气,向云祀已那边望了一眼,沉声道,“微臣要弹劾东宫太子!他不仅残害手足,还暗中屯兵,意图谋反!”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云祀已没想到会生出如此变故,于是锁紧了眉望向对方,“你诬陷孤有此等罪过,可有证据?” 姜重贺却并不惧怕,只见他直起了身,将自己早已备好的证据,一并给云墨笙呈了上去。 而后更是坦然地冷笑了一声,“谁以后若是再在背地里称太子殿下平庸,姜某必定第一个不答应!如今这些事端暴露,竟然还能如此坦然!” 云祀已见对方笃定,心下也是有些慌乱起来,可他分明并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更何况,云谨会被林訇隻陷害,根本就不是他的原本授意。 他自始至终,也只是想着先扳倒云慎啊! 姜重贺见帝王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就心知十有八九是成了,于是顺势添了把火。 “虽说当日害的谨王爷险些命丧火场的那个大逆不道之臣,在交代了他的所有罪行后,料是羞悔难当,如今已自缢身亡……” “但臣手中这太子令牌,就是如山铁证!” 云墨笙抬起头来,一眼就辨识出那的确是全云都独一份的太子令,当即龙颜大怒。 “混账!太子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朕本认为,太子仁孝可堪大任。可朕不过身体抱恙几日,竟也能这般迫不及待?” 云祀已早在见到那枚太子令时就苍白了脸,现下也只能匆忙地欲要为自己辩驳几句,“父皇!儿臣……” “够了!”云墨笙却并不想听这些借口,径直拂袖离去,“太子受奸人教唆犯下如此忤逆之罪,即日起便留于东宫反省,没朕的旨意,不得踏出东宫半步!” 云祀已立即被两个皇宫守卫一左一右地缚住,动弹不得,只得拼命地喊道,“父皇!父皇!” 木已成舟,说再多,也只是于事无补。 *** 虽说云谨并未上朝亲眼见到这一幕好戏,但她的消息却很灵通。 几乎是刚一下朝,苏培文就立即赶往了云谨的府邸。 他将这些事情全部告知以后,咕咚咕咚地饮了两盏茶,这才缓了过来。 苏培文来的太赶,又说了许多话,自然顾不得什么君子形象。 他倒像是个工具人,以前专门给秦盏洛送消息,现在是给她们妻妻两人一起送。 而且送完还怕会被人发现,最后鬼鬼祟祟地从王府后门离开了。 云谨其实早就料到云祀已会有如此下场,现下也只是思索了些旁的。 待思索妥当,才下意识地向秦盏洛那边望了望。 秦盏洛见这人皱着的眉松开了,才状似无意地打趣起来,“阿谨当日,还误会过我与苏学士之间存在着什么情意……” 云谨不由得干咳了声,脸上也现出了几分尴尬,“是本王的思量出了偏颇。” 秦盏洛挑了下眉,眼中闪过些许的狡黠,有意逗弄这人,“方才苏学士离开前特意说了…他家胞妹,对阿谨很是想念呢。” 云谨当然不信,但也配合着问对方,“是吗?我怎么没有听到?” 秦盏洛一本正经地胡诌,“单独与我说的。” 云谨若有所思,突然装出个从未有过的委屈的样子望向她,“苏学士他,竟然偷偷同我的王妃说悄悄话!” 她又加深了力度,似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第142章 秦盏洛不由得愣了一愣:“……” 好的,是她输了。 云谨三言两语之间,就将局势扭转了过来,属实是秦盏洛没有想到的。 不过…… 这样的阿谨,倒是第一次见到。 还、挺可爱的。 秦盏洛望着云谨,眼中悄然地划过一丝暗光。 想看她哭,最好是梨花带雨的那种。 第62章 自云祀己被软禁于东宫听候发落之后, 群臣们的奏折,就如同雪花般递交到御案上。 只可惜,云墨笙连一本都没有翻开。 他被扰得内心烦躁不堪, 于是就带了几个太监跟着,在皇宫内四处走动来散散心。 正当云墨笙向宫内的水池那边望时,他的面前突然跃过一只漂亮的狸奴。 狸奴出现的悄无声息,将云墨笙惊得后退了半步。 添喜立即变了变脸色, 在后面小声地吩咐身边跟着的两个小太监,“那是哪来的小东西,胆敢惊扰圣驾!你们几个, 快去把它给抓起来……” 云墨笙却在这时伸出了手臂, 将他们通通止住, “不必慌乱, 朕认得那只狸奴,似乎是董爱妃宫里养的。朕便亲自去抱来, 还给爱妃吧。” 那狸奴平日里被娇生惯养, 也不怎么怕人。 只是身形灵巧, 不怎么好抓, 一路悠悠哉哉地溜着, 竟入了冷宫那边。 云墨笙赶到的时候, 那狸奴已停了下来,乖巧地吃着旁人喂与它的肉丸子。 云即礼略低着头, 边耐心地等那狸奴将他手中的肉丸吃尽,边用另一只空闲的手去揉揉它的脑袋。 等到狸奴终于吃完后, 以小脑袋蹭了一蹭云即礼, 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云即礼这才起了身, 细心地将手擦干净, 转过身准备回去。 他下意识地抬眸,发现眼前站着的人后,眼中闪过了明晃晃的惶恐。 云墨笙却得以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这小少年,倒是与自己少年时的长相极为相近。 见到他,就仿若见到了那时的自己。 云墨笙暗暗思忖,这少年,无疑会是自己的儿子。 只是,以前竟从未在宫内见过他。 云墨笙心间一动,忍不住直接向他问道,“你,唤什么名字?” 少年似乎有些惧生,但还是颇为乖顺地回道,“吾名,唤作即礼。” 云墨笙又想问些什么,却见云即礼似乎想起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做,匆忙地就想要同他道别。 添喜想要出言提醒对方眼前站着的是谁,让他别走,却被帝王及时制止住。 云墨笙站在原处,望着那少年的背影,若有所思。 云即礼显然并不认得自己。 等到云即礼的身影彻底在视线中消失不见,云墨笙才想起来将目光收回。 他稍稍侧目,向跟在他身后的添喜问道,“你可知,即礼的母妃是谁?” 添喜对宫里这些事情门清,即刻给出了回答,“启禀陛下,即礼小皇子为檀贵妃所出。” “……檀贵妃?”云墨笙在记忆里搜找了圈,终于想起了后宫曾临幸过的这样的一名女子。 地方小官吏家被选入宫中的女儿,因为长得合心意,他就给对方封了贵妃。 檀贵妃,姬行雨。 只是,那女子当初好像才入宫半年,就被另一个正得宠的妃子陷害…… 云墨笙为了哄好另一个,就直接将姬行雨打入了冷宫。 原来她进冷宫前腹中便已有了身孕,难怪他后来一点儿也不知道云即礼的存在。 云墨笙回过神后,斜了眼添喜,“添喜,你一早就知道即礼是不是?” 添喜不敢撒谎,连忙应道,“奴才知道。” 他怕云墨笙会突然降罪,立即实诚地跪倒在地,额边悄然地泌出了层薄汗。 云墨笙却沉着双眸,陷入了思索之中,似乎并没有那个想法。 宫内杂七杂八的事情多,添喜没特意告知这事的原因,他心里清楚。 若是往日里,添喜就算告诉他这个皇子的存在,他可能也不会当回事。 但现在云睿没了,云祀已又存了异心,今非昔比。 云即礼,出现的反而恰到好处。 暗中思量了一番后,云墨笙眯了眯眼,平淡地吩咐道,“起来吧。在朕身边这么久了,怎的还是如此紧张?” 添喜当即自地上爬了起来,用袖子擦了下汗,习惯性地挤出个谄媚的笑。 云墨笙立于原地,想着那个和自己长得极为相像的少年,沉声命令道,“不逛了。你去准备下,晚间将即礼带到朕的书房来。” “记得告诉他,朕与他之间的关系。” 添喜连忙点着头应许道,“嗻。” 戌时的时候,添喜果然将人领了来。 知道了云墨笙的身份之后,云即礼在他的面前,就显得有几分拘谨。 云墨笙表现得和颜悦色,努力做出一个慈父的形象。 他问了对方许多的话,紧接着又旁敲侧击,隐晦地询问了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即礼,朕这许久都未曾将你和你的母妃从冷宫里接出来,你可怨朕?” 那冷宫里,哪是人能长待的地方。 姬行雨在生出云即礼之后落下了病根,没能挨到现在,前年刚去了。 云墨笙不清楚姬行雨还在的时候,是如何教导云即礼的,万一每每传递的都是恨意…… 第143章 云墨笙深知养虎为患这一点儿,未亲自确定好之前,不得不防。 他极为在意云即礼会做出的回答,却见云即礼眼中澄澈,看起来很是依赖地回答道,“当儿子的,如何会怨恨自己的爹爹呢?” “儿子只恨没机会在爹爹的身边尽孝,在冷宫的时候,几乎日夜都在想念于爹爹。” 少年说着,似乎忆起了那时的难过,不禁变得哽咽起来。 云墨笙见他顶着那张熟悉的脸,眼眶通红的样子,心也就不由自主地软了起来。 添喜在旁伺候着,听得云即礼方才话里对帝王的称呼,连忙试图纠正道,“小皇子,不该称呼陛下为爹爹,应该称为父皇。” 却见云墨笙大手一摆,根本就没把这点小错误放在心上,“哎,无妨。” 他示意云即礼到自己的对面坐好,随后笑着说道,“你便唤朕为爹爹吧,朕还没听有人这般唤过自己……” “朕喜欢听。” 云即礼初时的拘谨散去不少,有些欣喜地回答道,“是,爹爹。” 皇宫之内,很难见到心思如此澄澈的皇子。 更难得的是,云即礼能如此孺慕于自己。 云墨笙自然对他喜爱得不行。 等到天色不早,该放人回去休息的时候,云墨笙便命添喜先将云即礼带到处环境清雅的寝殿住下,不可怠慢。 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怎可再继续住回冷宫? 云墨笙亲自将人送出了书房外,望着那少年离开的方向,眸间晦暗。 既然已有了云即礼,还要他云祀己做什么? *** 翌日一早,云墨笙就将苏培文召进了宫。 他站在书架前,边观赏着那摆着的花瓶,边开了口,“你可知,朕为何唤你前来?” 回头见到苏培文的眼中闪过迷茫,云墨笙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左相递上来的奏折,朕已看过了。他年事已高,有些时候也就难免固执,苏学士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你若婉言劝给他听,想必会起作用。” 袁启拯重视储君,即便云祀己已经犯了如此欺君罔上之罪,也还想着也许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云墨笙最不能容忍的,便是皇子蓄意谋反。 他不会再给云祀己一分一毫的机会,但他同样要想办法,不轻易伤了老臣的心。 云墨笙笃定,苏培文定然会是最适合说服袁启拯的人选。 “朕初时也一度看好祀己,可如今他已经犯下如此谋逆大罪,且证据确凿…实是让人寒心断意。” 云墨笙抚摸着手中的花瓶,转过头去望了望苏培文,“朕知左相一贯倾向于辅佐太子,是个难得的忠良之臣。你大可代朕告知于他,这一点儿,从来都无需改变。” 苏培文被迫坐在椅上,此时已敏锐地察觉出:帝王的话中,似乎隐着些不对劲的地方。 “就像置于这御书房书架上的这只花瓶,它放在这里赏心悦目,朕很喜欢。但如果……” 云墨笙松开了手,花瓶即刻在重力的作用下摔将下去,砸得粉碎。 苏培文早已受惊站了起来。 云墨笙却仍旧泰然自若,“如果哪天朕一时脱手,摔碎了它。即便是换上一只新的,朕同样还是喜欢。” 他的脸上,甚至带着些许笑意,“所以,苏学士,你明白朕的意思了吗?” 苏培文郑重地行了一礼,“微臣明白。” 等苏培文离去后,添喜带了两个宫女进来,让她们着手收拾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瓷片。 “都仔细着点儿,要是没清理干净,以后伤到了陛下,可小心你们的脑袋!” 云墨笙站在御书房外,随意一招手,就将添喜唤了过来。 “你去派人,让云慎速速进宫,朕有事找他。” 添喜习惯性地甩了下手中的拂尘,领命道,“嗻,奴才这便去安排。” *** 夜间,东宫寝殿。 “陛下新从冷宫接出了一名皇子,如今正宠爱得紧……” 云祀己躺在榻上,睡着之时,眉头仍是紧锁着。 显而易见,睡得并不算安稳。 脑海中浑浑噩噩地想起白日里所听到的消息,他连着做了两个惊险的梦。 “皇兄未免太过不识好歹了些。谨这些年来一直在助你,你反过来觊觎我也便罢了,求而不得,竟然还想着要纵火亡我?” “皇妹!皇妹信我!孤从来未曾有过此意!” 云谨只是站在悬崖旁,冷眼望着云祀己,没有伸手将人给拉上来,并不管他死活。 “啊——” 云祀己到底还是体力不支,摔将下去。 本该必死无疑,落至一半时,身体却又突然变得轻飘飘起来。 云祀己意识混沌,尚且并未意识到刚才的那幕大概是个梦境,只在心中庆幸于自己不必死了。 画面破碎,又重新拼合。 云祀己的眼前再度恢复清晰时,是自己正身处于皇宫的御花园中。 云墨笙的背影,让他极为熟悉。 云祀己下意识地唤了一声,“父皇。” 云墨笙回头望他,只是问了一句,“祀己可知,朕究竟是为何将你扶上太子之位?” 他突然变了脸色,厉声呵斥道,“你太让朕失望了!” 云祀己正想趁机为自己好好辩解一番,却发觉自己竟是站在一片软泥之中! 第144章 这泥很是诡异,正带着他逐渐向下陷去。 云祀己心中大骇,顾不上其他,立即挣扎起来。 可他越是挣扎,便向下陷得越快。 云墨笙看着离他很近,又像是很远,只站在那片泥外,冷眼看着他下陷。 云祀己恍恍惚惚地想着,这大概是来自于父皇的惩罚。 于是赶在那泥尚且未将陷到他的下巴前,他只能徒劳地喊道,“父皇!儿臣冤枉!” “儿臣冤枉、儿臣冤枉……” 云祀己猛地自榻上坐了起来,额上的汗大滴的落到了脖颈上。 他缓了好半天,四下望望,确定是在自己的寝殿内。 原来是梦。 还好只是梦,云祀己不由得暗中松了口气。 他自榻上起身,走去殿内摆放的桌旁替自己倒了杯茶,用以压惊。 屏风之后,悄无声息地走出了一名女子。 云祀己只觉后背一凉,下意识地转过了身,不由得汗毛竖立。 他本能地觉出危险,于是连退数步,“你是怎么进来的,守卫呢?” “太子殿下,如何慌张作甚?” 星南眼疾手快地弹出小石子点了这人的穴道,让他于原地动弹不得。 “你放心,不过是取你的命而已,不会太痛苦。” “尔焉敢?”云祀己尚且能够说话,此时已是惊诧万分,“孤是东宫太子!” 他先前试过喊人,可无论喊得声音有多大,都没有人来。 星南笑得凉薄,跟着重复道,“太子……” 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案上花瓶,随即放下,向对方走了过去,“只可惜太子早已与帝王离心,如今大势已去。殿下倒是猜猜看,今夜是谁要你死?” 太子闻言大惊,口中喃喃重复着同一句话,“怎么会…怎么会……” “下辈子,莫要再生于皇家了。”星南将匕首抽/出,笑得有几分残忍,“凭你也配觊觎她?痴心妄想。” 星南出去之后,冷冰冰地向外面的人吩咐道,“传令下去,太子夜间暴疾,薨了。” 众人进殿抬出云祀己的尸首时,均发现了他腹部凝黑的血迹,却也只得当做没看见,匆匆将其处理。 稍有不慎,性命不保,自然不会有人胆敢多嘴。 云慎向那东宫望了一望,转而望向星南,“……解决了?” 星南冷淡地回道,“嗯。” “从今以后,你的这位心腹大患,没了。” 云慎叹了口气,不禁感叹道,“没想到能这么容易,那个老不死的,还真是无情啊。” 云慎也从未想到,帝王居然会暗示自己对云祀己下手。 他的那位好皇兄孝孝顺顺那么多年,最终在云墨笙的心里,却还是抵不过那把人人趋之若鹜的皇椅重要。 星南知这人的虚情假意,无意理会。 她一向考虑得周到,现下思索起来,“太子这般不明不白地逝去,定然会引起阵不小的波动……” “近期还是仔细着些,莫要露出什么破绽。” 第63章 谨王府邸, 书房。 秦盏洛静立于案边,提笔写信。 笔锋不似寻常女儿家那般娟秀,落笔带着些别样的洒脱随性, 勾折若刃。 信写完之后,抽条装好,以火漆封缄。 她走出书房时,恰巧迎面吹来一阵寒凉的风。 秦盏洛遥遥地向天边望了一望, 觉出将有雨至,又想起该回与云谨的寢殿添香,便于对方在夜间安睡。 她才刚回殿里将香燃好, 就听得窗户那边发出了一声轻响, 警觉地抬眸望去, 发现原来是父皇养来专门供母后驱使的影卫。 影卫身形轻巧, 落地无声,只是在站直身子的一刹那, 眼角略略地抽搐了下。 他不动声色地伸出空着的右手向后摸了摸, 看着掌心上安躺着的刺, 有些怀疑人生:殿下怎么偏偏在窗户那边养了几盆仙人掌啊?! 这对他们这种人来说, 多危险啊。 秦盏洛只当没看到对方扭曲了一瞬的脸, 声音淡淡道, “你们影卫,还是这么喜欢走窗而不入正门。” 她养这植株, 只是为了防止阿谨有在她半夜睡着后偷偷溜出去的想法。 至于今日误伤的影卫,还要怪他自己…… 分明门就在那边开着, 既已进了王府, 那便言明目的, 光明正大地径直过来不就好了。 偏要依着习惯如此行事, 仿若做贼一般。 影卫记着此次前来所为的正事,也便忘了那点小小的伤痛,将他保存得很好的食盒递了过去。 “殿下,这是皇后派我给您捎来的梨花酥……” 秦盏洛只看了一眼,知这定然是宫里那些御厨专门用新鲜梨花做出的小糕点,就伸出手将那分量不轻的食盒给接了过来。 影卫将那食盒送出后,略想了想,开始着力于完成另一项任务,“娘娘还命我给殿下带来一句话,‘这是洛儿和谨儿两个人的份,洛儿可不要想着独吞’。” 秦盏洛:“……” 有些无奈,好似自己会特意霸占着那点儿东西不给阿谨吃一样。 母后每日的想法,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秦盏洛想了想,刚好将她才写完的那两封信交给了对方,“本宫写了两封信,刚好由你回去转交给父皇和母后。上面的那封是留给母后的,切记不要弄混。” 第145章 如此方便,就无需她再特意遣人去送。 影卫当即将信稳妥地收好,临离开前抱拳留下了句,“殿下放心。” 随后再度施展轻功,打算原路返回。 踏上屋顶之前,他不由得清晰地倒吸了口凉气:该死,又忘了这茬。 怕待会儿下雨会洇湿怀中藏着的信件,影卫便深提了口气,加快了赶路的步伐,准备估摸着时候先找个地方避会儿雨。 那影卫的痛感表现得太过于真心实意,惹得秦盏洛面无表情地走到窗边,察看了眼自己的仙人掌。 除了少几根刺,倒也与先前没什么区别。 她给它浇了点水,想起来该去找找云谨。 于是秦盏洛去侧殿寻了一圈,边走边试着唤道,“阿谨……” 没有应声,阿谨不在。 走出侧殿时,恰巧遇到了进来打扫的小丫鬟,于是她转而开口询问对方,“翠儿,王爷呢?” 翠儿没见过,只得有些疑惑地回答道,“嗯?王爷没和王妃您在一起吗?奴婢没看见。” 秦盏洛点了下头,示意对方继续忙就好,兀自去找那人。 阿谨,她去哪了? 闷雷,于云层中来回滚动。 随之而来的,是一场势头不弱的骤雨。 谢怜静正坐在竹廊中饮茶观雨。 听雨落在屋顶、树上以及地上的声音,滴滴答答,很是好听。 她不由得有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懒懒散散地待着,什么也不去做。 当然,最优选择,还是该回房内去补个眠。 谢怜静这么想着,微眯了眯眼,突然听到有人靠近,便侧目望去。 是秦盏洛。 “谢姑娘,你见到阿谨了没有?” “嗯?云儿?这个时候找不到她…她没在书房吗?” 秦盏洛摇了摇头,有些担忧地向雨中望去,“一路找过来,都没见她。” 谢怜静不由得皱了皱眉,起身同对方一起去找人。 彼时云谨正站在雨中,闭着眼睛,感受雨水倾洒在自己的身上。 她捏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立即走进廊内。 有雨水顺着的衣衫不断地滴落,一阵风吹来,不可避免地带起了一阵寒意。 谢怜静和秦盏洛转个弯后,终于找到了这人,纷纷愣了一愣。 秦盏洛有些心疼地唤了声,“……阿谨?” 云谨抬起眸子,宽慰似的向她笑了一笑。 她脚下虚浮,隔三差五便猛烈地咳了咳,最后晕倒过去。 幸亏秦盏洛眼疾手快,将这人抱在了怀中,才没让她摔倒在地。 秦盏洛抬起头来,望向谢怜静,只唤了声,“谢姑娘……” 待谢怜静反应过来之后,不禁咬了咬牙,半是心疼半是气的。 “你先扶她回寝殿,替她换好干净的衣服,一会儿我就过去。” 这个不让人省心的! *** 太子在宫内暴疾薨去的消息,很快就在众大臣当中传遍。 云墨笙按着往日上朝的惯例,首先给予了朝臣互相争论的机会,等论出个大致方向了,再准他们逐个上本启奏。 群臣果然闹的不可开交,大概内容也清晰,主要就是国不可丧储。 一日无储,便一日丧失了根基。 云祀己去的太过于突然,究竟是真薨于暴疾还是其他,群臣不敢仔细过问。 但太子一位,又的确空缺了下来,务必当尽快挑出个合适的人选即位。 现在堪当大任的,也就剩下那么两个人了。 他们争论他们的,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向来颇有耐心。 云墨笙稍侧了侧目,身边的添喜便立即会意,动作麻利地到了他的面前等候调遣。 他略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如是吩咐道,“去把即礼,给朕引过来。” 添喜连忙应了声,也不看大殿下的那些大臣,径直去寻云墨笙吩咐要见的那位小主子。 他年岁不算小了,手脚却麻利,没过一会儿就将云即礼带了来。 云墨笙招了招手,当着已然安静下来的群臣的面,让云即礼站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无疑已足以表明他的真实态度。 云即礼显然并不习惯被那么多人盯着,但还是乖巧地立在那里。 云墨笙心下满意,想起前些日子已经做足了铺垫,现下也不必额外多做介绍。 他先以眼神安抚了下自己的小儿子,随后才轻描淡写地开了口,“无非就是想寻找合适的人继承太子之位……” “朕观即礼,就很合适。”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这简直,就是坏了规矩! 先不论云即礼更像是突然冒出的,无人得以对他多加了解。 如今他年岁在那里摆着,辈分里到底还是小的那个。 要真是这么安排了,那对在其上的云慎、云谨等等皇子,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果不其然,大多数人对此难以接受。 立即就有臣子出列上谏道,“这…陛下三思啊!” 云墨笙只是眯了眯眼,沉声道,“朕已深思熟虑过。” 他向殿下的某位望了一望,径直将其点了出来,“既然爱卿们一时权衡不出其中的利弊,那倒不如朕选出个能观得透彻的帮你们分析分析,左相,您如何看待朕的决定?” 第146章 出乎意料的是,袁启拯这次完全站在了帝王这边。 左相向来德高望重,他既已如此开口,其他大臣再也不好发表些相反的看法。 这相当荒唐的事情,竟也就如此板上钉了钉。 下了朝以后,还是有几位大臣甚是不能理解。 看今日在大殿之上,那几位王爷,尤其是慎王,脸都要绿了。 聪明点儿的只要稍微动一动脑,如何还不能知道这更像是陛下和左相事先就串通好的。 那般一唱一和,唬得满朝的人团团转。 一文臣不免有些丧气,很快就想到似乎有一处细节不妥。 他脚步不停,问旁边的人道,“怎么回事,太子殿下新丧,为何谨王近日都没有上朝?” 同僚对此还真就清楚,回得也快,“谨王不慎淋了雨,报疾不能前来。” 这文臣想着,时机怎会如此巧合,下意识地追问了句,“是真是假?” 同僚四下瞅了瞅,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人,这才开了口,“有人亲自去看过了,那时王爷正躺在榻上额间泌汗,听说才刚刚退热,作不得假。” 文臣便点了下头,话题自谨王那挪开,转而继续去同对方谈论别的事情。 云谨此举,倒是巧合地避开了一场纷争。 *** 与此同时,谨王府,寝殿。 云谨是真淋了雨,也是真生了病,自然无可挑剔。 “用这种方式……” 秦盏洛将药以木勺斟了斟,而后给榻上病恹恹的人递去。 她心疼对方,语气难免有些嗔怪,“你本就身子弱些,如今又主动淋雨,” 云谨知此举的确冒了些险,却并不感到后悔。 毕竟,她早在踏入雨前,就已经预算好了能病到何等地步。 只不过…… 云谨颇为乖顺地喝下秦盏洛喂给自己的药,对着她笑了一笑,解释道,“那些老臣老奸巨猾,不将戏做得真实些,难以取信。” 她真病三分,但在那些人的面前表现出九分。 只有半真半假,才最为传神。 没提前告诉盏洛和师姐,是怕她们会因舍不得而加以阻止。 秦盏洛冰雪聪明,也知晓其中的缘由,便轻叹了声,只悉心喂云谨将药喝下。 这人望向她时的眼神灼热了些,让药喂着喂着,就不由自主地变了味。 一吻结束,两人的衣衫都变得凌乱了些。 云谨见秦盏洛比之前要红上许多的唇,眼中闪过笑意,“很甜。” 她方才入口的药汤,自然不会是甜的。 秦盏洛耳根微烫,心知对方这话中的意思,却并不接。 她将气息平稳下来之后,谈起了云祀己的死,以及东宫易主。 云谨听后,也略一沉眸,恢复了往常的正经模样。 她辅佐云祀己这许多年,其实对方曾有许多次脱离她的意愿。 在那次意外地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之后…… 更是直白地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云谨浅淡地笑了一声,语气并不含有多少感情,“我曾给过他很多次机会,是他自己不愿把握。” 事到如今,自然也就怨不得她。 她们两人那边谈着正事,借住府上的阿苗这边却在忙着找兔子。 好不容易找到了,当即不客气地叉起了腰,“臭兔子,你又给我乱跑是不是?” 这臭兔子整日里精力旺盛,吃完了它的口粮就开始四处乱窜,还拆了她的地盘,不老实得很。 眼下居然还偷摸跑到了别人的怀里去! 南宫月抚了抚膝上的兔子,抬眼向阿苗望去。 阿苗跑的太急,一时没能刹住脚步,本能地扶在了南宫月的木制轮椅两边的扶手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在王府住了这些日,她知道对方的名姓,但却没这般近距离地看过对方的脸。 这么一看,她生得还、还真是好看。 但看多了可就不礼貌了,于是阿苗回过神后,立即有些慌乱地起了身。 怀中的小家伙抱着温热,南宫月有些不舍得松手,也就没有在第一时间还给对方。 她抚了抚膝上安稳待着的兔子,不信它有对方说的那般顽劣。 阿苗无法,只得带着南宫月亲眼去大月月的作恶现场看了看。 房内果然被祸害得乱七八糟。 可南宫月似乎很喜欢大月月,就格外偏袒了些。 阿苗借着自己那兔子的光,得以同南宫月多交流了几句,其实心中不觉有些欢喜。 但她装模作样,斜眼望着兔子道,“那这兔子,就先放在月姑娘那了,反正它也不爱回来。” “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那便带着那坏东西多来我这里几趟就行了……” 这样一来二去的,她们没准就能更熟一些了。 南宫月听了之后,并未想太多,直接答应了下来。 阿苗计划通,在送对方出门之前,警告式地给她那顽兔递了个恶狠狠的眼神。 臭兔子,在人家那里要听话! 敢像在我这儿那么祸害人,看我不薅了你的毛! 却见大月月往南宫月的怀中更缩了缩,活像挨了欺负似的。 不仅如此,它还光明正大地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阿苗。 阿苗自然气不过,默默地撸起了袖子。 第147章 南宫月似有所感地抬眸望她,阿苗就又悄然地将袖子给重新撂了下去。 于是南宫月抱着兔子,转动着木制轮椅意欲离开时,眼中极快地划过了一丝笑意。 阿苗,还挺有趣的。 第64章 前任太子七日丧满, 按着帝王当日在朝上所定,东宫迎来了它新的主人。 先前辅助云祀已的那些大臣,以左相为首, 现今纷纷转而辅佐起云即礼来。 经过三个多月的观察过后,云墨笙对云即礼愈发满意。 对方的各个方面都太过符合他的心意,却可惜没能发现得更早一些。 云即礼,无疑是众多皇子中最特别的一个。 云墨笙喜欢听云即礼唤自己为爹爹。 这让他难得地体会到如民间那种最为寻常的父子之情, 故而每次见对方,都会觉得欢喜。 只恨病来如山倒,不慎感染了一场风寒之后, 云墨笙的精神, 又再度毫无预兆地坏了起来。 尽管他初时还想着硬生生地挺着不表现出来, 但后来发觉并不能如意。 他这些年来耽于酒色, 并未注意调养身体,加之先前体内积的毒无法全部根除, 无一不是隐患。 如今虽然风寒已愈, 旧疾隐患却像是得了个引子, 纷纷借机缠了上来。 现今云墨笙身体抱恙, 已借口小半个月没有上朝, 根本就瞒不下去。 朝中的局势, 隐隐动荡起来。 要是往常,压一压可能也就下去了, 但今非昔比。 那时在云即礼搬进东宫之后,云墨笙深知新任太子的根基尚且不稳, 不慎做了个让自己极为后悔的决定。 他为了避免云慎的怨怼, 引得对方出手加害于云即礼, 便放了些权给云慎。 却不想放到如今来看, 似乎有些养虎为患。 凭着云墨笙现在的身体状况,纵使他有心干涉,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为时已晚。 就如同现在,云墨笙很清楚,身边这批新换的丫鬟太监,多半都是出自对方的手笔。 至于目的,大概就是想每日监视他的行为罢。 再或者,是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死? “哎呦,陛下,您怎么自己在倒茶啊?还是奴才来给您倒!” 添喜入殿之后,发觉云墨笙不知何时自龙床上起了身,还亲自倒茶,可给他惊得够呛。 他连忙毕恭毕敬地将那茶壶接了过来,再倒好一盏茶,递到对方的手上。 云墨笙端着茶盏,将那茶饮了一口,之后却抑制不住地咳了几声。 添喜更是吓得不浅,慌乱地上前为他捶背顺气,又关切道,“陛下,要不待会奴才去太医院给您请几个太医过来看看吧?” 这皇宫里,能信的人,越来越少了。 云墨笙眯了眯眼,回过头去望向对方,“添喜,你已跟了朕有十几年了吧?” 添喜记得清楚,恭顺回道,“回陛下,奴才跟着您,有十四年整了。” 于是云墨笙点了点头,转着手中的茶盏问道,“你不会背叛朕的,对不对?” 添喜听了这话,情绪立时有些激动起来,“奴才!奴才怎么会!奴才绝对不会!” 云墨笙将茶盏放回了桌上,打断他道,“行了,朕知你忠心,太医可以缓些请。朕要你,待会想办法将谨王召来。” 添喜连忙点头,回道,“嗻!奴才这便去请!” 云墨笙今早起来之时,吐了些血,他将那血迹掩了,对谁也没有提起。 他的心中有所预感:自己这次,大抵是凶多吉少。 虽然万分不甘心,但为了以防万一,有些事情,他必须提前安排清楚。 召来云谨之后,云墨笙撑着精神,开门见山地同对方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父皇希望,你日后能辅佐即礼,登上帝位……” 云谨并没有作答,只是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说起些其他的事情。 “早在几个月前,儿臣意外寻得了在母妃生前,凤离宫内伺候她的一位宫女……” “父皇可想知道,儿臣到底查到了些什么?” 云墨笙在听到对方所说的第一句话时,就不由得变了变脸色,心中开始不安。 他隐隐预感到,云谨接下来说的话,定然不会是自己想要面对的。 云墨笙忍不住皱了皱眉,同时唤出了声,“谨儿!” 云谨看他形容,知他心中惊疑,只讽刺地笑了笑。 这个人,还真是做得一手好戏。 关于母妃的死,他竟将众人诓骗了这么多年。 “当年竟是你亲自派人害死母妃的。枉她竟然爱你……”云谨的眉间,少见地沾染了几分戾气,“尔焉配?” 云墨笙的眼中,立即闪现出几分惊慌,“谨儿,朕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云谨望着眼前这个信奉“普天之下皆可利用”的男人,只嘲讽地笑了笑,“父皇究竟是糊涂,还是为的自己那一颗野心?” 谈话到最后,云谨走了出去,不肯再留给云墨笙半分目光。 她一直知道帝王无情无义,于他也便从来没有亲情之念,却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如此狼心狗肺。 云墨笙接下来是死是活…… 都只不过是他为这些年来所做的种种而自作自受罢了。 云谨离了云墨笙的寝殿之后,径直前往了雍和殿。 第148章 她欲要入殿时,寻的借口简单易信,“父皇忧心国事,令本王替他批阅下奏折。” 守在殿外的两个小太监不疑有他,恭敬地行了个礼后,便将云谨放了进去。 御案上罗列了近期沉积下来的两列奏折,以云墨笙目前的状态,自然无法亲自前来审批。 云谨步伐从容地走过去,注意力落在了御案后立着的楠木书架上。 不等她着手翻找,就听得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云谨并不慌乱,顺势自书架上抽/出了古籍,拿于手中。 之后才转过身,唤了声来人的名字,“添喜公公。” 添喜见是她,甩了下手中拂尘,脸上也随着漾出些许笑意,“原来是谨王爷您在这呐。门口的那两个小奴才说话不着四六的,答得也慢。奴才还当是谁呢!” 云谨将刚取下的古籍置于御案上,也向对方温雅地笑了笑,“是本王。” 见她有想要研墨的意思,添喜连忙凑了上前去,接过那砚台道,“这等事情,都该是奴才做的,哪能让王爷亲自动手啊!” 云谨道了声“有劳公公”之后,便将案面的那堆奏折抽/出了一份,大致地将它的内容浏览了个遍。 是来自于徐州那边的喜报,风调雨顺,百姓安居。 添喜常在云墨笙身边伺候着,对做这些事情熟悉,墨将要研好时,不由得眯了眯眼,“王爷…真是来代陛下批阅奏折吗?” 按着他的猜测,帝王挑在这个时候将对方召进宫来,肯定不会是为了这种事情。 云谨只是笑了笑,淡然地同对方打着哑谜,“公公以为呢?” 添喜望了会儿云谨,倏忽叹了口气,“王爷您啊,长相与娴妃娘娘随了七八分,性格也相近,待底下人都是一样的良善。” “奴才这些年在皇宫内摸爬滚打,也只遇到过那么两位贵人。一位是奴才初入宫时,带了奴才的干爹,而这另一位,就是王爷您的母妃,娴妃娘娘。” 添喜这些年在宫中,也不是一直像如今这般一帆风顺,早些年也少不得要在一众太监中摸爬滚打。 什么栽赃、陷害,各种恶心人的手段,他知道的多了,见的多了,经历的也不少。 要人命的时候,也有过那么两次。 一次靠着干爹保,害他老人家丢了命;另一次就是靠着娴贵妃动了恻隐之心,轻描淡写地把那点儿过失给揽了过去。 帝王那时明眼见地对慕朝歌心生不喜,直至最后,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如何的。 这份救了命的深恩,添喜念了多年。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报,娴妃娘娘便先薨了。 添喜将手中的砚台端正地摆在案上,再度握好了手中的拂尘,似是已下定了决心。 “王爷您想寻的那样东西,不妨去御书房碰碰运气。那处有个成色极好的花瓶,就是稍沉了些,让人有些拿不动。” 云谨心头一动,知晓了添喜这是在隐晦地暗点自己,于是浅淡地笑了笑,“多谢公公。” 她将随手取出的奏折放回后便起了身,准备绕过添喜出殿,又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停了停脚步。 添喜会意,连身子都没转,就挥动着拂尘叹息了声,“奴才只是进来看看这殿内有没有落些灰,顺带着打扫打扫,除此之外,什么人都未曾见过。” 云谨又笑了笑,随即敛眸走了出去。 御书房内,果然有那么个添喜口中所说的花瓶。 伪装得极好,被置于不起眼的角落,看起来与寻常那些装饰物无异。 云谨伸出手去试探了下,发觉原来它是固定于原处的,并不能搬起来,但却可以拧动。 一道略显沉闷的响声后,云谨循着声望去,发现了隐在紫檀木书架背侧墙壁的一方小暗洞。 她走近过去,淡着眸子向内里瞧了眼。 要找的东西,果然就在里面。 云谨将那东西妥善地藏好带走,出了御书房,转而去了如今的东宫。 殿外的侍卫见他前来,只悄然地行了个礼,之后直接放行。 从一个小侍女那里得知,云即礼此刻正于书房之中,云谨只笑了笑,随即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在她的印象中,自从和云即礼初次相遇的那日起,便轻易认定了对方定然一直都会是个好孩子。 *** “你们在做什么?” “回小皇子,这树上的鸟雀也太吵了,大清晨就叽叽喳喳的,扰人清净。奴才们就寻思着给它抓了,省得一直叫。” “它叫也只不过是出于本能,何必为难?别抓了。” “喏。” 慕朝歌如往日那般来冷宫这边探望檀贵妃,顺便还带人送来了不少的常需物件。 云谨今日恰巧无事,便随着母妃一同前来,自然见到了以前从未留意过的云即礼,“那孩子,可是檀贵妃的儿子?” “禀王爷,正是。” 云谨便向那窗边走了过去,又出于好奇,随眼向里望了望。 云即礼正在提笔作画,画的便是方才因他言语而侥幸留下一命的雀鸟,在树上抖搂着翅膀,唱得正欢。 画的还挺像的,云谨这般想着,不觉也如此说了出来。 云即礼先前作画时入迷,听了这声直白的夸赞,才将头抬了起来。 他其实认得云谨,只是云谨并不识得他。 第149章 云即礼的性格偏向于话少,平常也不爱与不亲近的人多言。 但在看到云谨时,却一反常态地主动开了口,带着些少年人的青涩,轻唤了声,“皇兄。” *** 到了东宫书房的门前,云谨轻轻地叩了叩门,得了应许后才推门进去。 她来得巧,云即礼才刚将一时兴起开始作的画作完。 云谨向对方走了过去,对着他笑了笑,“即礼,近来过的可还安好?” 云即礼与其他的皇子都大不相同,他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太感兴趣,唯独钟情于作画。 待在冷宫的那些年,更是每日钻研其中的技巧,不厌其烦。 姬行雨生前同慕朝歌交好,母子二人一直得着对方的照拂,因此即便身处冷宫,日子过得其实也并不算难捱。 姬行雨良善,教导的儿子也是如此,她要云即礼懂得知恩图报。 日后万一有机会了,一定要想办法报答恩人。 慕朝歌平日和姬行雨聊天时,云即礼偶尔就会在旁听着。 无意间就听得对方讲起了他的那位皇兄,据说很有天赋,琴棋书画都很擅长。 得知云即礼喜欢书画之后,慕朝歌就将云谨亲自画的一幅山水图带来送给了对方。 那画,给予了云即礼以极大的震撼。 着眼望去,只觉大气磅礴,那山那水,仿若就在眼前。 是故虽然还尚未亲眼见过云谨,在云即礼的心中,就已经开始对这位皇兄仰慕非常。 后来两人初次相见,更是觉得亲切万分。 云谨也挺喜欢自己的这位小皇弟的,得知对方爱作画后,她偶尔得了空,就会为其指点一二。 “尚可。”云即礼见原来是云谨来了,原本皱着的眉,也就松开了些。 云谨只是过来看对方过得是否适应,如今见到他同往日无异,也就安下了心。 两人又一起谈了些事情,之后云谨便准备离去。 “皇兄。”云即礼盯着桌案上新作好的那幅画,将云谨轻声唤住。 云谨转过身来,将眸抬起,笑望着对方问道,“怎么了,即礼?” 云即礼的喉头轻轻地滚动了下,与云谨对视,略有些犹豫地问道,“皇兄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云谨隐于袖间,轻抚了下大拇指的指腹,眼中蕴满了认真,“即礼,你可以放心。” “皇兄所承诺过的那些,无一作假。” 第65章 帝王的寝殿内, 隔三差五的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 云墨笙自从病后,就开始变得喜怒无常,寻常的太监和宫女们, 根本就不敢进去伺候。 刚才有两个宫女硬着头皮结伴进去给他送午膳,结果还没等说话,就直接被撵了出去。 至于那食盒,估计也被摔了…… 这两个宫女出来以后, 就和外面一起在帝王寝殿内当差的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一时之间,心里都觉得有些无奈。 原本都说什么在帝王的跟前当差其实是好事,不仅月俸高, 还有机会捞到些赏钱。 可现在这么一看, 算了吧, 能不白讨顿打骂那都是好的。 添喜远远地走过来的时候, 见到的就是这几个人凑在一处垂头丧气的情景。 他产生了误会,于是出言斥责道, “你们几个, 都在外面偷懒是不是?怎的都不进去伺候着?” “公公, 不是我们不进去, 而是……” 几个人面面相觑, 话只说到了一半, 便不说了。 添喜不由得甩了下手中的拂尘,自己上前走了两步, 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于是轻而易举地猜出了其中的缘由。 他叹了口气,对眼前这几个不省事的小奴才说道, “即便如此, 那也别在这呆呆地杵着, 让其他人看见了, 像什么样子?去随便找点别的事做吧。” “是,公公。” 如今在这宫里,除去别的那些主子不提,也就添喜公公说话还能有不小的分量。 添喜将那些人打发走之后,自行走进了殿,见得满地的狼藉。 他常跟在云墨笙的身边,伴君如伴虎,见的各色场面也多了去了,此时也不觉得害怕。 只是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对方的身边,扫了眼摔散在地的食盒。 “陛下,别的都好说,还请务必要保重好龙体啊!即便再生气,这午膳好歹还是要用的,奴才待会就让御膳房去给您重新做点清淡好入口的可好?” 添喜这些年来学得圆滑,嘴会说话,态度也恭敬,让人听了以后生不出什么怒火。 云墨笙果然并未迁怒于他,但也真的没有胃口,只是情绪不辨吩咐道,“添喜,去将即礼给朕引来。” 帝王执意不想用膳,添喜也就没有再劝,只利索地应了一声,出殿去请那位太子。 添喜就快要出殿之时,却突然被云墨笙叫住,“等等。” 添喜立即转过身来,等着听他的其他指示。 “你出去后顺便找人进来,将这里收拾收拾。”总不能吓到云即礼。 于是添喜点了点头,习惯性地甩了下拂尘,径直走出殿去。 云墨笙望着对方的背影,缓慢地闭上了眸。 他本来想着,以云谨的体弱以及平日里对权的淡泊态度,无疑会是个绝佳的辅佐人选。 先前云谨在尚且辅佐着云祀己的时候,所展现出的谋略,就足以让旁人忌惮。 第150章 正因云谨是把仅对持有者无害的锋利的刃,所以他想日后将云即礼托付给对方,得以完全安心。 真是该死。 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云谨知道了那件事的真相。 在那场大火之后,凤离宫的那些人,怎么还有没处理干净的? 云墨笙不由得狠狠地皱了皱眉,旁边被安排进来打扫的两个宫女见他如此,大气也不敢出。 她们匆忙地收拾好地上的那片狼藉以后,便立刻逃也似的离去。 云墨笙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睛,眸间转而晦暗。 如今想来也是,云谨当年就在怀疑慕朝歌薨去的原因。 这一切,并非无迹可寻。 早知如此,当年就应该直接斩草除根。 都怪自己当初掉以轻心,觉得留下这个慕朝歌所出的病弱小王爷并无什么害处。 *** “嗨,那边的那个!” 云景亦将在地上随手拾起的小石子丢向云谨,可惜准头不好,只落在了对方的脚边。 他不无遗憾地皱了下眉,随即抱起了肘,眉眼莫名得意地问道,“叫云谨,是吧?” 云谨却连看都没看向云景亦,脚步不停,并不打算理会对方。 这般无视的态度,让云景亦很是不爽,当即恼起火来。 他像他的母妃一样,为人刻薄,懂得该如何以言语激怒对方。 “哟,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不就是个死病秧子吗?听说你母妃死了是不是?不会是被你克死的吧?” 他这话不知分寸,就连他身边的随从听了都吓得不清,想开口劝却又不敢。 云谨终于停下了脚步,冷淡地抬起眸子,望了他一眼。 这一眼太过没有温度,让云景亦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仍然想着嘴硬。 “你看什么看?我说的不对吗?就你那病恹恹的样子,没准哪天就能去陪你母妃了!” 云谨身后的谢怜静早已听不下去,将手微微地抬了抬。 她打定了主意,要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小景王付出些代价。 云谨清楚谢怜静的手段,却少见地并未加以阻止,显而易见也是发了怒。 不过几息之间,云景亦就没了刚开始的嚣张劲,转而开始狼哭鬼叫起来,“哎呦,哎呦我的胳膊!我的手!肚子啊啊啊,好疼——” 他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动静太大了些,将云墨笙都引了过来。 云墨笙望了望在地上打滚的云景亦,又望了望那边沉眸站着的云谨,不禁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父皇!父皇你要为我做主啊!那云谨要谋害我!好疼——” 但是没人见云谨那边出手,也就作不出什么证。 倒是云景亦出言挑衅的那一幕,被他的随从原封不动地学了出来。 “混账东西!来人,把这个混账丢到他母妃的宫里去,晚些朕再去处置他!” 云景亦后知后觉地有些惶恐,甚至于短暂地忘了喊疼:父皇这次没向着自己,糟了! 等到云景亦被人架走之后,云墨笙才转过身,望向了云谨。 “谨儿,入宫是想要来找父皇的吗?” 后来云谨跟着云墨笙,共同去了御书房中谈话。 “父皇,儿臣想知道,母妃她……”云谨垂下了眸子,难掩悲伤,“母妃她,到底是如何薨去的?” 云墨笙摆出了个慈父的模样,对其解释道,“谨儿,父皇那时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母妃是遭了那西风公主的嫉妒,因此宫内被纵了把火……” 可惜云谨并不相信这番说辞,“但那位公主才刚入宫不到三日,同母妃无冤无仇的,甚至并未有过交集。如何就会妒忌成狂?” 云墨笙的眼神略顿了一顿,但又极快地调整了过去,并未让云谨发现。 “人心这个东西,很难衡量。谨儿尚且年少,还不懂得大人之间的这些爱恨情仇。” 最后,云墨笙劝慰对方道,“谨儿放心,父皇定会遣兵踏破他西风国土,为你的母妃报仇。” 可云谨只是浅淡地应了一声,似乎仍是有所疑虑。 她并不信,这其中,定然还隐着其他的真相。 *** “爹爹,儿子来了。” 云即礼到达寝殿之后,打断了云墨笙对当年的有关回忆。 他见到自己喜爱的儿子之后,心情不由得好上许多,眼中甚至也带了些许的笑意。 “即礼来了,怎么样,最近在东宫住得可还适宜?” 云即礼面对着他时,眼中同样带着笑意,“回爹爹的话,一切都好。” 云墨笙因此而点了点头,之后稍稍侧目过去,示意添喜先出去。 添喜知道这是陛下要同太子间说些秘密的话,于是颇有眼色地自行走出了殿。 待寝殿内只剩下云即礼和他之后,云墨笙才面色凝重地开了口,“即礼,父皇自觉身体……” 他并未再继续说下去,转而继续道,“父皇死前,会立好遗诏,将皇位传授于你。” “左相他们皆是忠良,又认同储君,彼时定会尽力辅佐你即位,即礼无需担忧。” “但你需要记住一点,即位之后,务必要立即除去谨王。” 云墨笙句句都在为云即礼考虑,云即礼也只是看似乖顺地应了下来。 第151章 待到走出殿后,云即礼脸上伪装出的笑意,才尽数退去。 他离开之后,冷眼回望了下身后的寝殿,不带什么感情地笑了一笑。 每每在对方的面前演着那种父子情深的戏码,都让他心中暗自作呕。 这个人,还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啊。 皇位?在他的眼里,都抵不过吃上块母妃给他做的小甜糕。 而且,还想让他去除掉谨皇兄?做他的梦去。 *** 三日后的夜里,云墨笙又吐了次血,这次他的身边有一个宫女伺候,见到后吓得半死。 云墨笙缓过来后,只阴沉地望着对方,冷声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朕想,你应该明白吧?” 那宫女点头如捣蒜,连忙应道,“明白明白,奴婢明白!” 云墨笙将威压收回,似是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去给朕将添喜唤来。” 添喜来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云墨笙的面前。 地上的血迹还没有清理,即便那宫女找完他后便匆忙地离去,添喜的心中也有了猜测。 陛下他,这是又吐了血。 云墨笙对添喜并无避讳,这已是他如今在皇宫之中,唯一能够相信的人。 “添喜,朕前几日让你准备的遗诏,怎么样了?” 添喜也不含糊,立即将袖中藏着的拟好的诏书取了出来,“回陛下,已经备好了,就差您亲自添上个名字……” 云墨笙便自龙床上起了身,勉力地坐到了桌边,指了个方向后吩咐道,“那边有笔墨,伺候着吧。” 于是添喜将那诏书端正地摆放在了帝王的面前,随后立即转身去取笔墨。 云墨笙提起了墨笔,想将云即礼的名字添在上面,才刚写完一个“云”字,发觉殿外突然有人闯了进来。 是云慎。 云慎敢这般大摇大摆地走进殿内,显然已是犯了僭越之罪。 等他走到云墨笙的身边之时,桌上早已没了那份诏书的影子。 云慎望向桌上未干的墨笔,只挑了下眉,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添喜观察着云墨笙的脸色,抓着手中的拂尘,率先开了口,“慎王爷,您……” 云慎当即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公公,莫言语。本王今夜前来,就是想单独同父皇说上几句话,你还是先出去吧,嗯?” 添喜闻言,一时举棋不定。 而云墨笙只是隐晦地向他藏着遗诏的袖间扫了一眼,算是暗示,随后出言道,“添喜,出去罢。” 添喜便向两人行了个礼,依言走了出去。 等他走了以后,云慎望着云墨笙,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不愧是父皇,还真让他走了。” 云墨笙忍着喉间的痒意,冷声说道,“不然呢,你敢如此有恃无恐地进来这里,想必也已做好了准备吧?” 云慎也注意到了地上的血迹,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云墨笙又说了话,“说吧,你这次来,是想杀君弑父?” 云慎眯了眯眼,“父皇,怎么会呢,那可是会有碍青史的啊……” “我来,只是想告诉父皇两件事罢了,说完了我立马就走。” 云墨笙不由得皱了皱眉,觉得对方想要说的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第一件事,是有关云祀己的。他其实啊,还真原原本本的是个大孝子。至于什么谋反,都是我设计他的……” 云慎毫不避讳,将事情真正的来龙去脉讲给了云墨笙听。 竟、竟然会是这样的—— 云墨笙察觉喉间涌上些铁锈味,于是狠狠地闭了下眼,硬生生地将其咽了下去。 云慎知他硬撑,也不理会他的反应,兀自说起了第二件事。 “而这第二件事嘛……” 云慎再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父皇,你可知道,现如今你的身体为何会如同现在这般?” 云墨笙兀地睁大了眼睛,手指着对方道,“你!……” “没错,就是儿臣呐。父皇每日所用下去的膳食,儿臣都指使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加了些……” 还不等云慎将话说完,云墨笙就抑制不住地喷了口血,仰面倒了下去。 他本就是强弓末弩,如今得知这些真相之后,竟是直接被活活地气死。 *** 谨王府中,云谨与秦盏洛还尚未休息,正一起坐于桌前饮茶闲谈。 南宫宁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告知自宫内传出来的,帝王已经驾崩了的消息。 云谨同秦盏洛对视了一眼,沉稳道,“看来,这云都的风,要起了。” 南宫宁将这要事带到之后,就算是任务完成,抱好手中的剑,转身向殿外走去。 留两人继续商谈接下来的对策。 等到南宫宁将要走出殿外的时候,见到了兰曦,这才想起来时稍急了些,不慎撞到了对方。 所幸兰曦并不是个娇气的,接受道歉之后只摆了摆手,示意她自己并没什么事。 南宫宁这才安下了心,想着该去妹妹那边看看。 “阿月,真的,你可千万别信那臭兔子啊!” “它真不是啥好兔!你信我,我刚才真没薅你头发!” 南宫宁才走到南宫月的卧房前,就见得阿苗被她妹妹在内推出了门。 门一关以后,任凭阿苗怎么解释,她也不作理会。 第152章 南宫宁的眼中闪过一丝奇色:这位来自西域的阿苗姑娘,几时同自己的妹妹这般亲近的? 阿月。 唤的倒是挺亲切的。 南宫宁这么想着,脚步却没停,径直走了过去。 却不想阿苗见了她之后,眼前一亮,“你是,阿月的姐姐!” 南宫宁不知她是何意,只得点了下头,应了声“是”。 阿苗眼中的期待,似乎更浓了些,“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阿月她都喜欢些什么?” 南宫宁望着阿苗,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不过想着所问的并不是什么大事,对方还和她的妹妹是朋友,最终倒也还是告诉了。 只是心中又多了几分奇怪:她问这些做什么? 难不成,是想给她的妹妹送些礼物? 第66章 云墨笙驾崩, 新帝未定,但好在群臣并未乱成一团。 左相在这时站了出来,充当朝内的主心骨。 举国服丧的这段时期, 暂时不得讨论继位之事,早朝等各类活动,也同样暂缓。 这些都是历朝历代不成文的规矩,不论是谁, 都务必遵守。 原本这规矩被制定出来,为的是表达对先帝的敬重与追思。 如今,却无意间给追逐皇位的各方势力留了个缓冲。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 这皇位的最终归属, 也就在云即礼和云慎之间进行争夺。 云即礼不论怎么说, 太子之位都在那摆着, 有左相带着朝中近半数势力保他。 而云慎,本身就有固定的拥簇者, 同样占据了另外半数的势力。 鹿死谁手, 尚且未定。 左右云墨笙已死, 倒也不急于一时。 云慎不似云即礼, 他早就有所准备, 索性也不装了, 直接光明正大地在宫外调遣起私兵来。 首先派人暗中施压的地方,就是谨王府。 明面看着, 谨王府中的人,无一不可随意进出。 但实际上, 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总会有人盯着。 谨王府里的人处事还算谨慎, 一来二去, 很快就发现了这其中的异样。 彼时,云谨正在喂府中养着的那些锦鲤。 素白的手指,捏起一些鱼食,不紧不慢地向塘中撒去。 撒过一片后,又转而继续向另一面撒去。 鱼儿们游得闲适自在,时而浮出水面,吞下被抛下来的鱼食。 翠儿忧心忡忡地寻到她,皱着眉禀告道,“王爷,王府外被私兵包围了。” 那些人太烦了,出门买个菜他们也要死死地跟在屁股后面,而且走哪跟哪,根本甩不掉。 云谨听了以后,仍然神色自若,只淡声说道,“看来,他们想要有所行动了……” 她撒下最后的一点儿鱼食,直起身子,“不必理会。” 同预料之中,所差无几。 率先盯紧谨王府,其实也有一半是来自于星南的命令。 只有她才最是清楚,云即礼那边,无论是左相的制衡也好,袁小将军的保护也罢。 留神起来,其实都隐隐可以窥得云谨在其中的手笔。 甚至于到了这个时候,星南都有些猜不透,云谨是否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一切。 云即礼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过于微妙。 正是由于他的存在,才让云墨笙彻底弃去了云祀己。 不仅如此,向来忠心辅佐于云祀己的左相,如何会在朝中转向得那么快? 星南在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也许,从一开始…左相所代表的,就一直都是云谨的意思呢? 这几年来,云谨始终不动声色地暗中观望着朝中形势,予以各方一个中立无害的假象。 几番争斗之下,局势明了,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只有太子云祀己、云睿、云慎。 而云谨有意挑了个合适时机,对外表明,自己立于云祀己那方的阵营。 云睿果然按捺不住,选择对其下手,因此率先出局。 而云祀己的存在,如今看来,大概也只是对方所行的一方棋子。 只不过巧合了些,她先同云慎算计了云祀己,于无意间为云谨助了些力。 云即礼的存在,想必也是对方布局中的一环吧? 他在这场局之中,又处在什么样的位置? 会是云谨最终欲要扶持其登上帝位的那个人吗? 星南沉了沉眸,眼中有一抹幽色闪过。 太过缜密。 行局至此,环环相扣,哪怕有一处生错,那便满盘皆输。 有勇,亦有谋。 她啊,不愧是自己看上的那个人。 即将在云都上演的这场夺位的风云,其实就是她同对方的一场博弈。 云谨,才是其中最为不定的变数。 待到思索妥当,星南才重新抬起了眸,向身边的心腹问道,“谨王那边,有何动静?” 那人似是猜到主子会问,回答得也快,“仍在府中闲居,没有想要出门的意思。” ……府中闲居吗? 星南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随即敛眸,向对方发出了个命令。 “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许动云谨,把她留给我。” *** 阿苗一开始,其实并没打算如现在这般长期赖在谨王府。 她与慎王的生意泡了汤,还险些被追杀而丧命,心里恼火得不行。 第153章 还好她这人知恩图报,知晓当初是云谨放了她的兔子一马后,偷摸地就帮了她一把。 只是她没拿到钱,多少有些不甘心。 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云谨很快就与她约了个大买卖!! 入手柔软,还有些凉。 “这张面具,倒是很有意思。” “听闻阿苗姑娘那时仿照本王的脸所制得的面具也很是精巧,可也能再做出一张?” “自是可以。”阿苗提起这些的时候,不由得信心满满,“不仅如此,我连带着你的声音、身量,都是可以仿出来的。” 这些方面的技巧,若她称第二,则没人敢争第一。 云谨不由得心上一动,“那若是以后本王想烦劳阿苗姑娘代替几日,什么都不必做,只需待在府中……” 阿苗好奇心不浓,并没有追问原因,而是问了另一个她更为关心的问题,“可有酬劳?” 阿苗当初来到云都,就是为了慎王曾许诺提供的不菲酬劳,用来方便自己对西域留下的古秘法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因此若是有赚钱的机会,她当然不愿轻易错过。 云谨了然,向她报出个价,“黄金十两,可够?” 阿苗不语,只摆弄着手中的兔子。 看这样子,便是不够满意了。 云谨不在意地笑了笑,试着加起价来,“那就一百两,如何?” 她说得从容,旁边听着的谢怜静却不由得眼角抽了抽。 看看!云儿那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哪有人像这般加价的?败家子! 阿苗望了望云谨,立即答应了下来,“成交。你救过我家大月月,就当是回报你的这份恩情了。” 阿苗想了想,突然觉得有些不放心,“我想,谨王应该不会像慎王那般吧?” 不仅不信守承诺,还要赶尽杀绝。 云谨面对着对方提出的浅淡质疑,也只笑了笑,“自是不会。” “若是不放心,阿苗姑娘也可随阿宁去看一看。” 于是南宫宁就在前面带着路,引着阿苗走到书房。 对方一路上沉默不语的样子,让阿苗的心头不禁有些许发怵—— 她还没开始制作那面具呢,应该不至于直接被灭口吧? 那边阿苗还在紧张地防备着,南宫宁早已在某处敲了几敲。 随着她的动作,原本固定的书架缓慢移开,一个暗室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南宫宁伸出手来,面无表情道:“阿苗姑娘请。” 阿苗早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这也太壮观了,这里竟然藏着满室的黄金! 谨王府原来这么财大气粗吗?! 自书房出来后,阿苗的脚步还有些虚浮,眼中浮现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云谨折扇轻展,眼中带着浅淡笑意,“阿苗姑娘,可还满意自己所看到的?” 耶图索不用问就猜到,自家小主定是看到了大量钱财,才能变得如此失态。 他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就刻意地咳了一声,暗示阿苗清醒清醒。 可惜他的一片苦心,却并没起到什么作用。 阿苗矜持地点了点头,转了转眼睛后望着云谨,话锋一转,“不知贵王府内,还缺不缺管家?” 南宫宁:?这人是想要抢她的活吗? *** 当初就约定好了的生意,阿苗一直记得。 故而云谨亲自过来找她的时候,也只说了一句,“阿苗姑娘,如今,刚好到了用上你的时候。” 阿苗的眼睛,立即就亮了亮:来生意了! 等到夜间的时候,阿苗已将一切准备妥当,还给云谨验了验货。 云谨望着站在自己对面的阿苗,发觉果然极为相像。 秦盏洛拿着手中的东西,正巧迎面赶上云谨送阿苗出来。 她抬起眸子,望见殿内走出来的,是两个阿谨。 “你们两个……” “盏洛不妨猜一猜,我们两个,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云谨。” 连声音都一样。 可秦盏洛只望了她们一眼,轻而易举地就将人认了出来。 阿苗:? “为什么?你是怎么这么快就辨别出我们来的?” 秦盏洛言简意赅地给对方解了惑,“玉佩。” “阿谨身上佩戴的玉佩,是我亲自送给她的。” 原来如此。 阿苗觉得不服气,提出要再来一次。 这次她们进殿将身上的各类配饰取下,出殿站定之后就不能动,也不许说话,让秦盏洛再来辨一辨真假。 “如果你认对了,我就少收王爷十两黄金,反之我就多收十两……” 阿苗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了一丝算计,“怎么样,要不要赌?” 却见秦盏洛仿若有些志在必得,语气轻松地回道,“好啊。” 等两人再一次从殿里出来后,果然已经不能通过外物将人辨清。 秦盏洛望着眼前的两个“阿谨”,随口问了个问题,果然没人回答。 阿苗:不慌,反正规定了她和云谨都不能说话。 防的就是怕秦盏洛拿她和云谨间发生过的,自己不知道的那些事情来问。 “阿苗姑娘,方才你只是定了你同阿谨不能说话、不能乱动,并未规定我可以用哪种方法是不是?” 阿苗本来下意识地想要应许,却在瞬息间反应了过来,并未作答。 第154章 好啊,试探她是不是!还好她反应快没上当! 秦盏洛只是浅淡地笑了笑,似乎并不对此这次试探的失败而感到遗憾。 阿苗正想着看对方还能有什么办法,却见秦盏洛不按套路出牌,径直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两人间的距离,逐渐拉近。 阿苗的心中,突然隐隐地产生了个不太妙的预感: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秦盏洛这是…想吻她?占、占人便宜啊她! 清白与十两黄金之间,阿苗竟然可耻地犹豫…… 不可能!清白最重要! 阿苗下意识地自行招认,“别!我不是云谨!” 可这个距离、这个氛围,似乎有些来不及了。 正当阿苗认命般地想要闭眼时,察觉身前倏忽起了一阵风。 云谨有些看不下去,径直将秦盏洛拉了过去。 阿苗这才得以向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犯规了。” 云谨稳稳地扶着秦盏洛的腰身,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嗯,我知道。” 是犯了规,但也并没有输。 庭院里,南宫月正坐在木质轮椅上,喂着石桌上的兔子吃青菜。 阿苗就在这时候走了过来,轻声唤道,“月姑娘。” 哪知南宫月只是抬了抬头,径直揭穿她,“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阿苗瞬间一脸茫然,不解地问道,“嗯?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她明明扮得天衣无缝。 南宫月轻笑了声,抚了抚在石桌上突然变得气鼓鼓的兔子,“是它告诉我的。” “大月月面对王爷时,亲近得很,可不会是这般反应。” 阿苗恍然,原来如此。 她眯着眼睛瞧了那兔子一眼:呸,小叛徒。 阿苗是来告状的,她挎着张脸,将刚才在云谨和秦盏洛那吃的亏,向南宫月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早知道就不贪图赚便宜打这个赌了,我的十两黄金啊,打水漂了呜呜……” 因为是她先主动开口承认自己不是云谨的,所以后来即便是云谨动了,也不能视作完全犯规。 顶多算是没输,但也没赢。 总之,就是没赚到那额外的十两黄金! 阿苗觉得很是心疼,忍不住想要悄悄地撸一下大月月的长耳朵,却被它灵巧地蹬了一脚。 臭兔崽子,更难过了呜呜。 南宫月看阿苗苦着张脸,情绪确实显得有些低落,也就顺着安慰了几句。 “不过说起来,你的这项能力还挺有趣的。谁的声音你都能仿出来吗?” 阿苗的语气,不由得莫名地骄傲起来,“当然能!” 她清了下嗓子,出口的声音,立时就变成了南宫宁的。 南宫月听着,觉得神奇的同时,稍稍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其实要比阿苗大上几岁,被对方唤声“妹妹”出来时,莫名地感到有些羞赧。 但南宫宁没说,只是又望了望阿苗的脸,又随口夸了她两句。 阿苗想了想,“阿月,你要不要去我的卧房里看看?” 她无论定居在哪,住的地方都是不许旁人无故靠近的。 这其实算是对南宫月破了例。 南宫月答应了下来以后,阿苗立即就很开心地推着她过去。 让阿月见识见识!她会做的东西,可不止这些! 寝殿里,云谨正有些好奇地望着她那敷了面膜的王妃。 “你脸上涂的…是什么?”看起来黑乎乎的。 “是谢姑娘给我的,说是有美容养颜的功效。阿谨要不要试试看?” 秦盏洛略微挑了下眉,起了些兴致,“我来给阿谨涂。” 对方突然这么欣喜,云谨也觉得会很有趣,于是轻笑了声,应道,“……好。” 云谨安稳地躺在榻上,望着离得很近的人,突然提出个问题,“刚才在殿外,我若是没有拉住你…你真的准备吻她吗?” 秦盏洛察觉出对方似乎稍微有些吃味,只笑了一笑,“怎么会。” “其实早在那之前,我就已经认清了你们,那时不过是有意逗弄阿苗姑娘一番,顺便……” 顺便看看阿谨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脸上的面膜涂好过后,云谨得以坐了起来,“你,认出了我们?” 秦盏洛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对方的心口,眉眼之间,藏着几分难言的缱绻,“盏洛对自己的心上人是谁,向来一清二楚。” 她突然偏了偏头,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阿谨的心,为何突然间跳得这样快?” 云谨只干咳了一声,悄然地想将对方的手挪开。 “我明日会出府,盏洛要随着我一起去吗?” 秦盏洛笑着看对方握着自己的手,“我当然会…陪着阿谨。” 第67章 皇都那边风云诡谲, 各方势力,都在做着最后的争斗。 事关皇位的最终归属,极难有人置身度外。 无人知晓, 云谨已使了一计金蝉脱壳,同自己的王妃一起,驱千里马前往了边塞。 阿苗心心念念的黄金,到底还是被她赚到了。 秦盏洛也请她仿照自己的脸制出面具, 给兰馨戴好。 这样安排,也是恐生变故,为了以防万一。 “我们先在此地略作休整吧……” 第155章 云谨将马匹的缰绳栓在了树上, 预计了下余下的路程, “再过半日, 应当就会到了。” 她转过头, 望向秦盏落,语气含着不加掩饰的关切, “盏洛可觉得累?” 秦盏洛边将挂在马背上的草料取出喂给马匹, 边抽出空来回答对方, “尚可。” 其实并未感受出有多疲劳。 和身边这人在一起, 似乎怎样都难以觉累。 倒是阿谨她…… 行了这许久的路, 也不知以她的身体是否还能承受得住。 秦盏洛望过去的眼神, 也就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些许的担忧。 云谨似是知她心中所想,宽慰道, “放心,我没事。” 她为了叫对方放心, 将临走前谢怜静交给自己的养元丸寻出来吞了几枚。 这小东西看着不起眼, 却是由谢师姐专门以众多珍贵药材按着定好的分量糅合制成, 对人的身体极为滋补。 云谨见秦盏洛的眼中似乎浮现出些许好奇, 于是又取出一枚,笑着问她,“要不要尝尝看?” 被对方看穿了心思,秦盏洛略觉羞赧,但还是冷淡着脸接了过来。 尝了这一枚,觉得原来味道还算不错。 秦盏洛先前没问,现下却生出几分疑惑,“阿谨在边塞…驻扎了兵马吗?” 云谨笑了笑,同秦盏洛并排在一处干净的大石面上坐好时,悄然地勾住了对方的手指。 秦盏洛的手摸起来柔软又滑腻,触之微凉,会很舒服。 云谨勾着对方的手指,似乎心情很好,“没有,边塞的兵马是用来抵御外敌的,我不会动用。” 她这话说得微妙,是“不会”动用,而不是“不能”动用。 秦盏洛不由得挑了下眉:阿谨暗中培养出的势力,到底是有多大? 云谨知晓盏洛向来敏锐,于是眼中含了些笑意,凑到她的耳边交了个底。 她同心上人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秦盏洛侧目望她,想说些什么,却一时没有开口。 云谨显得有些无辜,同她解释道,“毕竟我的母妃…贵为一国公主。” 加上她很有经营头脑,这些年来以钱生钱,说是富可敌国,其实也不为过。 以至于国库拿不出的银两,云谨不过半日,便能轻而易举地集到。 见秦盏洛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并未说话,云谨就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她的手指。 “我所拥有的,就是你所拥有的,你说……” “以后我若是以这些为聘,在父皇看来,够不够?” 她所说的父皇,指的自然不会是云墨笙。 秦盏洛望着云谨,对她这无意间说出的告白,心间有所触动。 她的阿谨,愿意以她所拥有的一切,来获得自己父皇的认可。 情深意切。 秦盏洛兀地笑了笑,有意逗她,“怎么,不准备留些私房钱吗?” 她在面对着有关阿谨的事时,向来胳膊肘往外拐。 于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我已经成亲了,不必下聘,父皇也想不起来。” 她父皇想要的,是别的事情。 云谨对此不置可否,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后扶着对方共同起了身。 “好,那就以后再说,我们继续出发吧。” 见谨王的玉印,即抵半个兵符,这话并非真的是谣言。 只要她想,就可以随时出示那玉印调动云都内近半数的兵马。 而云谨这次带着秦盏洛赶往边塞,其实是要来见一个人。 于五年之前,被云墨笙随意打发到边塞后,就此遗忘了的皇子。 端武亲王,云秣戏。 他们两个这些年来,虽常通书信,但到底难以相见。 今日一聚,也算久别重逢。 云谨望着眼前的男子,只笑了一笑,“秣戏,别来无恙。” 许久未见,云秣戏见到她,表现得仍然很是亲切,“谨儿,别来无恙!” 他同云谨简单地谈过几句之后,略一偏头,才想起来问,“谨儿,你旁边的这位是?” 云谨侧过头看了看秦盏洛,笑着回答道,“是我的夫人。” “……夫人?”云秣戏打量了秦盏洛两眼,随即恍然大悟,“就是你所说的那个……” “秣戏。”云谨语气平淡地唤了一声。 云秣戏及时打住,差点忘了人家还在眼前站着,阿谨脸皮薄,定然不愿意被这样拆穿。 秦盏洛却觉得有些好奇,眼前这位分明同她是第一次见面,却意外地显得熟悉自己般。 也不知道,阿谨是怎样向他描述自己的。 不过她向来沉稳,即便心存兴趣,也并无追问的习惯。 闲谈过后,云谨就同这位皇兄谈起了正事。 云墨笙驾崩,新帝欲要即位就得按旧历等待十五日的守孝期过去,否则会在后史留下不忠不孝之名。 这最后的七日守孝期,就是云秣戏他们余下的机会。 云秣戏亲自倒了两杯茶,分别递给云谨和秦盏洛,随后又对云谨说道,“我自半月前接到你的书信,就已经开始调动兵马了……” 云都的那帮人,包括云墨笙还在世时,都无从发现云谨有什么暗屯私兵的迹象。 那是因为,她所养的这些兵马,本身的存在就是光明正大。 毕竟,又有哪个不知情的能想到,云都可供调动的实际兵权,其实并不掌握在那几位将军的手中呢? 第156章 云墨笙当初防云谨防得那么严,却至死都没能清楚—— 朝堂之上的左相一伍、分握兵权的半数将军,皆是听命于云谨。 令所有人掉以轻心的病弱王爷,却恰恰是于幕后操纵江山棋局的存在。 她步步为营,行棋至此,甚至过早算到了今日会同云秣戏里应外合的这一步。 这几日以来,云秣戏每每思及此,都不由得心悦诚服。 他按着收到的信中调动的那些兵马,都在等着接下来的命令。 如今云谨亲自来了,刚好可以做最后的部署。 云慎这几年暗中养了三万的亲兵,预计欲要设法上位那日,也就只能围宫三千,其他的会在皇都外待命。 至于这些兵马的驻扎地,云慎自然并不知晓他们这边全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还要得益于云谨那次的苏州之行,那时她无意间在那苏州知府张之治的身上,发现了枚特别的印记。 云谨的记忆力很是不错,她想起自己之前在某些粮草店、武器铺都见过类似的印记,就对此上了些心。 后来云谨在街上那个有意吸引她注意力的黑衣短打男子的脖颈上,也发现了同样的印记。 这更是验证了这些并非巧合,是切实与云慎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故而在林訇隻拿着云祀己的太子令,打着知晓云慎存放粮草地点的旗号去邀她去私谈之时,云谨才会存了几分兴趣,也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 所幸最终有惊无险,盏洛还替她彻底打开了藏了多年的心结。 在此之后,云谨顺藤摸瓜,终究还是掌握了云慎所养的那批兵马的详细情况。 云谨手持朱笔,在地图画出几个圈,示意给云秣戏看,“战争若起,必会使无辜百姓受苦,不到万不得已……” 这次对皇位的争夺,最好还是能做到不知不觉,兵不血刃。 云秣戏也就点了点头,回答道,“嗯,谨儿,我懂你的意思。” 夜间的时候,云谨独自立于阁楼之上,安静地望着天边的清浅月光。 秦盏洛逐步靠近,自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身。 云谨的眼中带了些许的笑意,将手覆在秦盏洛的手上,缓慢地转过了身。 她笑望着对方,柔声问道,“……盏洛,怎么了?” 秦盏洛同她对视,眼中蕴着认真,“阿谨,待云都事了,你便随我回北楚,可好?” 云谨似乎并不对这请求感到意外,只从容地回答道,“好。” 她轻柔地拥着对方,在她的耳边做出了承诺。 “在这之后,你去哪里,我便在哪里。” *** 直到对先帝的守孝期即将结束,谨王府那边,仍然没传来什么动静。 星南察觉有异,以云谨的性格,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如此毫无作为。 对方虽是淡然,但也不至于面对着如此动荡,却还是这般反应。 她心中起了疑惑,于是直接登府拜访,欲要亲自验证一番。 星南抵达府邸之时,见得几碟酒菜摆列在石桌之上,而“云谨”与“秦盏洛”,正于这月下对酌。 阿苗似有所感,于是转头望向她,轻笑了笑,“皇妹今夜到访,不知有何事欲告?” 星南面色如常,平淡道,“无事,只是几日未见了,有些想念皇兄。” 阿苗心想,这人的心理素质是真强,先前都差点对云谨做出那种事情了,现在还能装得如同失忆一般。 呸,厚脸皮。 兰馨就在这时仿着秦盏洛会有的反应,淡声开了口,“郡主好生雅兴,也这个时候了,只怕并非什么合适的拜访时间。” “何不白日便来呢?本宫与阿谨,待会儿便要安寝了。” 在星南入府之前,早有人过来报信,方便她们共同演了这一出戏给对方看。 星南虽心生不甘,但最后,也只是笑着道了声“打扰”。 无妨,秦盏洛,我们来日方长。 能赢到最后的那个人…可未必就会是你。 *** 星南离开以后,阿苗径直就去找了南宫月。 “笑死我了,你都不知道那个郡主的样子,她脸都绿了……” “你稳重一点,顶着这张脸笑得如此……” 南宫月给石桌上的兔子喂着一小根胡萝卜,略有些嫌弃地说道,“好蠢。” 阿苗愣了愣,瞬间变得委屈巴巴。 大月月吃胡萝卜的时候,三瓣嘴一动一动的,明显吃得很香。 它一身雪白的绒毛,摸起来手感好,看着也乖巧。 阿苗想着,难怪南宫月能这么喜欢这只小兔崽子,安静下来的时候确实挺有欺骗性的。 对面那人突然间不说话了,南宫月抬起眸来,问她,“怎么,不开心了?” 阿苗立即又变得笑嘻嘻的,但很快就又压了回去,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怎么会!” 呜呜呜,顶着云谨的脸可真麻烦,要是用自己的脸这么笑,阿月肯定不会觉得蠢。 南宫月挑了下眉,又从旁边扯了一片嫩菜叶喂给兔子,顺势抚了抚它的长耳朵。 又柔又软,很好摸,惹得她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 阿苗望着南宫月,觉得这人实在是太可爱了,比她的兔子要可爱得多。 想讨她的喜欢。 第157章 南宫宁那时候说了,她的妹妹喜欢下雪。 可阿苗虽然懂得很多西域秘术,但到底是人不是神,没办法呼风唤雨化出雪。 不过,好在她手灵巧,还有别的办法。 她给这人准备了个惊喜,磨磨蹭蹭地,将其交到了对方的手上。 南宫月显然并未料到还会从阿苗这里收到礼物,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出来的,握在手心时,冰冰凉凉的。 “雪地”里固定着两个简易的小人,外加一只雪色的兔子,是谁,也很好辨认出来。 南宫月的心间微微触动,脸上的表情却仍然维持着平淡,“怎么突然想起要送我礼物?” 西域的姑娘追求喜欢的人时,向来直白而热烈。 阿苗也是如此,她脸色微红,稍有些扭捏地说道,“当然是,我想追你。” 南宫月有意曲解对方的意思,“追我?可我就在这里,也跑不起来。” 阿苗红了红脸,还是继续解释道,“不是你追我赶的那个追,是、是……” 南宫月在心中无声地笑了笑,一本正经地问道,“……是什么?” 阿苗一咬牙一跺脚,也不想那么多了,“追求!我想追求你!” 呼,还是说出来了。 她有些忐忑地望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姑娘,无意识地抚了抚腕上的铃铛。 南宫月眸光微动,抚着手中的兔子,轻声重复道,“……追求我吗?” 阿苗正想厚着脸皮点头,却听对方语气毫无波澜地问起她,“听说你们西域之人,很会下蛊。” “那,不知道有没有情蛊?” 阿苗愣了愣,不知为什么对方会转而问起这个,但也老实地回答道,“我们西域,确实会下蛊。但我不会,因为养那种蛊虫有些恶心,我会的都是些机巧秘术……” 正当阿苗想再给南宫月解释下情蛊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她说了一句,“那便追吧。” 等到人都推着木制轮椅走了,阿苗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她这算是答应了吗??! 第68章 夜间的皇宫, 寂静,还有点冷。 刚上完茅房的宫内守卫,恰巧迎上一阵风吹过, 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想起前几日听别人讲的志怪故事,下意识地握了握腰间别着的刀,这才安心了些。 等这守卫走到他当差那位置的时候,才笑着骂了自己一句,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他望着刚才和自己站在一处的那个兄弟,此时竟然还开始坐在地上休息了, “哎, 你这人, 怎么还偷懒坐下了啊?” 那人没应, 守卫不由得毛骨悚然,心里有了个不详的猜测。 等他壮着胆子去试对方的鼻息时, 瞳孔立即放大。 没有气!死、死了! 这守卫连忙爬起, 准备喊上一声, 却隐约见得银光一闪, 几息过后, 同样倒在了地上。 “刺、刺客……”到底还是没被人听到。 东宫的书房内, 云即礼正立于案前,提着墨笔完成一幅山水图。 简单地勾勒几笔, 便有了山与瀑布的轮廓。 作画讲究一气呵成,云即礼也就没有停下来, 继续勾画他想象中的样子。 因为早已构思了两个时辰, 落笔即为心中有数, 所以他将这画作完也并未用上多久。 只是…在望着成品时, 云即礼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 又是这样,虽有形、但无神,不得韵味。 练了这许久,还是没能画得像谨皇兄所画的那幅山水图那般。 至于其中的原因,云即礼其实很是清楚。 是因为那些山水,无不仅存在他的想象之中。 他都从来没有见过,又怎么能画得传神呢? 云即礼垂下眸子,睫毛也随之在脸上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出生在这皇宫之中,又在冷宫中度过了那么多年 ,还从未走出去过。 不得自由。 云即礼站在笔墨尚且未干的画前,想起了以前谨皇兄同自己的那段对话。 云谨只是看了两眼,就轻易地将他画中的不足指了出来,“这处的色彩过浓了些,人物尚可,唯独这些山水…少了些许的灵性。” 云即礼也同样是这样认为的,但却又不知该如何改起。 云谨只是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在一边站好,随后拾起了案上的那根墨笔,兀自修改起来。 不过添了七八笔,画给人的感觉,立即与之前截然不同。 云即礼不禁眼前一亮,由衷地夸赞道,“皇兄好厉害!” 可他又想起了自己,那点儿喜气顷刻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云即礼的眉间现出了些许的懊恼,“可我试过很多次,怎么也画不出这样的……” 云谨看着眼前情绪低落的少年,眸光略动,拿了一旁的小甜糕给他。 “我观察过即礼所作的这些画,其实即礼很有天赋。唯一的短处,似乎就在描绘山水之上。” 云谨思索了下,有了些眉目,“或许,问题的根源只是在于,即礼并未真正见过这些山水。” 云即礼拿着母妃专门做给他的小甜糕,看起来也对此很是赞同。 “对,皇兄…我从来没见过。”他将小甜糕咬了一口,觉得甜得恰到好处,语气不无遗憾,“我好想见见啊……” 第158章 母妃应该也是没见过的吧? 如果可以,云即礼还想带着她一同走出这皇宫,见一见外面的大好河山。 定然是与这一成不变、了无趣味的宫内大为不同的。 只是,他根本就做不到。 云即礼自知,他从生下来那日起,就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云谨望着他,心中有所触动,于是眉眼认真地问了起来,“即礼,如果有朝一日让你选择的话…你是愿意留在这皇宫之内凌驾于万人之上,解黎民百姓之苦;还是愿意富贵无忧,清闲无扰,享一生自由?” 云即礼沉默了会儿,似乎陷入了思考之中。 但他并未让云谨等得太久,就重新抬起了眸子,郑重地说道,“皇兄,若由我来选择,我会选择后者。” 云谨似乎并不对此感到意外,但还是轻声地问了句,“为何?” 云即礼已将那块小甜糕吃完,又拍了拍手,将碎屑除尽,“我承认我自私了一些,但我真的不愿为了那些黎民百姓葬送了终生的自由。” 他轻声说道,“即礼此生,除去亲人以外,唯独在意的,也就只有作画了。” 正因如此,他实在做不到为了黎民苍生而着想些什么。 云谨望了望云即礼,倏忽笑了一笑,“好,皇兄知道了。” 云即礼极为痛恨自己的这张脸,他很讨厌那个男人,也因此排斥同对方的任何相近之处。 以至于后来云谨还专门开导过他,无论长成什么样,都不影响他就是他。 不过也正是凭着这张脸,云即礼才得以帮上了谨皇兄的忙,轻而易举地获得了云墨笙的信任。 就像那时出现在对方面前的那只狸奴,并非偶然蹿出。 云即礼在此之前,早就一连喂了它多日,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计划好的。 到如今,也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步,之后就能等到云谨兑现以前许给他的那个承诺。 谨皇兄答应过他,会让他做个闲散王爷,随意去游山玩水,再也不必被拘于这一方皇宫。 云即礼回过神来,正想将案上新作的画收好,却突然听得一声巨响。 书房的门,当即被震开。 与此同时,就连烛火也被进来的那名刺客随手切断。 书房之内,于转瞬间暗了下来。 云即礼站在原地,并不怎么觉得害怕。 在距离他不远处,很快就响起了两个人间互相打斗的声响。 这过程持续了多久,云即礼并不得知。 但最终那烛火被人重新燃起的时候,他便知晓,他仍旧安全。 袁沂轩安慰似的向云即礼笑了一笑,“刚才没惊到小殿下吧?别怕……” 书房内仍然存留着打斗的痕迹,地上还有些许血迹,但显然并不是袁沂轩的。 那名刺客不敌袁沂轩,受了重伤后逃跑了。 袁沂轩听着外面的动静,应该是自己带的那队守卫已经开始巡逻了,于是望向云即礼,语气认真地承诺道,“既然谨王爷让小将来保护您,小将就一定会全力做到,您不会有事的。” 云即礼便点了点头,“多谢袁小将军。” *** 星南拜访完谨王府后,并未立即归府,而是去了云慎那里。 她在云谨那试探这一趟,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似乎暂时可以安下心来,专心起迎接明日的终戏。 星南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桌上,淡声道,“如今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明日早朝之时,将最终的大事定下。” 云慎心中不禁对对方口中所言的壮业心生向往,“还要多谢郡主成全。” 筹谋了这许久,终于让他等到了明日那一时的到来。 如今万事具备,皇位也几乎是唾手可得。 星南说话时的声音仍是那般冷清,并无在云谨面前的好颜色,“谢不谢的倒也不必,你该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 早在决约定与云慎合作的时候便说过这事:星南自愿负责辅佐他登上那众人梦寐以求的宝座,但她的所求,从始至终也就只有那一个—— 等云慎即位之后,务必要将云谨交由自己处置。 这并非什么难事,云慎也就为之颇感轻松地笑了笑,“郡主放心,本王时刻记得此事。” 还要得亏星南有点儿这方面的小癖好,要不然…恐怕这皇位自己登得也不会这般痛快。 云慎这方面向来识趣:先不提云谨从来都是这位郡主的宝贝蛋,就说云谨从来都没和他起过什么冲突这一点,他也没理由去为难对方。 既然星南一直想要,那倒不如痛快点做个人情给她:毕竟以一个人换一个皇位,怎么想都会是自己赚了,不是吗? 等到目送星南离开后,云慎的手下才走到他的身前,向他汇报起宫内刺杀行动的失败。 云慎挑了下眉,随意地摆了摆手,并未打算追究此事。 他原本想着先下手为强,目前看来,似乎暂时还动不了云即礼。 但也无甚大碍。 云慎眸光微暗,突然想起件要紧的事情,于是决定趁夜亲自到皇宫里走一遭。 他目标明确,入宫之后,直接就找到了添喜。 “公公,父皇留下来的那份遗诏,还请你能够主动交出来。” “……什么遗诏?”添喜装傻道,“洒家不明白王爷您在说些什么。” 第159章 云慎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早已料到对方会同自己装蒜。 他那日亲眼目睹,那份尚未写完的遗诏,应该是被藏到了添喜的袖间带走。 “公公在宫内这许多年,难道还不知道什么叫作识时务者为俊杰吗?你这是想…站在那小子的一伍?” 云慎握了握袖间隐着的匕首,脸上却伪装的得体,看不出什么端倪。 添喜凭着自己在这宫内摸爬滚打的经验,没由来的产生了一阵危机感。 于是他便赔了个笑,松口道,“怎么会呢?洒家,就只是个为主子们排忧解难的……” 那份遗诏,最终还是被添喜交了出去。 他不知道,他其实因此从鬼门关里逃过一劫。 在确认云慎不会再突然折返以后,添喜犹豫再三,还是赶到了东宫。 他本来是想先藏着那遗诏,明日在关键的时候再取出来,却没想到会生出如此变故。 如今,也只得先将这事告诉云即礼,让他们这一方能有个准备。 云即礼向对方道了声谢,随即称他可以自行回去休息。 添喜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小殿下,明日…你觉得怕吗?” 云即礼也只是笑了一笑,“公公说笑,我有什么好怕的。” 他相信谨皇兄。 *** 翌日早朝,云慎有恃无恐,果然拿着那份遗诏做起了文章。 他将那未来得及写完名字的遗诏随手改动,就变成了应由自己继位。 “今日叫各位大臣来,是想宣读父皇的遗诏。” “他在临崩及早前曾立过诏书,要本王即位。” 云慎自顾自地将诏书念完之后,也不管这些人会有什么反应。 只一声令下,众多亲兵就突然冲了进来,将大臣们团团包围。 这哪里是奉诏即位,分明就是逼宫! 等云慎眯了眯眼,才想说话时,就听得殿外有一道声音传来,“慎皇兄,何以称得,你手中的那份诏书便是真的呢?” 抬眼望时,却是云谨,“云谨?想不到你还会来凑这热闹。” 而云即礼,就跟在云谨的身后进来,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外面竟无人拦住他们。 左相就在这时说了话,“常理来讲,皇位当由太子继承。” “先帝他,又怎会立出不一样的诏书来?” 这话一出,众臣那边也有了反应,一时也不怎么害怕了,纷纷附和起来。 云即礼虽然正值年少,说起话时却沉稳,气势也足够,“吾自知并不具有治理国事之才,唯爱钻研书画之妙,实是不宜为帝误国,因此甘愿主动让贤。” “至于皇位的最终归属,则由吾全权转交于谨王安排。诸卿,不得存疑。” 云慎冷眼瞧着原本大好的局势突然生变,只有些不屑地晃了晃他手中的诏书,“就凭你们三言两语,本王这诏书便成了假的了吗?” “你们口口声声说应这样、应那样,可有什么能大过本王手中诏书的凭证?” 云谨早就料到对方会如此发难,只面不改色地取出了一物,给一众人看了看。 “玉玺,在本王的手中。”云谨那日前去见云墨笙,真正的目的,便是取走玉玺。 随后云谨转过身,浅淡地望了眼云慎,“忘了说,你在皇宫的这些人,其实已有半数被策反。” 此话一出,先前还围着众人的那些亲兵,果然有半数转而将兵戈对准了身边的人。 “云谨!”慎王不由得咬了咬牙,仍然不肯相信自己这许多年策划,竟然就这么功亏一篑,“难道你真要称帝不成?可你分明就是名假凤虚凰的女子!” 他突然又生出了些许底气,定了定神,随后又继续笃定说道,“诸位也别急着辩驳。大可问问本王的这位好皇妹,究竟敢不敢当着这群臣百官的面验明真身?” 此语一出,众臣哗然,皆是没有想到,谨王竟会是女儿身。 那那作为对方王妃的秦盏洛,是没有发现吗? 云谨的脸上,却仍不见丝毫的慌乱,甚至浮现出些许的笑意。 “可慎皇兄觉得,即使本王为女子,若欲称帝,比之你来是否胜算更大?” 云慎观望那些老臣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便知自己此番才算是输得彻底。 “不过今日要称帝的并非是我,而是端武亲王,云秣戏。” 云墨笙当年酒后,曾临幸过一名宫女,那之后便意外诞下了个皇子。 但那宫女身份低微,自知难以在这诡诈宫中难以存活。 为了保住自己孩子的命,她想到了宫中最为仁德的娴贵妃,便是云谨的母妃。 那时云谨母妃刚刚有孕,能体会到为人母的心情,便答应护她孩儿性命。 是以云秣戏被挂在慕朝歌的名下养了多年,直到慕朝歌薨,他才自请出皇都,逐渐被人所淡忘。 可无论云秣戏的身份有如何卑微,也难以改变他是皇室宗亲的事实。 何况他性情温良,又兼备治世之才,愿以解天下疾苦为己任。 实是如今继承这皇位的最佳人选。 云秣戏一直感念慕朝歌的养育恩德,视若嫡母。 云谨,亦是他所喜的皇妹。 众人于此时方才恍然:原来云谨蛰伏多年,想真心扶持的,从来都是云秣戏。 第160章 第69章 “云谨, 你可当真是好算计。” 云慎皱了皱眉,显然还是不太能接受原本唾手可得的皇位如今就这么没了。 他趁着众人不防,抽/出了身边护卫的剑, 架在了云谨的脖颈之上。 捎带着,还顺手点了云谨的几个穴道,让她既不能动、也不能说出话来。 云慎没学过什么正儿八经的武功,但以前曾跟着太医院的一位太医辨清了各处穴道。 能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也算巧合。 “云慎!你做什么!” “放开她!” 云谨却并不惊慌,略微侧目,以余光看了看身后的云慎。 她的这位皇兄…… 方才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说了几句话。 “别紧张, 本王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不过突然生出了几分好奇, 本王这皇妹…到底在你们的心目中有着个怎样的地位。” 云慎的语气吊儿郎当, 手中横着的剑却不肯松开。 星南自侧殿进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便立即沉了眸子, “云慎, 你放开她。” 云慎正欲说话时, 兀地听得殿外传来了一道清冷声音, “慎王想要些什么, 本宫均可来换。” “只要你不伤害阿谨。” 云慎望着在距自己几米外站定的女子,语气兀地变得有些微妙, “秦盏洛……” “其实本王一直觉得很是奇怪。你早便知道本王这皇妹其实是名女子吧?却仍然还似如今这般……” 他向云谨扫了眼,复又望向对方, “你可是真心喜欢我这皇妹?” 秦盏洛并不犹疑, 直白言出, “自然。” 星南就在这时望了她一眼, 眸间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真是奇怪,按理说你们想得到的应该也都已达成了,就只余下我一人没有得偿所愿……”云慎稍稍将手中的剑刃压深了些,在云谨白皙的颈间留下红痕,“我不该惩罚下这罪魁祸首吗?” 秦盏洛望着那抹红,不由得狠狠地皱了皱眉,“你到底要如何,才能放开阿谨?” 云慎只挑了下眉,“那全要看,你们都肯付出些什么。” 云秣戏锁紧了眉,放出了极为诱人的筹码,“云慎,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帝位吗?我让给你,你放开谨儿。” 星南正欲开口,却被云慎直接制止。 “郡主,你不必说话,本王清楚你能为皇妹做到何等地步。” 云慎向来拥有自知之明,虽说他与星南间是合作关系…… 但一涉及到云谨的事,对方定然还是会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 云慎更觉得感兴趣的,是来自于秦盏洛的答案。 “云秣戏可为皇妹放弃皇位,那公主殿下…你呢?” 秦盏洛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离开过云谨,眼下被云慎问到,才稍抬起眸子冷冷地望向他。 “本宫自从入殿起便已言过了。无论你想要些什么,力所能及,本宫均可来换。” “但你今日若是执意伤她,即便你最终坐上了云都帝王的位置,盏洛也必会倾尽全北楚的国力,同你势不两立。云都内外,此生此世,再无安宁。” 云慎煞有甚事地皱了皱眉,先“啧”了一声后,随手便将持着的那柄剑丢到了地上。 他漫不经心,又替云谨将穴道尽数解开。 “皇妹可都听到了?” 他的语气极为坦然,甚至于还含着几分轻松,“是你赢了。” 周围一干人等难免有些摸不清头脑,不清楚云慎的转变怎么这般突然,才不过几息过去,就已全无方才那般剑拔弩张的气氛。 只云谨抚了下脖颈上的伤口,目光复杂地望了云慎一眼。 云慎那时同她所说的那几句话便是: “皇妹不若同本王来做一个赌吧。” “赌一赌他们这些人,是否真心在意于你。” “本王输了之后,必然自此收手,甘拜下风。” “但本王要是赢了,这剑,必会刺入你的心脏。” 受着云墨笙的缘故。 云慎此生,最恨虚情假意之人。 每每遇到,总要冷眼瞧着这样的人悔恨万分。 要他们抱憾终身。 方才那场生死之赌,实则危险四伏。 倘若他们当中有一人藏虚,云谨都不会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云慎任由身边的侍卫将自己缚住,离开金銮殿前,最后又回首望了一眼。 他对云谨,倏忽存了些许的羡艳。 一切尘埃落定。 慎王谋逆失败,即刻前往先帝之前规划给他的封地,终生不可再踏入皇都半步。 这对他来说,无疑已是最好的结局。 轮到星南郡主这边,处理的手段却是温和了许多。 甚至于,她尚且还有机会能同云谨谈谈。 此番落败,却是输得彻底,星南望向云谨,轻声道,“终究是你赢了。” 云谨下意识地唤了一声,“星南……” 星南却偏开了头,下定了决心般,“星南自请远赴和亲,望王爷成全。” 云谨的语气,却变得坚定万分,“星南,你不必如此。” “怎么,若兮此番,是同情我吗?”星南讽刺地笑了笑,垂下眸子。 “远赴和亲不会是你所愿,纵然你做了许多错事,但并非不可原谅……”云谨到底还是不忍,轻声叹息,“自此之后,你还是回到星南王的封地,莫要再回到皇都来了。” 第161章 “星南…知晓了。”星南抬起眼来,深深地望着云谨。 心中知晓,这可能会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这个人。 有些话明知道不会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她还是想要问问。 “若兮,可曾对星南有过哪怕半分心动?” “我一直视你为嫡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星南复又垂下头,自嘲地笑了笑,仍旧回复那句,“星南…知晓了。” 她的语气那样沉重,叫人难以忽视其中存着的隐痛悲伤。 她知自己执念太重。 千谋万计地搅入这场皇位争夺之中…… 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 *** 星南在离开之前,提出想要单独同秦盏洛谈几句的要求。 秦盏洛回望了眼身后的云谨,答应了下来。 星南向自己的这位情敌望了两眼,随后便移开目光,不愿再去看她。 “我很羡慕你,或者说,我嫉妒你。” “分明我才是更早心悦若兮的那个人,可最终却是你赢得了她的心。” 秦盏洛神情淡淡,并未作出回答。 她知对方其实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暂时听着,便好了。 星南就在这时又转过了头,同秦盏洛对视,似是平淡地开了口,“秦盏洛,你别负她。” “你若负她被我知晓,我定然会用尽一切办法将若兮亲手夺回来,绝不善罢甘休。” 秦盏洛只浅淡地笑了笑,“不会有那一日的。” 阿谨是她愿意倾其所有追寻的一道光,她又怎会不加珍惜。 等到星南终于登上了那架马车,准备动身离去之后,云谨才走了过来。 她望向秦盏洛,眼中带了些许的关切。 秦盏洛回以云谨一个安抚的笑,又将两人刚才的对话,讲给对方听。 “其实我,大概能理解星南时至今日的那些所作所为。她从始至终都未曾害过阿谨,也从未针对过任何一个人,她只是想要你,仅此而已。” “只能说,方法不太得当,缘分并未达到。” 仅此而已。 秦盏洛曾私下想过,如果将自己换到对方的角度,她会选择怎么做。 她虽不会像星南这般极端犯错,有很大的可能会默然地退出祝愿阿谨幸福,但却又不会真的心甘。 最终无解。 若真正爱过一个人,欲要放手,又谈何容易。 她只觉庆幸,庆幸曾与云谨度过的种种,庆幸自己是被对方坚定地选择了的那个人。 这般想着,秦盏洛突然上前两步,抱住了对方的腰身,缓慢地闭上了眼。 云谨的眼中,即刻便有一抹浅淡的笑意划过。 秦盏洛听着对方略微压低了声线,语气中带着的宠溺,像是要溢出来般,“盏洛,怎么还撒娇?” 她并不答,却觉耳根微微变得发烫起来。 真好啊,是她的、她的阿谨。 *** 尘埃落定。 云谨只身前往皇陵,在母妃的墓前待了一段时间。 等她晚些才回来时,不知在哪里喝过了酒,已是薄醉。 秦盏洛着了一袭红衣,衬得肤白若雪,又平白地令人觉出几分魅惑。 她立在竹廊中,等到了心上人归来。 “阿谨,随我沐浴过后再休息,如何?” 云谨看着她,眼中含着柔和的笑意,“好啊。” 夜前的晚霞极美,映得天边红成一片,注定添了几分暧昧色彩。 浴池之中,水汽氲氤;所见模糊,视不真切。 秦盏洛赤着足,踏入水中,向已在那方沐浴的云谨走了过去。 离得近些时,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对方洁白的肌肤与隐露出的锁骨上。 她像被烫到了一般,悄然地移开了目光。 但心中,却隐隐地生出了几分期待。 云谨望着对方,只是弯了下眼,轻笑了一声。 她计算了下距离,轻而易举地就将人捞了过来。 于温热的水中,同秦盏洛交换了个有些绵长的吻。 直到有些缺氧,才各自停了下来。 秦盏洛险些站立不住,还是云谨轻柔地扶住了她,凑在她的耳边说了两句话。 “盏洛以前说过,我们之间,还未行过夫妻之礼。” “……那今夜,你愿意吗?” 答案自然毋庸置疑。 三千墨发,披散于肩。 云谨手中持着梳子,动作轻柔地替秦盏洛梳着。 浴室虽好,但云谨不愿如此随便,她担心盏洛会在此着凉。 于是横抱起她已穿好亵衣的心上人,缓步地,走去寝殿。 被云谨轻柔地放在榻上之后,秦盏洛的心,倏忽跳得快了起来。 云谨安抚了她一会儿,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才温声问道,“阿洛,紧张吗?” 秦盏洛只笑了笑,缚于她腰身的胳膊,稍紧了紧。 云谨自知得了应许,便轻轻地在她的眉间印下了一吻,“别怕。” 温润。 即便以这个词来形容,其实并不合适。 但云谨此时的动作,的确又温又润。 夜色稍浓。 天边的云,被风轻柔吹着,缓慢地浮动起来。 这风微凉,无端地予人以舒适的感觉。 第162章 它有一下没一下地拂着,带动着云,极缓地移动。 不紧,亦不慢,甚至于有些从容。 浮云暗动,将清浅的月光遮蔽,那风似乎有意解救,便吹得急了一些。 那云别无办法,只得任由风的吹拂,被动地随着它的节奏漫无目的地移。 许是风催得急了些,那云最终还是妥协,放弃了遮着的月。 月光倾洒,别样动人。 余韵过后,秦盏洛得以说出那句,“阿谨…我心悦你。” 云谨将手在榻边早已备好的帕上擦净,转而与对方十指相扣。 她贴近在秦盏洛的耳边,轻声呢喃道,“我亦,心悦于你。” 轻吟浅唱,一夜春宵。 第70章 甫一迈入凤鸾宫内, 秦钰啸就见得里面的宫女无一不是忙忙碌碌,手里还都或多或少地端着些东西。 他仔细看了两眼,发觉原来是御膳房准备的各式小糕点。 有的只闻着就让人觉得甜甜腻腻的, 在空气里都能拉出丝来一般。 这些…是给谁准备的? 秦钰啸的表情略变了变,随即走向他的皇后,试探着唤道,“……扶鸾?” 两人毕竟也是老夫老妻了, 有些疑惑,光从眼神就能传递过去。 黎扶鸾抬眼望他,语气中带了几分欣喜, “这不是盏洛她们快要回来了, 提前给她们备的。” 秦钰啸的眼角略抽了抽, 若无其事地咳了一声, “原来如此。” 他知这些糕点,洛儿是定然不会碰的, 至于谨儿…还是自求多福罢。 黎扶鸾捡了个乳香糕出来, 边递到嘴边尝着, 边打量起她的夫君来。 对方并未对洛儿的即将归来产生疑问, 显然是也收到了消息。 黎扶鸾吃着手中的糕点, 有些含糊地说道, “不过让我觉得惊讶的是,谨儿她居然没有选择自己登基……” 她眼前稍稍亮了亮, 眉眼间现出了几分兴奋,“那样洛儿可就是皇后了!” 当皇后多好啊, 每日里清清闲闲,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秦钰啸却突然皱了下眉, 义正言辞地说道, “绝对不行!” 黎扶鸾冷不防地被对方的态度吓了一跳。 ?臭男人,你激动什么? 秦钰啸少不得哄哄她,随后才耐心地解释道,“那怎么行,洛儿是一定要回到北楚,以后好继承我那把龙椅的啊……” 当初他同秦盏洛再三约定的,就是这件事。 况且云谨体弱,国事处理起来繁忙,对她的身子有害而无一益。 她自身又对皇位没什么渴求,愿意陪秦盏洛回来也就没什么稀奇的。 秦钰啸故作高深莫测,眯了眯眼,“至于这皇后,还是由那孩子来当罢。” 倒也行。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们两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结果,黎扶鸾这样想着,也便释然了。 好歹两人以后都会生活在一起,不会有什么长期异地不相见之苦。 与此同时,被秦钰啸与黎扶鸾正念着的两个小辈,正对坐着下一盘棋。 为了增添趣味,秦盏洛还主动提议,同云谨立了个小小的赌约。 彼时正值清晨,翠儿专门来给早起了的两位主子送茶点。 甫一迈入殿内,她就听到些了不得的话…… “太慢了些,应当果断。” “阿谨,此番劳神,到底还是该由我来主导。” “本王觉得不妥,我虽羸弱,但势却胜你。” 翠儿的脚已迈入,一时间显得犹疑起来,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秦盏洛有所察觉,便在这时开了口,在内问她,有何事情。 她只好闭着眼走进去,连连说道,“你们继续继续,我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她将茶点胡乱一放,便红着脸匆忙退了出去。 两位主子,这青天白日的…… 云谨稍稍侧目,手执黑子,轻点于棋盘。 眼中带着些不解,“她为何那么慌乱?” 秦盏洛拾起枚白子,轻笑了声,“大概是…误会了些什么吧。” 云谨也就随着无奈地笑了笑。 近日她同王妃走在一起时,总会听到府中的那些丫鬟和侍卫们聚在一起,很欢快地讨论着些什么。 她猜测内容大概与自己和盏洛有关,于是有心凑近去听听。 她们却又悄咪咪地闭口不提了,着实让人觉得奇怪万分。 云谨将黑子落下,随口问道,“盏洛你说,她们每日里都在聊些什么呢?” 秦盏洛又点了枚白子落在棋盘上,将头轻摇了摇,“她们每日聊的也多,大抵会是些少女心事之类的吧,阿谨不必过于好奇。” 她话锋一转,轻笑了笑,“这棋输了后,阿谨可要记得先前答应过我的事情。” 云谨也就不再问之前的事,转而观察起棋盘来,“自然不会忘,盏洛留神。” 她暗里埋了手险棋,现今都还没被对方拔掉,获胜的几率很大。 许是无意间落在那处的目光被秦盏洛敏锐地察觉到了,云谨最终,竟是输的那方。 云谨觉得,若自己面对对方时表现得再谨慎些,其实稍费些力,也能得以取胜。 但那可是她的夫人,不是敌手;故而,愿赌服输。 秦盏洛赢了之后,便一脸闲适地在椅上坐好,手中执着杯茶,等她的阿谨着好红装,在她的面前跳舞。 第163章 慕朝歌尚且在时,仅凭着一舞,便可倾城。 而作为她的女儿,云谨自然也是擅舞的。 秦盏洛独自观赏过后,果觉翩若惊鸿,于是轻笑着,在她的耳边印下一吻。 她边吻着边回想了起来,也许翠儿会有那样的反应,并不稀奇。 之前好似有一次两人欲要亲近之时,不慎被对方见到了。 秦盏洛目光幽幽:看来以后,得想办法收买下那小丫头的嘴了。 *** 两人在谨王府中如此清闲地过了三日之后,云秣戏顺利即位,追封先朝娴贵妃慕朝歌为太后。 “谨儿,你当真不愿留在云都了吗?有皇兄在,自然能保你一生无忧。” 云谨望着新任年轻帝王的脸,只笑了一笑,“皇兄,谨儿只想跟随心爱之人。” 她悄然地握住了秦盏洛的手,柔声说道,“有她在处,是吾乡。” 云秣戏知两人间情深,也就不再阻拦,“那谨儿以后,偶尔要记得回来看望皇兄啊……” 他望着眼前的两个人,语气郑而重之,“云都皇宫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好。”云谨想了想,只浅淡地笑着回答道,“云都能有皇兄治理,谨儿很放心。” 聚散难免,各自心中,并无许多伤感。 北楚那边来信催促,黎扶鸾已迫不及待地盼着两人一起回去。 秦盏洛提议,临行之前,要陪同云谨再逛一逛这云都的皇城。 这里多少还藏着云谨的一些回忆,也该让对方与它做最后的道别。 她从来都不愿见阿谨留有遗憾。 两人便一起逛了逛,最终登到了最高的楼台之上,俯视整个云都皇城。 秦盏洛单手握着云谨方才买来送给她的那只小巧的胭脂盒,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件趣事来。 于是她向云谨打趣道,“这次回北楚,我需记得也要在寢殿的窗前多养一排仙人掌…免除阿谨有夜会佳人的可能。” 云谨眉毛轻挑,显然也想起了与之相关的那件事。 自然,也就想起了瑶琴。 于是她便笑了笑,主动向对方说起同瑶琴相识的全部过程。 她尚且不知秦盏洛其实已经知晓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只是想让爱的人彻底安心。 不羡仙是皇都中唯一的雅楼,客人入内后可单纯地观舞赏琴,并不像寻常风月之地那般。 当初云谨流连于不羡仙,本意是想掩人耳目。 云墨笙的猜忌之心,实在是过重了些。 她越在世人那里口口相传成一个纨绔的样子,就越能让对方减少戒备,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与此同时,任谁也不会似这般假设,常年流连于皇都烟柳地的病弱王爷,其实是名女子。 在未与秦盏洛成亲之前,云谨以这种方式安然无恙了许久。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她认识了瑶琴。 云谨那时需要一个常往不羡仙的理由,而瑶琴更是需要一位能让自己免受那些王侯子弟骚扰的庇护。 因此,她们便如此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协作。 秦盏洛冰雪聪明,只听云谨说了这些,便立即就将一切都明白了过来。 当时云谨会在她们大婚的第三日,趁着夜间前往不羡仙的缘由,也在这时变得明了起来。 皇都中那些家中有权或有势的富贵子弟,心中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谨王新婚,娶的还是以此生不可纳妾为要求的公主殿下,这意味着什么? 之前他们惧于云谨的身份地位,不敢染指的貌美花魁,如今也许可以重新动一动心思。 但云谨那晚亲自去了。 一来,可以维持住纨绔王爷的形象,避免云墨笙之后的猜忌。 二来,则是间接地保护好瑶琴,以免有权贵借机去骚扰她。 云谨解释完之后,望向秦盏洛的眼神分外澄澈,并无丝毫的心虚。 “所以,阿洛。我同瑶琴之间,真的只是视彼此为知己而已。” 秦盏洛只是浅淡地笑了笑,眸光微动,兀自想了些事情。 阿谨,似乎永远都能将一切算得分外妥当。 她在这乱宫之中,步步为营,几乎每走一步,都需要经过深思熟虑。 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若论她唯一没有算到的,想必也就只有自己的存在。 秦盏洛觉得庆幸,庆幸她那时不顾一切地来到了阿谨的身边,得以抚她伤痛,慰她孤苦。 她本就是,为了对方而来。 秦盏洛正走着神,察觉自己的身上似乎多了件外袍,于是抬眼,望向那外袍的主人。 云谨怕她会冷,便下意识地这般做了。 秦盏洛的眸间闪过一丝笑意,将毫无防备的人拉到自己的身前,闭眸吻了上去。 谨慎,又珍重。 云谨的反应能力尚可,便自觉扶上了对方的腰身,同样闭上了眸。 两人紧密地相拥,心无其他,只细细地探索起彼此来。 一吻缠绵。 结束之后,秦盏洛眉眼微弯,心情似乎很是愉悦。 “晚来寒凉,似乎有些风起。阿谨,我们回去吧……” 云谨笑着应道,“好。” 于是她颇为乖顺地跟在了秦盏洛的身后,任由对方牵着自己的手,向前走去。 第164章 同对方交握的手,正源源不断地带来温暖。 如此温度…… 让人心安,让人不舍。 日后自然也会相携一生,白首莫离。 云谨下意识地侧过了头,最后向这居住了十几年之久的地方看了一眼。 万家灯火,星星点点。 突然想起自己尚且年幼之时,曾对母妃说过的一句话,“谨儿想要云都内外再无纷争,无奸邪、无暴虐,百姓皆能就此安居乐业。” 如今,她似乎真的已经做到了。 云谨淡笑了笑,快走了两步,赶到与秦盏洛并肩而行。 愿这云都自此,海晏河清。 【正文完】 第71章 番外 瑶琴x杏儿 夜里, 外面偶尔传来几声蝉鸣。 瑶琴坐在椅上,边翻看着白日的账本,边随口吩咐道, “杏儿,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可以早些回房休息。” 杏儿原本是想磨蹭会儿的,可不知想到什么, 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离开前还不忘殷勤地为瑶琴倒了杯茶,“那我就先去了小姐,你要是有事, 就过来把喊我起来。” 瑶琴的目光短暂地自账本里移开了会儿, 扫杏儿一眼, 随口回了个“嗯”。 等杏儿开门出去后, 瑶琴才将眉轻挑了一下,伸手去拿桌旁的茶盏。 就算自己待会儿有什么事情…喊她? 算了罢, 根本就喊不起来。 杏儿回到卧房后, 立即开始着手脱衣服, 等脱到只剩亵衣时, 才手脚麻利地钻进被窝闭上了眼, 准备表演个三息入眠。 睡着前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 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着事情。 睡这么早,肯定也醒的早!这样的话, 明日她应该就能转而去唤小姐早起了。 小姐总说她懒,自己明日必要扬眉吐气! 翌日清晨, 瑶琴站在杏儿的榻边, 略垂下眸看了她两眼。 试探着将这人唤醒, “杏儿。” “……唔?”好似有人在喊自己? 假的, 不可能,一定是幻觉。 杏儿翻了个身,还下意识地用胳膊捂住了耳朵,以此来表达不满。 “……” 瑶琴早对对方的赖皮习以为常,于是又耐着性子唤了声,“杏儿。” 杏儿再度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听不太分明,“谁啊?什么事?别吵我……” 梦里刚要入口的烧鸡都被吵得飞了…… 瑶琴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再度提高声音唤了声,“杏儿!” “啊!小姐!” 杏儿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忙不迭地就从榻上爬了起来。 只不过才没过多大一会儿就又爬了回去,手里抓着被角,模样有些无辜地望着瑶琴。 瑶琴:“……” 好不容易叫醒了,这人怎么又重新钻回去了啊? 她回想了下,刚才对方睡得略显凌乱的亵衣,心中多了几分了然。 这丫头,还在自己的面前害羞。 于是瑶琴便转过了身准备离去,只留下句提醒,“我一会儿要去店里,你若再不起来,今日的午饭就没了。” 杏儿望着瑶琴的背影,禁不住‘嗷呜’了声,“小姐,我这就起、这就起!” 这世间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吃不上饭饿着肚子。 于是她手脚麻利地跳下了榻,胡乱地穿好衣服,又自昨夜打好的水里抹了把脸后,径直出房去寻瑶琴。 跟着瑶琴外出的一路上,她还有些昏昏沉沉,显然还尚未完全睡醒。 杏儿为了让自己能清醒一些,暗里掐了自己一把。 为了赶走困意,她就盯着小姐的后脑勺开始胡思乱想。 咋回事啊,咋回事啊,救命! 她到底为什么到现在还睡不醒啊? 明明昨夜都睡得那么早了,计划好要去叫醒小姐一次的…… 结果今日又是被小姐亲自过来唤醒的,呸,杏儿真丢人! 杏儿就只顾着在心里暗暗地骂着自己,没注意瑶琴已经停下了脚步,一个不防,直接撞到对方的后背上。 “小、小姐对不起!”杏儿手忙脚乱地伸出手,想替瑶琴揉揉后背,却没想到她直接将身子转了过来。 瑶琴略垂下眸,扫了眼杏儿那只手目前所举到的位置,语气稍淡,“怎么?舍不得放下吗?” “……”杏儿连忙将手收回,下意识地干笑了两声,有些笨拙地想要掩饰此时此刻内心的尴尬。 她颇为心虚地试图为自己辩解,“我就是,怕刚才撞疼小姐了。” 呼,结果险些变成咸猪手。 瑶琴并未过多计较,只是伸出手指来在对方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点了点,“你啊,昨夜分明睡得那么早,起来后怎么还是这般迷糊。” 杏儿抬手捂了捂自己的额头,表情显得委屈巴巴。 虽然她也不知道,但是她现在真的已经清醒过来了,小姐手下留情! 瑶琴拿她没有办法,也只摇了摇头,转身走进店铺,捎带着向身后的人提醒了句,“还不跟上。” 杏儿立即将手放下,转而欣喜地跟紧了她。 瑶琴拿着以前攒下的那些体己银两,在江南买了个不大不小的宅子,安稳地定了居。 又盘下个胭脂店,专门为那些姑娘们的容颜服务。 瑶琴本身长得好看,就是一大招牌,加之嘴也灵巧,生意更是因此而火爆得不行。 第165章 她这店里卖的种类也多,基本上能做到老少皆宜。 但往常来得最多的,还要属年轻的姑娘。 故而当张大婶走进来的时候,很容易就引起了瑶琴的注意。 她打量着店里各式各样的胭脂,明显地拧了拧眉,脸上也现出了纠结的神色。 “张大婶,你也来买胭脂吗?”瑶琴在对方的脸上打量了两眼,随后挑出了一盒给她看,“你皮肤看起来有些干,应该会适合用它。” 张大婶见瑶琴似乎是误会了,连连摆了摆手,“不不不,确实是想买胭脂,但不是给我。” 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昨日应该见过我家那儿媳妇吧,我其实是想买一盒给她。” 张大婶家的活计多,她儿子又在外地跟着位先生读书,准备学好之后参加来年的科考。 家中也就只剩下儿媳妇和她相互扶持。 儿媳妇懂事又能干,可到底还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姑娘家,又怎么能不爱美呢? 于是张大婶就想来买盒胭脂带回去,肯定能让她儿媳妇高兴一些。 “日子过得清贫,也就只能靠着卖养在家里的那几只鸡多换些银两。一部分给儿子送去,另一部分留下补贴家用,委屈那姑娘了……” 瑶琴有意少收了张大婶些钱,得到了几声感谢。 杏儿望着对方拿好胭脂后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们住的地方离张大婶家不算远,还算是街坊,有时候过去串门了还能见到那几只满地啄米的鸡。 杏儿觉得张大婶一家过得有些可怜,于是就将自己积攒的银两拿出了些,准备帮帮她们。 她带走了张大婶家最瘦的一只鸡,然后留下了比它所值价钱高出几倍的银两。 那天夜里她没吃晚饭,只独自悄悄地把那只鸡给烤了。 太瘦了,肉有些柴,不好吃。 杏儿也就没给瑶琴留。 第二日中午的时候,张大婶握着手里的银子,追着问杏儿,“姑娘,你是不是吃了我家的鸡……” 杏儿秉承着做好事不留名,但又不肯说谎,所以只能一见到张大婶就跑。 张大婶年纪大了,腿脚没她利索,自然是追不上的。 但张大婶基本可以肯定,就是这小丫头偷偷帮了自己家,只可惜她不听自己说话。 可杏儿忘了,她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当日夜里,杏儿就收到了来自小姐的询问。 瑶琴的脸上辨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语气有些严肃问她,“杏儿,张大婶家的那只鸡,是不是你吃的?” 杏儿不知道都脑补了些什么,突然嚎了起来,“别赶我走啊小姐呜呜呜,我以后少吃点,每顿不超过两个馒头行不行……” 她抹着眼泪说,“我不走呜呜呜呜……” 瑶琴被她哭得心烦,不由得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无奈地问道,“谁说要赶你走了?” 杏儿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听清了瑶琴所说的话,于是稍显怀疑地问道,“嗯?不、不赶我走?” 她说话时哽咽着,一不留神,鼻子里还冒出了个小鼻涕泡。 “……”瑶琴简直没眼看,突然就有点儿想让她走了。 杏儿手足无措,想着不能脏了小姐的眼睛,又想着不能弄脏了衣裳,最终只得转过身去。 瑶琴既好气又好笑,亲手递了个手帕过去,“拿着,擦干净。” 杏儿瞅了眼,认出这是瑶琴的手帕,自然是舍不得用来做这种事情的。 于是她不知从哪找出块破布,随手擦了擦。 瑶琴收好对方递回来的手帕,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你这是做了善事,又不是没给银两,怎的就把自己怕成这样?” 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张大婶那么急着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偷摸了买了她的鸡,其实是因为那只鸡这几日有些不太精神,她怕是病鸡,再把人给吃坏了。” “为了稳妥起见,待会你就同我去王郎中那里看看吧。” 杏儿如释重负,直接松了口气,应了声“好”。 走在去往王郎中所在医馆的路上时,瑶琴略侧过头,问杏儿,“你怎么这么怕我会赶你走?” “如果我现在将你赶走,你又待如何?” 瑶琴只是出于好奇,于是给杏儿做了个假设问她,却没想到对方立即就当着自己的面红了眼眶。 眼看着这人又要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瑶琴直接伸出了手,无奈地命令道,“不许哭。” 她望着一时愣住的杏儿,解释道,“我就只是问问。” 好在杏儿还算听她的话,几乎转瞬间就将眼泪憋了回去,同时还悄然地吸了吸鼻子。 杏儿望着瑶琴,语气颇为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杏儿以前承诺过,要永远跟着小姐……” 瑶琴少见对方这样的表情,忍不住想逗逗她,“可杏儿以后是要嫁人的,等到时候,你的夫君如何会同意你继续跟着我?” 杏儿回答得却干脆,“杏儿不嫁人!” 她说话时并未过脑,接着脱口而出,“实在不行,我干脆就嫁给小姐好了!” 话一说完,两人皆是愣在了原地。 杏儿反应过来后,脸色爆红,以至于一直盯紧自己的脚尖,不敢去看瑶琴。 第166章 她、她刚才一时激动,不小心把藏在心里的话给说出去了。 杏儿心中忐忑,却察觉瑶琴似乎拉了下自己的手。 杏儿:?!幸福来的这么突然! 瑶琴望她一眼,眸间似乎藏了抹极浅的笑意,“想什么呢?医馆到了。” 杏儿恍惚着应了声,进去后就老老实实地随着王郎中对她望闻问切。 王郎中捋了下自己的胡子,一脸的高深莫测。 有那么一瞬间,杏儿甚至错觉自己可能得了什么了不得的顽疾。 她不靠谱,还是瑶琴记得在旁边问了出来,“郎中,她情况怎么样?” 王郎中猝不及防地露出个笑容,“无碍无碍,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杏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避开了瑶琴望过来的视线。 大晚上的还折腾了这么一遭,杏儿同瑶琴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中悄然地觉出些许沮丧。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时候无疾而终的告白。 呜呜呜,还好小姐没放在心上,要是被拒绝了…… 杏儿正不管不顾地向前走着,突然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拦了一下,原来自己差点撞到了树上。 见她终于回过神了,瑶琴才将手收了回去,“在想些什么呢?要是撞傻了,还想怎么嫁给我啊?” 她说这话时,语气中还带了几分笑意。 杏儿不由得眼前一亮,老老实实也不走神了,安稳地跟在瑶琴的身边。 小姐她!这好像是!同意了伐?! 第72章 番外 阿苗x南宫月 云秣戏即位以后, 正是国务繁忙、大行改革之策的时候,急需助力。 南宫月恰巧具备这方面的才能,于是暂时留了下来, 就住在谨王府里。 南宫宁和阿苗为了陪她,也都留了下来。 南宫宁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妹妹,而阿苗留下来的目的,大概是…… 南宫宁抱着怀中的剑, 若有所思。 她总觉得,阿苗与她的妹妹之间,关系似乎有些奇怪。 但若论起是哪里怪, 她又有些琢磨不出来。 阿苗还是老样子, 不知为何, 每日都想着要与她的那只兔子较劲。 但大月月今非昔比, 有了南宫月做庇护,根本就不怕她。 阿苗只有趁着南宫月不在才能将它抓来, 欺负一番。 在她用手去抓那只兔子时, 腕间系着的铃铛, 叮当作响。 阿苗自地上爬了起来, 表情显得有些得意, “你这个小兔崽子, 被我逮到了吧!” 南宫月的声音突然传来,“阿苗, 你在这做什么?” 阿苗下意识地将大月月藏在了背后,“啊?我没干什么!” 南宫月挑了下眉, 显然是不信的。 阿苗心虚, 不过在南宫月的三言两语之间, 就将大月月给交了出去。 阿苗总表现得并不在意它的那只兔子, 真相却并非如此。 后来大月月找不到了,她比谁都在意。 最开始的时候,是从南宫月那里丢的。 “我找不到大月月了……”南宫月看起来很是着急,“它会不会被人抓去吃掉?” 阿苗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倒是没准,毕竟它都长那么肥了。” 南宫月微蹙着眉,显而易见地觉得不开心。 看对方这副模样,阿苗也就正经了起来,“我不逗你了,我这就去找找看。那兔子平日就喜欢随处乱蹿……” 末了,她补充了句,“没事的。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它找来的。” 阿苗平日里嘴上说着也不知道那小肥兔有哪好,可实际上发觉真的找不到它了时,不由得也心生焦急。 她试着在谨王府的各个地方摇动铃铛,以此来唤那小宠乖乖出现。 一般情况下,只要大月月在附近,听到这铃铛声就会蹦蹦跶跶地出来蹬她两脚,和她玩耍。 阿苗边找,边摇动手中的铃铛唤着,“……大月月?” 她好像…真的找不到大月月了。 等阿苗回来找南宫月时,一副泪痕未干的模样。 南宫月见她垂着头,情绪低落,语气也关切了些,“你怎么了?是不是哭过了?” “我找不到……” 未待阿苗将话说完,她就见到了南宫月怀中的那一抹白,当即变了表情。 “大月月!” “呜呜呜,死兔子,你去哪了啊……” 大月月见主人哭了,少见地没有友好地给对方一脚,乖乖地在她怀里待着。 嗨哟,这凶巴巴的还知道担心它呢? 往常不都天天念着要把它清蒸红烧了么? 等到阿苗调整好情绪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正抱着大月月窝在南宫月的膝边。 她连忙起了身,一时间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察觉耳根正微微发烫,为了掩饰羞涩,她转移话题似的问道,“月姐姐…是从哪里找到的它啊?” 南宫月揉了把怀中大月月柔软的毛皮,轻笑着告诉阿苗,“是在我的榻上,这小家伙窝在那睡着了。” 阿苗不由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她东南西北找遍了都没能发现大月月在哪。 原来是因为她自南宫月这边起,所以唯独遗漏了此处。 尤其…还是在人家的榻上这种地方。 得知真相的阿苗,立即对着在南宫月怀里待得舒服的大月月瞪了眼。 第167章 小兔崽子,可真会给自己找麻烦。 南宫月的嘴角略微上扬,揭穿对方道,“其实你还是挺喜欢大月月的。” “我想它对你…应该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吧?” 阿苗眸光微动,垂下眸道,“它是我阿娘留给我的。” 南宫月见对方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隐隐猜到了些原因。 常理来讲,西域之人避世。 除非有外人来请,一般都会居于固定的地方,并不常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阿苗如现在这般带着耶图索四处游走,显然是发生了些什么。 阿苗想了想,还是将其中的原因告诉了对方。 西域大体分为三个阵营,人虽没那么多,但彼此之间却意外地不合。 阿苗就是其中一个阵容中的少主。 各方几番争斗之下,人员伤亡很是惨重。 阿苗的父母也…… 阿苗突然停了下来,不再说了,南宫月却从她的表情中猜得了一切。 她想了想,将膝上安稳待着的兔子轻轻地放到了地面,转而去抱住阿苗,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墨发。 南宫月突然发觉,她见不得对方难过。 更见不得阿苗当着自己的面哭。 她似乎,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格外在乎眼前这个人的感受。 “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阿苗的阿娘,应该也是想阿苗能够快乐的。” “我和大月月还有耶图索,都会陪着你的。” 阿苗被南宫月这样安慰着,竟然真的觉得好了许多。 她想,她能有机会遇到对方,真好。 第73章 番外 白月离x谢怜静 一连多日, 谢怜静都待在白月离的住处,眼下正哼着个不知名的小调,眉眼间很是惬意。 “如今云儿和她的小王妃来了北楚这边, 我也可以跟着在这边定居了……” “还要多谢师姐愿意收留我呢。” 白月离随手又翻过一页医书,没留给对方半点儿眼神。 只是语气淡淡地问道,“你为什么偏要每日都赖在我这里呢?” 谢怜静面对着白月离时,别的能力不提, 唯独喜欢与她贫嘴。 “这怎么能叫赖呢?咱们忘忧谷谷训第一条,就是师门之间务必团结友爱。” “我又没别的地方住,这顶多算是互助!” “云儿和那小王妃在皇宫内亲亲热热, 我也不好总进去当电灯泡不是……” 见白月离不怎么愿意搭理她, 谢怜静想了一想, 做出个决定, “这样吧,作为回报师姐的收留, 我今晚就请师姐去这北楚皇城里最大的酒楼点桌上好的酒菜可好?” 分明就是这人想去尝尝, 还要做个顺水人情。 白月离看破不说破, 只是淡笑了笑, 答应了下来。 夜里的时候, 谢怜静果然信守承诺, 带着白月离走进了皇城内最豪华的那家酒楼。 谢怜静边随着在前面负责牵引的小二走上楼,边问着他这边有什么出彩的菜色没有。 原本一片好心情, 耳边突然传来道不和谐的声音,“呦, 真想不到, 原来我们白神医也会想到来这酒楼里享受啊……” 是五毒教的人。 五毒教与忘忧谷, 一个害人, 另一个救人,向来并不对付。 这妖女无缘无故地如此数落起白月离,谢怜静自然不依。 于是她斜眼扫了对方一眼,“怎么了,只许你能来,不许我和师姐来了?这酒楼被你们五毒教给包了?刻了你们的名字?” “还有你说话便说话,别在人面前摇来摇去的。我看着就想起来以前抓来试药的那条蛇,成日里嘶嘶示威,恼人得很。最后泡在那些药里,化成了脓水,恶心死了。” 姬雨瑶被谢怜静这般说后,不由得脸色一变,转而去向白月离发难,“白月离,你有琢磨那些针法的时间,倒不如好好管教下你这不识好歹的师妹!” 白月离却只轻描淡写地瞟了她一眼,淡声说道,“嘴长在她的身上,我要怎么去管?我倒是还想让你闭嘴,你会闭吗?” “而且我听说半月以前,你的那位师父不过被旁人言语间刺了几句,你可是当场就丢了不少毒物过去,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你的那位好师父可也能管的住你了?怎么到了我这里,就要平白受你的指责?” 白月离性子淡,平日里会嫌麻烦,不爱与人争吵。 但真当她开起口来有心辩驳之时,却是条理清晰,极为擅长切中要害。 谢怜静若有所思,随即恍然道,“不亏是五毒教的妖女,手段这么阴毒不算,原来对人对己还有着两幅面孔啊……” 她们师姐妹一唱一和,气的姬雨瑶反驳不出什么话来,只伸出手指对着谢怜静指了过去,“……你们!” 谢怜静如同吓到般退后了两步,有些夸张地摆了摆手,“别指我别指我,谁知道你是不是说不过就开始暗里下毒。” 姬雨瑶深深地望了谢怜静一眼,将手指重新收了回去,同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好啊,你们等着。” 若真交起手来就是一对二,姬雨瑶自知并不具备许多胜算,更何况还有正事要办,不想在此继续浪费时间。 她转过身主动离去,眸间晦暗:就让那谢怜静逞一时口舌之快又何妨? 今夜,就送她一份大礼。 第168章 等谢怜静准备迈入小二为她们带到的雅间时,白月离却猝不及防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谢怜静的眼中流露出些许的疑惑,于是转头望她。 为这人号过脉后,白月离才算是安下了心,陪她一起在那张饭桌前坐下。 “姬雨瑶素来报复心重,你刚才离她近了一些,她话里话外又存有异样,我就帮你号了号脉,检查……” 谢怜静不等白月离将话说完,就已经利落地点了几样菜,捎带着打断她道,“师姐关心我,我知道。” “……”白月离了解对方的性格,动了动唇,还是无声地承认了下来。 谢怜静就总是这样,嘴上偶尔会说些撩拨你的话,但又没有挑明,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不过,这样其实也挺可爱的。 两人间相处的日子还长,那么久她都等了,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思及此,白月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望向那边已经开始大快朵颐的师妹,眼中闪过抹极浅的笑意。 酒足饭饱过后,谢怜静和白月离一起回到了白府。 甫一进屋,谢怜静就察觉出了自身存在的某些异样,她立即皱紧了眉,回想起在酒楼里同姬雨瑶交涉时的过程来。 “那该死的妖女,心肠太歹毒了!下次再让我见到她,绝对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月离心中慌乱起来,当即上前几步,察看对方的情况。 该死,那时被姬雨瑶糊弄了过去。 姬雨瑶从一开始想要在谢怜静身上动的手脚,就不是什么毒,而是春/药。 谢怜静咬紧了唇,显得有些无措。 倒也不是什么医者不自医,这春/药的药效劲猛,属实是让人招架不住。 白月离见这人实在难受,眼中不由得变得犹疑起来。 谢怜静意识模糊间,嗓音娇媚了些,软声唤道,“师姐……” 白月离只觉心头都被这人唤出了一阵酥麻。 谢怜静向来嘴硬,更兼得理不饶人,从来不肯好好唤她。 即便哪日变得乖顺了,也定是暗里琢磨着些什么鬼主意。 如这般心甘情愿,还算是第一回。 谢怜静只觉周身像是处于火炭中,烫得厉害,急需有些什么清凉的东西来缓解。 她意识朦胧之间,只觉得白月离身上的温度似冰,抱起来冰冰凉凉的,似乎刚刚好。 白月离伸出左手抚了抚如兔子般主动窝进自己怀中的人的墨发,另一只隐于袖间的右手,紧了又紧。 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虽然一直对谢怜静有意,但无奈对方对感情这方面实在是太过于迟钝了些,偏生自己也是个脸皮薄的。 那层窗户纸,就算是到了如今,也还是没能戳破。 白月离正于心里挣扎着,却突觉耳边被人温温地吹了口气,“师姐,帮帮我……” 谢怜静主动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呢喃道,“……你不喜欢我吗?是你的话,我很愿意。” 某根名为“理智”的弦,倏忽崩了。 她说,是自己的话,她很愿意。 原来一直以来,她对自己,也并非无意。 先前的迟疑消散,白月离的眉眼,转而变得极尽温柔起来。 她答应了邀约,专心起同对方,共赴沉沦。 第74章 番外 云谨x秦盏洛 自从云谨的心结解开之后, 其实夜里已然可以安睡。 她一直羞于言出口的某个事实便是:秦盏洛的体香不仅是好闻,还意外地有着不错的安神功用。 近来天气炎热,寢殿中放了好几桶冰块用以降温, 但都不太管用。 云谨便再度犯了老毛病,难以入睡。 这次的原因并非源于身体,就连安神香也难以解决。 秦盏洛见不得对方受苦,便暗里去找了谢怜静, 想寻觅出个好办法。 谢怜静想了一想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只消身体辛劳一些, 此症自解。” 秦盏洛若有所思, 淡声重复了遍, “……辛劳?” 可又不能唤阿谨去做些什么重活, 更别论就连让她绕殿跑上三圈自己都会觉得不舍…… 谢怜静见对方没真正理解自己藏着话里的意思,也是心中无奈:难道这两个人之间, 相处起来一直都是那么纯洁吗? 自从她与白月离确认好关系之后, 可没像她们一样。 谢怜静嫌麻烦, 也就不爱继续卖关子了, 直白地明示出来, “床榻之间, 不治而解。” 秦盏洛瞬息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一时间耳根也随之变得微微发烫。 好像…倒也不是不行。 当晚回去之后, 秦盏洛便如此同云谨实施了一番。 “盏洛,慢些。” 云谨半睁着眼, 像是有些承受不住, 眼中有两颗泪滴滑落下去。 秦盏洛小心翼翼, 将那泪珠尽数吻了去。 转而动作轻柔地安抚着云谨。 她以前就想过, 想看对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如今虽未那般,好歹也算大同小异。 阿谨哭时的样子,果然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