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马甲掉了》 第1章 《老板,你马甲掉了》作者:秋沉水【完结】 本书简介: 拒绝潜规则而失业后,沈问津因那张赏心悦目的脸上了一小会儿热搜。 不成想第二天清晨,狗没睡鸡没起,他却接到了高中同桌兼死对头的慰问电话。 齐客:“我在干视频博主,有个团队,来么?” 沈问津:? 沈问津怀疑这人在梦游。 工作和面子,当然是面子重要。 于是第三天,很要面子的沈问津拖着行李箱站到了齐客的公司门口。 ……他大爷的,那人开了一年八十万。 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他又不是陶渊明。 - 来公司一个多月,沈问津适应良好。 同事抽象但氛围和谐,老板高冷但做饭好吃,自己的博主之旅虽有波折,但也算蒸蒸日上。 除了有一点令他有些费解…… 为什么某天无意间瞥见老板的微博小号时,上头挂着的是“齐津超话主持人”的牌子?! ★很爱装哑巴的冷脸情种老板x反射弧有点长的从善如流金贵美人 ★一些某人长达八年的暗恋 ★1v1,he - 第1章 “哥,后会有期。” 小助理垂着眼,为沈问津拉开了车门,脸上的表情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看着有些滑稽。 九月的阳光不太毒,轻轻巧巧穿过树荫,斑驳无序的影子在微风里乱窜。沈问津定定看了眼那光污染有些严重的大楼,拍拍小助理的背,随后低下头,游鱼似的钻进车里。 屁股刚着陆,沈问津似是想起什么,忽又拽着门把手探出一半身子,道: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这表情,真的很像是给我过头七。” “哥。”小助理吸吸鼻子,“要真是头七也好,我还能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沈问津:? 沈问津不怎么擅长煽情。 他抿着唇,想讲点什么,半晌后却只是攥了下包带儿,另一只手往外探,在呆愣愣站着的小青年头顶虚虚停了会儿。 须臾,五指往侧边落下去,重重在那肩上拍了两把,给人拍了一个趔趄。 “我走了。”他道。 “嗯,哥您保重。”小青年捂着肩,哽咽一声,“哥您饿了记得吃饭,困了记得睡觉,下雨天记得打伞。” 沈问津:…… 自己不会煽情,这人倒好,乱煽情。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形象么?”沈问津问,“是个……” 他斟酌了半天,在自己的墨水袋儿里掏了又掏,好容易找着个稍微文明点的词,把说了半截的话续上了。 “是个糊涂蛋?”他问。 “哥您不糊涂。”小青年一板一眼地说,“您就是太挑。没好吃的饭宁可不吃,没干净的地儿宁可不睡。” 沈问津:…… 沈问津要面子,下意识反驳道:“年纪轻轻,话不能乱讲的。他们给我的营养餐我哪次没吃?” “嗯。您吃。”小青年轻轻说,“就是要先挑半个小时的胡萝卜丝。” 沈问津:…… 前排的司机听俩人说相声,似乎听得挺起劲,还回过头看热闹。 沈问津朝他笑笑:“这人不太会说话。” 司机点点头,也跟着笑,就是这笑有点太夸张了,笑得沈问津心里发毛,干巴巴“哈”了两声,继续道:“是挺好笑哈。” “好笑。”吐了俩字出来后,司机那快咧到耳根的唇角忽地收住了,“所以您还走吗?您再不走,警察都要来贴罚单了。” 沈问津:…… 沈问津低低说了声抱歉,小助理在一旁也说抱歉,不敢再拉着沈问津说东说西了,淌眼抹泪地挥手道别。 阳光毫无分寸感地闯过窗户,直直往沈问津眼里钻。沈问津不动声色地往中间挪了挪,便听司机在前头问:“你从那楼里出来,又长得那么俊,是明星吧?” “不是。”沈问津一顿,随即回答得毫不犹豫。 “诶呀。”司机叹了口气,“我还说你长得像我姑娘墙上挂着的海报里的明星,还寻思帮她要个签名。” “那您可得失望了。”沈问津笑道,“这年头,您见哪个明星出门不戴墨镜不戴口罩的?” “这倒也是。”司机把着方向盘想了会儿,接着说,“我倒不失望,就是我那姑娘怕是要失望了。我总听她说,她偶像长得俊,但资源少得可怜,可能命不该红。最近好像合约还快到期了,也不知道咋样了。” 叫了个出租车就被诊断为命不该红的某人:…… 沈问津扯着嘴角:“看不出来,您还对这有研究。” “嗐,我哪有什么研究。”司机在等红绿灯,一面摇摇头,“耐不住我姑娘一直念叨,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司机不说话了,沈问津挺着的腰瘫软下来,往后靠到了椅背上。 窗外车水马龙,高楼树木飞速倒退,所有事物都是高强度运转着的样子,令沈问津有些恍惚。直到车子缓缓停下,前头的司机说“请带好随身物品”,视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激得倏然聚焦时,他才猛地意识到—— 一切都结束了。 其实严格来说,他方才也不算说谎。 明星明星,明亮的星星,自然要闪闪发光。像他这种光鲜了一年就销声匿迹的,顶多算个卫星。 第2章 况且他现在连卫星也够不着—— 上午刚解的约,他现在就是个无业游民。 - 沈问津很庆幸当初听了一算命先生的话,和星峰传媒只签了五年。 娱乐圈不乏俊男美女,但像他那么漂亮的脸实不多见。脸上的攻击性很弱,棱角没有那么分明,一双桃花眼天生含情,掀起薄薄的眼皮朝人看去时,很容易令人产生“他很好拿捏”的错觉。 星峰传媒还算捧他,出道第一部 戏就是个小成本网剧的大配角。虽然曝光度没有那么高,但给他吸了一大波颜值粉,勉强挤进了七八线演员的行列。 然仅限于此了。 第一部 戏演完,星峰传媒马不停蹄给他续了一部国民度挺高的综艺,并为他约见了导演。他有些讶异,以他的咖位,上这综艺是“武大郎摘柿子”——远远够不上。 饭桌上,他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大佬想潜规则他。 沈问津自认并不是什么道德底线很高的人,他拒绝人只是因为—— 懒。 开玩笑,他这么一个挑剔的人,伺候自己都伺候不过来,还指望他去伺候别人? 互惠互利是所有圈子共同的行事信条。他没能带来什么惠,甚至因为拒绝得太过干净利落得罪了大佬,于是资源垫底,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称得上雪藏。 娱乐圈里最难捱的就是雪藏。 从万人追捧到无人问津,一夕之间如坠千丈。纸醉金迷下激起的蓬勃欲望就此再也得不到满足,能挺过来的由奢入俭,挺不过来的听天由命。 沈问津倒是适应得挺好。 他似乎没什么欲望。 长了张甚是风流的脸,那方面却跟块木头一样。 他挑,正常范围内的挑,不过是比一般人挑食一些,洁癖严重一些。 拍第一部 戏赚的钱被他尽数存起来了,没有拿去花天酒地,犬马声色,就这么支撑着他走过了无戏可拍,无钱可挣的剩余三四年。 沈问津挺感谢这段时间,算是人生中一小段无能为力的空挡,让他得以静下来思考许多事,也重新捡起了从前因没空而错过的技能。 合同到期,公司没有拖着他,干脆利落地放他走了。 沈问津想,他还算得上幸运,只是丢了工作,身心健康没出什么大问题。 沈问津倚在家门口,不急着开门,打开手机看了眼银行卡。 账户里仅剩了小几万,仅能支撑他三个月的房租和日常开销。这意味着,假如没能在这三个月里找到工作,他就彻底成了个穷光蛋,要不投奔父母,要不带着铺盖卷儿滚去睡桥洞。 正看着账户余额皱眉,忽见界面上方弹了个白条出来。沈问津追着白条进了微信,见是那小助理发来的慰问。 常洛:到家了吗哥。 常洛三年前来了星峰娱乐,现在还只是个打杂的小助理。或许是和没活可干的沈问津惺惺相惜,他时常溜去沈问津那儿天南地北地侃胡话,一来二去便混熟了。 沈问津想了想,边开门进屋,边打了几个字过去。 沈问津:到了。下班后来我家不,聚个餐,我亲自下厨给你吃。 常洛:嚯,哥,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 沈问津:没。买点预制菜回来热一热。 常洛:…… 沈问津看着那六个点儿,有点不服气,想说“怎么的热预制菜就不用开煤气灶了不是下厨了”,打到一半,那边蹦出来一个语音条儿。 常洛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哥没事儿,我下班顺路买点菜,上门做给你吃。” “哟。”沈问津也改发语音,“还是你厉害。那我先道声谢,到时请你喝好酒。” 俩人又侃了阵,那边歇了声,估摸着是突然来活了。沈问津从微信切出去,有些百无聊赖,习惯性切进了微博,思索片刻,发了条动态—— “失业了,谁给介绍个工作。” 十字俩标点看上去有点干巴巴。沈问津这么想着,呆了会儿,随手来了张自拍。 内娱男星自拍走两种极端,要不让人感慨鬼斧神工,看了自拍浑身通透;要不角度刁钻得爹妈不认,直想让粉丝送他去上自拍进修课。 沈问津属于第二种。 但是他的五官又极好,刁钻的角度下反而生出了一丝荒诞的美感,漫不经心的构图增添了几分亲切,不加修饰的灵动面庞仿佛能冲出画面,向屏幕前欣赏照片的人垂眸问好。 有粉丝不太买账。 花蝴蝶i:哥您在用您高贵的脸干什么!就该送您去韩国进修自拍! 小深想睡觉:发出尖锐爆鸣!哥您不要这美貌就给我!我一天拍十个小时的照片! 周周转转-:大家不要被我老公迷惑了!这才是他真实的美貌![图片][图片] 有粉丝开始舔屏。 wohenhao:啊,我命中注定的老婆!老婆这么拍一定是在吸引我的注意吧! beacky2008:妈呀老公帅得有些超过了。 也有关注点转到文字上的。 今天好焦虑啊:我:苦于找工作;津哥:苦于找工作。四舍五入我=津哥。 酸梅jinni:老公来我这儿上班!工资你定! 洛阳客:呜呜,老婆是退圈了莫?以后在电视上看不到老婆了莫? 十分钟涨了百来条评论,满屏的老公老婆差点让沈问津以为自己会变性。他信手挑了几条回复,目光移到“退圈”那条评论上,顿了顿,开始斟酌用词。 第3章 打了删,删了打,最后缩成一个字,发了出去。 沈问津:对。 第2章 楼中楼叠得很快,下边一片哀嚎,有因将来看不到帅哥而捶胸顿足的,也有关心他现在的状态的。沈问津简单安抚了下大众情绪,摁灭了手机,想了想,给桌上摆着的台式机开了机。 空闲的三四年并不是呆坐着消耗光阴,他开始学习一系列将来可能会用到的技能。从作图到建模,从剪辑到调音,软件运用从生涩变得纯熟,不说是大师水准,至少当一个独立的自媒体人已经是绰绰有余。 窗外有片梧桐叶飘转而下,不急不徐地上了窗台,被沈问津打开窗户拣了进来,捏在手里把玩了会儿。 趁着这一因失业而过于清闲的下午,他又扩充了一下自己的素材库,顺便剪完了上次还差一小半收尾的视频。 转眼便是黄昏,和夜幕一起到来的是常洛的语音电话。 “哥我出门了,大概再过半小时到你家。”经过电流处理的声音显得有点儿失真,“哥你家油盐酱醋应该有的吧。” 沈问津沉默了。 那头敏锐地从这片刻寂静中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不是哥。”常洛有些呆,“您厨房里有什么?” “唔。”沈问津想了会儿,如数家珍似的往外抖,“煤气灶,电饭锅,冰箱,水池……” “停!”常洛声音高了八度,“您不要告诉我家里一点调料都没有!您从来不做饭的?!” “只有醋。”沈问津一五一十地说,又补充了句,“之前外卖剩下的醋包。” 常洛:…… 常洛服了。 “行,哥您也别忙活了。”常洛叹了口气,“我去超市一并买了吧,到时给你搁厨房里头。” “多谢。”沈问津笑道,“八百八十八转你支付宝了,请查收。诶别给我转回来啊,不然拉黑你。” 常洛还想说些什么,便听那头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传来“嘟”的一声,像是半句话也懒得多讲似的。 常洛:…… 都失业了还这么挥霍,这人是真天生富贵命。 不像自己,在菜市场里能为一块八毛的子儿和人讨价还价半小时。 小青年于是和支付宝里的八百八十八干瞪眼,半晌后叹了口气,收起手机,认命般朝超市游去。 常洛任劳任怨地提溜着两大袋东西敲开沈问津家门时,看见那人已经收拾好了餐桌。餐布摆得像模像样,两个高脚杯里盛着一半的红酒,在顶灯的照射下散着成条的光。 “哥。”常洛瞋目结舌,“是不是太隆重了些,再加根蜡烛就成烛光晚餐了。我都怀疑您要跟我表白……”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脑袋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记。沈问津倚着门,笑道:“不会说话就闭嘴,再胡说我给你东西带人一起丢出去。” 常洛换鞋进屋,沈问津接过了他手里的两大袋东西,颠了颠,评价了句:“还挺沉。” “能不沉么?”常洛说,“油盐酱醋茶都在里头了,案板和刀我觉得您也没有,于是也给拎回来了,还有各色蔬菜肉挂面速冻馒头速冻饺子……” “停停停。”沈问津打断了那人一板一眼报菜名似的一长串,吸了一口气,问,“这一晚上吃得完?” “您看我俩谁像猪?”常洛道,“这些都能在冰箱里放上个把星期,就您这挑剔劲,点外卖一顿不得五十起步啊,不如自己做呢。” 沈问津瞪着眼,半天没说话,直到看着常洛自如地钻进厨房,开始洗菜切菜,这才吸了口气,跟了上去,沉沉开口,语气幽怨得像是去忘川河里游了一圈。 “你让一个只会泡泡面的人做饭养活自己……”他说,“是不是怕我活得太久?” 常洛手下的刀不停,也不抬头看他,自顾自说着:“做饭可简单了,哥您这么聪明,一定一看就会。” 沈问津:…… 沈问津:“我谢谢你。” 常洛:“不客气。” 饭菜出锅上桌,俩人边吃菜边聊。常洛开始吐槽他跟的另一个艺人,人不红还爱耍大牌,他后天就要跟着人进组,少不得吃一阵苦头。 沈问津拍拍他的肩:“钱难挣,屎难吃。” “别光说我了。”常洛嚼着排骨,含糊不清地问,“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嘛……”沈问津看着碗里的汤,搅了两筷子,再抬起头来时,笑道,“估计是做自媒体博主。” “好主意!”常洛眼睛一亮,“就哥这张脸,啥都不用说,往镜头前一坐,流量就蹭蹭蹭往上涨。” “嘶。”沈问津咬了下舌头,“我倒不急着露脸,之前剪了个视频,定时今晚六点半发,先试试水。” 常洛听罢打开手机看时间。各色通知在界面上方弹着小窗,他不知瞥见了什么,眉头忽地一蹙,手指飞快在屏幕上点了点,切进了微博。 看了十几秒,他猛地叫了声,平地起惊雷,吓了专心致志干饭的沈问津一跳。 “咋了,一惊一乍的。”沈问津问。 然后他看着眼前的小孩抬起头,望向自己的眼神像是瞅见满身金光的如来佛祖。 “你上热搜了!”常洛喊道。 常洛很激动,却见当事人反应平平。沈问津慢慢划开屏幕,平静地点进微博,在常洛期待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原来长成这样的帅哥也会失业吗这一词条,放下手机,继续夹着宫爆虾球吃。 第4章 常洛:? “哥。”常洛说,“想问一下,热搜上那人是你童年走散的双胞胎吗?” 沈问津:? “不然你咋没反应,我还以为那人不是你。”常洛继续道。 沈问津:…… “我该有什么反应?”沈问津抱着碗叹了口气,“失业难道是件好事?” “倒不是……”常洛盘了会儿逻辑,“哥你看,你因为失业上热搜,说不定第二天就会有工作来找你了对吧。” “况且……”常洛划拉着词条,“下边全是在问帅哥的信息的,我超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多美照,你的粉丝是倾巢出动给你安利了吧。” “说不定马上就有什么看脸的工作找上你的,当然不是说您业务能力不好,只是您这脸实在太出众了,往哪儿一杵,谁不多看两眼呐。” 沈问津觉得常洛在胡扯——指马上有工作找上自己这事。 于是第二天清晨被电话吵醒的时候,他先是一肚子起床气,而后猛然记起昨晚聚餐时常洛的话,觉得这小子的嘴一定是在普陀寺开过光。 因为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我这儿有个工作,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沈问津瞬间清醒了,从床上坐起来,抓了两把那一头乱糟糟的毛,声音漏着刚睡醒的一丝丝哑意。 “您哪位?”他问。 电话那头兀自静了会儿。 沈问津觉得这静得有些莫名其妙,以为那头没听清,正准备再重复一句,便听听筒里传来有些讶异的一声: “你没给我备注?” 嗓音很低,经过电子处理还带上了一丝丝电流音,像是深海里打着灯笼的鱼,直直往沈问津耳道里钻,令他耳朵上浮起了点小疙瘩。 有些痒。 像被电了。 将手机拿离耳朵,搓了搓耳廓,沈问津被电得慢了半拍的脑子这才注意到对面方才说的话的内容。 备注? 沈问津接电话时有点懵,昏沉的状态没比死人好多少,只是凭着本能按下了接听键,自然没注意屏幕上的界面。被对面这么一提醒,他的目光便往手机上飘,试图分辨出对面是谁。 这一看就是一愣。 “齐客?”他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这一嗓子吼出了能被投诉清晨扰民的架势。 手机上跳着的赫然是微信语音,上头“齐客”俩字异常瞩目。 自从高中毕业后,俩人便基本再没联系,像是彻底消失在彼此的生活里,逢年过节连个礼貌性的“新年快乐”也无。 沈问津有时候想起齐客,都会怀疑这人已经给他删了。 所以现在的这通电话就显得异常惊悚,很像已经宣告社会关系死亡的前任突然打电话来慰问最近身体好不好。 会让人怀疑自己被前任传染了艾滋。 “你咋突然诈尸了?”沈问津问。 齐客又静了会儿。 沈问津已经习惯这人突如其来的沉默。高中三年间,他从一开始的被对方说话说一半急得跳脚,到后来的爱说说不说拉倒,很难说不是一种自我防御。 以保护自己不被那不长嘴的人气死。 他拽着枕头,默默数着秒数。果见五秒之后,听筒里重新传来了声音。 “我在热搜上看见你了。”那人说,“刚好我这儿有个岗位空缺,挺适合你。” 顿了顿,他又说:“毕竟是曾经的同桌。” 沈问津听懂了他没说出口的下半句话: 毕竟是曾经的同桌,能帮就帮一把。 沈问津觉得在齐客的嘴里,自己好像成了一个快嗝屁了的流浪汉,只等着有人能发发善心,给自己一口饭吃。 自己还没落魄到那份上呢。他想。 沈问津把枕头抛开了,重新平躺下来,另一只手朝虚空挥了一拳。 “不劳您费心。”他说,“我还没到马上饿死的程度。相比于去您那边给我俩添堵,我想我还是去看看别的工作比较好。” 自己的第一支视频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已经有了六七万播放量,对于新人来说,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 沈问津觉得自己能吃自媒体这碗饭。 那边又不说话了。 沈问津习以为常,准备再唠两句“今天天气挺好”“祝你工作顺利”等客套话就挂断电话,不料“今天”俩字刚出口,便听那头沉沉叫了声什么。 “沈问津。”齐客道。 被人连名带姓喊出口的感觉很奇妙,特别是那人曾经还和自己不太对付时。沈问津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了搓胳膊,问什么事。 齐客继续往下说:“你先别忙着拒绝。岗位工作需求和薪资待遇已经发你了,你看看再给我答复。” 沈问津一愣,便见齐客像是生怕听到一个“不”字似的,撂下这句话便火急火燎挂了电话。 沈问津:…… 造孽啊,大清早被人吵醒,莫名其妙听人给自己安排了一顿,关键那人还是高中时自己的死对头。 居然要死对头可怜自己,给自己一份工作,做人混到这份上,也挺惨的。 窗外的风不知在发什么疯,原本还算平静的雨丝突然开始狂轰滥炸,拼命击打着窗户,霹雳啪嗒吵得沈问津心烦。 用被子蒙住头在床上滚了一圈,沈问津觉得,自己八百年维持在一个水平上的起床气更严重了。 第5章 第3章 沈问津阖了会儿眸,又睁开了,躺在床上和天花板上的顶灯大眼瞪小眼。他一脑门子黑线,只感觉现下的自己就像在大冬天被泼了十盆凉水,清醒得能直接穿去古代上朝。 再也睡不着了。 高中那会儿,齐客顶多不爱说话,问他点什么事儿不如去问校园里的野猫;现在倒是会说点话了,但一开口就让人想把他的嘴重新缝上,巴不得不认识他。 谁家好人踏马早上六点钟打电话?! 洗漱完,沈问津正准备下楼买早饭,忽又一滞,盯上了昨儿那小青年拎来的两大袋东西。 常洛昨儿把它们全塞冰箱了,他记得里头似乎有鸡蛋……? 果不其然,拉开冰箱门,只见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一叠鸡蛋。沈问津手指动动,捏了颗看着顺眼的出来,另一只手摸出手机,开始搜索“如何做鸡蛋羹”。 至于半小时前齐客发来的岗位说明—— 妈的,害得自己少睡了仨小时的东西,鬼才看。 - 沈问津不是鬼,所以他看了。 但这纯属意外。 他把这事儿当成笑话讲给了常洛,狠狠控诉了那人扰人清梦的恶劣行径,不想对面只是浅浅顺着他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而后直言:“哥,你没看他发来的那文件对吧?讲真,面子在钱面前没有那么重要。” 沈问津:…… “不。”沈问津咬紧事实不松口,“男人的面子大过天。” “那您至少看一眼嘛。”常洛叹了口气,“不然您这故事少了个尾巴,我心总痒痒的,真的好奇他会给你介绍啥工作。” 很要面子的沈问津怀着“可不是我自己乐意看的是常洛那小子非要看我拗不过”的心态点开了齐客的对话框,对着那标题为“岗位介绍”的pdf瞪了半天眼,终于还是戳了进去,一目十行地往下读,心理别扭得地像是在看前任分手一年后突然发来的长篇大论的小作文。 然后越看越懵。 他没想到,岗位是自媒体公司的出镜艺人。 更没想到,税后工资零零总总加起来能有一年七八十万。 不是,这啥公司?咋这么有钱?刚入职的新人就给这个数?! 他方才满心别扭,看得很快,究竟只是走马观花似的浏览了一遍,除了“自媒体”和“八十万”啥也没记住。他于是就“是啥有钱的公司”这一命题开始在文档里抓关键词,抓到了令他更懵的九个字—— 松下客文化有限公司。 自媒体,松下客。 俩词连起来,沈问津脑子里自然而然浮出了处理结果—— 喜音平台上那一粉丝数高达千万数量级的,名为“松下客人”的账号。 卧槽,这么牛。 他记得,松下客团队常出镜的艺人共有四人,除去“松下客人”这一总账号外,也分别有各自的账号,做不同类型的视频。 四个人里头并没有齐客,所以齐客是…… 善用百度,“松下客”+“齐客”俩关键词打进去,他搜出了一个令他瞠目结舌的结论—— 齐客是松下客公司的创始人和法定代表人。 换句话说,他踏马的居然是老板。 难怪电话里的他听起来那么有底气。 沈问津把文件里的内容转述给常洛的时候,界面上方挂了半天“正在讲话……”,最终飞过来一个空的语音条。 沈问津:? 那边改打字。 常洛:不是,哥,我太震惊了。 常洛:我超,松下客一年八十万请你你还不去。你不去,这机会给我,我替你去了好不好[大哭][大哭] 沈问津:行,我问他一声,把你推过去。 常洛:不是哥,我就这么一说。 常洛:诶话说松下客的视频我经常看诶,超爱。 常洛:哥您去那边帮我要个签名呗。 常洛:[可怜][可怜] 沈问津:…… 沈问津看着网线那端屁股歪得没边的小青年,很想给人拉黑。他正准备随便发个什么结束这段对话,便见那头继续一阵阵往外吐字。 常洛:话说,齐哥现在都不咋出镜了。 常洛:当初吸了那么一大波女粉,可都盼着他重出江湖呢。 沈问津看着这句话蹙了蹙眉,打了几个字过去。 沈问津:他以前还出过镜?我咋不知道? 常洛:大概四五年前吧,那个时候他们团队只有三人,才小几万粉丝。哥你不知道很正常,我也是最近爱上他们的视频,去考了个古才知道。 沈问津对着屏幕眯了会儿眼,视线又从手机上挪开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窗外的鸟雀停在枝头摆尾,三短一长地唱曲儿,歌颂初秋凉薄的日光里慢慢闲下来的日子。 沈问津听了一阵鸟鸣,把目光转回手机上,阖了半晌眸,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敲了几下键盘。 沈问津:行,我去。 常洛:??? 常洛:哥你咋就改变想法了? 沈问津:我觉得你说得对,面子没有钱重要。 常洛:欸嘛哥,您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沈问津不说话了。 沈问津没说谎,只是隐藏了一部分真实目的。钱固然重要,但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他脑海中突然浮起的,四五年前的元旦前一天。 第6章 说齐客和他自高中毕业以来再没联系其实不太准确。他们打过一个电话。 大二的十二月三十一日那天,院里聚餐,每桌人都抱着酒侃天侃地,喝出了半个学院的醉鬼。 沈问津酒量不太好,本只想着浅浅尝一点,但他经纪人刚帮他谈成了一部戏的消息不知从哪儿泄了出去,一时全学院都知道了,关系好的挨个儿过来和他碰杯。 他只得半推半就,把自己喝得如踩云端。 眼瞅着已然四五杯酒下肚,后头还源源不断涌人过来,沈问津心里暗暗叫苦,恨不得从没接下过那部戏。兜里的手机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响起,喜从天降,他赶紧借口接电话脚底抹油开溜。 溜到清净处摸出这救命的宝贝,却见界面上跳着的是“齐客”俩字。 沈问津像是不认识这俩字似的,瞅着它瞪了会儿眼,才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齐客?”他叫了一声。 那头静了三四秒,说嗯。 “怎么了?”沈问津问。 那头不说话,沈问津倒也不催,半倚在灯火阑珊处,看着不远处觥筹交错的人群。他们挤挤挨挨地碰杯,又挨挨挤挤地说小话,阵仗大得像是在参加什么典礼。 就这么静了许久,久到沈问津以为那人不会开口时,忽听得顺着网线传来的低低一声。 “没事。”齐客说。 沈问津:…… 许是因着喝了酒,消极的情绪被酒精麻痹掉了许多,或是因着成年后曾经恩怨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沈问津忽然觉得,电话那头其实也没那么讨人厌。 细想来,高中时他俩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过节,只是一个是艺术生,一个是正儿八经文化生,可能气场不太合。沈问津觉得齐客一天到晚板着一张脸,跟谁欠他八百万似的;再加上这人总不乐意开口,锥子扎不出来一声,屡屡让自己感到万分挫败。 某次沈问津听着了一八卦,想逮人分享。好巧不巧他的好哥们没了人影,于是乖乖坐在位置上的同桌齐客便成了他的新目标。 “诶,跟你讲一事。”他拍了拍齐客的肩。 齐客此时正拧着茶杯,准备倒水喝。这人动作不停,旋开了杯盖儿,而后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像是在说:“有屁快放。” 沈问津被这似是不耐烦的视线一盯,分享八卦的热情当场被盯没了一半。他张张口,把去艺考培训机构里上课时吃到的瓜删了几个,只留了俩最精彩的,一股脑儿往外倒: “你知道吧,我们那一块儿的学生里有个人穿aj,他说是他女朋友给他买的,结果后来发现他女朋友就是机构老师,但这aj是另一个女生送的……” 齐客支着脑袋听完,什么话也没说,自顾自往小杯子里倒了冒着白气的水,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抿。 沈问津:…… 齐客并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和他说话,十次里有八次得不到回应。 沈问津在位置上兀自坐了半晌,散了会儿冷气,直挺挺起身,往办公室拐去。他站在班主任桌前,撸了下袖子,开门见山: “我要换座位。” “为什么要换?”班主任问,“是在最后一排看不清黑板么?” “没。”沈问津说,“和齐客坐同桌,我会折寿。” 班主任是个年轻小姑娘,笑起来像是夏日里的风铃响。旁边的数学老师是个秃了一半的大叔,笑起来像是冬日里的鸭子叫。 “问津,你走艺考,但文化课不能落下的。我本想着,齐客这个班级前三在你身边,你有啥题还可以问问他。”班主任笑意还没完全收回来,弯着眼问,“怎么就能折寿呢?” 沈问津想说他踏马的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又觉得因为对面少说了几句话就跑去办公室嚷着换座位的自己多少有些矫情。 “没事。”沈问津对着桌子又散了半天冷气,最后叹了口气,“算了老师,当我啥也没说。”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一顿,又转回来,撑着桌子说:“老师,您别和齐客讲。” 他自认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思考了会儿,觉得自己可能和同桌气场不太合。于是此后的两年间,他尽量控制住了自己的嘴,能不讲的话就不讲,实在要讲的也先做一百遍心里建设,保证自己不会被那锯嘴葫芦气到,再朝身边开口。 他觉得自己已经被齐客修炼成了木鱼,庙里的和尚都没他情绪稳定。 可能是大学里来来往往的人让他有些疲于应付,这会儿的齐客反倒令他生出了几分久违的亲切感,像是名为生活的布袋子裂了一条缝,让他恍惚间回到了除学习外诸事不必管的高中,得以在日复一日的疲于奔命中喘息几口。 沈问津又看了会儿远处吵嚷的人群,而后低下头,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突然想说点什么。 “你最近在干嘛?”他问。 那头又是沉默。 沈问津习以为常,自顾自往下说。 “我最近忙死了。”他蹙着眉道,“我俩月前签上了星峰传媒,经纪人给我接了一部戏,我现在被他们轮番敬酒,快喝死了。” “你知道的,我本来酒量就不好。” 这会儿,那头倒是即刻有了动静。 “我不知道。”齐客惜字如金。 “啥?”沈问津脑子被酒精麻痹了大半,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即他便听懂了那边在反驳自己的那句“你知道的”,于是轻轻“啊”了一声。 第7章 “对,你确实不该知道。”他说,“你又不是周艇京。” 那头静了一小阵,忽问:“谁?” “周艇京啊,曾经拉着你跳舞的那个。” 齐客似是想起来了,短促地“哦”了一下。 “这下知道了吧?”沈问津问。 “嗯。”齐客说。 齐客“嗯”完静了一小会儿,没静太久,赶在沈问津说话前补充了“嗯”的意思。 “知道你醉了。”他道。 “你胡说。”沈问津蹙着眉,“我没醉。” “是吗?” 沈问津被问得一愣,张口就想说“当然啦”,随即听见电话那头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接着一字一字地往外吐: “第一,他叫周景汀。” “第二,从没人拉我跳过舞。” 第4章 沈问津:…… 沈问津一时有些恼,嘟囔了句:“你话怎么这么多。” 话出口,他又觉得有些可笑。说齐客话多无异于说蜗牛跑得快,怎么听怎么荒谬。 那边静了很久,久到手机渐渐有些发烫,久到沈问津差点以为,那人已经从网线那头离开,再回来也不知是几百年后。 但他依旧不太想挂,只是兀自呆在昏暗的灯火里,任由思绪东西南北地飘。 为什么不想挂呢?他想。 或许是因为电话一断,便又要戴上面具,挂上笑脸,在闹人的喧嚣里迎来送往。 太累。 忽有人瞧见了半个身子匿于暗处的沈问津,朝他挥挥手。他倏然回神,挥回去,自觉这电话打的时间有些过长,于是向听筒里说: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对面依旧没声。 沈问津等了一小阵,见齐客仍然没有张嘴的意思,手指动动,准备摁上挂断键。他垂着眸,睫毛投下淡漠的阴影,蓦听那头浅浅吸了口气,说:“新年……” 来不及了。 沈问津已经摁下去了。 那后半截话就这么被掐断,连带着齐客轻轻浅浅的呼吸都蓦地消失在了网线这头,令沈问津不得不从槛外片刻的小憩中抽身而出,看着槛内端着酒杯的人影朝自己踱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影去不闻。 那因被掐断而不得出的后半截子话很好猜,是“快乐”。 沈问津眨眨眼,恍然回神,端着那半杯酒,反身走出了大厅。身后有人跟来,问他怎么了,他摆摆手说:“我去上个厕所。” 沈问津知道齐客说得没错。 他是醉了。 可能是醉着的时候很容易胡思乱想,他总觉得齐客是有什么事要和他说,但话到临头又说不出口。 沈问津在微信列表里翻出了周景汀,想了想,编辑了条消息发过去。 沈问津:诶哥们儿,你有没有听说,齐客最近是不是碰上啥事了? 周景汀和沈问津是小学同学,俩人自小一块儿玩,玩成了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后来俩人好巧不巧又上了同一高中,还分到了同一班上。 这人消息灵通,和谁都玩得来,和齐客也有些浅浅的交情——指常借齐客的作业抄——齐客的讯息他说不定知道。 周景汀秒回:咋了,你咋关心起他来了,你高中不是看不太来他么? 沈问津:好奇一下。 周景汀:行。 周景汀:我好像隐隐听到过,他家里破产了还是怎么样,最近的日子似乎不那么好过。 沈问津盯着那行字看了会儿,想说点什么锐评一下,又觉得有些荒谬。 ——齐客日子不太好过的时候,给自己打了一通不知所云的电话。 ——而自己接完这通电话后,居然心情还不错。 沈问津最终什么也没评价,给对面丢了个表情包,草草结束。 回忆收拢,沈问津盯着手机界面上常洛发来的“大概四五年前吧,那个时候他们团队只有三人,才小几万粉丝”,忽就想到了四五年前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晚,那句被掐了半截的“新年快乐”。 所以齐客是因为家里破产,开始做自媒体博主么? 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他蓦地就想去松下客公司看看。 其一,那通电话莫名送他了一小段时辰的好心情,让他意识到,齐客似乎并不像他曾经认为的那么难相处;其二,没有人和钱过不去。 更深层次的原因,他总结不太出来。 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口晃悠,晃得他想,啊,过去的不愉快就这么算了吧,人总要往未来看,不是么? - 而当沈问津真的坐了电梯上了兴祈大厦的七楼,站在那挂着抢眼的“松下客”招牌的玻璃门前时,他皱了下眉,忽地感觉自己中了邪。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一走了之,交通费还没找人报销,此时的他承担不太起一千的机票。 前台妹妹朝他看来,问:“您好先生,怎么称呼?” “姓沈。”沈问津说,“来找你们老板。” 前台妹妹扑扇着刷成普蓝色的睫毛,听得眸光水波纹似的闪。她打量了沈问津会儿,眨眨眼,忽冲他明媚一笑。 沈问津不明所以,也跟着愣愣笑了下,未待反应,便见那妹妹一扭头,冲里间激动地喊:“齐哥,来客人了!” 第8章 里头哗啦啦一阵响,齐客还没出来,另几个员工倒一股脑往外涌,跟看猴儿似的涌到前台旁边,四五个人把道儿堵得水泄不通。 沈问津:…… 你们公司还挺热情。 前台妹妹不好意思地冲他咬了下唇,道:“上午十点才上班,这会儿还差几分钟十点,大家没在干活,所以来看看你。” “那你们老板呢?”沈问津摇了摇头表示无妨,唇角弧度依旧,略有些咬牙切齿地问。 “喏,这不就来了。”前台妹妹冲人群的方向伸出指头。 沈问津顺着人群看去,见那波人不知何时转了个方向,背对着自己,齐齐叫了声:“齐哥。” 而自己问话中的主体正一步步朝前台的方向踱来,走到他们身前时扬了扬手,把这群动物园游客赶回了座位。 前台妹妹也叫了声“齐哥”,齐客点点头,走到沈问津身边站定。 他踌躇了会儿,似乎在措辞。 沈问津对齐客这不好好说话的状态习以为常,只是看着他,静静等了一阵。 却见眼前人嘴唇翕动,良久,憋出俩字: “刚来?” 沈问津:?不然呢? 沈问津心说你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废话,干笑两声,寒暄道:“是刚来。你呢?饭吃了没?” 齐客面无表情,片刻后指了指墙上的钟。 沈问津:…… 虽以“吃了么”作为问候语是中国人的特产,但这个点问这个多少有点病。 才刚暗暗吐槽齐客说废话,现在看来,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前台妹妹不明所以,只觉俩人间气氛似乎不太对,和往常有新人来时不尽相同。见俩人干站着也不说话,她眨眨眼,很有眼力见地开口调节氛围。 “齐哥您也是。”那妹妹抱着胳膊,笑道,“客人来了,哪有让人站门口的理啊。进去聊呗。” 说罢,她扭着身子朝里头喊:“向哥,茶泡好没。” 里头飘来中气十足的一声:“老板让我们回位置呢,我哪有功夫泡茶。他要喝,他自个儿泡去。” 旁边即刻又有人说:“客人在这儿呢,你好歹给齐哥留点面子。” 大家哄笑一阵,齐客瞅了沈问津两眼,兀自提足往里走。前台妹妹目送他离开,随即收回目光,眉眼弯弯,向仍留在前台的沈问津道: “你别介意,齐哥不是对你有意见,他就是话少,对谁都这样。” 顿了顿,她又说:“做自媒体的,都是相机不离手,估计那边正拍着呢,方才说‘给老板点面子’也是在搞节目效果。镜头外齐哥面子可大了。” 沈问津正微微晃着神,不自主地打量着周遭环境。小姑娘背后的墙上贴着各色照片,他抬头扫了下,轻而易举地从中揪出了齐客。 不是沈问津眼神有多好,而是那张出众却冻人的脸实在很好找。 像是夏天游乐园里永远化不了的冰雕。 前台妹妹的这一阵解释把他的魂从墙上召了回来。 “谢谢你,我知道的。”沈问津收回目光,调侃了下小姑娘的前半句话,“你们老板负责在外人面前装哑巴,你负责在后头圆。你这还得帮老板擦屁股,领一份工资干两份活,亏了呀。” 前台妹妹又笑起来了:“倒也还好,我们这儿一般不来新人,齐哥不咋和生人打交道,熟人也都知道他脾气,所以没多少屁股让我擦。” 说罢,她朝里间努努嘴,道:“齐哥办公室在这条道走到头左拐第二间,您慢走。” - 办公室简单素净,多用黑白灰三色,承袭了那人一如既往的冷淡风格。沈问津进去的时候,那被唤作“向哥”的大块头正泡好了茶,冲沈问津咧嘴一笑,退了出去。 签合同的过程算得上风平浪静。 俩人无话,一个递合同一个看合同,从另一种程度上来说,配合得倒挺默契,效率很高。 签完字,沈问津瞥了眼跟着自己一块儿进了办公室的行李箱,忽地想起了什么,问: “你先前说,我租到房子之前,可以先住这儿?” “不是这儿,是离这儿不远的小区里。”齐客飞速抬了下眼,复又垂眸整理文件,一面说,“屋里还剩了个空房间可以住。等会儿让向之带你去。” “那你们都住那儿吗?”沈问津又问。 “单身男性大多住那儿。” “那你……” 沈问津等了会儿,没得到回答,便从身边那盆长势喜人的盆栽上收回目光,朝桌对面端坐着的男人脸上看去。却瞧见齐客挑了下眉,合上嘴,伸手朝门外比了个“请”的姿势。 沈问津:……? 没事吧,这才说了几句话就要赶人了? 沈问津彻底没了脾气。 他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把了下行李箱的拉杆,提着步子往外走。不想走出屋子的一刹那,那扇绘着木纹的房门便“砰”地一声在自己身后合上了,险些撞上后脑勺。 沈问津:??? 这啥?以为自己嘲讽他单身,于是恼羞成怒了? 从前的齐客只是不爱说话罢了,现在的齐客咋脾气这么差了?! 第5章 沈问津满腔愤懑,正扭头朝着那扇无风自合的门干瞪眼,忽觉肩膀上被人拍了两把,激得他下意识转头看去。 第9章 这一转头,正对上了向哥弯成一条缝的眼睛。 “我是向之。”大块头笑成了弥勒佛,一面伸出手说,“欢迎加入松下客。” 向之横向纵向协调发展,身高身宽接近一比一,整个人厚实得像堵墙。 作为公司元老之一,他掌握财政大权,大大小小事务也经由他安排。因其细致周到的特点,被粉丝们亲切地称为“向妈妈”。 “沈问津。”沈问津同人握手,“以后就承蒙向哥多关照了。” “哪里的话,你这声哥叫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向之自来熟地揽上了沈问津的肩,“听齐哥说,你俩是高中同学。我和他一届,咱俩应该差不多大。齐哥说过,先领你去家里,把行李放了。话说你们高中同学也忒幸福了,一个班俩校草级别大帅哥。” “可别。”沈问津笑道,“那颗草不会讲话,呲呲往外冒冷气。” “嗐,齐哥就这性子。”向之挠挠头,“不过人挺好的。” 小区离写字楼很近,走路不过五分钟路程。一路上树影摇摇,沈问津瞅准了道儿,专往树荫下钻。 向之走在他身旁,跟着他没头没脑地左右偏移了一阵,摸清了他的行走规律后,险些笑成了震楼器:“好好好,你也太讲究了,大老爷们还在意太阳晒。” “嗐,都是一些从前留下来的破毛病,不太喜欢被太阳烤。”沈问津对着枝缝中漏出的阳光眯了下眼,也笑了,“今儿早上出门太急,没涂防晒。” 俩人开门进屋,屋里有一小厨房。沈问津见着上头样样齐全的调料锅碗,禁不住问:“你们平常在这儿开火?” “开火次数也不算很多,大概一周能有一两回。”向之笑道,“这儿一帮大老爷们和俩小姑娘,里头只有咱老板会做饭,偶尔给我们做一顿吃。其余时间都是下楼去吃或者点外卖。大厦周围一堆店呢。” 住宿的房间收拾得干净利落,窗帘被罩的颜色恰好重上了沈问津喜欢的淡蓝色。屋内配置齐全,还有一台式机摆在书桌上,又多外接了一个显示器,桌前的椅子是人体工学椅,看着挺舒服。 床头的墙上挂着幅拼图画,沈问津扫了眼,是莫奈的睡莲。 窗外几声鸟鸣,间或树叶哗啦啦响。相伴而生的,是远处的厕所里传来的一阵抽水声。 向之倚着门,待那抽水声停,煞有介事地评价:“你这间屋子哪哪儿都好,就是离厕所有点远。” “这会儿还没去公司的,估计是费列莱。他老迟到。”顿了顿,他又道,“也就齐哥的屋子带了间独卫,其余的都要去外头洗漱上厕所。” 沈问津竖起一只耳朵,听这大块头嘀嘀咕咕,手下收拾的动作却不停。他三五下把行李放好,抬起头问:“他住哪儿?” 向之愣了一小会儿,片刻后反应过来这新人话里的“他”指的是谁。他笑道:“你说齐哥啊,他就住你对面。” “诶。”他忽又灵光一现,说,“你平常急着上厕所但公共卫生间有人的话,也可以和齐哥借一下,他不会介意的。” 沈问津心道要是和那哑巴共处一屋,他还不如憋着。 外头传来“嘎吱”的开门声,年岁已久的合页有些锈,一动声音就大得很。 向之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从沈问津身上飘到了门口。 “估摸着是费列莱出门去公司了。”他侧耳听了阵,得出结论,“可惜,看来你俩这会儿是见不上面了。” “不急这一时半刻的,去公司见一样。”沈问津说,“人都迟到了,我还占他时间。” “嗐,你都说了都迟到了,迟到半小时和迟到半天也没区别。”向之道,“齐哥不咋管迟到早退,看的是你活干得咋样。” 沈问津“噢”了声,大致摸清了松下客公司平日里的处事风格—— 迟到是小事,活干完就行。 别说,倒挺人性化。 沈问津收拾完行李,跟着向之往外走。大约是不知谁家隐隐飘来的饭香勾起了他的食欲,这大块头一路上没心没肺乐乐呵呵,走到客厅时却长叹一声: “唉,今天中午估计是吃不到齐哥的饭了,他昨天才做给我们吃。” 咂咂嘴,他眯上眼,开始回味:“是真好吃,花样也多。我们总说不知道将来是谁能有口福。” 向之刚说完,一扭头,就看见旁边的小厨房里站着个人,正拉开冰箱门,向里掏着什么。 那朝着外侧的半张脸没什么表情,整个人虽是长身玉立,但看上去和冰箱里一个温度。 向之:……才说嘴就打嘴了。 脸疼,但快乐。 向之三步两步冲进厨房,叫了声“齐哥”:“我还以为刚才开门的是费列莱,原来是你!今儿你做中饭?” 齐客挑眉看他,问:“怎么,不欢迎?” “欢迎死了!”向之高举双手,开始欢呼,“没想到能连着两天吃到齐哥的饭,向之我死而无憾。” “夸张。”齐客评价。 他的目光从厨房外站着的沈问津身上一扫而过,没说别的,便听向之接着问:“是不是因为咱们的新朋友初来乍到,齐哥你要给他露一手?” 齐客拿着黄瓜的手一滞,又扫了眼那站在一旁不知想些什么的青年,不点头不摇头,把黄瓜放进水槽里,弯腰洗了两把。 第10章 他忽问:“有什么忌口吗?” 在场三人都知道这话是在问谁。 向之扭过头,去瞅那发梢微微带些卷,虚虚倚着倚着不远处的桌台,抬眸朝这边看来的青年。 沈问津每次被问这问题时都有些头疼。他不吃的东西实在太多,又不能真给人报菜名似的报一长串。 他于是想了想,挑了几个最讨厌的,一连串往外吐: “姜蒜香菜,萝卜木耳,山药芹菜……” 估摸着已经说了六七样,他很有蹭饭的自觉,抿唇滞住了,没继续往下讲。 齐客本是偏开了头,垂眸听着。见沈问津住嘴,他关上水龙头,掀起眼皮朝青年看去,开口问: “没了?” 沈问津犹豫片刻,还是说:“没了。” 齐客不说话了,目光随之从青年身上挪开。他甩了甩黄瓜上的水,将其置于案板上,执起菜刀开始切片。 五指修长,手起刀落的时候很利索,刀与案板的碰撞声像是鼓点,让沈问津不知怎的,想起了八年前的元旦文艺汇演上,齐客演奏钢琴曲时,聚光灯下那翩跹而苍白的十指。 他飘飞的思绪随即又被齐客略显低沉的声音给拉了回来。 “刚有个商单……”齐客一面说着,手下的动作却不停,“发你邮箱了,等会儿看看。” 向之道好,听着齐客继续说:“下午的视频你带他拍一下。” 老板说话的时候也不抬眼也不看人,指向性非常不明确,以至于向之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谁。 大块头应了一声,又问:“还是原来的流程么?” 齐客点了一下头,随即接了一句:“到时再细说。” 向之应好,往水池旁挪了一小步,欲往架子上拿盘子以作装黄瓜片之用,被齐客以“去干自己的活”为由往外赶。他嘿嘿一笑,随即哥俩好地揽上青年的肩说: “咱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让齐哥忙着吧。既然方才开门的是他,说明费列莱还没走。我带你瞧瞧他去。” 向之块头挺大,费列莱却截然相反,瘦得跟阳台上的晾衣杆没什么两样。 他开门时,眼下乌青很深,给敲门的向之吓了一跳。 “你这是咋了,昨晚没睡好?”向之问。 “加了个班。”费列莱说话间打了个哈欠,“有个视频得剪,甲方要得急,偏偏渲染又出错。” 费列莱说完,阖了下眼,才瞅见向之身旁的青年。 “这是老板说的他那高中同学?”他问。 “对,我是沈问津。”沈问津接过话茬,笑道,“莱哥好。” 费列莱瘦,但发量爆炸,还烫了个小卷毛,头发再长一些就能染个色去演金毛狮王。 “我本名李佑云。不过在这儿大家大多叫网名。”他的招呼和哈欠一块儿打出来,又问,“向之和你说我名字啦?” 沈问津正盯着费列莱的比他发色还深的黑眼圈看,踟蹰于是否要讲“我那儿有眼霜要不要用”。听费列莱如此说,他“嗯”了下,想起什么来,眨眨眼转向大块头: “那向哥你网名是……?” “他网名用了本名。”费列莱说,“这倒好,不用多出一个名字来。我天天被人叫费列莱,一回家,亲戚问我‘小云呀,最近过得好不好’,我还愣半天,心想小云是谁。” 向之笑得气喘,抖得厉害,看得费列莱被传染了似的也跟着笑,拍拍他的肩问: “有这么好笑么?我都怕给你笑劈咯。” 向之摆摆手,好容易止住笑,转头问沈问津:“诶,光说我们了,你有账号么?网名叫啥?” “津渡一撇。”沈问津一五一十道。 “一撇?” “就那横竖撇捺的那个丿。” “为啥加个丿?” “喜音不让重名,已经有人叫津渡了。”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杵在门口说小话,费列莱眼见着有些站不住。他拍了下门,又打了个哈欠: “你们站着不累?我熬了一宿累得慌,进来坐呗。” 费列莱屋里放了俩小板凳,一个长成了羊的形状,一个长成了狗的形状。 那小羊上头蹲了只猫,也不怕生,见人进来,优雅地朝下蹦,迈着猫步竖着尾巴,像个矜娇的小公主,黏黏糊糊地往沈问津跟前凑。 “它还挺亲你。”费列莱坐上了椅子,放松地转了个圈,“这是老板的猫,喜欢到处蹿,昨晚上跑进我房间,赖着不走,陪我剪了半宿视频。” “它叫啥?”沈问津撸着这蹭自己裤腿的猫,问。 “小小。”向之接话。 沈问津一愣:“哪个小?” 第6章 “小不点的小。”向之笑道,“齐哥把它领回家的时候,就巴掌那么大,实在可爱,就叫它小小了。” 沈问津松了口气,暗处蜷着的手指松开了,另一只手若无其事地张着,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那白色的、松软的毛。 ——果然是自己多虑了。怎么可能是因为自己。 自己的小名“晓晓”除发小周景汀外,似乎高中没人知道。 果然只是巧合。 - 正午的阳光默不作声地透过玻璃,在窗边画了一小圈地盘。那锈了的合页不断开开合合,发出无数躁人声响,惹得费列莱嘟囔了句:“啥时候把这破门给换了。” 第11章 公司众人都进了屋,十来个人把客厅挤得满满当当。向之在厨房与客厅间穿梭,看着负责摄像的一小伙儿架了两台摄像机,上前帮衬了一把。 那小伙道了声谢,一抬头对上了沙发上沈问津的眼,嚯了声:“新人。” “这我们公司的摄影,度明。我们都叫他老度。”费列莱好整以暇地窝在沙发里,指着那一头灰色卷发的小伙儿向沈问津道。 俩人问好厮见,相谈甚欢。 所有人看见沈问津后的反应都跟老度如出一辙,于是未待上桌,沈问津就已把这一屋的人认得七七八八—— 俩小姑娘是虚拟主播,平日里套上live2d的壳子,在直播间和大家聊天唱歌;外加四个出镜艺人,分别做游戏区、知识区、影视区、美食区的视频;最后还有一摄影师和一啥都干的后勤。 向之和费列莱都是出镜艺人,向之负责游戏区,费列莱则归属于知识区。 大约因着是给新人洗尘接风的缘故,松下客公司的人几乎都来了,比往日里的聚餐到得还齐,很给沈问津面子。 人一多,要做的菜也多,齐客做不过来,干脆大手一挥说吃火锅,让人从旁边的超市带了点肉卷和毛肚来,只另做了几样凉菜。 大家坐成一圈,围着大圆桌等水滚。齐客看着沈问津欲言又止,向之先在旁边笑道:“不用介绍了齐哥,他们私下都已经认完了。” 那前台姑娘夹了一筷子凉拌黄瓜,也跟着笑:“齐哥够可以,拐了那么个大帅哥来。” 前台姑娘网名露娜,另一姑娘网名露丝,她俩人设是西海龙宫里的双生子。露娜活泼些,嗓门也大;露丝文气,声音软些,开口婉转,像是黄鹂。 露丝接话:“话说,津哥演的电视剧,我还看过呢。我当时就说,哇,这新人好帅,四处给人安利,谁成想,演完那部,津哥就人间蒸发了。” 沈问津弯了弯眼,说:“那倒是辜负你的一番美意了,那会儿时运不济。” “兜兜转转你倒来了松下客,我也算是追星成功。”露丝轻轻笑道,“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对你来说不走运,对我来说,能和帅哥做同事却是莫大的荣幸。” 锅子里的汤在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声中开始不安分起来,扭着身子吐起了泡泡。向之涮了一大勺肉,分给周围几人,换来了此起彼伏的几声“谢谢向哥”。 分到沈问津时,那一漏勺肉恰好见底。 向之咧嘴笑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你稍微等等,我再帮你涮。” “谢谢向哥。”沈问津搅了几筷子麻酱,摇摇头说不用麻烦,“向哥光顾着我们,倒是自己吃点呗,我要吃的话自己涮。” 费列莱坐在沈问津身旁,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麻酱掺醋的料碗看。沈问津看他似乎有些馋,问他要不要也搞点,他昂头想了会儿,下了结论:“来点。” 向之把麻酱盒递给费列莱,他舀了勺出来,有些好奇:“这麻酱哪儿来的?话说我们也在这儿吃过几回火锅,怎么从没见过这酱料。” 美食区博主木子接话:“我听齐哥说,津渡是北京来的。我想着,北京那边吃麻酱比较多,就从超市顺了盒来。” “还得是咱木哥。”费列莱敲了下碗,“细心。” 沈问津刚叼了片黄瓜在嘴里,听闻木子如此说,赶忙嚼了嚼往下咽,一迭声道谢。 一顿饭吃得挺欢乐。 大家侃天侃地,从昨天木子拍视频时闹的笑话讲到了今天热搜上内娱的奇葩事迹。沈问津竖起耳朵听,一面随意拣着桌上的东西吃。 其实一桌子菜虽满,他能吃的却不多—— 羊肉不吃;毛肚是内脏不吃;豆皮看着有点难嚼不吃;金针菇塞牙缝不吃;凉菜里的土豆丝看着太辣不吃;秋葵黏糊糊不吃。 周景汀自打和他一块儿吃过一次饭后,便对他的挑剔程度叹为观止,直呼他能长这么大是比巴比伦空中花园还不可思议的奇迹。于是之后每次聚餐都是沈问津挑地儿,这金贵小孩儿吃什么周景汀跟着吃什么,倒从未有过不愉快。 然而现在毕竟是寄人篱下。 寄人篱下的沈问津能屈能伸,看着满桌子动不了的菜,倒也不说啥,只是默不作声地逮着几样幸运儿涮,涮完牛肉涮娃娃菜,涮完娃娃菜涮苕粉,虽说种类少了点,但勉强算得上荤素齐全。 东一筷子西一筷子,沈问津吃了个囫囵八分饱。碗里还剩最后一根苕粉,煮得晶莹剔透,他垂下头去吸溜,再抬起头来时,却发现桌上骤然没声了—— 十七只眼睛——老板的目光没那么热切,一只眼睛算半只——一齐盯着自己,恨不能盯出花来。 沈问津:?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想去问费列莱咋了,便见这卷毛瘦子颤颤巍巍抬起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空盘,声音拔高了八度,险些破音: “这我们本来打算吃三个月的,你都吃完了??!” 沈问津:…… 咋,自己一个不小心,断人食粮了? 沈问津硬着头皮点头,做好了被批.斗的准备,却见费列莱的唇角开始在脸上跳舞,蹭地咧到了耳根,而后高举双手开始欢呼。 “耶!解放了!”他喊,“不用被苕粉绑架了!!” 老度接着冲着镜头来了段新闻播报,语气喜庆得像是过大年:“家人们真不是搞节目效果!谁都没想到,来了个这么热爱苕粉的!要不说老板就是老板,看看这招人的眼光!” 第12章 沈问津:???等等,这走向有点不对吧? 沈问津嘴里的苕粉还没完全咽下,被十七只眼盯得一动不敢动,那小半口苕粉就这么含在嘴里,差点呛着自己。 他听见木子冲自己解释: “我之前在网上看到了一宣传得超好的苕粉,打算买五包来尝尝,结果下错数量了,买了五十包。我们已经吃了仨月,都快吃吐了,对它的厌恶程度呈指数型增长,这是最后两包,没人想碰。” “本来保守估计,吃完这顿这玩意还能剩个百分之八十,然后这百分之八十因为没人想碰,还得再吃仨月。” 木子说着说着给自己说激动了,蹭地站起来,一溜烟跑到沈问津身边,拉着他的手热泪盈眶:“你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你就是苕粉侠!” 因为过于挑食而成了苕粉侠的沈问津:…… 向之也跟着一块儿乐,转过头冲齐客笑:“老板大功臣!” 齐客没吱声。 他静静坐了会儿,从木子握着沈问津的那只手上收回目光,复又垂下眼,薄薄的眼皮透出了一股不那么明显的冷气。 他站起身收碗。 “齐哥这就不吃了?”木子蹲在沈问津身旁,注意到这边动静,松开沈问津的手,抬起头问。 “不吃了。”齐客说。 沈问津抬起头瞅了一眼,和齐客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男人的眸色很深,跟深夜里没有星群的天空似的,里头的情绪看不太清。 沈问津像是被火蓦地一燎,眨了下眼,下意识收回手,莫名有些心虚。 他还没搞清楚自己在虚哪门子,便见木子转向自己,目光充满了鼓励:“苕粉侠,那你再多吃点吧。” 沈问津:…… 好好好,这个中二的称谓是过不去了是吧。 先时那点子没来由的不自在霎时跑了个没影,他重新夹了一筷子娃娃菜,余光便瞥见齐客进了厨房,似是收拾起了垃圾。 一些念头没头没尾地窜了出来,例如—— 齐客又会做饭,又主动收拾厨房。 好像还挺顾家。 - 午后的阳光热猎猎,射得沈问津只恨没带把伞。那太阳不怎么斜,树木与建筑旁的阴凉地少,沈问津的走位便愈发曲折,看得木子直乐,问:“咋了,太阳会吃人?” “你当人人都跟你似的,皮糙肉厚的扛造?”露娜挽着露丝走在伞下,斜了木子一眼,“人从前是明星,自然注重皮肤管理。这太阳一晒,皮肤即刻就能老好多。你自己不注意,别拉上我津哥说嘴。” “哟,这就你津哥啦?”木子笑道,“咱俩认识了这么久,也没听你叫你木哥。” “就你?”露娜普蓝的睫毛在阳光下显得透亮了许多,扑扇着上下打量了木子一圈,哼了声,“老规矩,谁帅叫谁哥。” 木子和沈问津身高相当,五官倒也端正,单看脸还能称一句“帅哥”。只是管不太住嘴,年年上秤年年哭,那肚子大得像是怀胎六月,“帅”字就这么掉得渣都不剩。 “你等着,我这个月必减三十斤。”木子咬着牙。 “别呀哥,我叫你哥,你别立这种flag。”费列莱赶上来,拍了拍木子的肩,笑道,“这个月还有五天,除非你不吃不喝直接拉去火花,到时连人带盒十斤,否则三十斤咋减。” 花团锦簇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沈问津憋笑得正辛苦,忽听身旁传来轻轻细细的一声“抱歉”。他微微垂头往侧边看,见是露丝撑着伞,讷讷开口。 “我就只剩一把伞了,我和露娜撑着,再撑不下第三个人了。”她轻轻说,“你看前边就没什么阴凉地了,你必得晒一小段路了。或者,要是你不嫌弃,咱俩换个位置,你和露娜撑这把伞,我反正涂了防晒的,也不怕晒。” 沈问津摆摆手:“不至于这么娇嫩,这也没多少路,你俩小姑娘撑着就行,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露丝忧心忡忡,“你这张脸又没上保险,坏一点我都心疼。” 沈问津觉得这小姑娘比自己还紧张他这副皮囊,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刚开口吐了个“我”,身旁忽地伸来了一只手。 骨骼分明,经脉清晰,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掌中是一把叠得整整齐齐的遮阳伞,静静躺着,通体呈灰黑两色,没有半点纹路。 和它的主人一样冷。 沈问津半边头发露在阳光里,被烘烤得褪了些色。 他一愣,随即听见那人说: “用这个。” 第7章 沈问津不太想接。 他思考不太出齐客是以什么心态递给自己这把伞的,索性停止了对老板心理的揣测。刚要摆摆手拒绝,余光瞥到不远处的地儿,小脸登时木了。 ——那艳阳烈得看起来能在地上煎鸡蛋。 ——而且长达百米没有阴凉处。 沈问津沉默几息,脑子停止思考,接过了那把伞,又宕机几秒,才意识到做人要有礼貌。 他于是说:“谢谢。” 但大约是有些不自在,语气没什么起伏,俩字说得干巴巴,像是在念课文。 递伞的那只手缩回去了,手的主人也没再说什么。 沈问津抿了下唇,解开伞扣,抖了抖撑起来,踏上能煎鸡蛋的水泥地。却见那人收回手后,就走在自己身边,与自己并排而行。 第13章 和存在感甚强的冰雕走一块儿压力山大,特别是当这人还对自己有恩时。沈问津憋了又憋,终是没忍住,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太阳挺大的,你要进来吗?” 话出口,听清自己说了什么之后,他差点把舌头咬掉。 无妨,齐客必不会答应。他想。 这人没自己这么讨厌太阳。 他握着伞柄,盯着前边飘飘摇摇掉下来的黄叶,没敢偏头看身侧人。 他想,齐客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会装哑巴。 高三的时候,气氛总是很压抑。普通高考生没日没夜刷题,艺考生白天去培训班,晚上挑灯夜战到凌晨。 齐客是如此。沈问津也是如此。 大约是疲惫得紧,沈问津同齐客说话的频率便愈发少,俩人加起来平均一天一句半—— 做完每日的数学卷子,他便会问齐客选择题最后一题选什么。齐客有时候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选项,有时候闭嘴看他一眼,再没后话。 没后话就是齐客也没做出来。 沈问津高三的前半年,晚自习向来是不上的,而是去机构里培训专业课。 那天他落了书,课上完后便回学校拿,恰好赶上晚自习下课。 秋天的雨不咋给天气预报面子,常常来得猝不及防。 沈问津撑着伞,在重重雨幕中逆着人流而行。 裤脚湿了一半,这金贵小孩儿的心情不甚美妙。他正盘算着回家丢洗衣机,步子忽地凝滞了片刻—— 人流中夹着一抹眼熟的身影。那人戴着帽子,校服被浇得湿透,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没撑伞。 沈问津不知道齐客有没有看见他,反正这人眼皮半阖,垂眸望着前方的地,脚步未停。 他们即将擦肩而过。 “诶。”沈问津情急之下喊了这么一声,叫住了他那一天同他只讲一句半的同桌。 “你没带伞吗?”他问。 齐客停住了,抬起眼,沉默着朝他看来。 沈问津继续说:“你家的车应该停在外边吧?你进来,我送你去校门口。” 沈问津能肯定,齐客对于这一提议是心动了的。因为他看见这人揣在兜里的手动了动,像是想从兜里拿出来。 是想要改变自身状态时才会做的动作。 沈问津于是撑着伞往前走了半米,就要把伞挪到这落汤鸡的头顶,却见方才还动心于自己提议的人此刻后退了一小步。 沈问津一愣,眼瞅着齐客转了九十度,而后头也不回地钻回雨幕,大步往前冲。 沈问津:……? 自己会吃人? 他怔怔盯了会儿那人消失的方向,憋着一口气进了教学楼,收拾完书本往校门口走时,那口气仍未散去,心里依旧堵得慌。 自己不喜那人是一回事,好心好意递出去的帮助被那人避如蛇蝎地拒绝了又是一回事。 沈问津回到家,还不待换衣,便气得先拿起手机,想把那人的微信删了。 骨节分明的食指在红色的“删除”俩字上方停了良久,蜷了蜷,还是缩了回去。 ——算了。 这人又不是第一天如此,何必同他置气呢。 所以当时齐客便没接受自己同撑一把伞的提议,这会儿更不可能接受。 齐客应该会一直沉默下去,沉默到兴祈大厦楼下,然后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收起伞,还给那人。 沈问津等了会儿,没等到男人的答复,于是感叹自己果然料事如神,摸准了老板脾性。 他眨了眨眼,正心情愉悦地盯着前头的保安厅,却听身侧人倏然轻轻咳了声,接着沉沉开口了。 “好。”齐客说。 说罢,便往自己身边挪了一小步。 沈问津:??? 自己撰写的《齐客使用手册》不管用了? 他愕然片刻,只得把伞从右手换到左手,而后往左挪了些,把半边伞送到了那人头顶。 伞不大,罩着俩成年男性有些勉强,沈问津又不动声色把伞往左挪了点。 太近了。他想。 近到丝丝缕缕的木质香顺着伞下的气流渡了些来,令他想起了曾经在北山上看到的雪松。 所幸公司离得近,这不自然的气氛没能维持多久。沈问津见到大厦的自动感应玻璃门时感动得险些落泪,急走了两三步,状若无事地收起伞,只是左边的胳膊仍残存着些那人还在的错觉。 明明没有身体接触。 沈问津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下左半边身子,听木子和露娜有一搭没一搭地拌嘴,沉默地走进电梯,被向之揽住了,带到了松下客的办公区。 至于令自己不自在的始作俑者,已经没影了。 沈问津无心去管齐客去了哪儿,听向之给自己介绍工位。 “你坐这儿。”向之道,“我在你对面,费列莱坐你旁边。” 向之永远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 “诶,你这位子可是风水宝地。”费列莱接话。 “怎么说?”沈问津问。 他捻了捻手指,彻底抹去了那把伞停留在手上的触感,便听费列莱接着说: “咱们这儿曾经来了个新人,坐你这儿,第三个月中了彩票,辞职了。后来又来了个人,也坐你这儿,半年后他家房子拆迁了,也辞职了。” 第14章 “哟,确实是风水宝地。”沈问津笑道。 他将双手覆上桌面,轻轻抹了两把,而后拉开椅子坐下了,转了个圈。 沈问津在众人七嘴八舌的指引下摸索了一阵硬件,随即给电脑开了机。他看了会儿开机动画,昂起头问向之:“我现在该干啥活?” “齐哥的意思,你先熟悉熟悉工作环境。然后等会儿大概三点左右我要录个双人游戏的视频,你作为团队新人跟我一起。那游戏我发给你,你先大概了解一下内容与操作,但别熟过了头,没节目效果就不好了。”向之撑着隔板道。 沈问津点点头,说好。 是一个恐怖游戏,俩人一起去给一座古宅做清洁工作。清理时会突然蹦出各种恐怖元素,猝不及防,吓人一跳。 “到时候会去专门的拍摄间拍摄,为了塑造恐怖氛围,灯光会调暗。可能会有点恐怖,但主打一个记录真实状态。”向之在拍摄前嘱咐,“不太用演,放轻松就行,松下客主打一个没剧本。这视频主要是为了让你在观众面前露脸,并不急着发,如果这次效果不太好,就拍第二次,第二次不行拍第三次,时间充裕,你别有心理压力。” 向之絮絮叨叨一通话确实令沈问津放松了不少。 拍戏和录视频虽都是将自己置于镜头之下,但共通之处并不多。前者是揣摩角色心理,跟着剧本一步步走;后者则是在一言一行中塑造自己的人设,在日新月异的互联网洪流中寻找能令观众记住的安身之所。 对于能否塑造好自己的人设,沈问津其实并没有底。 他来这儿前,曾分析过松下客四名出镜艺人的人设—— 向之是操劳而没脾气的妈妈型,公司里置办些什么行头都由他来安顿,经典语录是“这个公司没我得散”。 费列莱是略毒舌的搞笑型,言语和行为偶尔表现出一种抽象的幽默,看问题角度新奇而犀利。 木子是有些无厘头的夸张型,常常把“帅”挂在嘴边,吴彦祖来了都得靠后头站。 另一个影视区博主“小新来了”是易怒的暴躁型,热衷于“暴怒”着拍桌而起,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虚心请教了费列莱前辈该如何找自己的人设定位,费列莱想了会儿,说“慢慢来”。 “新人的可塑性很强。”他道,“等你拍完第一个视频,我们大家会根据你的状态和观众的反馈,找出你自身性格里的某些特质而加以强调。之后再根据视频的反响不断调整,最终找到最适合你和松下客的人设,并不断巩固,丰富在观众心中的形象。” “莱哥说得对,慢慢来。”木子也凑过来,笑道,“我刚来的时候,被观众吐槽得很厉害,说我没特点没梗没看头,和松下客格格不入。调整了大概一个月吧,骂声渐渐消失了,现在大家倒没啥意见了。” 沈问津撑着脑袋,垂着眼,专注而默不作声地听。青年的皮肤白净而细嫩,安静的时候没什么表情,睫毛轻轻颤着,显得格外乖顺而没有攻击性。 他在向之的呼唤下进了拍摄间。 拍摄间不大,正中位置放着两台电脑,墙上的装饰颇有赛博朋克的风格。沈问津睁着眼,满屋扫了圈,扫到一个角落时,呼吸却是一滞—— 没想到先时半个人影也不见的那人竟坐在角落,抱着笔记本,低头看着什么。 见俩人进来,齐客从笔记本里抬起头,目光在向之身上一扫而过,落到了后边的沈问津脸上。 须臾,他收回视线,重新垂下脑袋,淡淡说了句: “来了。” 第8章 “来了齐哥。”向之笑道,“你是要在这儿看我俩拍视频?” 齐客合上笔记本,“嗯”了一声。 沈问津看着齐客放在黑色笔记本盖子上的那只手,莫名又想到了它轻轻抓着遮阳伞,手掌朝上,递到自己眼前时的样子。 指节很长,暴露在阳光下时有些过分白,晃眼得很。 顿了一下,他不动声色把脑中的一切画面打包丢走了,坐到电脑前,凝神听向之絮絮叨叨地把环节又确认了一遍: “咱们先进游戏主界面。相机已经开了,就像刚才说好的,我会先介绍你,然后你再和观众朋友们打个招呼。”向之道。 沈问津说好。 开始的过程挺顺利。沈问津迅速进入了状态,在向之介绍完自己后,冲着镜头笑了下,打了个招呼。 俩人进入游戏。 这恐怖游戏气氛渲染得很到位。bgm怪腔怪调,听得人瘆得慌;英文旁白也透着一股诡秘的气氛;再配合上室内幽暗的环境,屏幕上的文字图像就极具冲击力。 向之先抖了抖,而后笑道:“妈耶,是挺恐怖哈。” 沈问津也跟着笑,温和地附和了句。但细看来就会发现,他的上扬着的唇角有些抖。 沈问津看着胆子大,其实不太禁得起吓。 高中时,高一高二鼓励住校。除非家里有特殊情况,不然一般不让走读。 沈问津和齐客恰好一个宿舍。 正是最活力四射的年纪,虽然学校三令五申了熄灯后不准讲话,但依旧抵挡不住小孩们卧谈的热情。有时是八卦,有时是各项竞技比赛,那晚,大家不知怎的,讲起了鬼故事。 黑灯瞎火,一群人蒙着被子,坐在床榻上,听那领头的讲了个校园传说。 第16章 沈问津瘫在椅子上缓了口气,走到角落把水杯递给坐着的那人,礼貌而客套地轻轻道了声谢。 他看见齐客合上笔记本,接过杯子,掀起眼皮朝自己看来。眸子隐于暗处,里头的情绪瞧不太清。 没听到什么答复,沈问津习以为常,转头和向之确认说:“我可以走了是么?” 向之点点头,他于是转了个身向外走,身影即刻半没于转角,既而消失不见了。 “齐哥。”向之在旁边说,“有件事想请教一下。” 齐客似是乍然回神,点了一下头,示意他讲。 “这视频剪辑令我有点不知从何下手。”向之说,“从前要不是我一个人玩游戏,要不是四个人一块儿玩。四个人玩倒是好剪,只用剪我的镜头和我视角下的游戏的录频。” “噢对,也有俩人一起玩过。但那次是俩人共用一台电脑和一个镜头,剪这种视频跟剪单人游戏视频的手法类似。” “像这次,我和津渡用两台电脑,俩人又分别有各自的镜头,之前还没碰到过这种情况。我有点懵,怕剪不出想要的效果。” “齐哥你指点一下呗。” 齐客偏头认真听,听到末尾点点头,眉心微微蹙着,说:“确实有点难。” 他垂着眼,眸光不知落于何处,半晌,抿了一下薄唇: “我来剪吧。” 向之说“行”,就听他老板接着道: “让他回家休息吧。今天就别再来公司了。” - 沈问津换了衣服,躺上了松软的床,没头没脑地想着今儿一天的遭遇。 除了那游戏确实有些恐怖,其他倒是还不错。 松下客的团队氛围比自己想象中的还好。 他从床头滚到床尾,摸出手机,习惯性点进了大眼图标,刷了下好友发的微博。 常洛的小号活跃得很,九宫格炫耀了剧组的一日三餐,配文:虽然做奴才伺候公主很辛苦,但饭是真的很好吃。 沈问津在底下评论:我看到了香菜这种人神共愤的东西。 他刚发出去没两分钟,绿色图标里的小窗被敲响,微博上的人瞬移到了微信里。 常洛:哥,在松下客打工的第一天感觉如何? 沈问津想了想,回了俩字。 沈问津:不错。 常洛:既然不错,啥时候帮我要签名? 沈问津:…… 第9章 沈问津支着胳膊翻表情包,正想丢一个表达无语情绪的过去,手机界面闪了闪,忽地跳出了语音通话请求。 常洛跳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哥哥哥哥,哥哥。”常洛变成了母鸡,“再不行爸爸,再不行爷爷,帮我搞一张嘛。” 沈问津:…… 沈问津心说你把族谱叫齐了也没用。和那人说话实在太累,就算多一个重孙也不值。 常洛见那头没声,“喂”了两句,问:“你那边信号不好吗?听不见我说话吗?” “听见了。”沈问津懒洋洋搭腔,“真搞不来。和你偶像说话费肝。” “怎么费肝?” “没讲两句话,他就会装哑巴。”沈问津字正腔圆,“像那种年久失修的机器人,走两步就得歇会儿,气得人肝疼。” 常洛叹了口气:“别说,一年八十万,还和我偶像近距离接触,就算天天受气我也乐意。” “可别。”沈问津说,“到时候气病了,八百万也换不来一颗好肝。” 俩人又瞎扯了会儿,电话那头忽地传来几阵嘈杂声响。常洛急急忙忙冲电话里丢下句“哥我这儿有点事,回聊”便挂了电话,沈问津冲着聊天界面的“通话时长9:08”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来时,忽地感觉有些不对。 ——今儿是来松下客的第一天。 ——这一天里,他走了三四回神。 床头的睡莲静静贴在墙上,藏色丰富,沈问津盯了许久,得出了结论—— 松下客氛围太过轻松,容易让人松懈下来。 一松懈就容易犯困,一犯困就会发呆。 思维清晰,逻辑链完整,沈问津成功把自己说服了。 抱着枕头从床尾滚到床头,他不要脸地夸赞了自己一句“逻辑天才”。 - 沈问津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是七点,天色完全黯淡,屋内黑得像是老家夜晚没有路灯的小巷。 窗外是星星点点的灯火,楼上楼下都在做饭,油烟机的声音隔着墙和玻璃,轻手轻脚地往屋里钻。 许是浴室里的水汽蒸得人有些恍惚,沈问津一时泛起了些不知身处何处的迷茫。 他站在客厅里愣了会儿,直到一片黄叶蓦地砸上了窗户,发出极轻的一声“砰”,他才恍然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常住的出租屋,也不是拍戏时住了两个月的酒店,而是齐客租的,给松下客团队住的房子。 自己已经不在北京了。 眨眨眼,他摸到玄关处,啪地开了灯。 屋里没什么人气,大家还在公司干活。 沈问津换了衣服,坐上了沙发,捞起手机,点开外卖软件。 老板不做饭时,松下客员工都是自己解决用餐问题。沈问津在界面上上下滑了半天,都没找到常吃的几家连锁店。 他不会做饭,嘴又挑,常吃的那些店是他花了半年时间试错,总结出来的,能保他饿不死的根据地。 第17章 ……没有那些店,眼见着他又得花半年时间试错了。 沈问津窝进沙发里长叹一声,给费列莱飞过去一条消息。 沈问津:这儿没有“外婆餐”这家外卖店么? 隔了半分钟,费列莱回复:木子说没有。 沈问津又叹了口气,准备发个表情包结束对话,却见费列莱并没有停住话头的意思,继续往屏幕上一句一句地吐字。 费列莱:咋了?想吃饭却找不到店? 费列莱:你想吃啥外卖,描述一下,让木子给你推荐。 费列莱:木子吃遍了方圆十公里的店。 沈问津一乐,想了会儿,敲字:主要是我口味有点挑,不知道人饭店给不给做。 费列莱:定制菜啊…… 费列莱:木子说有一家,还挺好吃,叫“有饭否”。下完单后你直接备注口味和忌口就行,就是出餐有点慢,你就算现在下单,拿到手也得八点出头了。 沈问津:没事儿,有的吃就行。谢谢莱哥。也替我谢谢木哥。 费列莱:你木哥说不用谢,顺便替他点个糖醋里脊、地三鲜和米饭。他没来得及吃晚饭(其实已经吃了,他在露娜面前不好意思说吃夜宵)(别说是我说的),下班回来大吃特吃。 沈问津:好嘞。 外卖和大家伙一块儿到家,一群人看着饭菜流口水。影视区博主小新贴着木子蛄蛹,说“来点来点”,木子苦着脸:“你咋不去找津渡。” “人津渡那是没吃晚饭,你这顿是夜宵,能一样么?你不是说要减肥,咋还吃?”小新道。 他在木子的逼视下去厨房取筷子,捞了块肉叼在嘴里,叫了声“木哥大气”,满意离去。 沈问津在一旁不紧不慢地拆着菜,一样样摊开在桌上。 费列莱凑过来看:“我看看,号称自己挑食的津渡都点了些啥。” “也没啥。”沈问津顿了顿,问,“来点?” 费列莱摆摆手:“你没吃晚饭,我再吃,你半夜饿了咋办。” “你看我点了多少?”沈问津笑道,“整整四个菜,我胃口又不大,真吃不了那么多。” “那……来点?” “来点呗。” 费列莱乐颠颠地去厨房取筷子,片刻后对着没加辣椒的炒牛肉和土豆丝、没加葱的白灼鸡,没加酱的酱香茄子沉默了。 “津哥。”费列莱斟酌着开口,“您是不是对‘好吃’俩字过敏?或者对‘挑’这个字有什么误解?” “何出此言?”沈问津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到饭上,拌了拌。 费列莱抱着脑袋蹲下了:“土豆丝就算了,辣椒炒黄牛肉不就图个辣味?酱香茄子不就图个酱香?白灼鸡有葱不是更鲜?不加辣椒不加酱不加葱,您吃它们仨干嘛?” “用来填饱肚子啊。”沈问津理直气壮,“我一直这么吃,主要是不爱吃辣椒,不爱吃豆瓣酱,也不怎么吃葱。” “真的好吃么?”费列莱很不解。 沈问津对费列莱的质疑很不服气,把四个菜挨个试一遍,回答了费列莱的问题。 “难吃。”沈问津木着脸,“这家店不行,不如北京的那家。” “那咋办?”费列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沈问津正对着这四个菜发愁,想着浪费可耻,便见木子捧着饭盒游了过来。 “不应该啊。”木子说,“这家店我试了好多回了,经常提奇葩要求,它都做得挺好吃。” 说罢,他提着筷子,挨个把四个菜试了遍,挑了下眉,评价:“好吃的。” 费列莱半信半疑,在木子的催促下也跟着尝了几口,眼睛一亮,笑道: “确实不错,费某以貌取吃的,当自省。” 他又扒拉了几筷子,一歪脑袋想起了这饭菜的主人,于是转向沈问津,问:“你真觉得不好吃?还吃么?” 这家店已被沈问津从备选项里划走了,他正唉声叹气地发愁,盘算着今后的一日三餐该怎么办。见费列莱问,他摆摆手,丢下句“你们吃吧”,转身回房,开始搜索“上海好吃的外卖”。 瘫在椅子上默默收藏了一堆小红书爆款推荐,沈问津想,常洛曾经的嘱咐还真应验了,自己果然是“没好吃的饭宁可不吃”。 半夜饿死拉倒。 - 半夜的沈问津没饿死,但被卧室门的一阵动静吓死了。 白天玩恐怖游戏的后遗症在心头狂妄地叫嚣,沈问津死死瞪着那发出砰砰声与嘎吱声的房门,喘了几口气,摸出手机疯狂给常洛飞消息。 沈问津:哥们儿在吗哥们儿在吗? 沈问津:我要吓死了哥们儿。 沈问津:我的房间门会叫!!! 沈问津:你说这是不是闹鬼啊啊啊啊啊!!! 常洛秒回,看起来还没睡。 常洛:? 常洛:是不是有人敲门找你? 沈问津闭了下眼,心跳得极快,飞速戳键盘以缓解惧怕心理。 沈问津:不是啊啊啊啊啊,那不是人类能制造出的声音!!! 常洛:哥你要相信科学,做忠实的唯物主义者。 常洛:哥你要不然……去门外看一眼? 沈问津:我不敢啊啊啊啊啊啊啊!!! 屏幕另一端静了几秒,片刻后“嘶”了一下。 第18章 常洛:哥,其实要我说,你这时候找你那哑巴老板,肯定比找我有用。 常洛:他是你老板,肯定要负责员工的身心健康嘛。 沈问津知道常洛说的有道理,但他叛逆。 脸这种东西,白天丢一回就够了,晚上还想再丢一回,做梦。 他正在被窝里蒙着头抖,门外的刺啦与砰砰声忽地一静,片刻后,传来了一声甜甜的“喵呜”。 沈问津:…… 沈问津往手机对面丢了句“破案了,是哑巴的猫”,穿鞋下床,提起小小的后脖颈,把它抱到怀里。 而后在这布偶陡然变调的“喵呜”声中,他气势汹汹地敲响了对面卧室的房门,顾念着深夜扰民稍稍放轻了些动作,但配合上他那张垮得没边的脸,架势仍足得像是上门讨债。 对面那人开门后,肉眼可见地愣了下。 “怎么了?”齐客问。 沈问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毛,想到自己被猫吓破了胆就觉得丢脸,气不打一出来,把猫往对面那人怀里一放,撑着门,眼睛瞪得像铜铃: “管好你家猫,别让他半夜挠我门。” 齐客又是一愣。 男人穿着深蓝色睡衣,抱着猫,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他静了半天,张张嘴,欲言又止。 沈问津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道:“不指望你说啥。你是老板你最大。反正以后看好小小。” “小小”俩字一出口,他咂咂嘴,有点别扭。 感觉在叫自己。 深夜寂静,俩人穿着睡衣站在门口,一人撑着门,一人抱着猫,一时万籁无声。 要不是其中一人的脸很臭,看起来真的很像…… 在调情。 齐客垂下眼,弯腰把猫放到地上,直起身后,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沈问津“呵”了下,正想说“不敢当你这声对不起”,忽觉肚子里蹿过一股气。 电光火石间他涌出了不好的预感,果听见一阵“咕噜”声接着响起,在安静而又不大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音量大得像放了一串鞭炮。 沈问津:…… 齐客又是一滞,脸上浮出了难以描述的表情,看起来比较趋近于震惊。 沈问津木着脸,准备再放句狠话就告辞,话还没出口,便被男人打断了。 齐客问:“你是不是饿了?” 第10章 齐客的脸一如既往的木。 沈问津比他更木。 沈问津拽住了门把手,打算丢下一个“不饿”就帅气离场,却没想到面前这人这次倒不装哑巴了,嘴比自己还快。 齐客按住门,无视蹭着他裤脚的布偶,沉着嗓子问:“你想吃什么?” 沈问津:? 沈问津还没反应过来,便听齐客接着道:“面条吃不吃,番茄牛肉的?” 沈问津:?? 沈问津很难说自己是什么心绪,只觉得脑子有点锈住了,有点听不懂齐客的话。 或者说,听懂了,却理解不了他说这话的心理。 ——真有老板这么好心,听见员工饿了,半夜爬起来亲自下厨投喂? 说好的万恶的资本家呢? 小小见齐客不理它,转了个身,改去蹭沈问津的裤脚,打着圈绕着青年转。 沈问津被布偶“喵呜”一声叫回魂,刚想说“不饿,不吃”,肚子却很没有眼力见,又开始“咕噜”,声音甚至更大了,像是在抗议。 沈问津:…… 沈问津自暴自弃:“饿。但我点夜宵就行,不用麻烦您。” “是么?”齐客问,“然后点来又一口都不吃?” 沈问津:……您礼貌吗。 沈问津觉得齐客平日里装哑巴是对的,是造福全人类的明智举动。 自己情绪上蹿下跳,对面看起来却不动如山。他被这反差搅得有些烦躁,拽着门把手揉了下眉心: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你的猫吵我睡觉了。不是想让你管我饿不饿的。” 齐客点点头,说抱歉。 仍旧不动如山。 深蓝色的莫代尔睡衣在顶光的照射下泛着光,显得格外顺滑。沈问津愤愤盯了眼,告诉自己老板就这性子,打工人稍微忍忍,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见睡衣上星星点点的光泽蓦地一闪—— 那不动如山的老板忽地迈开了步子,绕过在门口打转的布偶,跨出了房门。 沈问津被这人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小跳,下意识一让,便见齐客已经朝厨房走去了,丢下一句“番茄土豆牛肉面,不放葱”。 沈问津:??? 沈问津赶紧疾走两步跟上去,义正辞严地放话:“我不吃。” “随便你,我先烧着。”齐客道。 沈问津没拦住。 半小时后,沈问津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茶几上热气腾腾的面条,心里很麻。 吃吧,脸怪疼的;不吃吧,肚子叫个没完。 齐客抱着胳膊倚在厨房的门边,看着青年对着那牛肉面玩一二三木头人,也不说什么,另向锅里盛出一碗,拎了个小马扎坐到茶几旁边,把碗往桌上一放,开始吸溜。 吃得很香。 “……” 沈问津盯着面前埋头吃面的人看,咽了下口水,问:“你也饿么?” 齐客忙里偷闲地应了声。 第19章 男人即便吃得快,吃相依旧很好看。修长的指头抓着筷子,捞面吸面一气呵成,甚至吃出了节奏感,却没带出什么汤汤水水。 沈问津还没反应过来,那面就已经下去三分之一了。 齐客吃得越欢,沈问津越坐不住,拼命与吃香喝辣的本能做抵抗。 ——毕竟人活在这世上,不争馒头争口气。 况且…… 自己这么挑,这面也不一定合自己口味,是吧。 沈问津仍旧岿然不动地装佛像,忽听齐客嗦面的声音停了下来。他抬头朝对面望去,见齐客指着自己眼前的面,沉声说: “你不吃的话,我吃了。” ……我超,他这么饿? 沈问津纠结了会儿,刚想点点头,把自己的碗推过去,说“你吃”,便听齐客接着放话了。 “我好心好意给你烧,你不吃。”齐客顿了顿,下了结论,“你不尊重老板,这个月工资扣三千。” 沈问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问津捧过碗,接过齐客递来的筷子,认命地开始吸溜。 却没想到这面出乎意料地好吃,令他这个格外挑的人也找不出半分错漏。糯糯的土豆,香浓的番茄汤,那牛腩似是早就炖在那里的,软烂鲜香。 一碗面挺大的,他吃得心满意足,差点把舌头一起咽进肚子。 人饱了后精神好,连带着威胁他扣工资的老板看起来也顺眼了许多。沈问津张张嘴,道谢的话张口就来,却见老板并没有听他舌灿莲花的意思,已经起身,拿了他的碗筷去厨房清洗了。 沈问津:? 他早知松下客的企业文化里有一条是老板事必躬亲,却没想到躬亲至此! 沈问津有些不好意思,溜进厨房,在齐客身后乱转,笑道:“我来洗呗老板。” “你?”齐客瞥了他一眼,把水龙头关掉,甩了甩碗里的水,把它放回架子上,而后转过身,一字一顿地说: “洗完了。” “下次早点说。” 窗户没关严,秋夜里的一阵风顺着缝隙往里吹,划过青年的衣角,令他打了个哆嗦,忽地生出了些没头没尾的想法。 比如—— 齐客其实人挺好的。 再比如—— 齐客的眼睛,真的挺好看的。 许是黑夜里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微微阖了下眼,再睁开时,那点没头没尾的想法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沈问津敷衍地点点头,打了个哈欠,笑道: “那谢谢老板款待,我先回去睡了。” 他挥挥手,朝房间的方向蹒跚,走到门口嘟囔了句:“明早准时去公司报道。” 老板仍站客厅里,遥遥应了声。 青年踩着大理石和木地板的交界处进屋,一晃眼看见趴在地板上的布偶,步子一滞。 ……齐客那么冷,怎么他养出来的猫那么黏人? 对面房门没关。青年把小小抱起来,丢进里头,在布偶黏糊糊的“喵呜”声中带上了门。 “那就……晚安?”他对着门板说。 声音轻得传不出两米。 身后没人。 应该是在说给小小听。 - 公司附近有家快餐店,沈问津捏着鼻子试了一次,发现竟然还有俩菜可以吃。 他大喜过望,于是这家店就成了他的御用餐馆,三天吃了四回,堪称继北京的“外婆家”后的第二个根据地。 下午,松下客全体成员开了个会,商量了一下沈问津的定位问题,最终由齐客拍板,给他定在了真人段子区。 “第一次视频的脚本我们帮你写,你先拍一次试试效果,不行再换。”向之补充道,“段子肯定是那种无厘头风格,你需要表现得夸张点。” 沈问津说好。 “最后说一件事。”齐客道,“津渡和向之的合作视频我已经剪好了,现在放出来,大家看看效果。” 大屏幕上出现了游戏的开始界面,左上角放了两个圆,分别是向之和沈问津的个人镜头。 向之眼睛一亮:“这排版不错。” “不愧是老板。”小新接着笑道。 向之做完开场白后,青年冲镜头打了个招呼。眼睛微微弯着,嘴角上扬,额前的头发被微微拨开,皮肤通透白皙,端的一副阳光帅哥的样子。 在场人员均是一愣,露娜直接喊起来了:“卧槽,津渡也太帅了吧!” 露丝跟着轻轻接了一句:“我感觉,这个视频有津渡的这张脸,就已经赢了一半。” 大家继续往下看,边看边佩服老板的剪辑功底。 这期视频毕竟是向之的视频,游戏视角还是以向之为主,偶尔切一下沈问津的视角,切得异常丝滑,看得很爽。 除此之外,屏幕左上角的青年每次被吓到时都会浑身一颤,接着抿一下唇,继续不动声色地操纵鼠标键盘。 只是他眸中的颤栗仍未散去,被细碎的发丝挡住了一小部分,看得人保护欲如泉涌,恨不能冲进屏幕里给他加油鼓劲。 “不行了。”露娜捂着心口叫,“津渡故作坚强的样子太戳我了。” “你喊完没?”木子转了把遥控器,敲敲桌子催她,“喊完我继续往下放了。” 露娜白他一眼,没好气道:“怎么,我看帅哥碍着你了?” 第20章 “你看就看呗,看还必得喊。你看人露丝就没你这么豪放。”木子说罢,笑着挑了下眉,摁下播放键。 视频继续进行,沈问津中途歇息的部分被减掉了,没留什么痕迹。 五分钟后,硕大的“game over”挂上了大屏幕,左上角俩人的镜头随之淡出。 大家默然片刻,不知谁带头鼓起了掌,接着不大的会议室爆发出了震天的掌声,险些掀了屋顶。 “我感觉这期播放量能破千万。”费列莱笑道。 “别毒奶。”向之嘘了声,说,“等发了再看。” 说着等发了再看,但他的语气止不住欣喜,尾音挑着,眉飞色舞。 俨然已经半开香槟。 第11章 视频上线时间定在了当天晚上六点半,向之设置了定时发送。 彼时,一群人正在楼下快餐店里吃饭。露娜露丝俩小姑娘自己找地儿说小话去了,老度小新木子约着去吃米线,倒是向之费列莱沈问津凑到了一块儿。 噢,再加个齐客。老板平日里晚饭时喜欢去粥铺喝粥,不知这次怎么突然转了性。 点完了菜,大伙儿找了个空位坐下了。向之指着沈问津的餐盘,笑道:“看你中午就吃这几个菜。” 费列莱打好了饭,端着碗坐到沈问津身边,伸着脖子瞅了眼:“可不是,对他来说,就这俩菜能吃吧。” “莱哥了解我。”沈问津扒拉了两筷子米饭,又夹了一筷子土豆丝,“这家土豆丝不咋辣,却挺脆的,也挺入味。” 齐客坐在沈问津斜对角,听罢,默不作声地朝沈问津的餐盘里瞄了眼,复又轻轻蹙了下眉。 沈问津正埋头吃,忽听他那哑巴老板清了下嗓子,似是有话要说。 三人从饭菜里抬起头,见齐客放下手机,以为是什么工作上的事,赶忙正襟危坐。 六只眼睛跟探射灯似的齐齐盯着齐客,却见他们老板沉默了会儿,指着自己餐盘里的西兰花炒百合说: “这道菜还行。” 说罢,他把餐盘往外推了推。 三人:? 老板啥意思?是要开品鉴会吗? 沈问津对上齐客的眼,结合自己多年来听这人哑谜的经验,忽地蹦出了些莫名的想法,觉得齐客这句突如其来的、不明不白的话应该是对自己说的,意思是: “这道菜还行,应该会合你挑剔的口味,你可以试试。” 换作之前,他绝对会第一时间否定掉这种听起来很自作多情的念头。 但是经昨晚的那碗面一闹……他忽地又不是很确定了。 向之和费列莱很显然没听出这层意思。费列莱摩拳擦掌:“是嘛!我来试试!” 他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品尝了会儿,评价:“还行,就是有点淡。” 向之也说:“确实,不如我这芹菜胡萝卜炒蘑菇丁。” 沈问津:……芹菜胡萝卜炒蘑菇丁是什么东西?一道菜踩自己三个雷?? 俩人都尝过了,齐客仍没把餐盘往回收。沈问津认命般伸筷子夹点尝了口,做好了捏着鼻子往肚子里咽的准备,却没想到—— 这菜居然意外的能吃。 能吃,在沈问津这儿,已经是至高无上的评价了。 那餐盘还摊在眼前,沈问津索性又夹了一筷子,一面笑道:“确实不错。感谢老板。” 齐客没说话,兀自捞回了餐盘。 向之左右一晃脑袋,咂咂嘴,回过味来:“原来齐哥这话是说给津渡听的。” 他昂头想了会儿,“诶”地一声,对沈问津道:“你别说,齐哥对你确实挺好。不说别的,就说昨儿拍视频,他全程陪着,之后又说他来剪。这么亲力亲为,确实不多见。” “嗐,那是你的视频,老板还是看在向哥你的面子上吧,怎么可能是因为我。”沈问津笑道,“老板那是对向哥好,我一个新人,充其量只是跟着沾了点向哥的光。对吧老板。” 他也不知怎么想的,非要拉个人来求证,于是放完话便朝斜前方看,扯了齐客做天平上的砝码。 却见当事人仍在装哑巴,沉默着扒了几口饭,不知怎的像是装不下去了,忽地站起来,径直朝门口走去。 “诶齐哥。”费列莱在后头喊,“这就不吃了?” 齐客没回头,一径走出了门,跟有鬼追他似的,走得飞快。 沈问津隐约瞥见了玻璃外他的一小半侧脸。 不知是因为暗沉的天色投下了小片阴影而造成的错觉,还是因为真的生气了,那张脸臭得像是丢了八百万。 三人瞪着眼,面面相觑,半天没人开口。沈问津憋了又憋,没憋住,问:“我是说错啥话了?他这是咋了?” 费列莱也苦着脸,把脑子想破了也没想明白,最后还是向之接了一句话。 “齐哥好像今天心情不太好。”他说,“他办公室里那盆绿植不知怎的枯了一半。它陪齐哥三年了,齐哥挺舍不得它的。” “反正肯定不是针对你。”向之做了个总结,“你放宽心,没事儿,老板就这性子。” 沈问津心道他就是在针对自己。 不过自己也不至于为此感到不爽。 毕竟以自己从前的经验来看,这人的状态相比于生气而言,更像是在—— 和他自己较劲。 过不了多久,他又会轻手轻脚地凑过来,不自在却小心翼翼地,用笨拙而简单的方式给自己递台阶。 第21章 他记得,齐客刚上高中时,还没那么自闭。虽说仍旧不爱主动说话,但基本还算得上有问有答。 然慢慢的,这人装聋作哑的能力见长。 偶尔还会莫名其妙地生气。 齐客生气时和平日里差别其实不大,只是更不愿理人,原本平直的嘴角也微微向下,眼皮耷拉着,显得眼尾更挑了。 青春期里的绝大部分男生心智总比女生成熟得慢,高中时堪称一群皮猴。 猴群里稍微人模狗样一些的常会受到女孩儿们的另眼相待,而齐客和沈问津则属于人模狗样里头最突出的那波,自然少不了追求者。 齐客冷得像是-18c的冰柜,没多少人敢上前搭话;沈问津则不同,和谁都能说说笑笑,再加上他那张漂亮得近乎风流的脸,虽说拒绝起人来毫不留情,但表白的人仍前赴后继,一茬一茬地往外冒。 周景汀曾粗略地帮他算过,最多的一个月他收到了三封情书,四张别的学校不知哪儿寄来的明信片,被八个人直接或间接地要过联系方式。 平均两天一回。 而沈问津在桌上发现情书时,会先问齐客是谁给的。 最开始,他这同桌还会回答,知道的就说名字或代称,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后期齐客变成了哑巴,只会懒懒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而后继续低下头做作业。 所以后期沈问津也不问他了,索性连情书也不拆,一股脑塞书包里放好,等着周末带回家,找个角落安置女孩儿们的心意。 那天沈问津去水房接水,回班后在桌上看见了封粉色的信,一看就是情书。 他习惯性地先问同桌谁给的,话出口时才想到这人估计不会回应,于是正准备把信照旧塞进书包,却听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人名。 “宋遥。”齐客说。 沈问津一愣,不知是因为这人名出乎意料,还是因为身边人突然治好了自己的喉疾,居然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咋给我塞这个?”他问。 宋遥和沈问津住同一个小区,又一块儿参加艺考,故此交情比旁人深上一些。 于是在某些好事之人嘴里,宋遥便成了沈问津绯闻女友,传得有鼻子有眼,本人来了都得信。 齐客沉默了,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当然不会说话,这问题的答案连沈问津都不知道。 沈问津破天荒拆开了情书,从头读到尾,读完一脑门子黑线,也觉得有些好笑。 ——宋遥这人平日里看着挺乖的,居然也会在愚人节开些无厘头的玩笑。 比如假装表白什么的。 ……这信是一封假情书。 他看得仔细,唇角微微上扬,故此并没注意到,齐客的目光从书上转到了自己身上。 而后整张脸渐渐往下耷拉,冻得令周围温度都直降十度。 齐客的脸臭了一整个上午,臭得沈问津满头问号,摸不清自己哪儿得罪了这位祖宗。 “你没事吧?”他问,“咋了?” 齐客没反应,像是聋了。 沈问津有些气。虽然这祖宗不哭不闹,不说不叫,也影响不了自己什么,但任何情绪都有传染力,无论谁身边坐着个冰雕,心情都不会好。 他愤愤地想,不就是比脸臭嘛,跟谁不会拉着脸似的。 沈问津也拉了一下午脸,没想到吃完晚饭回来,桌子上突然多了杯双皮奶。上头还洒了各色果仁,看起来酸酸甜甜,是沈问津爱吃的。 沈问津心内疑惑,想问齐客谁给的,又放不下面子结束冷战。 这金贵小孩儿从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于是干脆把双皮奶推到一边,捞起数学卷子开始唰唰唰写。却不想身边那冷脸聋哑人忽地有了动静。 “不喜欢吃?”齐客问。 沈问津:??! 沈问津猛地转头,问:“你给的?” 第12章 齐客又成哑巴了。 沈问津和这冰块脸坐了一年多同桌,已经能从这人看起来四平八稳、永远一个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些东西来。 比如—— 这人现在在尴尬。 齐客尴尬,沈问津在一旁看笑话。他捞起双皮奶,在齐客眼皮子底下晃了一圈,歪了下脑袋:“你不说,我就不吃了。” 齐客:…… 那张脸更瘫了。 沈问津懂得见好就收。他踩着齐客递来的台阶往下走,向桌肚内翻着语文教材,一面偏头问:“有勺子么?” 翻了半天,身边没动静,既没回答问题,也没递来勺子。 沈问津把书翻出来放上桌,扭头看了那哑巴一眼,发现齐客正抿着嘴,那张脸上似是多了点愧疚的情绪。 沈问津:……? 这人不会买双皮奶却没拿勺子吧? “哥,你能不能教一教我。”沈问津有些哭笑不得,“这双皮奶不用勺子咋吃。” 齐客翻开数学卷子,拿起笔,低下头装鸵鸟。 沈问津服了。 沈问津最终还是吃了这杯双皮奶,只是端着杯子往嘴里倒,吃得异常艰难。 可能因为人类“更珍惜来之不易的东西”的特性作祟,他莫名觉得,这杯甜点比之前味道好上那么一点。 这次冷战来得莫名其妙,结束得也莫名其妙,沈问津于是在心里戏称它为“双皮奶事变”,并在齐客使用手册上补充了一句话—— 第22章 这人偶尔会莫名其妙闹别扭,不用介意,也不用理,过不了多久,他自己就会好的。 - 齐客这次好得比八年前还快。 沈问津跟着向之费列莱来到公司时,他们那冷着脸走掉的老板已经开了向之的电脑,登了向之的账号,坐在向之的位置上,被一群人围着看视频数据了。 “向哥津哥这视频真的牛。”露娜把她那长得快齐腰的马尾揪进手里,绕着指尖卷了卷,笑道,“这才发出去半小时,已经登顶热门第一了,现在的在看人数有六万。” “嘿嘿,这不是松下客的基操么?”向之乐呵呵地谦虚了一把,“还得看之后续航咋样。” “看看热评第一是啥。”费列莱凑过来。 露丝接话道:“是……一个空碗。” [起名太难我想不出来:谢谢向哥] 配图一个空碗。 底下的楼中楼点赞第一评论道:电子榨菜。 点赞第二评论的是:佩服你的心里素质。 “热评第二呢?”费列莱问。 齐客操控着鼠标往下翻,大伙儿又凑得近了些,见是一条关于沈问津的评论—— [松上客:欢迎新人!看起来很乖的样子] 楼中楼里很热闹。 [水水er:上老师来啦!] [西晋第一干饭人:欢迎新人!帅的嘞!] [普罗米修不斯:不得不说,津津真的好可爱。] [津渡我老婆回复普罗米修不斯:真的!可爱化了!每次被吓到都会抖一下!] [micro扫福特回复津渡我老婆:???你这就改名了?] [马bandon回复津渡我老婆:跟我抢老婆,呸!恶心!(师爷音)] [山山来迟:我来了!津津老婆好可爱!!] 光标在“津渡我老婆”这个账号上边停了两秒,挪开了。木子拱了下沈问津,笑着说:“这就叫上老婆了?” 沈问津耸了耸肩,说:“观众热情,我也没办法。” 木子“嗨哟”一声,指着沈问津,转向露娜:“你瞧他那得瑟的劲。” “怎么说话呢,津渡明明挺谦虚。”露娜已经跑出了人堆,坐在椅子上转圈,冲木子哼道,“你要是帅成他那样,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吧。我看你就是嫉妒。” 木子撇撇嘴,也跑出人群,又开始和露娜日常拌嘴。众人且不去理论,围着沈问津,活像在看家族里考上清华的晚辈,端的一脸慈祥。 “看来你这次露脸挺成功的。”向之笑道,“你先准备着吧,视频脚本会尽早给你。” “好嘞。”沈问津把眼睛从满屏的“老婆”上挪开了,凑到向之身边,说,“谢谢向哥。” 说着话,他的余光飘到了老板身上,却见那人的微表情有些别扭—— 眼睛里似是有笑,嘴角却有些向下撇。 像是有点高兴,又不太高兴似的。 沈问津没深究,或者说深究了也没究出什么结果。 他拉着费列莱回了工位,拿废片练了会儿剪辑,在八点的闹铃响起时,准时背着包往家溜。 作为此次视频播放量创新高的功臣之一,沈问津回家后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待遇——零食优先挑选权。 “看看你喜欢吃啥,挑点去。”向之把零食放上了架子,说,“松下客每周都会去超市进一次货,齐哥买单。今天就是进货日。” 架子上很快摆满了零食,活像小超市里的货架,琳琅满目,不说应有尽有,但比沈问津二姑店里的货柜丰盛。 他欢欢喜喜拎了两袋果冻,扫了一圈,又拿了瓶ad钙奶。 费列莱问:“没了?” “没了。”沈问津说,“我只吃黄瓜味的薯片,这里没有。” “吃零食也这么挑?”木子瞠目结舌,“难怪这么瘦。我可得跟你学着点,一天四顿正餐三顿零食,我不胖谁胖。” “嗐。”沈问津笑道,“壮实点挺好,像我这,少了多少人生乐趣。” 沈问津拿了东西,一径溜回了房,身后跟着只黏糊糊的布偶猫—— 这小家伙自众人进门时就叫得欢,游鱼似的往人缝里钻,而后黏上了沈问津,吧嗒吧嗒跟着他也进了房。 沈问津这会儿心情好,没记仇,只觉得这只昨晚吵他睡觉的小家伙眉清目秀,抱起来撸了好一阵。 这粗鲁毛糙的手法撸得小家伙不乐意了,从沈问津腿上蹿下来往外溜,溜到门边弹簧似的向上蹦,五次三番去够门把手。 沈问津兴致勃勃地坐在椅子上看了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踱步到门边,帮这小家伙开门。 没想到门一开,迎头撞上了他们老板。 门外人的手还抬着,没来得及缩回去,看起来正准备敲门。门开时带出了一阵风,他的衣角被吹开了,轻轻晃了两下。 门内的一人一猫见状,一齐愣了愣。 小小没愣多久,瞬间兴奋了起来,绕着它家主人打着圈蹭。 沈问津看着这布偶乱糟糟的毛,难得有些心虚,于是先发制人。 “你咋来了?”他问。 齐客像是被这巧合惊到了,有些呆,没说话,却是向之探了个脑袋进来:“齐哥买了个小蛋糕,说庆祝你的首秀。现在方便么?出来吃呗。” 是奶油蛋糕,撒了巧克力碎,上头放了几颗樱桃,卖相很好。 第23章 沈问津捧着蛋糕坐在沙发上,很有“蛋糕上的樱桃不好吃”的先见之明,正准备暗戳戳把自己的那颗丢掉,耳后蓦地响起了低低的一声。 “甜的。”齐客说。 沈问津心说我信你呢。 心内腹恻,嘴上还是给了老板一个面子。青年捏着樱桃柄,将这颗粒拎起来,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还真是甜的。 又略带了点果子特有的酸,水分很足,比去年冬天吃了一箩筐的车厘子还可口。 沈问津吃完了自己的那颗,意犹未尽,遗憾地咂咂嘴,忽见耳边伸过来一只手。 腕骨突出,修长的手指拎着樱桃柄,下面缀着的樱桃上边沾了点奶油。 “吃么?”手的主人问。 齐客的音色偏冷,不管说什么都是一副没什么感情的样子。 这声“吃么”也是如此,说得像是“爱吃吃不吃拉倒”。 沈问津扭头瞥了一眼他老板,又转回脑袋,盯着自己盘子里的奶油看。 他想说“不吃”,话刚翻滚至舌尖,准备往外吐,便见那捏着樱桃柄的手急速下落。 还未待自己反应过来,绛紫色的果粒就这么躺在斑驳的奶油上了。 “吃吧。”齐客说。 沈问津错愕片刻,猛地扭过头,朝身后站着的那人瞅去。 沙发后头空空如也,只隐约瞥见了小小晃过去的尾巴。 - 从沙发后头溜走的齐客三步两步走到了餐桌旁,正准备把剩下的蛋糕放进冰箱,被小新叫住了。 “齐哥。”小新扒拉着手机,“这儿有条评论,你看看。” [玫瑰味的大炮:家人们,16:03的时候,老婆的镜头里是不是出现了什么东西?还是我看错了?] 点赞数量不高,但因为是新发的,所以排在了评论区较前排的位置。 楼中楼已叠了四五条。 [困死拉倒ww:特地返回去看了下,姐妹没看错,确实闪过了一只手] [青qing_:我超玫老师的眼睛是显微镜吧!确实有只手,手里拿着的是个水杯?] [pristicks:那只手有点像齐哥的] [狐仙爻回复pristicks:???这都能看出来?!] [pristicks:齐哥中指上有颗痣] 第13章 齐客翻评论的这会子功夫,下边又刷出一排“???”。 [萧终俞:那个男人,终于要回来了吗?!] [小par回复萧终俞:哪个男人?] [狐仙爻回复小par:你是新人吧,指路这个视频【松下百科:关于松下客老板的那些不得不说的事儿】] [玫瑰味的大炮回复萧终俞:别太乐观,应该只是在旁边看着拍视频,顺手帮忙递了东西] [萧终俞回复玫瑰味的大炮:呜呜,想死齐哥了qwq] [o小焦o回复萧终俞:松下客人那个号上不是有些花絮么,齐客偶尔会出场] [萧终俞回复o小焦o:不够看。要是齐哥真回来和大家一起拍视频就好了] [小萱窗回复萧终俞:附议] 齐客不再翻了,把手机丢回给小新。 向之大剌剌坐在椅子上,抬头问:“所以齐哥,你啥想法。” 齐客瞥了他一眼,说:“我该有啥想法。” “你真没重新露脸的想法?”向之叹了口气,“当时你学校里一堆事儿,根本没成段的时间参与拍摄,于是慢慢减少了露脸的频率,转幕后了。这一转就再没转回去。现在松下客也稳定了,你要不转回去试试呢?观众们可都眼巴巴盼着你呢。” 小小从茶几那边蹿过来,贴着齐客的裤管蹭,被他俯下身拣到怀里,复又站起来,开始漫不经心地捋毛。 向之没催,齐客于是沉默良久。 客厅水缸里摆着的乌龟吐了个泡泡,茶几那边逐渐没了声响。 所有人的眼睛都往餐桌的方向转,等着老板的答复。 “我想想吧。”齐客最后这么说。 向之眼睛一亮。 齐客这个人,对于没有可能的问题,他会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留余地。 所以“我想想吧”的意思是—— 可以安排。 - 齐客收到了另一个博主的联动邀请,一大早在群里宣布了一件事。 齐客:今天下午三点前,出镜的那五个别去公司了,剩下的人安排照旧。 群里没人回应,冷清得像是冬天的荒山。 齐客:…… 都没起是吧。 他继续编辑消息:月优说想和咱们联动一下,内容是跳舞,会到家里来,向之你们五个做好准备。 月优是喜音上五百万粉的一个舞见,跳宅舞居多,很有群众基础。 木子秒回:我超,啥时候来。 露娜:……你好兴奋。 木子:月优我女神。 露娜:打扰了.jpg 齐客:说十二点来,提早准备吧。 剩下的人估摸着是还在睡觉,半天不见人回应。齐客放下手机,换了衣服,起身去往兴祈大厦。 兴祈大厦负一楼是健身房。齐客自从搬到这儿来后,每天早晨雷打不动地会来这儿锻炼一会儿。 一是为了身体健康,二是…… 运动完头脑会清明些,利于安排一整天的工作,也利于想一些事情。 今天的工作有点多—— 第24章 先分析一下评论区反馈;接着月优说十二点来,拍三四个小时视频;拍完视频去公司,开一下每周五的例行总结会,总结本周工作并布置下周任务;之后审核一下明天要发的费列莱和木子的视频。 最后写一下沈问津视频的脚本。 没错,这个视频脚本还是自己来写比较好。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齐客从跑步机上下来,汗水顺着精壮的躯干下流至腰际,没入松松垮垮穿着的过膝裤子里。 脖子上挂着白毛巾,被他捞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汗。 他朝仰卧板走去,边走边想,还剩最后一个问题—— 向之昨晚说的,自己究竟要不要重新出镜。 留给自己思考的时间不多,因为假如要出镜,津渡账号上的第一个视频就是最好的机会。 写脚本的时候就得给自己也安排一个角色。 运动完,齐客去小区门口买了早饭。六个大汉的早饭分量不轻,齐客拎着三大袋子往回走的时候,引得小区众人侧目。 “买完早饭回来啦?”楼下的阿姨问。 阿姨每天早上都在小区里散步,十回里有八回能和齐客撞上。 “嗯。”齐客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我看你这两天买的早饭比先前多呀。”阿姨笑道,“你们家来新人啦?” “嗯。” “你这真不容易。”阿姨摇着头啧了两声,“都要你带饭,你带的过来哒?下回让他们自己买好了嘞。” 齐客点了下头,说好。 在长辈们面前的齐客并非不冷,只是那不爱说话的气质更被年长者当成了一种乖顺。阿姨瞅着眼前这垂眸看地上砂石的小伙子,越瞅越顺眼,不禁展露出中国上了年纪的人特有的技能——做媒。 “啊帅哥,有女朋友没啊?”阿姨笑得发自肺腑,“没有的话,我认识一个,很优秀的,你们可以认识认识,平常一块儿玩呀。” 齐客:……? 好突然。 意识到假如说没有,阿姨真能给他推联系方式,齐客于是谎话不打草稿,张口就说有。 “诶哟,我都没见你领到家里来过。”阿姨笑嘻嘻地瞪大了眼,“你下回带回家的时候,让阿姨见一下好不好啊?阿姨还蛮好奇的。” 齐客沉默片刻,随即眼也不眨地说好。 沈问津是被齐客开门的声音叫醒的。 房间隔音不是太好,大门“嘎吱”的音量又大,这声音比闹铃还好使,每天九点准时准点响。 沈问津从床上坐起来,挠了挠他那乱糟糟的毛。 这是在松下客度过的第二个晚上,没有猫吵他,也没有饿肚子,他睡得挺安稳。 还做了个美梦。 梦到他接了部戏,片酬一个亿。 心情愉悦,他溜出去洗漱,碰巧木子和向之也起了,俩大块头把洗漱台占得满满当当。 他于是在客厅里干站了会儿,看齐客把早餐在桌上一样样摆好。 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与其说齐客是他们老板,这人更像他们的大爹。 帮他们解决早餐,做饭给他们吃,工作上给他们兜底,还发大把的钱。 堪称良心企业家。 比之前在饭桌上把自己卖了的经纪人或是上来就要潜规则自己的大佬良心得多。 沈问津的眼阖了会儿,回神时,忽地对上了齐客朝客厅中央看来的眸子。 那人站在饭桌旁边,眉毛微微挑了下。 没说话,但沈问津听懂了他想说什么。 齐客问:怎么了。 沈问津朝公共卫生间方向努努嘴,意思是:想洗漱,但有人。 齐客朝自己房间瞅:去我那屋呗。 沈问津摇摇头:快了,等会儿他们就好了。 沈问津很有时间概念,说等会儿就是等会儿,等他轻轻摇完头,向之和木子已经甩着胳膊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你俩干站着发脑电波呢。”木子笑道。 这一嗓子喊得猫窝里的布偶睁开一条缝,甩了下尾巴。 沈问津眉心微微蹙了下,“啊”地一声,复又笑起来了,道:“早上好。” 小小再度懒懒甩了下尾巴,被青年的余光捕捉到了,令他莫名觉得,自己似是和小小一样,被那一嗓子喊得有些兴致乏乏。 他抿了下唇,便看见,齐客眼睫颤颤,没回头看人,走回自己房间去了。 第14章 月优于十二点拎着果篮准时登门,在客厅里架起三只相机。 木子在一旁“嚯”了声,笑道:“还挺专业。” “必须的。”月优架完相机,抬手抹着莫须有的汗,回头挑了下眉。 月优并非第一次与松下客联动,与松下客诸人都熟,说话便没有那么拘谨客气。她昂头四处扫了一圈,问:“诶,你们那小帅哥呢?” “哪个帅哥?”木子问,“咱们这儿都是帅哥,你不指名道姓,大家都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月优:…… 费列莱“呵”了声,很难说是什么具体的情绪。他拍了木子一把,笑道:“你可拉倒吧,人家明显在问津渡,你先瘦个五十斤再来说这话。” 月优笑起来了:“我一视同仁好叭,现场只要是男的都是帅哥。” 她环视一圈,又接了句:“我记得你们那猫也是个帅哥叭,津渡不在就算了,那猫和他主人也一起消失了,咋回事?” 第25章 “他们呀。”向之从厨房里拎了壶热水出来,问月优要喝红茶还是白茶,而后说,“洗澡呢。” 月优:……?! 月优的眼登时一亮,问:“一起洗的吗?!” 向之、费列莱、木子、小新:……? 小新被口水呛住了,咳了半天,费列莱笑道:“妈呀优姐,你在在想啥,当然是各洗各的啊。” “哦对,你们有俩卫生间。”月优点点头,复又叹了口气。 四人:…… 你怎么好像还挺失望的样子啊! 沈问津和齐客的确在洗澡。 沈问津在给自己洗,齐客在给猫洗。 十分钟前,齐客为款待月优做了杯咖啡。他刚小心翼翼端到餐桌前,小小便欢脱地蹦上了桌,尾巴一扫,那杯咖啡就这么英勇牺牲了。 牺牲在了沈问津头上。 彼时,沈问津正准备把桌上的空碗拿去厨房,然筷子一个没拿稳,掉下了桌。他于是俯下身去捡,不成想当头一杯咖啡,浇了他满头满脸。 小小爪子半抬,自知做错了事,缩着脖子,慌不择路地往下蹦。它也没看地儿,这一蹦就蹦到了地上摊着的咖啡里,滚了一身脏。 它一顿,随即“喵”了声,试图通过卖萌逃避现实,却没夹住嗓子。 喵成了烟嗓。 这布偶瞬间愣住了。 沈问津头一回在小猫咪的脸上看到可读性如此强的尴尬表情。 一人一猫无语凝噎,小小在试图逃跑而把咖啡摊到四面八方前被齐客捉起来了,沈问津也叹了口气,回房拿了浴巾衣服,认命地去浴室换洗。 人洗澡比猫快,沈问津从浴室出来时,客厅只坐了个向之。 沈问津“诶”了声,问:“月优还没来吗?” “早来了,你看客厅这不多了几个相机么。”向之朝齐客房间努努嘴,“她在齐哥房间的浴室里呢。其他人都跑去看猫洗澡了。” 沈问津并无兴趣看这作孽的小东西洗澡,于是也在沙发上坐下,开始和向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话说,不知道齐哥这次会不会出镜。”向之叹了口气,“月优和咱们联动过好多回了,最早是在四年前,那个时候齐哥还是会一起拍的。之后就不咋露脸了,只是看我们拍。” 沈问津像是相声里捧哏的那个,“噢”“这样”“然后呢”了一阵,不说别的,只是摆弄着遥控器,便听向之继续道: “话说好像还挺多人嗑齐哥和月优的cp的。之前齐哥露脸的时候就有好多人在嗑了,毕竟俊男美女,确实挺养眼。” “后来齐哥不露脸,但月优来的几回他也都在旁边看,偶尔会说话,有声音,所以这对cp也没没落,大家还给起了个名字,叫‘汽油cp’,谐音‘齐优’嘛。” “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喜音上搜一搜。搜‘汽油cp’或者‘齐优’,就能跳出一大堆视频。有些是真剪的好,跟真的一样,都给我看感动了。” 沈问津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偶尔“嗯”几下,声音轻到下一秒就消失在了转角。 不远处水声哗啦啦响,间或夹杂着几声恣意的玩笑。他朝齐客房间的方向瞥了一眼,轻轻嘟囔了句:“还没洗好啊,真够慢的。” “谁说不是呢。”向之笑道,“洗完澡还要吹毛,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去呢。” 沈问津不说话了,掏出手机,欲点上喜音的手指一顿,改了道儿,切进了微博。 常洛小号的日常很吵闹,最新一条是个吐槽。 “我超,拍戏拍到一半下雨。”他说,“小姐少爷们拍拍屁股走了,留我们冒雨收拾整理,淋了俩小时,回去还不知道会不会感冒。” 沈问津看着微博抿了下唇,不知怎的,忽觉得自己被这条微博传染了,心情似乎也不怎么样。 他敲敲屏幕,在底下留了条言: 问津-:注意身体。 常洛秒回:哥你被鬼上身了?这不是你的口吻! 沈问津想回点什么,删了打打了删,编辑出来的话都有些怪。 指尖凝滞,连带着大脑一起放空。他支着长腿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了眼客厅里孜孜不倦走着的时钟,这才意识到—— 自己这会儿似乎有些不太会说话了。 可能是因为秋天容易犯懒吧。他想。 懒得措辞,懒得说话,懒得左右逢源,也懒得去思考一些事情。 不太用去理论,过会儿就能好的。 - 待齐客折腾完小小,时针已然指向了十二点半。 大家伙儿看着月优重新架好相机,脸上的笑容情真意切得像是得到了阿拉丁神灯。 “咱们开始吧!”她说,“昨天突然迸出想录这么一支舞的想法,连夜策划安排,所以联系你们也联系得比较急,所幸你们有空。” “有空!”木子说,“随时来呗。” 月优笑着点点头,继续说:“我联系了好多博主,打算大家一起把这支舞分了。给你们挑的那段舞算是比较简单的一段,考虑到你们人多嘛,学起来效率可能就没那么高。” “好嘞。”向之笑道,“谢谢优姐照顾。” “所以还是先得确认一个老问题……”月优朝齐客看去,“齐哥出镜么?” 月优已经做好了得到否定答案的准备。 第26章 六人十二只眼睛一齐盯着齐客,见这人垂眸想了会儿,说“嗯”。 月优“噢”了下,转头想说“那我们开始吧”,三秒后忽地理解了齐客的意思,又把头猛地一扭:“你出镜?!” “嗯。” “我超,你居然出镜!”月优握着拳高举双臂,喊了好几声“妈”,笑道,“那我这次来对了!” 这兴奋过头的姑娘先给大家伙儿看了要跳的那段舞的视频。 是一支宅舞,分成了两段。月优给松下客挑的是第一段主歌的前两句,十五秒光景。 换句话说,给他们挑了个开头。 “开头挺重要的,但是舞比较简单。”月优笑道,“我把这段留给你们,看我对你们多好。” 很捧场的“好”“谢谢优姐”伴着鼓掌声响彻了客厅。 事实证明,给松下客团队挑最简单的舞段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里头除了沈问津,其余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名副其实的舞蹈白痴,一个简单的抬手踢腿动作都要教十分钟的那种。 一小时后,月优实在撑不住了。 “哥哥们。”她满头大汗地坐上了沙发,揉了揉眉心,问,“你们从前咋做广播体操的?” “就……随手胡棱胡棱。”小新不好意思地嘿了两下。 月优:…… “体育老师听了哭晕在厕所。”她说。 齐客暗处蜷着的手指松开了,上前给月优添了杯水,说:“你先歇会儿。” “没事。”月优摇摇头,“再歇你们就学不会了。我晚上还要去岐真家录,时间耽搁不太起。” “嗯。所以你歇着,让津渡教。”齐客沉声道。 “啊?” “我看他已经会了。” 第15章 沈问津一愣。 他确实会了,但以求节目效果,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权等着之后来个大爆发。 他们这哑巴老板一声不吭的,没想到眼力惊人。 松下客老板放话,月优乐得清闲。她端了杯茶,往椅子上一坐,悠哉游哉地看起了沈老师教学现场。 沈老师是个好老师。 许是都是男人,多少能够互相理解些,沈问津三两下就揪出了对于众人来说的动作难点,根据这个难点再进行钻研打磨,于众人而言很有奇效。 ——除了齐客。 这人长胳膊长腿儿,背阔胸宽,看着能蹦能跳,但整个人跟个卡带的机器人似的,做起动作来拧巴得很。 一个简单的往右顶胯的动作,他却把半个身子往外偏。 沈问津:…… 沈问津看不下去,叫了停。他走到齐客身前,微微抬了一点头,说:“你再做下方才那个动作。” 齐客脸上没什么表情,肢体却挺听话的,重新摆出了那幅度惊人的姿势。 沈问津很服气。 他叹了口气:“老板,不是这么做的。这个动作只是顶胯,只需要把胯的那部分顶出去就好了,不用半边身子都往外抻。” 顿了顿,他接着说:“知道胯在哪儿吗?把它稍稍往外顶一点。” 齐客点了一下头,照做,只是那姿势仍不那么美观。 沈问津微微蹙着眉,歪着脑袋看了一小会儿。 “其实也看得过去了。”他轻轻说,“但是要是想更精益求精的话……” “老板,得罪了。” 沈问津的手伸出过长的袖子,袖口轻轻晃了两下,滑落到胳膊肘,露出雪白而纤细的上臂。他的右手按住了眼前男人的左肩,左手往前下方伸,按上了男人的右胯。 “这里,往外顶。” 他垂着眼,左手微微用了点力。 沈问津感觉齐客滞住了,半天没有反应,左手不禁又加了点力道上去。 “愣着干什么。”他问。 齐客终于动了。 他轻轻往外吐着气,依言往右边顶胯。 胯部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往青年手心渡去,连带着男人身上的木质香也轻轻浅浅地缠绕而来,令青年的睫毛不自觉颤颤,微不可见地眨了下眼。 “很好。”沈问津抬起头,右手微微往下压,说,“这边肩膀不要翘起来。” 齐客垂着眸,把左肩往下沉,目光没有落点。 沈问津感觉自己像是在摆弄娃娃。他退开身,上下打量了一打量,自觉娃娃被摆成了漂亮的姿势,遂满意点点头,说: “继续。” 他面上没什么多余的感情,只是缩回袖子里的手指在暗处蜷了下。 齐客的体温似是仍在上边挂着,他捻了捻,没能捻掉。 算了。沈问津想。 随它去吧。 - 一小时后,松下客全体成员成功学会了这段舞,动作的协调感与连贯性竟意外地还不错。 月优感动得险些泪洒当场。 她抓着沈问津的手摇了好几下,连说几声“我封你为上海舞王”,吓得沈问津变成了表情包,连连摆手说“不敢当”:“还是优姐教得好。” 之后半小时,大家合着bgm录了几遍,精神抖擞,状态挺好。 月优最终拉着众人升华了一下主题。 “友友们,所以没有什么困难是无法克服的。”月优对着相机说,“就像松下客一样对吧,一开始不会跳舞,通过努力,短短三个小时从也能从0到1。” 第27章 “对。”向之接话,“这对于我们而言是一次全新的挑战,而我们确实成功了。感谢优姐!” “妈耶,好正能量。”费列莱双手撑着膝盖喘粗气。 木子在旁边毫无感情地配画外音:“正能量,剪进去,求你了。” 在场群众除了齐客都笑瘫了。 话音刚落,三点半的闹铃恰好响起,月优带着满满当当的素材满意离去,留下了累得倒地不起的松下客众人。 木子咬着牙说:“我超,这三小时敌我三星期的运动量。” “月优这一来还是好事。”费列莱拍了拍木子的肚子,“喏”了一下,“就这运动量,你今晚可以加顿夜宵。” “算了算了。”木子摆摆手,“我还是得管住嘴,这锻炼一会儿就累成这把相,以后更不得了。” 沈问津在吵嚷中把目光放出了窗,不知在想些什么,有点呆,被向之在肩上拍了一巴掌才回过神来。 “还得去上班呢。”大块头搭着他的肩说,“别愣着啦。” 沈问津很轻地眨了一下眼,将眸光转了回来。 他慢半拍地说好,跟着向之往门口走。 走到玄关处时回了下头,他便看见,墙上挂着的钟指向了三点五十。 而他们那老板没跟上来,却转了个身,往卧室方向挪去了。 晚上八点,上弦月挺着肚子挂上了树杈,松下客众人踩点准时下班。沈问津回房打了把游戏,准备看看视频数据的时候,忽地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你回家一趟。”沈父说。 “爸妈都想你了。”沈母说。 俩人声音此起彼伏,像是在唱二人转。 明儿周六,松下客不上班。沈问津坐在椅子上想了会儿,给老板飞微信。 沈问津:明天打算回趟老家。 他正等老板回信,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没听见手机响,却听见房门被敲响了。 “谁呀?”沈问津坐在椅子上转了半圈,冲门口喊。 他边问边走到门边,拉开门,迎头撞上了微信里那人。 沈问津:……? 啥事儿不能微信上说?跑来跑去不累? 心内腹恻,身体还是乖乖让了条道儿给齐客。青年坐上了床沿,把椅子让给他们老板了,开门见山地问:“怎么了?” “你明天……回青州?”齐客问。 沈问津点点头,说对。 “我也回。”齐客说。 “啊?” “我老家也青州。别忘了我们一个高中。” 这句话的语气与措辞其实不太像齐客。这人平日里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很不爱解释,最多说一句是或否。 沈问津没深究,点点头,问:“那一起?” 这句话出口,他忽地一愣。 月亮慢吞吞爬到了树顶,他转过头去,看着那只露了半边脸的圆盘,没等到齐客的回答,又转了回来。 他发愣不是因为觉得说错话了,而是有些意外—— 三天前,他还觉得和这冰雕相处很费劲。 没想到三天后的如今,他已经能够邀请他那哑巴老板同行了。 第16章 见老板不说话,沈问津一摊手,说:“那就不管你了,我自己买票了。” 外边枝头停着一只鸟,跟听着了他的话似的,扑棱着翅膀应和了一声。 齐客像是才回过神。 他朝窗外瞥了两眼,而后转回脑袋,轻轻吸了口气,说:“你身份证号发我。” “什么?” “是到青州站的吧?我买两张。” 他说完话,也不看人,兀自点开了12306,点到添加乘车人那一栏,就这么等着青年把身份证号发过来。 沈问津沉默五秒,放弃抵抗,掏出手机扒拉了两下,依言给人飞去。 “早上九点的?” “行。” 齐客动作很利索,一问一答间已经买好了票。沈问津暗暗看了眼价格,一五一十转钱。又生怕对面不收,直接转的支付宝。 对面像是收到了支付宝的到账消息,抬头浅浅瞥了自己一眼,复又垂眼看着手机。 “你的工资都是我发的。”齐客说。 沈问津听懂了他没出口的后半句话—— 工资都是我发的,这点钱不用计较得那么清。 他摩挲了把手里拆了保护套的裸机,说不太清是什么感受。 窗外的鸟又叫了声,听声音是鹰鹃,酷爱在晚上练嗓子。 沈问津静静听了阵,最后还是说:“一码归一码。” 齐客没搭腔。 “收拾吧。”他站起身,“明早七点半得出发。” 是要离开的意思。 沈问津正不自在,巴不得把这桩大佛送走。他点头乖乖应了句,便听这走到门口的人忽地转过头,道: “沈问津。” 被人连名带姓喊的怪异感再一次浮起来了,特别是习惯于被以“津渡”称呼后,这异样感更甚。沈问津轻轻蹙了下眉,刚想抬头问“怎么了”,便听他们老板继续说: “晚上记得拉窗帘。” 假如情绪能具象化而被看见,沈问津现在应该是挂了满头的问号。 老板管管车票也就算了,怎么连员工拉不拉窗帘都要管?! 睡前肯定会拉的啊,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 第28章 沈问津敷衍地道了三声“好”,抬头和这管天管地的老板说再见。 老板没吭声,仍杵在门口。 沈问津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看起来不够礼貌,于是想了会儿,又补了句:“晚安。” 声音轻轻的,低低的,攀着窗子消散在了户外的风里。 齐客这回走了。 只不过什么也没说。 沈问津习以为常。 这人又装哑巴了嘛,不是什么大事。 睡一觉就恢复如常了。 - 第二天向之开车送他俩去高铁站,问俩人啥时候回。沈问津瘫在副驾驶,拽了把书包带儿,说:“左不过周日就回了吧,总不能耽误上班。” 齐客没说话,向之就当他默认了。 “行。”这大块头把着方向盘等红绿灯,回头看了眼后排不吭声的齐客,笑道,“反正你们回来的时候给我发消息就行,我来接。” 俩人高铁上的座位买在了一块儿,一个多小时眨眼就过。沈问津在刷喜音,见齐客抱着平板写写画画,不由有些好奇。 他于是问:“你在写什么?” 齐客回答得挺爽快:“你视频的脚本。” “诶。”沈问津来了兴趣,“是啥样的视频啊?” “不知道。” 沈问津:…… 要不是下一句齐客认真解释了“不知道”的意思,沈问津真会觉得这人在故意找茬。 齐客说:“还没太多想法。” 沈问津“噢”了一下,没有追问。他举起手机,正打算继续埋头刷,便听他们老板接着问: “你有什么想法吗?” 沈问津眨眨眼,转向身边人:“还真有。” 齐客挑着眉,示意他往下说。 “我先确定一下。”沈问津道,“有多少人参与这个视频拍摄?” 齐客想了片刻,伸出两根指头。 “哪俩人?我和你?” “嗯。” “你的话……”沈问津蹙着眉,把面前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想问:“你肯出镜?”又觉得是一句废话,于是这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变成了:“你乐意说台词?” “嗯?” “没。”沈问津说,“就是怕你拍到一半,又不肯说话了。” 齐客沉默了会儿。 放在餐板上的水杯纹丝不动,过了好一阵,他才说:“我有职业精神。” 气氛似乎有些凝滞,沈问津后知后觉自己方才那话有些冒犯。他抿了下唇,刚想说点什么来找补,便听齐客似乎有些急,语速很快地接着问: “你方才说的想法,是什么?” 沈问津一愣,似是没想到会得到男人这样的回应。 他和齐客并排坐着,他靠窗,齐客靠过道。窗外是连绵的山丘,绿意褪了些去,红色黄色上涌,渐渐能看出些五彩缤纷的趋势来。 沈问津不动声色地看着,良久,转回头,答非所问地说:“其实你人还是挺好的。” 男人不吭声,只是看向他,挑了下眉。 沈问津知道他在问:什么是“其实”。 “高中那会儿……对吧。”沈问津笑道,“你那么拧巴,我和你说话你总装聋作哑。” 齐客挑着的眉松下来了,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以那一贯冷淡的表情静静看着眼前的青年,长腿在二等座狭小的空间里有些架不开似的,屈膝支在那里。 沈问津继续说:“我从前总想,我是哪儿得罪你了,或是你就是看不惯我的一言一行。我从小到大还没遇到过你这样式儿的,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后来我就想开了,高中三年总得过。不管你是对我有意见,还是你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对我来说也没啥太大区别,我只要避免和你交流就行了。” 齐客轻轻眨了下眼,屈着的长腿换了个姿势,似是想翘二郎腿。但因为空间过于狭小而失败了,于是重新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沈问津知道这人在无声地问:“然后呢?” “然后啊……”沈问津昂头想了会儿,斜着眼瞥了男人一下,又把脑袋掰向了窗外。 车身钻进了隧道,周遭一下子幽暗了许多。沈问津在阑珊的灯光里转回了头,也不瞅齐客,就垂眼瞧着裤子上细密的纹理,轻轻说: “然后就这么毕业了,毕业后也没联系了。” “然后你莫名其妙问我要不要来这儿工作,我就来了。” “然后我发现你虽然仍旧不太爱说话,但人其实挺好的,是个非常称职的……老板。” 他说一句话,就要停下来想一阵,似是在措辞。 但又不只是在措辞,更像是在回忆过往,好把那些从前想说而没机会说的话通通挖出来,摆给眼前人看。 齐客端起水杯喝了口,面上古井无波。他听沈问津继续说: “老板,我想问一个问题。挺好奇的。” “嗯?” 沈问津打了会儿腹稿,指尖在大腿上敲了两下,正准备开口,车厢里回荡起了语音播报声: “女士们,先生们,列车前方停车站是青州站。请您携带好随身物品,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第17章 这一阵播报声挺突兀的,让沈问津瞬间回过神,恍然意识到自己在高铁上,而眼前那个人是自己的老板。 第29章 他掌握着自己的经济命脉,不再纯粹是曾经的那个哑巴同桌。 他们才和平共处三天,关系算不上很好。 而曾经的事并没有那么愉快,想问的问题其实也挺冒犯的。 算了。沈问津想。 他把耳机塞回包里,拎着书包站起身,看着窗外漂移着的树,旋开杯盖喝了口水。 ——或许哪天,俩的关系更上一层楼了,抑或是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和那人叫板了,那时候再问,也不算迟。 ——也或许那时候就不想知道了。 见沈问津没了要继续问的意思,齐客也没说什么,把平板塞进书包。 俩人走到了车厢口,排着队准备下车。 一出车厢,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青州下了雨,雨丝轻濛,站台之外的樟树枝被打得微微弯了腰。 沈问津站在站台上,看着这许久没来的地儿,一时有些恍惚。 曾经的他就是在这儿被送上了高铁,踏上了去北京的求学路。 然后一呆就是六年,是起起落落但受益颇多的混沌日子。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他请了一帮朋友与高中班主任一块儿吃饭。 班主任没比他们大多少,平日里一块儿说说笑笑,更像是他们的姐姐。 大家都叫她“任姐”。 烤串兹拉兹拉冒油,觥筹与灯光交错,任姐又一次笑成了风铃。 她咬了口串子,在沸腾的人声中拍着沈问津的肩,说: “大明星,走花路吧。” 沈问津没能恍惚多久,在吟出“物是人非事事休”前被拽了一下。他老板顶着那一腔毫无波澜的嗓音道: “走了。” 沈问津回过头,扯着肩带的那只手紧了紧。 他跟着齐客往外走,在挤挤挨挨的人流中被撞了下肩,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偏,又被身边人扶了一把。 搭着他们老板的肩站直身子的时候,沈问津看起来还是有些呆。 齐客微微蹙了下眉,问:“没事吧。” 然后他就看见,身边的青年猛地回过头,冲自己问:“你明天有没有空?” “嗯?” “想不想去高中看老师?” 沈问津邀请完人,见男人在楼梯下的空旷处停下了脚。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像是在思索。 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的时候,这个人总是没什么表情,嘴角平直,眼皮很薄,浑身都泛着冷恹气。 比冰雕还冰。 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说错话,惹他不虞了。 好在他没给沈问津多少反省时间,下一秒就开了口: “明早十点,校门口见?” 沈问津笑起来了,说: “行,明早见。我拎个蛋糕,任姐爱吃。” 而当沈问津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撑着伞,杵在微微泛起了些凉意的,吹着斜雨的初秋寒风中时,他忽然觉得,自己昨天一时兴起的提议很没道理。 ——早起淋着雨在寒风中把自己冻成傻子,只为追忆高中生活,这种事说出去谁听了都得笑。 今晨一睁眼就是九点多,他匆匆忙忙套了衣服,取了蛋糕就往这边来。所幸家离得近,打车一会儿就到。 他没穿多,手凉得跟个冰坨子似的,却两只都不得闲,还杵在外头等他们家老板。 老板姗姗来迟。 沈问津的脸拉得老长,倒比那日常拉脸的老板看上去更像冰雕了。 “你迟到了。”他愤愤出声控诉。 齐客没搭腔,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摁亮屏幕,怼到了沈问津面前。 沈问津没好气地抬眼瞅,只见上头挂着硕大的四个数字加一个冒号: 10:00。 沈问津:…… 这恼人的室外环境令自己的时间感知出现了偏差。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昨儿上午一时冲动的自己。 沈问津顿时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无力感。 传达室里,门卫同他们班主任核实了情况,抬手示意通行。 沈问津心情不怎么松愉,刚撑起伞,就要愣头愣脑地往雨里里冲,忽被身后人扯了一下。 沈问津:? 他轻轻磨了下后槽牙,回头放出一句“干嘛”,便见齐客把手头的那把长柄直伞架在了角落。 而后从包里拿出了一双透明雨鞋套,沉默着朝自己递来。 沈问津:?! 这照顾员工日常起居的老板是不是有些太尽职而面面俱到了! 沈问津下意识推辞,又见齐客用另一只手从包里扯出了另一双雨鞋套。原先的那只手就这么抓着那厚实的塑料,伸着胳膊半抬于空中,依旧是那冲自己方向递来的姿势。 这场景似曾相识。 沈问津怀疑,如果他不接,齐客会像几天前的晚上那样,说出那句:“我好心好意给你带,你不接,不尊重老板,这个月工资扣三千。” 于是他最终还是穿上了。 鞋套厚实,靴筒挺长,包裹性很好,完全杜绝了弄湿鞋袜和裤腿的可能性。 身上不会难受,连带着心情也美妙了许多。沈问津完全不用分神去避雨坑,甚至专往坑里踩,还逮着齐客开玩笑。 “老板。”他微微侧头,在雨中放响了一些声音,“那脚本我有想法了。” 第30章 齐客没说话,他于是接着道:“不如我做老板,你做我员工呗,演缺德老板和摸鱼员工。” 秋雨砸落大片大片的枯叶,水泊里倒映出树荫和天空的轮廓。齐客依旧没吭声,沈问津也不理论,继续逮着水坑踩,权当方才那一通话是在自言自语。 俩人上了台阶,走至建筑内,收了伞。淅淅沥沥的雨滴顺着伞脊滑至地面,被沈问津抓着抖了两把。 他正想说“走吧”,就见齐客顿住了脚。 “怎么了?”沈问津问。 齐客攥着长柄伞,腕骨突出,接上了方才沈问津雨里说的话:“我昨天写的剧本确实是老板和员工。” 沈问津“噢”了下,慢半拍反应过来,笑道:“那你方才怎么不讲?怎么的有时差?” 齐客想说什么,话至嘴边似是又咽了回去。 沈问津没和这哑巴较真,继续问:“所以你的剧本里也是我演老板你演员工?” 齐客“嗯”了声。 “那好哇,没想到咱俩还真有点默契。”沈问津一面笑,一面抬脚朝前走,“那你到时候脚本发我看下呗。” 齐客在原地沉默片刻,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说好。 俩人上了楼,见到了曾经的班主任。 那笑起来像是风铃的小姑娘肉眼可见变得干练老成了许多,抱着保温杯喝了口,指着沈问津笑道: “当年你还想找我换座位呢。怎么,现在俩人关系这么好了?” 第18章 沈问津干笑两声,心说在人手底下干活,被捏着命门呢,不好也得好。 另一边的齐客看起来却没那么淡定了。 这哑巴撑着桌子,沉默了会儿,终还是开口问:“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 “找任姐说换座位。”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凝滞,令那秃了一半的数学老师也抬起头,朝俩人看来。 沈问津见齐客似是不怎么高兴,“嗐”了声,立马滑跪道歉:“我错了老板。” 道完歉,又觉得自己有些冤,于是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开始辩解:“还不是当初你总装哑巴,坐你旁边压力太大了,我受不了,就找任姐说要换座儿。是我当时判断错误,其实你人挺好的。” 齐客没吭声,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沈问津朝这人面上瞅了瞅,心道:自己都这么诚心诚意地哄了,若还计较那点没影的陈年往事,属实有些说不过去。 他于是且不去与齐客理论,忽又想起什么,遂转向了班主任,问: “诶任姐,我当初没跟你说原因,你咋知道我是因为齐客想换座位的呢?” 任姐把摊开的一大叠卷子合起来放好,抬起头笑道:“小孩子的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么?” “那您当时咋不同意我换?”沈问津把袖子撸到胳膊肘。 任姐大概觉得是过了这么多年,恩怨情仇也该化作过眼云烟,说话没有一点儿把门,张口就来。 “喏,当时,你老板找过我。”任姐撑着脑袋,朝齐客努努嘴,道,“咱们班不是每次考完试都要换座位嘛,这人来和我说,不想和你拆开,说他能督促你学习。” “您怎么听他不听我?”沈问津瞪大了眼。 “谁让人高中时看起来比你稳重呢?”任姐又笑起来了,“男孩子嘛,有点矛盾很正常,第一天打了架,第二天又搂着肩膀称兄道弟的多了去了。也就这人能稍微压着你一点,若是把你换到其他地方,你估计一点学习的心思都没了。” 沈问津没了话,扭头瞅着齐客干瞪眼,却见他老板表情看起来有点拧巴。 以沈问津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 这人在尴尬。 齐客尴尬,沈问津便来了兴致,方才被噎着的那口气霎时跑了个没影。他正想开口打趣两句,却见齐客猛地拉上了外套拉链,顺手捞起了立在角落里的伞,说: “老师,我们想去别的地方转转,等会儿再来看您。” 沈问津:……? 你问过我吗?谁跟你“我们”了? 他“诶”了声,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这人扯着袖子往门口带,匆忙间只来得及撂下一句“任姐你蛋糕记得吃”,三步两步出了办公室。 外边下着雨,天色阴沉,压根没什么好逛的。齐客所说的“去别的地方转转”大概是指撑着伞在雨中漫步。 ——跟对象一块儿漫步是梦幻,跟老板一块儿漫步是梦魇。 沈问津觉得,齐客可能是因为生活太平淡了,于是开始没事找事地抽风。 他拉着脸,把水坑踩得哗哗作响,忽听身侧那人轻轻开口,似是说了句什么。 雨有点大,劈里啪啦砸在伞上,白噪音把齐客嘴里吐出来的话完全盖住了。沈问津于是侧了点身子,扭头朝齐客脸上看去,问:“你说什么?” 齐客摇摇头,须臾,放响了声音说:“那边新盖了一栋教学楼。” 沈问津知道他在问“要不要去看看”。 教学楼修得挺气派,大厅里挂了好几个大屏幕。沈问津收起伞,恰听手机在此时“叮”了声。 他掏出来看了眼,眼睛一亮,随即捅了下身边人,说:“木哥和新哥的视频发了。” 齐客停下步子,往他手机上瞅。沈问津也把手机往旁边挪,两颗头凑一块儿看起了数据。 第31章 刚发了一分钟,在线观看人数便已达到了几千,评论区许多人在抢前排,放沙发。 木子在这期视频里应观众们的呼声去西安的美食城逛了一圈。随行人员是摄影老度和老板齐客,俩人都没出镜,都是些画外音。 齐客的声音一旦出现,弹幕都会热闹几分。有嗷嗷叫说声音好听的,有怀念齐客的脸的,有撒段子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沈问津对着弹幕看了会儿视频,又下拉至评论区看评论。 目前被顶到评论区第一的是西安本地人介绍西安美食与旅游景点的长评,隔了会儿,另一条评论被顶了上来: [费列莱:好好好,公费旅游不带我是吧] 底下一溜“捞捞莱哥”“太过分了”,看得沈问津直乐,顺手给费列莱的评论点了个赞。 他正准备继续翻评论区,便听那一直默不作声的老板发话了。 齐客说:“你也跟一个。” 沈问津没反应过来,“啊”了声,就见他这打哑谜的老板不多说什么,直接从自己手里捞过手机,开始打字。 [津渡丿:饿了兄弟] 这条评论很快也被嗷嗷叫的群众们顶了上来,下边炸开了锅。 [捞捞津哥] [津哥中午好!] [老婆快去吃午饭!] [怎么,齐哥不管饭吗?看给孩子饿成啥样了?!] 方才被齐客蹭到的地方有些痒,令青年缩在袖子里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 沈问津咽了下口水,刻意忽视了那处残存的触觉。见手机还被那人拿着,他的视线在这最后一条评论上方飘过,遂笑起来了,带着点促狭的意味。 沈问津冲身旁道:“他们说你虐待我。” 齐客睨他一眼,没理会青年这夸张的控诉,打字回复那条评论:“管的,马上吃。” 沈问津还没来得及阻拦,这条回复就这么被发出去了。 这句“马上吃”倒挺正常,偏偏前面加了个“管的”。 显得自己像个要饭吃的小朋友。 沈问津瞪着齐客,把手机抢回来,看着下面层层叠起来的回复,有些头疼。 [老婆好可爱!] [齐哥:一天天的操这心操那心,我太难了] 他还站在原地扒拉手机,始作俑者却已经迈开了步子,朝最近的教室走去。 沈问津一抬头,不见了人,暗骂一声,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走进教室后门。 新教学楼桌椅很新,各种智能装备看上去也很高级,只是仍能隐隐绰绰地瞥见曾经的影子。 光影切割,阴阳交错,令站在教室后头的青年有些晃神,屏息间似是看到了七八年前的那段时日。 当年的沈问津一直是铁打不动的最后一排。 再加一个铁打不动的同桌。 高中时每次换完位置,周景汀都要溜到他这儿调侃一句—— 流水的前桌,铁打的齐客。 沈问津回过神,指着最后一排桌椅,另一只手抓着手机充麦克风,往齐客脸上怼: “我从前坐这儿,你坐这儿。采访你一下,我看你高中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刷题,累不累?” 齐客瞥了他一眼,拉开椅子,看起来是想坐下。又顿住了,伸手摸了把桌子上的灰。 “这儿才装修好呢,都没收拾,肯定脏得很。”沈问津说,“你别装哑巴,你回答我。” 齐客终于开口了。 “还好。”他说。 教室里没开灯,窗外阴雨连绵,令室内更昏暗了。沈问津倚上了门框,看着走到教室前头,站在讲台上摆弄着多媒体的人,忽然道: “有个问题,有点冒犯。” 齐客转过身,抬了下头,示意他说。 “你考上了z大,但是最后却没沿着原路走下去,而是做了个网红性质的视频博主。”沈问津问,“你家里人会不会有什么看法。” 齐客没回答,四处乱按的手停了下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倚在后门处的青年。 沈问津抱着胳膊,隔着崭新的桌椅和老旧的浮尘,静静看着讲台上的男人,等着些意料之中或之外的答复。 他看了会儿,忽觉有些不自在,垂下眼,道:“不想说的话,就别回答了。” 齐客仍旧没吭声。 走廊外的雨顺着房檐往下浇,浇出一道水帘。良久,齐客走下讲台,答非所问: “你今天确实状态不好。” “是不是你爸妈和你说什么了。” 沈问津一愣。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表现出了什么异样。 父母那些制造焦虑,问他为什么不重新迈入演艺圈的话听过就罢了。望子成龙的心谁都有,况且他也没和他们说过那些腌臜事,他很能理解他们。 他尽量没让这些话影响自己的心情。 “也没什么。”沈问津站直身子,把手揣到了兜里,“就是……他们本来期盼着我成为大明星,现在难免有些落差吧。” 齐客问:“那你怎么想?” “我想啊……”沈问津对着窗外的雨帘出了会儿神,又把头转回来,“拍戏也好,拍视频也罢,不管什么行业,做到顶尖都是很不容易,也很有成就感的吧。” “嗯。” “所以,他们的话听听就过了。我想做自己。我想试试。” “试试什么?”齐客轻声问。 第32章 然后齐客就看见,后门处的青年一步一步走上前,在自己跟前站定。 他抬起头,对上了自己的眼。 他说: “试试跟着你登顶喜音,是什么感觉。” 第19章 当晚,脚本于八点整准时飞到了沈问津微信上。沈问津一一看过去,十分钟后,敲响了隔壁的门。 “我想请问一下。”沈问津捏着手机怼到老板眼前,口里振振有词,“百分之九十都是你的台词,这号是你的号还是我的号?” 齐客对着险些撞到自己脸上的手机一愣,随即很轻地眨了下眼。他也不回答,转过身,兀自抬脚往屋里走。 沈问津却不跟上去,扒着房门杵在门口,大有齐客不开口,他就在门口赖到死的架势。 齐客:…… 老板叹了口气,重新走回门口,沉声道:“你在剧本里扮演的是我。” 他的眼微微瞪着,沈问津很自然地替他补出了下半句—— “我平常会讲话么?” 沈问津:……怎么还挺有道理的。 沈问津于是闭上了嘴,走进房间。 布偶翘着尾巴,黏黏糊糊地往他裤腿上凑,被他捞起来撸了几把。布偶的主人杵在一旁看着,把座椅往外推了点,示意沈问津坐。 沈问津把所剩无几的心理包袱丢得一干二净,毫不客气地坐上去了。 “我没啥问题了。”他说,“啥时候开拍?” “明天。” “这么急?” “嗯。回去熟悉下剧本,没问题吧?”齐客说。 沈问津心道我当然没有问题,可能会出问题的是你。 毕竟…… 剧本里的台词抵得上他那哑巴老板一年的量。 他把小小放生,在座椅上转了半圈,面朝电脑。屏幕上是暂停着的视频,他伸着脖子仔细一瞅,“嚯”了声: “月优小同学这么勤奋,周末就把这视频赶出来了?” “周日流量大。”齐客说。 沈问津嘴里客气地说着“让我看看呗老板”,身体却很自觉。也不待齐客回应,他的手已经摸上鼠标,拨起了滚轮,将页面往下翻,去看评论区。 评论区第一是另一个名叫“翠蔓儿”的舞蹈区博主。 [翠蔓儿:双厨狂喜![狂热][狂热]] 底下一众回复。 [蔓姐儿晚上好!] [捞捞翠翠] [翠翠喜欢月优与松下客,我喜欢月优与松下客,四舍五入我=翠翠] [翠翠什么时候也去联动一波!好久没看你和优姐一块儿跳舞啦!] 评论区第二则异常激动。 [巨人阿姨:妈呀我看到了谁!!!!!] 底下众人与她的激动程度如出一辙。 [我超齐客] [妈呀谢谢优姐!!!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齐哥,我死而无憾!!!] [齐哥,呜呜我的齐哥[星星眼][星星眼]] [我的天,齐哥这么些年根本没变化!!!] 沈问津一只手架在扶手上,把头扭过去,冲在床沿上坐着的那人打了个响指:“看到没,人民群众多热情,你要不要给点反馈。” 齐客默不作声,片刻后站起来,也凑到屏幕面前,觑着眼看了会儿。 然后他指着最后一条评论说:“回一下。” 那条评论是:“呜呜呜,都是在别人的视频里看见齐哥。齐哥能在自家视频里出镜不?” 沈问津撑着脑袋揣测了下老板的语气,须臾,打了个“嗯”上去,且不发,回头征求当事人意见。 一转头,老板的脸就在面前。 那张脸的冲击力极大,上头五官的线条感很强,又极其端正而硬朗。眼眸是透不进半点颜色的黑,微微转了个角度,朝自己看来。 四只眼睛猝不及防对上的时候,两张脸俱是一愣。 齐客没愣多久,随即移开目光,身子向后挺直了些,撑着桌面的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点了几下。 沈问津被那几声脆响激得从怔然中回神,便听那人说:“发吧。” 脑子处理信息的速度有些慢,沈问津花了三秒重新接上神经网络,结合上下文才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于是将搭在键盘上的手收回来了,右手移到了鼠标上,点了发送。 他听见齐客在身后轻轻吐了一口气。 这个字下边即刻刷新出了一大片嗷嗷叫的回复,像是大家伙儿集体返祖。 [啊啊啊啊啊真的吗齐哥我等你!!!] [见证历史!!!] [已截图,莫辜负] 沈问津的视线在不断往外冒的文字上边徐徐扫过,眼睛却似乎没连脑子,看了半天,才理解了那些话在表达什么。 他向后躺上了椅背,驱使着人体工学椅往旁边挪了小半米,忽觉得四周安静得有些过分。 手边是黑色的水杯,里头装着的似是咖啡。沈问津在椅子上瘫了会儿,眼皮半掀,懒洋洋开了句玩笑: “老板您还挺受欢迎,我那视频必沾你大光。” 而后没转头,就对着桌子道:“我回去看剧本了。你早点休息呗。” 说罢,他不等人答复,亦不看人,自顾自站起来,扒拉开黏着他的布偶,朝门口走去了。 走出房门时,他听见了很轻的一声“嗯”。 第33章 脚步一顿,复又如常。沈问津边走边思考,思考了很久,才想起来,那人应该是在回答自己的那句“我回去看剧本了”,或是那句“你早点休息”。 或是两者皆有。 - 沈问津坐在床沿发了会儿呆,不自觉掏出手机,戳进了微博。 微博消息太多,他日常关闭消息通知。于是每次进去,那消息都排山倒海似的朝他压来,一个个挂着红点蹦来蹦去,像是鼓足了劲儿揽客的高铁站外的司机师傅。 只是这次的消息似乎格外多。 沈问津直觉不太对,这上头@他的消息数量达到了好几十。他还没来得及翻,便见手机界面上方弹了个白条出来,显示微信收到了一条消息。 常洛:哥!我才看到!齐客发了的照片里有你! 常洛:不愧是我哥!帅死! 常洛:[图片] 沈问津:??? 他顺着微博里@他的评论点进去,找到了源头。 齐客: 回了趟家,现在回松下客。明天要上班。不想上班。 配图是在车上拍的一张自拍,把后排的沈问津也照了进去。 回兴祈大厦旁的小区时也是向之开车来接,齐客主动坐了前排,沈问津便往后排瘫。照片里的自己正看向窗外,鼻梁高挺,侧脸精致,唇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心情尚可。 底下评论区炸开了锅: [草,齐哥微博营业,有生之年系列] [帅哥你谁,太久没见不认识了] [家人们,假如我没看错的话,齐哥今天先出现在了优姐视频里,又出现在了这儿?今天是过年了么?] [不想上班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我是相关方面医护人员,建议把地址给我,我上门看看是什么问题] 狂热过去后,大家发现了照片里的另一个存在: [后排是津渡吗?@津渡] [津渡,我在赛博世界里的第二百三十八个老公] [妈呀,津哥帅得有点离谱!@津渡] 沈问津:…… 经此一闹,他的微博顷刻涨了几千上万的粉丝。 对于沈问津这种自淡出大众视野后就懒得营业、只是想小范围分享日常的人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 沈问津扒拉着手机,看着还在迅猛增长的粉丝数,脸拉得比驴还长。他气不过,干脆起身,气势汹汹杀到了隔壁,再一次敲响了房门。 房门应声而开,他看也没看,直接举着手机怼到了开门人的眼前,咬着牙说: “这啥?解释解释?” “解释啥?”门后却不是齐客的声音,来者显而易见地懵了。 费列莱还抓着门把手,懵完顶着那头小卷毛歪了下脑袋,笑道:“你怀了我俩的崽儿,上门讨说法来了?” 沈问津:…… 费列莱笑得一脸荡漾,沈问津没眼看,收起手机,撑着门框往里瞅,一面问他:“你咋在这儿?” 小卷毛往旁边让,说:“我来找老板讨论下忽然迸出的灵感。咋啦,你啥事儿来找老板?” 沈问津没顺着费列莱让出的道儿往里进,而是倚上了门框,隔着床,一声不吭地看着里头站着的男人—— 齐客已然换上了睡衣,身子微动,似是想抬脚往门口走。 对上沈问津的视线后,他不知为什么又滞住了。 沈问津眼皮半抬,想了会儿费列莱抛来的问题,再回神时,嘴巴已经先于脑子张口了。 “没啥大事儿。”他说,“明天再说。” 费列莱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又问:“你要进来吗?” 沈问津摆摆手,抛下句“你们聊”,随后干脆利落地转身,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齐客是老板。 别的员工晚上找他是讨论工作,而自己晚上找他…… 齐客这件事干得其实没错,无非是想帮自己提升点曝光量,积攒粉丝人气。 于自己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特别是当自己上午还大放厥词说要“爬到最高峰”时。 ——自己不该就这么直愣愣冲过去的。 太任性了。 沈问津在椅子上枯坐了良久,直到鹰鹃再次“贵贵阳”“贵贵阳”地扯着嗓子叫起来,他忽然摁开手机,捞起来拍了张自拍。 继而切到微博,添加了图片。 他没再检查照片质量,而是摁着屏幕配了一串文字: 明天要早起工作,今晚早点睡。 晚安,打工人。 第20章 今儿前台是露丝坐镇。 小姑娘在座椅上刷视频,见沈问津进来,抬起头,冲他甜甜一笑,声音仍是轻轻细细的: “拍摄加油津哥!第一支视频点赞破五十万!” “那敢情好哇。”沈问津笑道,“借你吉言。” 露娜和露丝的直播时间通常在晚上,白天俩人就在东跑跑西跑跑地摸鱼。于是沈问津拍摄的时候,俩小姑娘也抱着水杯,探头探脑地钻进了拍摄间,默不作声地开始旁观。 齐客台词一大堆,愣是一个磕巴也不打地往外抛,看得俩小姑娘一怔一怔。 露娜每拍完一条都感慨一声:“我来松下客两年了,都没见老板都没说过这么多词儿。” “深切体会到了演员的信念感。”露丝接话,“我要是津哥,看见老板这样,我早笑场八百回了。” 第34章 齐客先前说的“职业素养”比沈问津想象得还要高,甚至和沈问津这个前演员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俩人拍摄异常顺利,但由于没啥经验,还是搞了整整一天。 收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你俩终于舍得出来啦。”向之喘了口气,拍着手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吃饭去。” 他的头发有点湿,紧紧贴在头皮上,显得本就可怜的发量更寒碜了。 沈问津瞪着眼问:“向哥你刚去黄浦江游了一圈?” “没。”向之抽了张纸出来擦汗,一面嘻嘻笑,“收拾东西呢。你看,我们捣鼓出来的。” 沈问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角落里看去,便见那空旷的地方忽地多出了一张大方桌和六把椅子。费列莱还在摆弄桌上的陈设,见沈问津看来,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向之继续说:“明天费列莱生日,按老规矩是要直播。不知道齐哥和你讲了没。” 沈问津摇摇头,问:“啥时候直播?” “傍晚六点开始,九点结束。”向之道,“所以得加班一小时。” “有加班费么?” “这你得去问齐哥。”向之笑了,“你假如要到了,跟哥几个讲,算是大功一件。” - 白天拍的视频素材交给了齐客,沈问津晚上起夜的时候,看见隔壁的灯还亮着。 沈问津揉揉眼,又揉了下,确定自己没看走眼。 ……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这人咋还不睡。 他本不欲管,忽又想到了昨天瞥见的那杯咖啡,觉得还是要展现一下作为员工的人文关怀,于是拖着脚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寂静的夜色中传来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片刻后,门开了。 来人见是沈问津,显而易见地一愣。 “老板咋还不睡?”沈问津扶着门框问,“是不是白天又喝咖啡了,晚上睡不着?” 青年发梢的卷更明显了,没弄造型,垂下来挡住了一半的眼睛。面色泛着在被子里氤氲出来的红,睡眼惺忪,扶着门框的手指微微弯着,纤细而修长。 齐客飞速瞥了他一眼,那声“嗯”似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须臾,他又改了口:“没,在剪视频。” “剪我的视频?”沈问津不待邀请,已然自来熟地走进房间,朝电脑上瞅,果见pr上挂着的是白天拍的那些片段。 “别太拼了。”他撑着桌子,转头笑道,“这视频又不是非得今天剪出来,还是身体要紧啊老板。” 齐客又沉着嗓子,含混地“嗯”了声。 沈问津很满意自家老板听劝的做派,赶忙趁热打铁接着问道:“所以老板你还剪不?” 齐客不说话,看起来像是在踌躇。 男人攥着拳,垂眼想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决定诚实待人—— 于是缓缓点了点头,又生怕面前人理解错似的,惜字如金地往外蹦了一声:“剪。” 沈问津:…… 他抓了把头发,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规劝没起作用,莫名有些烦躁。 青年松开撑着桌面的手,直起身,忽地朝门口走去,片刻后虎虎生风地拎了一张折叠椅进来。 他在齐客有些震惊的目光中,把椅子往地上一放,而后大刀金马地坐了下来,活像个凯旋归来的将军。 将军发话了。 “你剪呗。”他昂着头说,“我陪你。” 齐客不作声,那双眼睛微微瞪大了些,沈问津知道他在问:“你干什么?” “这是我的视频,我当然不能光看着你忙前忙后的,自己跑去呼呼睡大觉。”沈问津扯了下裤子,胳膊肘撑着大腿坐得大大咧咧,抬起头说,“所以我在这儿看着你剪,有啥忙需要帮的你就叫我。” 齐客垂眸瞪着他,片刻后道:“快三点了。” 沈问津把这套话原封不动地丢了回去:“你也知道快三点了哥,你今晚还睡不睡了?” 齐客:…… 齐客即刻扑到桌前,三五下保存了文件,“啪”地把电脑关了,动作迅速得像是有鬼撵他。 沈问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这人转过身,右手朝门口一展,比了个“请”的手势。 沈问津:…… 沈问津坐在椅子上不挪窝,木着脸说:“嫌我烦?就这么急着赶我走是吧。” 齐客可能是被这一通胡搅蛮缠气笑了。 “你讲点理。”他道。 齐客万年没表情,冷不丁这么一笑,嘲讽的意味很浓,看得沈问津逆反心理蹭地往上冒。 饶是本意只为催老板尽早休息,眼下见这人比自己还急,避自己跟避瘟神似的,他忽就不想走了。 “我怎么不讲理?”他轻声嚷嚷道,“不讲理的明明是你。我好心好意来催你睡觉,你就这么赶我走?” 齐客像是听到了什么屁话。 他瞪着眼,沉沉看向沈问津,也不说话,三秒后倏地动了动,扯着步子向浴室走去。 沈问津从折叠椅上站起来,亦步亦趋地往上跟,嘴里继续念念有词,语气活像是碰上了负心汉: “有良心吗齐客?啊?咱俩好歹同桌三年,你连一点薄面都不肯给我?” 齐客充耳不闻。 他自顾自拧开水龙头接了杯水,把牙膏挤上牙刷,就在沈问津的碎碎念中面无表情地刷完了牙,吐完最后一口水时,忽地转过脑袋。 第35章 把水杯不轻不重地搁上了洗漱台。 这声“砰”其实不响,但在凌晨万籁无声的对比下像是被放大了数倍,显得有些突兀而怔人。 沈问津的碎碎念就这么停了下来。 齐客的瞳色很深,似是有无数情绪被压在眸底,看不太清。 蓦然对上那双眼,沈问津张张嘴,自知方才不管不顾地念了那么多,是有些冒犯了。 他想,许是因为黑夜总是能放大人的情绪。 ——他来这儿这么些天,总未能完全适应,憋了一肚子话也无人可说,时常是自己消化。 消化着消化着,也就没了。 但夜晚不一样。 漫天的黑暗沉沉罩下来,似是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无人在意,安全感油然而生,那些藏匿于暗处的情绪便开始蠢蠢欲动。 齐客相较于松下客其他人,于自己而言也不一样。 许是高中相处了三年,身处异乡时,过去的不愉快总会弥散掉许多,那深藏于其下的熟稔便冒了头。 这几分熟稔,令他多了一丝丝……荒谬的依赖。 于是他便在异乡的黑夜里,莫名开启了碎碎念模式。 然不管如何,自己总归是冒犯到人了。 沈问津挪开眼,正打算轻轻丢下句“对不起”就离开,忽见面前那人又抬手抽了片洗脸巾,打开水龙头,一面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不想走的话,睡这儿?” 沈问津:??? 沈问津猛地重新把眼挪了回去。 他瞪着他们老板,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嗫嚅了半天,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了:“你在说什么屁话?!” 齐客满脸无辜,表情似是很真诚。 他道:“你自己说不想走的。” 沈问津:…… 老板可能是白天精神压力太大了,夜晚发一下疯。 疯癫程度和自己方才的碎碎念半斤八两。 可以理解。 沈问津一只手撑着洗手台,垂着眼看着铺了瓷砖的地板。睫毛遮住了瞳眸,在眼下留下了一重浅淡的阴影。 他轻轻吸了口气,说:“那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 小小蹭到了浴室门口,喵地叫了一声。 沈问津很轻地眨了下眼,把手缩回袖子,摇摇晃晃朝门口走。走到门口时脚步一滞,又道: “三点了,你早点睡呗。” 老板没说话。 须臾,抬起手来,幅度很小地挥了挥。 - 沈问津起了个大早,跑上街给费列莱买生日礼物,最后提了瓶香水回来。 大家都是自己人,没太多讲究。费列莱当着人面拆了礼物,两只手虔诚地托着香水,像是托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笑道:“谢谢哥,哥不愧是明星,这方面蛮知道的,这香水还挺好闻。” “你送他这个也不怕糟蹋。”木子杵在角落,冲费列莱努了努嘴,“这人平常可不注重打扮,衣服裤子都长一个样,永远的t恤牛仔裤。” “他将来难道不要谈恋爱的?”沈问津揣着兜说,“谈了就用上了嘛。” 费列莱因着是寿星,被准许在家放一天的假,六点准时去公司参与直播就行。 当他做了一下午造型,于五点五十五急匆匆赶到公司门口时,对上了露娜两眼探究而兴奋的眼神。 “莱哥你这么帅不要命啦?”小姑娘两眼放光,赶忙推着他往里,“快去吧,大家伙儿就等你呢。” 第21章 木子临时有事缺了席,剩余四人已经一字排开了,留了一个最中间的位置给他们的寿星。 向之和小新坐一边,齐客和沈问津坐另一边,八只眼睛齐齐盯着那顶着一头酷炫卷毛、穿着一身新潮衣服、容光焕发地朝他们晃来的竹竿,下边的四张嘴同时发出一声惊叹。 不,是三张。齐客的嘴只微微张了张,没出气,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发不了声的哑巴。 “我超,可以啊莱哥。”小新乐颠颠,“今儿这么帅。嚯,还喷了香水。可惜网线传不了气味,观众闻不着。” “没事儿,我特地喷给津哥闻的。”费列莱扯了下领子,拍着沈问津的肩道,“是真好闻,津哥品味是真高。” 费列莱看着挺瘦,劲是真不小,每一巴掌都结结实实,拍得沈问津的肩往下沉了沉。 沈问津呲牙咧嘴了一瞬,三秒后自觉做好表情管理,抬起头笑道: “那当然了,我最喜欢的一款呢。就是哥你这‘特意喷给我闻’的话听起来怪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我。” “你这就是乱讲。明明是爸爸因为儿子孝顺而开心。” “你滚。”沈问津笑骂。 沈问津怼完人,看着费列莱雄赳赳气昂昂地坐上了最中间的座儿,余光自然而然地飘到了身边的男人身上。 ——然后他发现齐客的表情很怪。 眉心微微蹙着,嘴角微微垂着,但不像是生气,更像是……前些日子吃饭时,忽地撇下碗就走的状态。 ——这人又闹别扭了。 沈问津很有经验地放手没管,却发现齐客这次别扭闹的时间更短。 短到上一秒还拉着脸,下一秒对上自己探究的目光时,眉眼又恢复了平日里不含任何情绪的状态。 在一旁充助理的摄影老度扯着嗓子喊了声“半分钟后开播”,沈问津于是没去深究他们老板的反常,在椅子上坐直了些,整理了会儿着装,熟练地挂上了营业式的微笑。 第36章 - 直播甫一开始,蹲点的观众们便一窝蜂朝里涌,弹幕疯狂得近乎能把屏幕埋了。 沈问津朝上头瞥了一眼,看见了满屏的“莱哥生日快乐”和“啊啊啊齐哥”,接着就是大片大片的礼物消息。 费列莱一面一迭声道谢,一面觑着眼找弹幕中的有用信息,将其拎出来并给予回应。 “今儿上海天气怎么样……今儿上海艳阳天,谢谢老天爷给我面子。” “齐哥正式回归了么……对,回来了,激动死我了。” “木子今年送了你什么……他啊,他送了我一箱螃蟹,说让我吃胖些。不过估计最终有一半会物归原主,另一半我们剩下五个人分。” “津渡送你礼物了吗……送了,送的香水,我今儿就用上了,超爱,津哥大气。” “嗑了嗑了……什么玩意儿,嗑药呢。” 他还想读,便听见旁边的老板忽地轻轻咳了一声。 那声儿不大,但室内除了费列莱的声音,一派寂静,那一声咳就有些明显而突兀了。 大家转头看去,向之问:“咋了齐哥,嗓子不舒服吗?” 齐客在镜头下倒不装哑巴了,摇摇头说“没事”,转而冲着屏幕说:“别刷礼物了。” 费列莱瞬间领悟,忙接话道:“对,有这钱吃顿好的,咱也不差钱,别刷了。” “对,别刷了!”小新拍桌愤起,扯着嗓子低低吼了一声,“再刷直接拉黑一百年,移除粉籍!” 众人被这一嗓子嚎得瞪大了眼,转头瞥他。向之忙道:“新哥不至于。” 小新弱弱低下头去,说:“顺……顺着他的话说一嘴嘛。” 弹幕上飘过一大片“哈哈哈哈哈哈”“不刷了不刷了”“新哥撤回了一条愤怒”“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沈问津探着脑袋凑热闹,听费列莱继续读弹幕: “保留节目啥时候上……” 费列莱一歪脑袋请示齐客,见老板微微点头,当即大手一挥,说: “这会儿就上!度哥,把卡片拿来。” 松下客生日保留节目通常有俩,一是“谁是卧底”,二是“真心话大冒险”。 老度在这会儿充当了裁判的角色,给五人发牌。 “这轮没有白板。”老度把牌分发完毕,道,“只有一张卧底牌。” 费列莱拿到了牌,冲着镜头笑道:“这轮我们先不透露平民词和卧底词,大家和我们一起猜猜谁是卧底,怎么样?” 沈问津瞄了一眼手里的牌,又反扣到桌上。 牌面是“月优”。 陈述的顺序从左到右,小新先开场。 “一位博主。”他说。 剩余四人都点着头,向之接着说:“是个小姐姐。” 大家又是一阵点头,费列莱道:“舞蹈区的。” 目前几位的叙述倒是和自己的牌都对得上。沈问津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想。 下一位陈述者轮到了齐客。沈问津没看人,只是盯着反扣在桌子上的牌,便听身边人维持着高冷人设,惜字如金地往外蹦: “三个字的。” ……三个字? “月优”只有俩字! 沈问津一惊,忙瞥向齐客。却见大伙儿都扭着头往老板身上看,小新的眼神没憋住,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沈问津遂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问题没出在自己这边,大概率老板就是卧底。 但……第一轮就找出卧底,是不是进度有些太快了。 度明兢兢业业地扮演铁面无私的裁判,没漏什么表情上的破绽出来,毫无波澜地问齐客:“你发言结束了吗?” 齐客摇摇头,继续说:“英文字母也算字。” 众人都“嘶”了一声,片刻后,像是啄米的鸡群,齐齐点着头。 ——月优在喜音上的全名是“月优o”。 齐客说的没毛病。 沈问津心里再次泛起了嘀咕。 他攒底出场,赌了一把,道:“和我们合作过。” 见众人又是齐齐点头,沈问津垂下眼,心道运气不错,没赌输,自己这张估计就是平民词。 老度宣布第一轮投票开始,费列莱迫不及待地开始扒逻辑。 “我觉得大家的信息给得都挺多的,反而是新哥说得最少。正常牌和卧底牌的性质肯定是一样的,一张是博主,剩下的肯定都是博主。”他下了结论,“我投新哥。” “跟一个。”向之道。 “诶你们这有点说不过去了吧,费列莱你这么急,是不是想把自己摘出去?”小新拍桌而起,一扭脖说,“我投莱哥!” “嚯,我好歹是寿星,给我点面子好吧。” “你都直接武断是我了,你最可疑。” 老度转向了齐客,便听老板淡淡道:“新。” 小新怒目圆睁:“齐哥你不信我?!费列莱这么急着跳出来,他肯定有问题。” 齐客别开脸,充耳不闻地装哑巴。 此时小新身上已有了三票。 老度转向了沈问津,见那漂亮的青年靠上了椅背,一只手撑着扶手,一只手摩挲着桌上的牌。 手指修长而白皙,慢条斯理在光滑的牌面上挪动着的时候,手背的皮肤薄到近乎透明。 很赏心悦目。 可以搞点节目效果。沈问津想。 第37章 “其实我投谁已经无所谓了,对吧,新哥铁定出局。”他道。 “既然如此。”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继续说,“我投个感情票吧。” “哦?投谁?” “老板。” 全场一片哗然,除了被点名的当事人面上波澜不惊。 费列莱扭过头看热闹,嘻嘻笑道:“咋啦,老板得罪你啦?” “没。”沈问津歪在椅子里,拖着嗓子说,“只是作为打工人,单纯想挑战一下老板的权威。” “嚯,你小子胆大。”费列莱拍着手道。 第一轮,小新淘汰。 卧底仍旧存在,游戏继续。 向之:“十二月份生日。” 费列莱:“粉丝数在五百万上下。” 齐客:“上一支视频昨天发的。” 沈问津:“很漂亮。” 沈问津话音刚落,就被逮着狠狠吐槽了一通。 “很漂亮是什么东西?”费列莱问,“舞蹈区还有不漂亮的?我必投你。” “别呀莱哥。”沈问津笑道,“你看我上一轮说的,和我们合作过,难道不真?” “我不管,我就投你。”费列莱嘟嘟囔囔,“你白天才送我香水,这会儿又说别的女人漂亮,渣男,我就当为民除害了。” “你在说什么屁话?!”沈问津瞪大了眼。 剩余几人听得开心,不满足于杵在一旁吃瓜,一齐参与进了话题,试图把水再搅混一些。 “你俩这么搞是吧。”向之点着头,笑道,“你俩这么搞,当天晚上同人视频就剪出来了,第二天cp超话就建起来了。” “哦豁,向哥很懂哦。”小新跟着凑热闹,“怎么说,向哥经历过?” “向哥好像挺热爱嗑cp,上次还和我说老板……” 沈问津话至一半,下意识往旁边瞟了眼—— 齐客盯着自己看,像是对自己的话题很感兴趣似的。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仔细一看…… 唇角有些不甚明显的下撇。 像是很想拉脸,但顾念着镜头以及自己的职业素养,不得不状若无事地听自己继续说下去。 沈问津的后半截话就这么被咽回了肚子。 “好了,不扯了,快投票。让我来看看观众有什么建议……”费列莱伸着脖子去看屏幕,“向哥到底说啥了……嗑了嗑了……莱哥是真爱津渡……都啥乱七八糟的,一点有信息的都没有,这届观众不行啊。” 第22章 费列莱没从弹幕里扒拉出什么所以然,也找不出剩下几人的破绽,索性坚持原判,选定了沈问津这个倒霉蛋。 沈问津:…… 沈问津于是反选了费列莱。 向之叛逆一回,指了齐客。 齐客睨了向之一眼,反选了向之。 好兄弟就要整整齐齐,谁也别放过谁,于是四人各背了一票。 老度:…… 老度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很无奈:“你们要不再商量下呢?不然就得再来一轮陈述了。” “那我改一下。”沈问津举手说,“我选齐哥。” “我超齐哥是铁平民啊。”费列莱嚷嚷道,“他那第一轮陈述还不够真?” 沈问津张口想反驳,组织了一下语言,却发现自己并说不出所以然。 细想想,让他作出如此判断的依据是—— 齐客第一轮发言的状态有些反常。 在他的《齐客使用手册》里,这人不是个会卖关子的性子。换句话说,“三个字”和“英文字母也算一个字”并不会被拆成两段话讲。 他拆了这两句话,更像是想通过这么做来验证些什么。 ——当然并不排除这人是在做节目效果的可能,所以这并不能被当成判断依据。 于是沈问津最终只说:“直觉。” “好好好,不愧是三年同桌,这俩字说得这么有底气。”费列莱笑道,“那我听你的,你要错了你负全责。” 于是俩人倒戈,统统把票投给齐客,齐客背负了三票,遗憾出局。 五双眼睛一齐盯着老度,目光火热得险些把摄影蒸熟。老度不负所望,即刻振臂高呼,宣布游戏结束。 现场和弹幕登时都沸腾了。 “妈呀,你咋这么牛。”费列莱撑着桌子,转头冲沈问津道,“还真让你蒙着了。” 这小卷毛偏头凑过去看齐客牌上写的什么,“卧槽”一声,把牌举起来冲着镜头,笑着说: “家人们,破案了,原来是蔓姐。” ——牌上写着三个字:翠蔓儿。 “这么说……齐哥倒是也没撒谎……”费列莱嘟嘟囔囔,“蔓姐名字确实是三个字,昨天好像……确实也发了视频吧。” 沈问津大大咧咧地坐着,半个身子撑上了扶手,脸上挂着“我说什么来着”六个字,看得费列莱直笑,操着一口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京腔说: “auv,瞧您这得瑟劲儿。” 他转而又叹:“高中同桌就是不一样哈,你俩也算是心有灵犀。” “可别。”沈问津笑道,“害得某人输了游戏的心有灵犀,老板可不想要。” 他放完话,余光瞥到了当事人身上—— 齐客静静盯着自己看,那双眼黑得有些不同寻常。 沈问津不知怎的,忽觉一阵心虚。他拢在袖子里的手指捻了下,便听当事人开口了。 第38章 “我怎么不知道……”齐客卡了下壳,似乎在措辞,片刻后道,“你这么了解我?” 声音放得很轻,低低缓缓,在安静的室内像是贴着耳畔吐出来的。 沈问津几乎能感受到字与字之间藏着的,温热的气息。 他有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须臾从愣怔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反驳说:“怎么就了解了?” 齐客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两手松松垮垮叠着,慢慢摩挲着指节。 初秋的夜里淌过一阵风,吹得外头树叶哗哗响。 沈问津扭过头去,看见窗户只开了细细的一条缝,漏不进半点风,不由得拽了把衣领,心内暗自嘀咕说: “难怪有些热。” 他靠回椅背上,又嘟囔了句: “都说了是直觉。” 声音放响了,盖过了窗外的白噪声。 “行。”齐客输了游戏,心情似乎却挺好,甚至有心思逗人,“直觉挺准,不如预测一下下一轮谁赢?” 沈问津:…… 有病? - “谁是卧底”游戏又进行了三轮,期间读读弹幕,聊聊天,一小时后,进入下一个环节——真心话大冒险。 此次真心话大冒险的内容由观众发弹幕决定,松下客成员进行截屏,从截屏中挑选出一条弹幕,完成其中的内容。 费列莱拨动转盘,指针好巧不巧指到了自己。 “哟,寿星给我们打个样。”小新在一旁幸灾乐祸道。 “你别在这儿看我笑话。”费列莱一声轻哼,说,“下一个就轮到你。” 说罢,他又冲着弹幕道:“我选……真心话。” 弹幕眼花缭乱,他倒数五秒截了屏,待看清屏幕上的内容后,眼周肌肉随即颤动了好一阵。 “家人们你们这都是什么问题啊!”他把自己的手机屏幕冲向直播用的手机的镜头,向观众展示了弹幕内容: [你认为老板和津渡谁更帅一点,必须选一个] [莱哥是不是喜欢津渡(有那么一点点好感也算喜欢)] [下个视频啥时候发!!!两周没更新了!!!] [说出老板的三个缺点] “家人们,按照规则,我得选个问题。”费列莱有些头疼地抓了下那头卷毛,说,“第四个问题回答完我工作就没了,就要露宿街头了,我铁定选不了。第一个问题他俩都比我帅,在我眼里比我帅的都长一个样,我真选不出来。第二个问题好怪,不想回答,我回答第三个问题吧。” “催更催到这儿来了?下个视频还没给齐哥审核呢。假如审核通过,这周六中午十二点不见不散。” 第二轮游戏开始,指针在众人聚精会神的目光中开始转动,最终停在了齐客那端。 “哟,是老板啊。”费列莱吹了声口哨,转头冲着镜头咧嘴道,“兄弟们,你们千万别看他帅就手下留情啊,提点好问题。” 齐客也选了真心话。 弹幕快得飞起,齐客随意截了张屏,将屏幕展示给观众们看: [好奇齐哥的性取向] [齐哥有没有谈过恋爱,如果有,谈过几段,并评价一下前任] [中肯地评价一下每一位松下客成员] [你认为津渡和你谁帅] 齐客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上下一打量,张口就来:“津渡帅。” 观众:??? 都不犹豫一下的吗? 弹幕开始嚷嚷“不要敷衍”,齐客冲着屏幕沉默半刻,随后开始一截一截地往外蹦词: “保密。” “嗷嗷待哺。” “没谈过。” 旁边的费列莱已经笑成了傻子,推着齐客说“嗷嗷待哺是什么”,又转头冲镜头摆摆手:“齐哥不是敷衍,他话少,被你们激得四个问题都回答了……哦,保密不算,那是三个问题,也算是有诚意了。” 弹幕飘过一片“放他一马”“哈哈哈哈哈嗷嗷待哺,男妈妈是吧”“齐哥母胎solo?!” 沈问津也是一愣。 在他印象里,齐客是谈过恋爱的。 高中那会儿,他和齐客知名度挺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同学结伴凑到班级后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头瞅。 人堆里有个清清瘦瘦的小学妹,沈问津印象蛮深。因为人小妹妹长得眉清目秀,眉眼有几分古典韵味,而且总会在齐客出门接水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门口,叫上一声“哥哥”。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令沈问津诧异的是,齐客竟然会回应—— 齐客会点点头,说:“小然。” 或者更神奇,会说:“今天怎么样。” 再多的,沈问津也听不着了。小学妹和齐客一块儿走去水房,边走边聊些什么,音量很轻,像是刻意背着人似的。 久而久之,周边人都逐渐发现了端倪。 周景汀是头一个闲不住的,撺掇着沈问津去问齐客他俩啥关系,沈问津心道“这人是个哑巴,要是会回答这种问题自己就去吃屎”,于是把球踢给了周景汀,说:“你也知道我俩不太对付,他肯定不会回答。你想知道,你去问呗。” 周景汀于是兴兴头头蹲在桌子旁边,沈问津一面漫不经心地写着作业,一面竖起一只耳朵。待齐客接水回来,周景汀便问: “齐哥,方才那小学妹,和你是什么关系呀。” 第39章 如沈问津所料,齐客并没有回答。周景汀却不气馁,认为这人嫌做简答题麻烦,干脆改成了判断题,问: “是你女朋友不?” 齐客仍旧不出声。 沈问津刚想说“人家不愿意说就算了吧”,便见和齐客瞪了半天眼的周景汀从地上起来,点点头说:“懂了。” 沈问津:? “齐哥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周景汀拍拍哑巴的肩,“齐哥你别不好意思承认,谈个恋爱多大点事儿啊,我都谈过六七个了。” 沈问津:…… 他想反驳说“齐客就是不想说话”,再一想,当事人都不吭声,他似乎也没什么立场发言。 况且…… 周景汀其实说得挺真的—— 光凭齐客在那小姑娘面前不装哑巴,甚至还会主动说话这点,就足以证明他俩关系不一般。 签字笔在指尖转了两三圈,啪地掉在了木质桌面上,发出一声算不上清脆的响声,激得沈问津恍然回了神。 他转过脑袋,被斜斜射进窗帘缝里的阳光刺了一下眼,才发现自己在神游。 而且情绪似乎……不怎么样。 他想了会儿,从心底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刨出了原因—— 齐客明明是可以说话的,但偏偏在自己面前装哑巴。 换作谁,摊上这么一个同桌,都不会开心吧。 第23章 这会儿,他或许是在观众面前有所保留吧。沈问津想。 他一只手拽着扶手,另一只手懒懒撑着脑袋,沉默着把过去的事情抛下了,看着齐客去转桌上的转盘。 老板劲儿使大了,转盘的指针咕噜噜抡了三圈,最终锁定了沈问津。 沈问津依旧选了真心话。 “哥你选点别的呗。”费列莱拖着嗓子说,“咱们仨连着真心话,多没意思。” “下次一定。”沈问津晃了晃手机,笑道,“你说晚了,我屏都截完了。” 截屏上的问题分别是: [津渡来松下客的契机是什么?] [感情经历如何?] [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 前三个问题还算正常而欢乐——虽然沈问津不知道问出“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这种问题的人和嚷嚷着今年必结婚结果女朋友都没影儿的周景汀相比哪个更疯——但第四条—— [做演员做不下去了就来松下客,你不觉得你和松下客的整体氛围格格不入吗。。] 显出了些攻击性。 发言者的昵称更不友好—— “津渡什么时候能死啊” 待看清这句话的时候,整间办公室蓦地冷了下来。 小新愣住了,脸憋得通红,像是被气到了。向之也是一愣,忙朝沈问津的方向看来。 费列莱瞪着屏幕,手指在上边点了两下,说: “看你主页,每一期视频都转发,也是松下客的老观众了。对松下客有什么意见与质疑都是正常的,你提出来,我们会虚心接受并整改,但你的id算人身攻击了吧。” 齐客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上了桌,手背的青筋清晰可辨。 他的脸挂得越来越厉害了,嘴唇动了动,看上去将要说点什么。 ……这人看上去太生气了。沈问津想。 估计说不出太好听的话。 但直播几十万人在线,所言所行不得有失。 况且……这算是自己的真心话环节,还是得由自己给它画上个句号。 沈问津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了下,借着桌子的遮掩,在镜头看不到的地方摁住了齐客的腿。 手掌下的肢体结实紧致,像是被惊到了,轻轻一颤。 肢体的主人睨他一眼,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沈问津觉得那个眼神有点怪。 他没深究,冲着镜头说:“我选第四个问题。” ——自媒体艺人也算是公众人物,给对自己有质疑的观众们一个合理的交代,也算是作为公众人物的义务。 况且……这条弹幕其实也是沈问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不可否认,”沈问津一摊手说,“我来松下客的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养家糊口。” “翻翻我几天前的微博,就知道我那个时候失业了,还莫名其妙上了一小会儿热搜,大概是那个时候被你们齐哥看着了,于是这人联系我,问我来不来松下客。” “哦对,我和齐客是高中同学,还是同桌。他可能是觉得老同桌混得有点惨,看不下去,于是想拉一把。他人还怪好的。” 沈问津垂着眼,纤长的食指在岩质桌面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两把。余光感受到齐客盯着自己看,他没管,理了下思路,继续一句一句地往下说: “所以,如果你问我为什么要来,我肯定不能虚伪地说,一点功利心都没有。但钱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为观众带去一些情绪价值,不管是开怀大笑还是有所动容,于创作者而言都是特别有意义的。” “这是我作为松下客成员,第三次在大家面前露脸——哦除去微博那张照片的话——我也一直在提升自己与松下客的适配度,寻在自己在团队中的定位。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尽我所能让大家满意。毕竟是在看视频与直播的你们给了我舞台,假如没有你们,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第40章 屏幕前的青年声音清朗,吐字清晰,以一种近乎于绝对真诚的姿态,立起了一个不惮于谈论逐利却又时刻不忘本心的形象。 “但是——”沈问津眨了下眼,唇角忽地翘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你的id实在是太令人难受了……请你改掉,好吗?” 大家都知道他在对谁说。 沈问津并不指望着这句话能得到回应。 能用这种昵称的人,估计内心已然恨透了自己。 许是因为外边套了层壳子的缘故,谁也不认识谁,便可以明火执仗,肆意发泄着三次生活中碰上的不如意。 他见得多了。 他没头没尾地想着,正准备伸手拨动转盘进行下一环节,忽听齐客说:“没改。” 声音很冷,像是被冻住了的沙砾。 沈问津愣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齐客是在说那人没有改掉昵称。 他想说“多大点事儿,或许再也不会有交集的,没必要计较”,老板却已经再一次开口了。 “那就拉黑吧。”齐客说。 费列莱似乎早早等着这句话,嘟囔着“我们不接受毫无理由的人身攻击与诅咒”,点开那人的主页,移除粉丝拉黑一气呵成。 沈问津结结实实地愣了很久。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人身攻击了。 饭圈戾气挺重的。第一部 戏上线后,他就被团队里其他演员的粉丝冲过。无数无端的谩骂与诅咒铺天盖地压来,那段时间里他一直不太敢看私信。 经纪人说:“都是正常的,习惯就好了。” 直到向之冲着他隔空喊话说“我们是一个团队,攻击津渡就是攻击我们”,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望着冲他笑着的四人,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小新拍桌而起,嚷嚷道:“你们还玩不玩?!不玩就散!” 大家笑成了一团,沈问津攥着扶手的指头紧了紧,也笑了,说: “玩,我这就来转转盘。” - 上海及其周边有一些基地,专为有生理缺陷而家里无力看护的孩子们提供保障。 青苹幼苗基地就是其中之一。 沈问津从向之那儿得知,青苹是松下客的公益帮扶对象之一,除去定期捐款外,每月松下客全体成员都会去一天,打扫一下卫生,陪孩子们做会儿游戏。 “明天又是青苹帮扶日。”向之说。 十个人两辆车,于二天清早出发前往郊区。 向之开车,齐客坐前排,怀里抱着一个蛋糕。 小新坐在后排最中央,睡得东倒西歪,险些一头扎进费列莱的怀里,被费列莱嫌弃地推到另一边了。 低头看着怀里突然多出来的一大只生物的沈问津:…… 基地挺偏,途径山路十八弯。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然是太阳当空照的时辰。 木子从车上下来时,还在和露娜说笑,看起来意犹未尽,扶着车门问:“这就到了?” “没到。”费列莱眼也不眨地放屁,“还得起码再过好几天,你想聊多久就能聊多久。” 木子:…… 除去沈问津,大家都来过好几回,早已轻车熟路。待陪小朋友们念了一会儿故事书后,负责人给了他们一个任务—— 打扫基地最里边的那间屋子。 那是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第一层是各类活动室,第二层暂时还空着,第三层堆杂物。 一楼还算窗明几净,二楼看上去已经许久没人踏足了,桌上地上落了一层的灰。 露丝和露娜俩小姑娘还在和小朋友们聊天,老度扛着摄像机拍“或许能用上”的素材,这打扫的重任就落到了出境六人组头上。 齐客给众人派了活下去,沈问津捞了扫把,去小房间里扫地。 房间铺了木地板,地上的灰厚得几乎可以被称作尘土,一踩一个脚印。阳光从窗户里倾泻进来,裹着粉尘一起跳舞。 南面的墙上是一整片镜子,西门和北面的墙上装着把杆,不难看出是个荒废的舞蹈室。 舞蹈室里还有个小房间。沈问津推门往里瞅,见是个小厕所。 待走进里头后,沈问津手一松,那门自动合上了。 厕所面积小得很,一个蹲坑一个洗手台就把它占得满满当当。 倒是没什么气味,大概许久没人用了。 沈问津简单打扫了下,正准备钻出门。甫一拧门把手,他的脸色忽地一变—— 门把手拧不动。 这间卫生间的门不知是出于什么设计理念,装成了家用的里外都可以拧的那种门把手,而非公共厕所常用的内侧旋转式把手。 沈问津蹙着眉,掏出手机,给齐客飞消息。 沈问津:老板江湖救急!我被困在舞蹈室的卫生间里了,门把手拧不动。道儿南边的最里边一间。 齐客:南边? 沈问津:右边! 约莫半分钟后,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着挺急。 脚步声在门前停滞,来人鼓捣了一会儿,伴着“咔嚓”一声响,门开了。 “怪我。”齐客拽着门把手,另一只手拿着串钥匙,来得急匆匆,语气也急匆匆。 “这门有问题,忘记嘱咐你了。”他道。 沈问津一瞬不瞬地盯着来人,闷闷地说没事。沉默片刻,他又垂下脑袋,轻轻问:“你是怎么知道这门有问题的?” 第41章 “负责人先前提过一句。”齐客道。 沈问津“噢”了一声。 他有点呆,像是没缓过神,也不往外走,就愣愣地杵在原地。 齐客看着眼前垂着头的青年,准备转身而去的步子顿住了,眉心微不可见地拢了一下。 “你怎么了?”他扶上门框,沉声问。 第24章 沈问津听得一愣,复又缓缓摇了下头,说:“没事。” ……只是想起四年前的那顿饭了。 大包厢里坐了一大圈子人,平均年龄赶得上他爸。经纪人一一向他介绍过去—— “这是导演”“这是总编剧”“这是制片人”…… 沈问津没见过这场面,却也不怯,大方得体地入了席。 席上山珍海味,沈问津能吃的却不多。他正兔子似的逮着青菜啃,却见经纪人推了推他,而后悄声说:“去敬酒。” 三四杯酒下肚,沈问津已经有些昏沉了。再加上先时由于能吃的菜少而喝了许多饮料,他一时觉得憋得慌。 “我去个卫生间。”他对经纪人道。 包房里就有卫生间。 沈问津洗手漱口,又撑着洗手台缓了许久,看着镜中人的眼尾被酒精染上了情难自已似的红意。他对着镜子理了下衣领,转过身,正准备拧开把手出门,却发现—— 拧不动。 沈问津的心跳得厉害,不知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抬起头,视线聚焦时,才发觉—— 外头太安静了。 鼎沸的人声与酒杯的脆响不知何时已撤得干干净净,只有一个半耳熟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 “问津,你没事吧,我进来看看你。” 外侧的门把手发出了异响。 沈问津明白过来了。 他咬着牙,用仅剩的力气抵上了门,低声道:“我没事,您不必进来。” “可是我不进来的话……”导演慢悠悠地说,“你可就出不去咯。” “没事。”沈问津撑着门说,“那就看咱俩谁耗得过谁。” “顺带提一句。”他咧了下嘴,又很快地把话接上了,“我带着手机,拨个110还是不成问题的。” 沈问津最终还是出来了,用剩余四年的雪藏换来了人身自由。 - 这是沈问津人生中第二回被锁在卫生间。 大约是由于第一回的体验实在是太糟糕,这会儿的他不免想起了前尘往事,兴致不高。 他摇完头,没看老板,兀自扯着扫把与簸箕往外头。 走到门口时却被拦住了。 拦路者眉眼沉沉,指着他的手说: “扫把给我。” ……这人要干嘛? 沈问津诧异地抬起脑袋,便听他老板继续道:“你要是不喜欢搞卫生,就去找露娜露丝,陪孩子们玩去。你还没见过孩子们,他们肯定挺喜欢你。” 语调没什么起伏,但声音放得很缓。 沈问津一滞。 “我不是因为这个……算了。” 他盯着光束下飞扬的灰粒恍然片刻,捏着扫把柄不肯松,叹了口气,想起齐客方才的那一大段话,忽又有些好笑。 ……齐客这会儿的话与往常相比,显得有点多。 好像每一次自己因为各种莫名事物而不甚松愉的时候,他都不会装哑巴。 “老板,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话挺密的。”沈问津用扫把轻轻杵了下地,笑道,“你不是能说么?为什么高中就是不愿意和我讲话?” 他放完话,干站着等了会儿,没等到回复。却见他那又变成了哑巴的老板忽地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头上敲了一下。 沈问津:??! 他捂着脑袋,瞪着始作俑者,一脸不可置信:“你干嘛?!” “这话题有完没完。”齐客木着脸说,“闲得慌就去干活。” 沈问津哼了声,绕开门前那桩冰雕,拽着扫把往外走。 又在绕到那人背后时转过身,反手也往齐客头顶飞速敲了一下。 齐客一颤,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面上肉眼可见地更瘫了。 “这下就扯平了。”沈问津笑起来了。 丢下这句话,他忙不迭地拖着扫把和簸箕跑了,边跑边笑,极其猖狂,由于姿势过于狂放,险些来了个平地摔。 齐客:…… 沈问津跑到舞蹈室门口,喘了口气,朝仍站在厕所门前的冰雕挥了挥手,说: “老板你加油罚站,我先去打扫别的房间了。” 而后不待齐客反应,他便一溜烟往下一个房间跑去了。 这会儿和四年前不一样。沈问津边跑边想。 至少松下客成员是团结一致对外的,做不出他前经纪人那种把他送去别人床上的事。 ……还有一个似乎格外在意员工情绪的老板。 齐客这人—— 嘴上别别扭扭,但心里还挺照顾人。 - 中午在这儿的食堂随便吃了点,下午陪着小朋友们做了会儿游戏,齐客提出请负责人一块儿吃顿晚饭,地点就定在离这儿不远的一处饭店。 沈问津乖乖上车跟着去了,做好了挨饿的准备,却见手机忽地震了一下,显示齐客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齐客:忌口?报全。 言简意赅。 第42章 沈问津想说“不用麻烦”,四个字刚打出去,又被他皱着眉往回删。 齐客是那种会客套的人吗?不是。 ——甚至于自己每次客套,他都能说出一些骇人听闻的话来。 比如那句“工资扣三千”。 沈问津于是埋头打字:报不全,太多了。 “正在输入中”大概挂了有十秒钟,对面终于飞来了下一条消息。 齐客:行,到时你点菜。 沈问津:????? 还没等他敲完问号,车子便已经在饭店门口停稳了。 饭店不大,进门便是满墙水缸,养着一大堆海鲜。选菜区是大片大片未加工的食材,分门别类地放着,面前贴着它们烧熟后的样子,要点菜了,就有个服务员专门跟着记录。 大家俨然不是第一次来,向之带着众人熟门熟路地拐去了包房,负责人则与齐客前往选菜区。沈问津犹豫了会儿,正准备跟上向之的队伍,便被齐客连名带姓地叫住了。 “来选菜。”他说。 沈问津在心里斗争片刻,还是听话上前,便见负责人同齐客笑着说:“这孩子头一回来,表现倒很好。刚大学毕业?” 负责人看上去就是不怎么上网冲浪的那类中年男子。沈问津规规矩矩打了个招呼,一面任由思绪四处飘,一面听齐客回答道:“没,毕业两年,和我是高中同学。” “哟,看不出来。”负责人挑了下眉,“他看上去比你年轻。” 沈问津:…… 高情商:年轻;低情商:幼稚,带着大学生毕业初入社会的澄澈与愚蠢。 沈问津绕着场地走了三圈,最终只选了个炒青菜。 齐客不说话,拿眼瞟他。沈问津知道他在问:“这就够了?” 沈问津叹了口气:“饿不死就成。你不用管我,给向之他们点吧。” 后果就是,凌晨两点,鹰鹃吊嗓子,沈问津肚子饿得抓心挠肝的时候,小小再一次挠了他的门。 沈问津:……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沈问津这回没直接拎着布偶上门干仗,而是先礼貌地飞了条微信过去。 沈问津:这猫是你指使的? 出乎意料,齐客承认得很快。 齐客:嗯。 沈问津顷刻挂上了满头问号—— 这人做这事儿的动机是什么?没事儿干闲得慌吵别人睡觉?? 沈问津敲着屏幕打了一大段话去质问谴责,刚铿锵激昂地敲到一半,看见对面蹦来的俩字一标点,忽又歇了声。 齐客:吃面? 沈问津:??? 沈问津:哥你不睡觉的,半夜想着给我做饭,特意等我? 这句话没过脑子,待沈问津咂摸出有些不对时,已经直愣愣地发出去了。 ——“特意等我”这四字看起来像是一个臭屁自恋小鬼对他对象或是暧昧对象说的。 虽然朋友之间有时也会说来调侃调侃,但给齐客发这种话总感觉气氛不太对。 ……可能是因为那人总是冷冰冰的,与随意的玩笑适配度不高。 他皱眉盯着这句话看,脑子飞速运转着,赶忙找补了一句。 沈问津:开玩笑呢,哈哈。 老板终于有了动静。 齐客:没特意等你,小小把我闹醒了,我突然想起来的。 沈问津:噢。 沈问津:所以哥,小小闹醒了你,你就来闹我是吧。我本来都睡着了,被你家猫搞醒的。 齐客:你一分钟前给别人微博点了个赞。 沈问津:…… 齐客:我就来问你一句吃不吃夜宵。 这句话挺突兀的,和前一句话看起来没有什么逻辑联系,偏偏还用了“就”这一连词。沈问津于是自动在脑子里把齐客的上半句话补齐了—— 我看你还没睡,就让小小来看看你,好让你抱着猫来找我,我就可以问你吃不吃夜宵。 沈问津“不吃”俩字已经打上了输入框,瞅了半天,又删掉了。 他把头埋进被子里闷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来时,皱着眉,一声不吭地敲屏幕: “谢谢你的好意”——太客套了,删掉。 “总麻烦你怪不好意思的”——更客套了,删掉。 “吃”——半夜白嫖不要脸,删掉。 他抓了把头发,手肘支上了膝盖,抓着手机闷不吭声地坐在床沿。 窗帘缝里透进的微微亮光给他身上烙了条淡淡的印子。 良久,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深吸一口气,蹭地起身,大步跨到了隔壁房门口,抬起手,曲着指关节轻轻敲了敲。 门应声而开。 沈问津撑着门,笑起来了。他挥了一下手,对着门内那穿着睡衣,微微张着嘴,看起来有些意外的人说: “齐客,你教我做饭吧。” 第25章 厨房灶上早早煨上了一锅汤。 齐客走上前,轻轻揭开陶瓷盖。馥郁的浓香霎时顺着热气往外蹿,腾云蹈雾般地四散开来。 “好香。”沈问津不禁嘟哝了句,又问,“你什么时候炖上的?” 齐客瞥他一眼,拿起盐罐,往汤里丢了一点盐。又从水池旁的架子上抽了个小调羹出来,探进陶瓷锅里舀了一小勺,往旁边一递,说: “下班后。尝尝?” 沈问津伸手想接过勺子,被齐客使巧劲让开了。 第43章 “看洒了。”他道,“就着喝吧。” ……这姿势好像有点怪。 沈问津梗脖瞪眼,跟老板对视着僵持三秒,却见那人微微偏开视线,动动嘴,眼见着又要说些什么,攥着调羹的胳膊却不挪。 沈问津生怕又听到那句“工资扣三千”。 ……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搁这儿矫情什么劲。沈问津心道。 他于是低下头,就着齐客持着的勺儿喝了一口。 窗户没关严,漏进了一小阵风,顺着沈问津光溜溜的脖子往下灌,漏了些到没扣紧的衣领里去。 余光感受到老板在盯着自己看。沈问津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了下。 他抬起头,见老板挑了下眉,无声地问:“怎么样?” “还行……”沈问津咂咂嘴,歪头回味了会儿,说,“好像有点淡。” 齐客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往陶瓷锅里丢了点盐,搅了搅,重新舀了一勺,递到沈问津嘴边。 沈问津感觉自己像是古代的试毒太监。 “这回味挺正。”试毒太监喝完竖起大拇指,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齐客沉默不语,把陶瓷盖重新盖上了。 说是做饭,其实只是煮个清水面,没有任何技术难度。齐客说一步沈问津动一下,烧水下锅捞面放汤,五分钟后,一碗番茄牛肉面成功出炉。 沈问津捧着面没反应过来,还在震惊:“做饭这么简单?” 齐客欲言又止,喉结滚了滚,看起来很想评判点什么。 俩人都面朝着灶台,是故没发现墙边不知何时多了几颗鬼鬼祟祟的脑袋。 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平地起惊雷,吓了沈问津一跳。 “津哥你就是煮个清水面,然后把面放汤里,当然简单啦。”木子笑道,“那不简单的汤底部分都已经被齐哥干完啦。” 沈问津“卧槽”一声转过身,看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人群,把手中的碗放下了,背手撑着灶台问: “你们咋来了?” “木子被香醒了,然后微信上喊了我们一嗓子。”费列莱叹了口气,“你俩不厚道啊,背着我们吃独食。” “我不管,我要吃。”木子嚷嚷道。 “我也要吃。” “我也饿了。” 沈问津:…… 于是三分钟后,木子、费列莱、小新一人捧了一大碗面,热热闹闹上了餐桌。 老度不在,向之接替了他的位置,扛着相机厨房客厅两头跑,一面跑一面配画外音:“齐哥津渡开小灶,被我们抓住了。他俩背叛了我们,罚他俩洗碗。” 沈问津站在灶台前,满头黑线地煮着面——原来煮好的那锅被木子费列莱小新瓜分了,正在重新煮——一抬眼对上了向之的镜头,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两下。 “哟,这位帅哥似乎不太开心。”向之端着相机,险些怼到了沈问津脸上,“采访一下,是有什么心事吗?” 沈问津:…… 没事,就是从吃面的帅哥变成了煮面的师傅,还肩负刷碗刷锅的任务。 沈问津冲着镜头,声线毫无起伏地说:“没有心事,我在反思自己吃独食的行为,并感谢大家给我这次做饭洗碗,锻炼自我的机会。” 随即他便听见齐客在后边轻轻“哼”了一声,很难评价是在笑还是在嘲讽。 沈问津登时把脸扭过去,觑着眼,低声说: “你笑屁。要不是你非拉我吃夜宵,要不是你煮汤煮这么香,他们能醒?原本只用洗两个碗,这下变成了六个碗。” 齐客微微垂下头,觑眼看着跟前倒打一耙的人,喉结轻轻滚动,“嗯”了一下。 沈问津:“?你嗯什么?” “怪我。”齐客说,“所以碗我来洗。” 沈问津理所当然地以为齐客在搞节目效果,于是吃完饭,自觉收拾碗筷溜到了厨房,却见齐客已经站在厨房里,戴上了手套,打开了水龙头。 见自己走进来,他便低声说:“只有一双。” 沈问津知道他在说:只有一双手套。 沈问津确实不想光着手沾油污和洗洁精。 他“噢”了一下,片刻后忽地抬起手,把汩汩流着水的水龙头“啪”地一下关上了。 “你逗我呢。”沈问津笑道,“之前我刚来时吃的那顿午饭,吃完你和向之一块儿收拾的,不是一人一双手套的?” 齐客眨了下眼,沉默三秒,说:“那双破了。” “那你这双给我。”沈问津攥上了手套的那圈厚实的边,“上回你洗的碗,这回当然应该是我洗。” 齐客把手往旁边挪,沈问津死死抓着手套边不松,俩人相互瞪了有半分钟,齐客终于败下阵来—— 俯身打开柜子,掏出了另一双手套。 沈问津:…… 沈问津且不穿,抓着那双从柜子里出来的手套递到齐客面前,问:“只有一双,那这是什么?” 齐客面无表情:“抹布。” 沈问津瞪了他们那睁眼说瞎话的老板三秒,低头掏出手机开始戳,一旁扛着相机的向之好奇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挂号。”沈问津头也不抬地说,“给咱们老板挂个人民医院的眼科和精神科,早上直接去就诊。” 齐客:…… 沈问津把自己说笑了,遂放下手机,穿上手套,试了下水温,一声不吭地洗起了碗。齐客收回目光,捞了抹布去擦桌子和灶台。 第44章 这边洗完碗的时候,那边也收拾完了。 “这样多好呐。”沈问津把手套往台子上一撂,道,“以后别啥事儿都默默一个人干了,分点活给兄弟们呗。” 他把碗放上架子,回过头时,冷不丁撞上了齐客的眼。 眼前人眉眼沉沉,对视上后,“嗯”了一下。 被齐客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沈问津偏头去看拉了半边帘子的窗子。窗户上倒映出厨房的轮廓,路灯下有只猫跃过去,蹿进了树丛。 他无意识地摸了下耳垂,对齐客说:“那什么,洗完碗了,我就先回去了。” - 第二天上午,沈问津破天荒在工作日自然醒了。他从床上坐起来,拽着被子发了会儿呆,这才发现并不是完全的自然醒,而是被外边窸窸簌簌的声音从梦里拽回来的。 他靸着鞋子往外走,只见客厅围了一圈人。 “你醒啦?”费列莱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沈问津眯着眼,仍有点懵。他抓了把头发,走到人群旁边,问:“你们这是在干嘛?” “在看微博。”向之接话,“你还记得我们昨天临走的时候,在基地门口碰到的粉丝吗?当时和他合了张影,被他发网上了。” 沈问津“嚯”了声,挑了下眉,终于清醒了些。他打开手机,搜索“松下客”,扒拉几下,看着了那条微博。 评论区一片祥和: [我超兄弟,嫉妒得红眼病犯了[可怜][可怜]] [齐哥,来我家门口拍视频,别逼我跪下求你[大哭][大哭]] [松下客好样的,正能量![赞][赞]] [松下客你小子,闷声不吭地干大事!] 门“嘎吱”一声响,齐客拎着几大袋早餐回来了。 他刚一脚踏进门,便和客厅里齐齐整整的五个人对上了眼,对得他一愣,掏出手机看时间。 “别看了老板,你没来晚。”费列莱扯着嗓子叫道,“咱们看微博呢,昨天和我们合影的粉丝把照片发超话里了。” “所以……”向之说,“我们在想,要不要干脆做一期青苹的视频。传播正能量嘛,也挺好。” 第26章 五双眼睛齐齐盯着老板,等着老板点头。 齐客不吭声,袖子下的手腕似乎很轻地转了下。 费列莱等着等着,先笑了。 “咱们这不是催老板加班嘛。”他道,“这种视频一向都是他剪的。” 齐客眨了下眼,须臾,把早餐往桌子上一掼,而后转身向房间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我慢慢剪。” 毫无起伏的尾音和不轻不重的关门声一齐落下。 “所以齐哥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木子拉开椅子坐下了,问。 “同意了吧,他都说他剪了。”向之道,“但齐哥确实挺辛苦的,也怪咱们剪辑能力还是不到家,剪不出那味儿,大大小小的片子还得是老板操心。” 沈问津不入席,站在旁边撑着桌子听,听着听着由不得插了一嘴:“所以松下客主账号上的视频都是老板剪的?” “那可不。”费列莱朝那边房间努了努嘴,说,“那些视频剪起来可费劲了,齐哥还坚持每周发一条。之前有段时间我看齐哥忙的很,我说我帮帮你吧,结果剪起来总不太得劲儿。” “我们只能帮忙整理素材,或者最后加个字幕什么的。”向之咬了口包子,嚼了嚼咽下了,“剪辑的主力还是得靠齐哥。” 松下客主账号名“松下客人”,发的是松下客出镜艺人们一块儿玩实体游戏,或是参加各类活动的视频。 人多,时间长,机位复杂,素材爆炸,剪辑难度成倍增加。松下客拍摄这类视频没有剧本,又追求极强的节目效果,剪辑上就更得多费点心。 沈问津听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站在餐桌旁撑了下桌面,忽地提足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津哥干啥?”费列莱扯着嗓子道,“早饭不吃啦?” “给我留仨包子。”那头飘来这么一句。 沈问津走到了齐客门前。 他抬起手,半轻不重地敲了三下,也不待门开,直接拽着门把手说:“我进来了?” 里头的脚步声绵延至一半,停下了,隔着一段距离“嗯”了一声。 齐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刺得沈问津似是乍然回神,边拧门把手边皱着眉想—— 自己来找齐客,到底是想做什么。 ……好像只是因为眼前匆匆闪过的,七年前的一个影子,就着急忙慌地跑了来,站定之后才发现,自己这一趟走得有些莫名其妙。 高三那年,某两天作业出奇地多。沈问津还要上艺考的专业课,实在写不完,便好声好气地同齐客商量:“作业借我借鉴下呗同桌。” 齐客瞥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埋头写写画画。 沈问津拿不准他那哑巴同桌的意思,干脆伸手作势去翻齐客桌上的本子。见那人没什么反应,他便明白是默许的态度。 桌上三张卷子里并没有他想找的英语卷子。他于是问:“英语试卷呢?” 齐客像是聋了。 沈问津叹了口气,干脆微微侧开身,兀自伸出手,去掏那人的桌肚。 那天也是初秋,微微落了点雨,天气有些转凉,大家都穿上了校服外套。 沈问津的胳膊斜伸出去的时候,手肘轻轻蹭到了齐客的身子。 第45章 校服外套很薄,那一下蹭的触感挺明显的。沈问津抿了下嘴唇,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忽地就收回手,冲身边人嚷了句:“我找不到。你找找呗。” 那一瞬间的收手带着些后知后觉的仓惶。 他想,为什么要收回手呢。 他虽自诩金贵,却从没在意过肢体接触,和周景汀他们勾肩搭背,也曾拍过齐客的肩。 想了良久,手上转着的笔哒啪一声掉上了桌,沈问津把笔捞回来,得出了结论—— 应该是因为那人那会儿看上去太冷,碰一下就好像会沾上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愉快。 少年莫名有些烦躁。 窗帘没拉紧,夕阳从窗户斜斜照进来,刺了一下沈问津的眼。他偏了下头,就看见,齐客的右手捏着英语试卷送了过来,衣袖顺着他的动作往下滑了一点,露出了手腕,拇指指跟到腕骨那一块儿贴着一片什么。 “你手上这是啥?”沈问津下意识问了句。 “膏药。” “怎么了?” “腱鞘炎。” 回忆收拢,沈问津已经进了房间。齐客站在电脑前,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冲他扬了下眉。 沈问津知道他在问:怎么了。 “我就是……”沈问津撑着门框,措了会儿辞,“突然想到,你这周已经剪了三个视频了。我账号上的那个视频,松下客账号上这周的视频,还有一个甲方这周就要看到初稿的商单。” “你的手……没事吧。” 齐客的眉毛还没落下,似乎有些意外,过了半天才说:“没事。” “那就行。”沈问津摸了下鼻子,站直身子,“假如剪不过来就说,我说不定能帮上点忙。” 自己这一趟来得可真够莫名其妙的。他心道。 齐客这人,什么事都闷着不说,问一句才讲半句,又习惯把所有活都揽到自己身上,亲力亲为得有点过头。 他这样闷葫芦似的性子,是和原生家庭有关吗?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把蹭到自己腿边的小小抱起来撸了几下,再放下来时,便听齐客问:“早饭不合胃口?” “没。”沈问津愣了愣,拽着门把手说,“那没什么事,我去吃早饭了。” 他的半个身子已经出了门,又不放心似的探了半个脑袋回去,说:“要是哪儿不舒服,一定要和兄弟们讲。” 齐客站在桌前,遥遥应了一声。 - 月优这阵子有点苦恼。 自从和齐客拍了那期联动视频后,沉寂许久的汽油cp党死灰复燃。cp粉们众口一辞—— “齐哥重出江湖的第一次露面是在月优的视频里,齐哥这是有多爱优姐啊。” 虽然cp圈子里已经三令五申不让骚扰正主,但人口基数大了总会有漏网之鱼,月优的私信都快被cp粉们敲烂了。 许是私信里给她推的汽油cp视频多了,大数据也开始给她推。 当在首页第十次刷到汽油cp的剪辑视频后,月优按捺不住好奇,做了无数心理建设后,还是皱着眉点了进去,抱着“这也能剪”的心态,完完整整地从头欣赏到了尾。 不得不说,这条视频的博主剪辑能力还挺好,用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素材拼了一个真像那么回事的故事,不过短短两三分钟,却险些把月优自己看感动了。 这又怪异又有所触动的感受挺让人上头,月优一刷就停不下来,连着看了五六个视频,差点觉得平行宇宙里的自己真和齐客有一腿。 理智很快回归,月优继续方才被臆想打断的节奏。她顺手点进了相关视频里的一条,也没注意标题,就继续往下看了,看了十秒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咋自己没出现,却是沈问津代替了自己的位置,在和齐客“眉来眼去”。 她点了暂停,抬头往视频顶上一瞅—— 标题里明晃晃挂着俩字:齐津。 月优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小姑娘赶紧按了下空格键,让视频继续播放。 视频讲了个俩人破镜重圆的故事,以津渡直播时说的那句“哦对,我和齐客是高中同学,还是同桌”为故事的开头,以俩人直播时的对视为收尾,中间夹杂了许多零碎的画面。 ——比如向之视频里给津渡递水杯的那只手;比如津渡教齐客跳舞时,俩人相触的肢体;比如直播时,津渡为了阻碍齐客说话,按住齐客大腿的那一下。 是的,沈问津原以为被桌子挡着看不见的那一下,也被镜头收进去了。 青年那动作自然得像是本能,眼睛对着镜头笑,暗处的手却直奔另一个人而去;而那人被按住后竟真的不动了,身子轻轻颤了下,面上的表情有些难以言述,像是藏着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往事。 月优直接化身尖叫鸡。 她抱着被子从床头滚到床尾,又从床尾滚到床头,刷了一个小时的齐津视频,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齐津批。 把播放量比较高的视频都刷完后,月优意犹未尽,去某著名同人平台“福洛尔”找粮。 没想到齐津的热度还不小,同人文同人图如雨后春笋般一截截往外冒,月优直接抱着手机看到了凌晨三点,激动得差点失眠。 在福洛尔扫荡完,月优又抱着碗去了微博。果不其然,“齐津”超话已经建起来了。 第46章 可能是俩大帅哥站一起过于养眼的缘故,齐津的热度比松下客里其他几个cp热度都高。才建了四五天,便已经有了几百帖子,千余超话成员。 津渡按住齐客大腿的那一下直接成了名场面,下面的评论堆了数百层楼高,月优看得上头,也满腔激昂地跟了一个“你们小情侣[惊讶][惊讶][惊讶]”。 发出去后她忽地感觉不对,电光火石间瞥了眼评论前的id—— 卧槽,登成了大号! 第27章 月优觉得这是自己熬夜嗑cp的报应。 她一缩脑袋,赶忙删了,并开启了碎碎念式自我安慰: 删这么快,应该没人会看到吧。 - 这周六,松下客众人挺清闲。向之和费列莱占了客厅大屏打游戏,木子蹭到小新房间看起了电影。 沈问津—— 沈问津在床上睡觉。 昨晚不知怎的有点失眠,睡着后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先是一路鲜花和掌声,而后陡然一变,生出了铺天盖地的血胡拉茬的人头。 人头的嘴一张一翕,说出来的话很难听。 他一直逃,逃到了小路的尽头。眼看着人头就要扑过来,他的眼已然阖上了,却听见道路旁传来一阵熟悉的、音质偏冷的声音: “上这儿来。” 他猛地睁眼往旁边看去,便看见了长腿支着坐在台阶上的齐客,以及他身后泛着光的、干干净净的天空。 沈问津醒来的时候还是有点懵。 他在被门掩掉一半的吵嚷声中打坐似的窝了好久,任由梦里的影像潮水般褪去了,才慢吞吞下了床,开门朝客厅走去。 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向之和费列莱正打得火热。见他来,他俩也不扭头看,手柄按得啪啪响,异口同声问了句:“你醒啦?早上好。” 沈问津点点头,后知后觉俩人看不到,于是说“嗯”,又慢半拍地回了个招呼:“早上好。” “哟。”费列莱笑道,“咋了,睡懵了?” “脑子确实不太灵光。”沈问津说。 他站着看了会儿俩人打游戏,正准备溜去卫生间洗漱,却见身后匆匆忙忙冲过来一个小新,一迭声说“憋不住了我靠”—— 径直冲进了厕所。 “我劝你先别进去。”费列莱眼睛瞅着大屏,手上动作不停,“他拉屎有点臭。” 沈问津:…… 沈问津听从了费军师的建议,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观战。 谁知小新半天也没好。 向之和费列莱打完了一局,见沈问津还呆呆坐着,不由得笑起来了,问道:“你咋这么轴?” “啊?”沈问津没反应过来。 “就是说呢。”费列莱拧开气泡水喝了口,冲房间的方向努努嘴,“你去问齐哥借个卫生间呗,他肯定肯的。” 沈问津:…… 总觉得问那哑巴借卫生间有点怪,具体为什么怪又说不太上来。 但兄弟们这么放话了,他总不能拒绝说:“我就不,我和老板过不去。” 沈问津于是进卫生间拿了牙刷牙杯,反身往齐客门前走去,敲门的声音略显中气不足。 里头传来拖鞋与地面的摩擦声,须臾,齐客拉开门,微微歪着脑袋,无声地问“怎么了”。 沈问津开门见山:“借厕所。” 齐客挑了下眉,沈问津又赶忙补了一句:“小新站着茅坑拉屎,费列莱说气味不咋好闻,向哥莱哥就让我来借你卫生间一用。” ……非拉俩人垫个背,好像自己心虚似的。沈问津腹恻道。 他于是拍拍门框,好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一些:“所以老板,你借不借?” “不借。”齐客说。 沈问津:…… 这人嘴角分明微微上翘着,当自己看不到呢。 “逗我很好玩?”沈问津撑着门框,撇撇嘴道,“行,我走好吧,我走。” 他说着,真个准备转身离开。身子刚偏了六十度,肩膀就被攥住了。 “借的。”齐客说,又生怕他不进来似的,赶忙往旁边让出一条道。 沈问津:…… “反复无常齐老板。”沈问津嘟囔了声。 齐客装哑巴。 沈问津于是霸占了卫生间,齐客仍旧回至电脑前。沈问津出来时,便见他老板窝在椅子上,对着屏幕看得入神。 “看什么呢?”他一面问,一面摸过去。 屏幕上放的是傍晚要发的津渡账号上的那条视频。 “这么不放心呢老板。”沈问津抓着椅背笑道,“之前早审过好几遍了的。” 齐客沉沉应了一声。 片刻后,他道:“我就是……” 说完三个字,他又沉寂下去了,似乎在措辞。 这辞一措就是一分钟,也没下文。 枝头的鸟扯着嗓子婉转啼了三声,沈问津俯身上前,操纵着鼠标把窗口最小化了。 他又退开来,而后攥着椅背,让椅子载着上头的人一块儿转了半圈,对上了齐客沉沉的眉眼。 “你就是……太追求完美了。”沈问津轻声说,“你一直是这样,不论什么事,只要做了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高二那会儿,文艺汇演,班里乐器合奏,定了你弹钢琴。你心里不说,但我其实看得出来你很焦虑。” “我又听周景汀说,你已经三年没碰钢琴了。” 第47章 “你那段时间晚自习翘了一半,晚上也请假回家睡,假如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练琴。” “黑眼圈挺重的。” “我印象很深,那次你发挥得超级好。结束后,有许多别的年级的同学打听你是谁,要你的联系方式。” 沈问津说到这儿,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声。 他歇了会儿,把脸别开了,继续往下讲: “现在的你就和那时的状态一模一样。不过你更会伪装了,旁人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你因此感到焦虑。” “但我和旁人不一样。齐客。我和你做了三年同桌,我太会‘察言观色’了。” “你瞒不了我的。” 齐客坐在椅子上,双手虚虚握着,垂在大腿上。他微阖着眼,一直沉默到了青年说完话,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沈问津抿了下嘴,沉寂下来后,莫名觉得…… 有些热。 可能是窗户开得有点小。 他走到窗边,把窗户的缝拉得更大了些,往下看小孩子在空地上遛小狗时,忽听身后一阵摩擦声。 他转过头,就见齐客从椅子上站起来,关上了电脑屏幕。 齐客站直身子的时候,比他高出那么三五厘米,离得近了,便会有那么点似有若无的压迫感晃过来。 沈问津缩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蜷了下,蓦见老板说: “听你的。” 而后也不待自己反应,便大步走出了房。 门敞着,外边的动静顺着转角拐了个弯,一阵阵渡来,半清不楚。 沈问津站在窗边,听见向之问: “齐哥,来两把吗?” 又听见齐客说: “好。” - 傍晚,津渡账号上正式的第一期视频于六点半准时上线。 出镜六人组凑一块儿看数据,便见在线人数噌噌噌往上涨,津渡的粉丝数也以每分钟数千人的速度匀速增加,弹幕和评论区一片“啊啊啊啊啊”。 [呜呜呜他俩咋这么帅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什么时候见过齐哥这么多话] [哈哈哈哈谁写的脚本,快被笑死了] [让我们一起说:谢谢津渡!] 但短暂的狂欢后,一些不那么积极的言论慢慢浮了出来。 [小路跳跳a:嘶,好像有点无聊……] [删竹:说实话,看点是演员的脸。看得出剪辑是挺努力的,但剧情真的不怎么样……] [立诗镜:不会拍段子建议别拍,真的不太好笑。津渡的第一个视频本来我很期待的,就做成这样……] 也有不少反驳那些言论的声音的: [他是龙是他:我觉得挺好看的,别无故唱衰好吧] [许莺儿:松下客又不是专门做短视频段子的。这视频展现了俩人不一样的一面,互动时的小表情也很有爱,反正我看得蛮开心] [敢砂我的马:齐哥津哥这样你们还觉得无聊?我都快笑疯了] 大家看着这些评论,一时没说话。 木子扭头去看沈问津的脸色,被向之掰回来了。 过了会儿,一条长评被顶到了前排: [松下客的视频我一直看,但这期确实有点……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不太像松下客惯常的风格,说搞笑又没完全搞笑起来。但是新人必然会经历这样一段时期的,当初木子进来的时候,也适应了好久,才慢慢找到自己的节奏。所以请大家不要心急,相信松下客,相信津渡,我们一起陪津渡成长。] 说的是津渡,但松下客众人都知道,这条视频从创意到生成,齐客是主力。 刨去突然多了个人而让观众们不适应的因素影响,这条长评能被许多人点赞而顶到前面,说明视频确实是出问题了。 向之攥了下拳,提着嗓子,小心翼翼地叫了声“齐哥”。 他刚准备说点什么,便见齐客操纵着鼠标退出津渡的账号,而后登上了松下客的主账号,找到那条长评,回了个“谢谢”。 又编辑了一条新的评论:“谢谢大家的建议,正是有你们的陪伴与鞭策,松下客才能一路走至现在。” 评论一发,其他楼里大面积混战吵架的声音锐减,大家一窝蜂涌入这条评论的楼里,所有声音直指松下客,气势磅礴。 齐客看了会儿,伸出手,按灭了电脑屏幕。 他从椅子上起身,视线一一划过面露担忧的松下客众人,最终停在了站在最旁边的沈问津脸上。 “你的视频,你站最旁边?”齐客问。 他的声音仍旧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沈问津动动嘴,刚吐了个“我”字出来,后半截话便被齐客捞了外套往外走的动作挡住了。 “撸串去么?”男人抱着外套,转过身,冲大伙儿眨了下眼,说: “我请客。” 第28章 齐客找了家离这儿不远的烧烤摊。 店里人气挺旺,人声与碰杯声不绝于耳。大家伙儿扫码点餐,齐客直接把手机递给了沈问津。 沈问津愣了下,下意识说“不用”。 “您倒是接着吧。”费列莱最近大概听多了相声,操着一口京腔在一旁帮腔,“您不点呀,到时烤串一上,得,半口您能吃的都没有。” 座上众人一阵哄笑。 沈问津也笑起来了,还是把手机推了回去,掏出自己手机扫了码,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第48章 “嗐,您随意。”费列莱京腔不改,一个字拖得有两个字长,“反正到时都算老板的,咱们算是跟着沾了光。” 话音刚落,就被小新拍了一巴掌。他拿起酒杯就往费列莱嘴里灌,边灌边笑:“你给我捋直了舌头好好说话。” 费列莱呲牙咧嘴了一瞬,道:“欸哟喂,您这手劲可真够大的。” 沈问津点了些牛肉串,又想点锡纸烤金针菇。齐客瞥他一眼,低声说:“这个你吃不惯。” “你怎么知道?”沈问津下意识问。 齐客不说话了,拿起酒瓶,给自己满了一杯。 沈问津撇撇嘴,还是选择听人建议,放弃了这道菜,转而点了些烤面筋。 一桌子菜上得满满当当,费列莱先嚷嚷开了:“今儿就是单纯聚餐,不许谈工作。” “又不是你请客,怎么就你做主了?”木子端着酒杯灌了一口,笑着推了费列莱一把。 费列莱作势往旁边倒,倒到了沈问津怀里。他哼了声,打了个酒嗝,说:“老板肯定也是这意思。不信,你问他。” 这小卷毛的手往上一指,直直指到了沈问津脸上。 沈问津:…… 沈问津伸出手,在费列莱眼前晃晃,问:“莱哥,我是谁?” “你是老板……”费列莱皱着眉想了会儿,又变卦了,“噢不,老婆。” 沈问津:…… 他瞪大了眼:“不是吧莱哥,这才喝了多少,就醉了?” 木子把费列莱拎起来,摆弄人偶似的把他摆正了,冲沈问津道:“莱哥就这样,喝一点就醉,还认不清自己的酒量,每回菜都没上齐就猛喝。” 话音刚落,他的半个身子就被费列莱扒拉住了。这小卷毛揽着木子的肩,另一只手比了个“嘘”的手势:“你别乱说,我可没醉。我酒量好着呢。” “那谁是老板?”木子问。 费列莱张口就来:“月优!” 正牌老板齐客:……? 谁懂啊,请员工吃了个饭,就被开除了老板籍。 几十里之外,正看完松下客最新视频的月优突然打了个喷嚏。她觉得这大概是因为“嗑了一整天自己身边人的cp”这件事太不积德,再加上松下客最新视频的反响不是那么积极,她决定—— 请松下客众人吃个饭,顺便给自己主打生活区的小号添点素材。 她于是直接飞了个电话过去。 齐客看着手机上跳动着的费列莱继任老板,有点麻,抻着胳膊把手机递到费列莱跟前,面无表情道:“你老板的电话,你接。” 费列莱看也不看,按了接通,还没等对面有什么反应,直接大着舌头说:“优姐?诶我是小莱。来吃串串不?就在我们公司旁边的小杨撸串。” 月优很懵:“啊?” 费列莱很淡定:“嗯。” “几个人?” “六个。” “你们出镜六人组是吧,齐哥津哥在不?” 电话开了免提,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木子按捺不住,扯着嗓子替人回答了:“在的,帅哥都在。优姐你来呗,咱老板请客。” “我打电话来就想说这事呢。”月优道,“我想请你们吃顿饭。” “那今儿我们请你,明儿你请回来呗。还得是咱优姐,心有灵犀。” 月优嗑cp正上头,也不化妆,套了个卫衣蹬着马丁靴就去了。她风风火火赶到现场一看,六个人喝趴了四个半。 剩下的一个半是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特别清醒的齐客,以及虽然红了半边脸,但见她来便站起来,口齿清晰地打招呼的沈问津。 沈问津抬手挥了挥:“优姐好。优姐打哪儿来?” 月优有心开个玩笑:“打天上来。” 沈问津点点头,乖乖地“噢”了一声,一脸严肃地坐下了。 片刻后又问:“天上是上海哪个区?离这儿近吗?” 月优:…… 得,这个也醉了。 - 为了迎接月优的到来,松下客众人早又点了一波菜。木子嘿嘿一笑:“优姐别拘着,敞开了吃,反正都算齐哥账上。” “你好不要脸。”费列莱瞪着眼,“借花献佛,拿别人的钱做人情。” “你这话咋说的?齐哥算别人?” “嗨哟,你这一顶帽子可真够大的。” 都是青年小伙儿,血气方刚的年纪,开起玩笑来肆无忌惮。大家吃得恣意,一帮醉鬼出去醒了会儿酒,回来继续撸串。 月优吃着吃着醉意也上来了,嘴渐渐地便没了把门。 “诶。”她咬了一口羊肉串,敲了敲沈问津面前的桌子,问,“你和齐哥是高中同学,好像还是同桌吧?他高中就是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么?” 齐客:…… 沈问津看着齐客微微垮下去一些的脸,笑得连凳子都在颤,险些把桌子掀了。良久,他才平复下来,点点头说对,似乎觉得不够准确,于是又补了一句: “都不能说是半死不活,只能说是个有气儿的死人,你说十句他说半句的那种。” 齐客:…… 齐客咬了下后槽牙,看起来很想把面前胡说八道的那人串到串上烤起来,一并吃进肚子里。 “那你俩坐了三年同桌,关系肯定很好吧。”月优撑着脑袋,眨巴眨巴眼。 第49章 “其实……”沈问津蹙了下眉,抿唇想了半天,最终的结论似是而非。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道。 ——要是高中时被问起这个问题,他绝对第一时间否认,并认为提问者是来恶心他的。 但是,若让现在的他自己回想起过往…… 或许是历经时间的打磨,一路上的纷扰逐渐增多,令人头疼得多的人和事纷至沓来,曾经的恩怨便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又或许是知晓了高中时的那人并无恶意,只是性格使然的缘故—— 他觉得,其实他俩曾经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差。 “你这回答很怪。”月优把签字丢进桶里,开始掰着手指头分析: “关系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男孩子间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说‘不清楚’的一律打成谈过。” 沈问津:…… 沈问津有点头疼。 酒精慢慢往头顶熏,令他的思维慢了不止半拍。他思考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于是挥挥手,干脆给了个正面评价:“那就算还行吧。” 自己可真够给齐客面子的。他心道。 他的目光从眼角往外流,游到了另一位当事人身上。 齐客就坐在他身边,即使六七杯酒下肚,仍旧挺着腰板,脸不红心不跳,正襟危坐。 他拿着酒杯,小口小口抿着,见自己看过来,也微微转过头,和自己的视线撞在一起。 沈问津的心有那么一瞬重重地跳了一下。 喝了酒的齐客显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以至于月优转头问他对高中同桌有什么看法时,他沉默了半天,大概是想起来月优是客人,还是得给人面子,于是把酒杯放下,往外蹦了一个字。 “好。”齐客说。 “好在哪儿?”月优追着问。 “帅。”齐客惜字如金。 月优:…… 月优觉得这人大抵也是醉了。 月优面对着一桌子醉鬼,只觉得比宿醉还头疼,有点后悔因为嗑cp上头就脑子一抽跑了来。 她抽出纸巾擦了下嘴,正准备说“那我吃饱先走了,明天晚上请你们吃饭”,指尖忽地一顿。 她看见沈问津戳了齐客一下,而后脑袋微微往旁边偏去,轻轻叫了声什么。 周围有点嘈杂,她和俩人坐得不算近,听不太清。根据口型判断,应该是“老板”。 齐客的头也微微往旁边凑过去,俩人咬起了耳朵。 沈问津把齐客戳过来后,脑袋空白了一瞬,才想起来自己想说什么。 他张张嘴,压着嗓子道:“你高中真觉得我帅?那你还不理我?” 齐客:…… “你醉了。”齐客答非所问。 “是吗?你说是就是吧。”沈问津愣愣点了下头,片刻后,又不死心似的说,“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 “知道什么?” “你高中为什么不理我。” 齐客默默拿了三串烤面筋递过去,没堵住人的嘴。青年嚼完,继续问:“所以为什么?” 齐客选择装哑巴。 街头晃过一阵风,门外的树枝被吹得摆了会儿。沈问津半天没等到回答,轻轻“哼”了一声,转头朝身侧人瞪过去。 他正想说“你不说我就一直问,看咱俩谁耗得过谁”,对上齐客深沉得看不出情绪的眼时,呼吸停了半拍,那一长串话就吐不出来了。 那双眼睛真漂亮。沈问津想。 可能搞艺术的,天生无法抗拒美的事物。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出了口。 第29章 周围一圈蓦地一静。 沈问津慢半拍地眨了下眼,才意识到自己的嘴没把住门。 那一瞬的静被无限拉长,酒精的存在感格外强。热气扑腾着上了脸,熏得青年的眼尾绯红一片。 沈问津偏开脑袋,夹了一筷子西葫芦,半天没尝出味道,直到咽下去了,才发现这菜他并不爱吃。 齐客的眸色更深了,也不说话,眼皮微垂,视线落在酒杯上。 沈问津觉得自己似乎是应该说点什么来找补一下的,例如“醉了,说胡话”,或者是“夸一下咱老板,谢谢他请客”。 但他莫名不想说,就好像直觉告诉他,齐客现在心情不错。 但假如说了,老板可能就没那么开心了。 好在没静太久。 桌子那头继续吵嚷起来,向之和小新碰了一杯,木子凑过去和月优搭话,费列莱也时不时插一句嘴,又转过头来问沈问津:“你吃饱了没?” 沈问津蓦然回过神,放在台上的左手摸了下鼻子,方才的那点惶然不知所措顷刻间散去了。 他说:“饱了。咋了?” “我还想点点吃的呢。”费列莱嘟囔着,“想拉个人陪我。” 他于是越过了青年,冲视线微垂、端正坐着的男人嚎了一嗓子:“老板你还吃吗?” 齐客抬起头,目光从沈问津的脊背上掠过去,定在了那头小卷毛上。 “不吃了。”他说。 他俩于是看着费列莱又举着酒杯去问别人。 俩人有十分钟都没再说话。直到月优再次点了点桌子,问齐客说“诶,你和向之是大学同学吧”,这边才逐渐有了鲜活的人气。 沈问津没再追着问“为什么高中不理我”,像是因为这些小插曲,把这个问题忘了。 第50章 但他明白,其实没忘。 只是觉得,再问,可能会生出些没头没尾,理不太清的东西。 - 齐客领着一帮醉鬼浩浩荡荡回家,场面很壮观,吓死了一只坐电梯上楼的边牧。 他把人撂在沙发和地毯上,而后进了厨房,准备冲蜂蜜水。 沈问津没完全醉,尚有自主活动能力。他并不满足于在沙发上躺尸,于是也跟着老板进了厨房。 他看着老板从冰箱里掏锋蜜罐子,自己倚在洗手台旁,脆生生开口:“需要我帮忙吗?” 齐客瞥他一眼,吸了口气,有一瞬间似乎很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摇摇头,道:“沙发上坐着去。” 沈·醉但热心·问津并不满意这个回答,直接嚷嚷开了。 “你怎么又不让我帮你。”他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噢,你肯定是觉得我醉了,我不行。可是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生平最听不得‘不行’俩字。” 齐客:…… 醉鬼不讲理,齐客很头疼。 他坳不过,只得让热心的醉鬼帮忙烧了一壶水,拿了六个碗。 沈问津拿完碗,又凑到了齐客身边,不说话,光眨眼。 “怎么?”齐客问。 “你给的任务难度太小了。”沈问津嘟囔说,“有没有什么难度系数高一点的?比如说后空翻什么的?” 齐客:…… 齐客快疯了。 醉了的青年眼尾绯红,眸底蒙了一层水雾,斜眼看过来时,像是一阵缘由不明、内容不详的的邀约。 下边被热气染红的唇瓣开开合合,说着些毫无逻辑的话,红舌在唇齿间翻覆,看上去软的很,不知…… 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呼之欲出的“亲我一下”被硬生生咽下,齐客艰难地把视线从青年唇上挪开,转了个身,在渐响的烧水声中沉沉说了句什么。 沈问津没听清。 他晃了下脑袋,绕到齐客侧边,微微抬起头说:“你再讲一遍好不好?” ……带着酒气的脑袋又一次凑到了自己身边,青年的瞳眸大而圆,湿漉漉地瞪过来。 齐客近乎已经疯了。 他带着尚存的一丝理智,在陡然蹿起的雾气中执起水壶,又兑了点凉水,迅速冲了六碗蜂蜜水。 而后撂下一句“给他们喝”,便绕开了青年,急匆匆冲回了房间。 关门声很沉。 随后渐渐响起的水声被隔绝在门内,与窗外的风声纠缠,暧昧不清。 沈问津在厨房里呆呆站了会儿,听着了模糊而沉闷的水声,慢半拍地想,啊,那人在洗澡。 确实,喝了酒,吃了烧烤,身上味儿挺重的,是该洗澡。 他从灶台上端起一碗蜂蜜水,尝了一口。 甜津津的。 他想逮个人跟他说蜂蜜水很好喝,身边方圆三米却没人。 自己又懒得动。 他想了会儿,终于从脑海的犄角旮旯里揪出了个影子,遂掏出手机,戳着屏幕给常洛飞微信。 沈问津:蜂蜜水很好喝。 常洛秒回:确实。咋啦,在哪儿喝的蜂蜜水? 沈问津:在家里。 常洛:哦豁,你自己冲的? 沈问津:不是。 常洛:那哪儿来的? 沈问津蹙了下眉,觉得常洛太刨根问底,又get不到自己的意思,聊起来不痛快。 本来是有这么个能明白自己讲的是什么的人的,但是他突然就冲去洗澡了。 沈问津撇撇嘴,一下一下地打字。 沈问津:齐客冲的。 常洛:哦豁,厉害的。 常洛:话说,冲蜂蜜水,是因为你喝醉了? 沈问津:可能是吧。 沈问津:我们都喝醉了。他现在在洗澡。 屏幕另一头的常洛正盯着沈问津的最新消息蹙眉,觉得“我们喝醉了”和“齐客在洗澡”这两句话没什么逻辑上的关联。 他又想,醉鬼说话要是井井有条,那才不正常。 他正揣摩着自己该怎么回,忽见那头又飞来几个字。 沈问津:我也想洗澡。 常洛于是把上一句话抛下了,回复起了这条消息。 常洛:那你去呗。 沈问津:可是沐浴露用完了,没来得及买新的。 常洛:那你去和你老板借一下呗。 沈问津:好主意。 沈问津把自己的那碗蜂蜜水喝光了,又热心地把其余的蜂蜜水给其余几人端过去。 半醉半醒间的执行力似乎比往常还要高,等沈问津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齐客的房间前,准备敲门借沐浴露了。 房间里安安静静,大概是里头已经洗完了澡。 沈问津敲了三下门,乖乖倚在旁边等门开。 门开得有点慢。 齐客面无表情地拉开门的时候,扑面而来了一阵带着湿意的木质香,令沈问津想起了冬天雨后的松山。山顶堆了雪,山脚的泥土被雨一浇,似乎也有松针的清冷味道,又夹杂着些别的不那么纯粹的气息。 齐客的声音似乎比往常更冷了,像是被刻意压低了不少。 “怎么?”他问。 “我想洗个澡。”沈问津回过神,一板一眼地说,“但是沐浴露用完了。” 面前的人静了会儿。 “你洗澡……做什么?”他问。 第51章 音调很低,颗粒感比以往强上许多。 “怎么啦?”沈问津撇撇嘴,嘟囔道,“吃完烧烤不洗澡,留着这身味儿等过年吗?” 齐客攥着门把手,好半天不说话。直到沈问津耐心即将告罄,就要说点什么控诉眼前这人苛待员工的行径时,他忽地撂下句“稍等”,片刻后,拎着沐浴露走了出来。 沈问津接过瓶身的时候,指尖没太控制好,往下边一歪,蹭到了齐客的手。 他顿了几息,才握住了泵头,又慢半拍,才想起来要说声“谢谢”。 可是齐客已经关上门了。这声谢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沈问津转过身,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缩进袖子里,轻轻蜷了下。 那人的手好冰。他想。 ……不是刚洗完澡么? - 沈问津当晚沾床就睡,一觉睡足了十二个小时,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宿醉的后果就是脑袋很钝。 以至于拿起手机看消息时,他足足对着齐客的微信瞪了半分钟,才读懂了那句话的意思。 齐客:醒来后找我,讨论下下一个视频。 醉后很多话很多事他都记不清了,苦思冥想了半天,脑海里最后的片段停留在烧烤摊上的那句“这双眼睛真漂亮”。 他登时一个激灵清醒了,想把昨天的自己摁死在烧烤摊的签子上。 无妨。没死成的沈问津在床上滚了两圈,抱着被子自我安慰道。 醉话嘛。正常。 他翻身下榻,去卫生间洗漱,后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敲响了老板的门,心道齐客要是提这件事他就爬到天台跳下去,跳前再拉个垫背的。 门后的齐客很识趣,面如古井,毫无波澜,全然没提昨晚的事。他点了下头,忽问:“早饭吃了么?” “没。”沈问津懒洋洋地说,“都快到中午了,到时一块儿吃了呗。” 齐客不作声,让开了一条道,放沈问津进去。 撞上齐客的目光时,沈问津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但在进门的顷刻便消散殆尽了。他正准备大剌剌地坐上椅子,就见齐客拿了个什么东西进了浴室,片刻后走出来,手里攥着一颗洗好的苹果。 “对身体好。”他把苹果往沈问津跟前一递,险些直接怼到沈问津嘴上。 沈问津:…… 沈问津也不接,一屁股坐上了人体工学椅,操纵着椅子转了半圈,懒洋洋瘫在里头说:“老板,我发现一件事。” “嗯?” “观众们很多都喊向之向妈妈。”沈问津摩挲着扶手,另一只手在空中对着齐客画了个圈,“但我怎么感觉……你更像妈妈呢?” 第30章 齐客面无表情地瞪了会儿椅子上好整以暇坐着的青年,收回苹果,自己嘎吱咬了一口。 沈问津差点没被齐客的反应乐死。 他瘫了一阵,放肆的笑声吵醒了窝在墙边打盹的小小。这布偶黏糊糊地蹭过来,贴上了沈问津的裤管,一步一步绕着圈。 沈问津指着小小冲齐客道:“都说猫随正主,你养出来的猫咋这么粘人?” 齐客看起来既想瞪自己,又想瞪小小。两者没法一块儿瞪,遂放弃瞪眼,木着脸坐上了床沿。 有那么半分钟没人说话。 沈问津直起身,握上鼠标,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喜音主界面,正想犀利地评判点什么,忽听床沿上那人沉声开口了。 “中午吃什么?”他问。 沈问津把头扭过去,问:“中午你烧?” 齐客撑着床沿,点了点头。 沈问津重新瘫回了椅子里:“你看着烧呗,反正你烧出来的……都挺好吃。” 这话出口,他攥了下扶手,心道对比起之前三番五次的“能吃”,这回的评价还挺高。 自己真是一个合格的打工人,看多给老板面子。他暗叹。 齐客似是笑了声,沈问津也不确定,反正当他的眼捕捉过去时,那一抹笑意已经淡了。 小小迈着猫步摸出门,俩人开始谈工作。 “我觉得,咱们毕竟不是专门拍段子的,剧情的设置肯定比不上那些段子博主。”沈问津说,“咱们视频的亮点,不在于段子有多好笑,而是咱们本身的人设带来的一系列观感。” “这次视频失败就失败在,我刚来没多久,人设没立起来,观众看着就无聊了。” 他说话的时候,眨眼速度会无意识变慢,睫毛的存在感很明显,被窗外映过来的光烘烤得淡上了一些。 齐客沉默着点头,剥了瓣橘子递过去。 沈问津不接,就这么大剌剌坐在椅子上,笑道,“你是非得给我投喂点什么是吧。先工作再吃东西,你说说你什么想法。” 齐客定定看了他几眼,终于不再装哑巴:“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然后呢?”沈问津问。 “先听听你的具体想法。” “我的嘛……”沈问津垂眸想了会儿,说,“我在想,要不然我就不要固定分区了,各个领域都窜一窜,主打一个通过大杂烩展现松下客的温馨氛围……你这啥表情,我真感觉松下客挺温馨的。” 齐客挑着的眉放下了。 “下一期视频你打算做什么?”他问。 “还没想好。”沈问津一五一十地说,“想好了就拉你去录。” 齐客点了点头。 第52章 “所以你什么想法?”沈问津问。 “你说的挺好。”齐客道。 “嗯?” “就按你说的办。” ……这人就是这么当老板的? 沈问津瘫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蓦地笑起来了。 “你这老板当得也忒省心了些。”他道,“啥事儿都让员工看着办,不如公司交给我呢。” 齐客深深看他一眼,忽说:“也行。” 沈问津:??? 撂下这句话,齐客就出门走了。门外即刻传来了一阵“齐哥好”,费列莱扯着嗓子问:“老板今儿中午你做饭呢?” 齐客似是应了声,引起了一片排山倒海似的欢呼,徒留沈问津在室内凌乱。 ……什么叫“也行”?! 怎么会有老板这么不在意自己公司的归属权的??? 沈问津瘫在椅子里,双眼一闭,两腿一蹬,登时觉得公司要完。 - 晚上月优请客,把翠蔓儿也捎上了,八人坐了一个小包厢。 翠蔓儿和松下客其余人联动过,唯独没见过沈问津。松下客众人刚走进包厢,她便两眼放光,推着月优说:“我超真人比视频里帅多了!” “你说谁,我美丽的蔓姐?”木子凑上前问。 “你又来。”费列莱推了他一把,笑道,“人第一次见津渡,肯定说的是他,和你没关系。” 翠蔓儿撂了下刘海,一视同仁:“都帅。” 大家还没完全落座,就已然聊得热火朝天。翠蔓儿把外套挂上角落里的衣架,笑着和沈问津搭起了话: “诶,听说你是北京来的?” “对。”沈问津说,“去北京上大学,影视公司也在北京。” “好巧!”翠蔓儿惊叫了句,“我大学也在北京上的。津哥你哪个大学的?” “中戏。” “妈呀好巧!我也是中戏的!” 月优“嘶”了声:“这么说来,你俩倒是校友?诶我记得,翠蔓儿你大学毕业一年,津哥和齐哥高中同学,大学毕业两三年。这么算起来,你倒是他学妹。” “那敢情好哇。”翠蔓儿直接一迭声“学长”叫开了,“加个微信呗学长。” 沈问津自然应允。 因着这一层校友的关系,俩人入座时自然而然坐在了一块儿。校友相见,好多话好聊,从舞剧系主任家里的狗聊到了知名校友的目前动态,席间就没冷过场。 翠蔓儿感慨道:“真的好久没和人这么酣畅淋漓地聊过了,今儿碰上津哥真是太幸运了。诶津哥,你老家哪儿的?” “青城。”沈问津说,“和我们老板是老乡。” 说到“老板”俩字,沈问津下意识往齐客的方向瞥了一眼。 齐客这回没坐他旁边,而是被向之和费列莱挤在了中间,这会儿正和费列莱凑头说着什么,看上去挺平静。 沈问津把目光收回来,便听翠蔓儿接着道:“哦对,你俩高中同学,肯定是老乡。我倒把这茬儿忘了。要笼统地说,咱们仨也算是半个老乡,一个省的,和你们隔了一个市。” “确实好巧。”沈问津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又不自觉地往齐客那头飘去。 ——却发现齐客正在看他。 周边似乎静了一瞬,只能看见头顶的水晶吊灯射出来的华光,和华光下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瞳眸。 视线相撞的时候,沈问津有那么一刹那的仓惶。他坐直了些,心想,许是因为自己和别人聊得太嗨,会让老板误以为自己想谈恋爱。 谈恋爱了工作上就会分心。 而且原本一屋子整整齐齐六个单身狗,某个突然脱单了,也算背叛兄弟。 所以自己应该是因此有点心虚。 但是自己没想谈恋爱,没有背叛兄弟。 思及此,那一瞬的仓惶已经不知所踪了。他复又理直气壮起来,继续和翠蔓儿聊起了校园里的流浪猫。 “话说花花生了三只小猫,你知道不?有一只长得和花花一模一样,他们就叫它小花花。”翠蔓儿说,“大家都说小花花的爸爸应该是黑毛儿,上个月新来的,还没来得及给它做绝育。” “花花长得可漂亮了,我记得好多猫都围着它转来着。”沈问津道。 “可不是。”翠蔓儿笑道,“一晃一年过去了,嗐,花花都生了,我还单身。” 沈问津心道这话题跳得够快的。 “嗐,这有啥。”他哥俩好地拍拍翠蔓儿的肩,“今儿在座的都是单身狗……噢优姐应该也单身吧?” “确实。”翠蔓儿道。 “那就没关系了嘛。”沈问津说,“大家一起手拉手,谁先脱单谁是狗。” 周围一圈都笑起来了。 沈问津在一片嘈杂声中往对面望,却见齐客垂眸盯着酒杯,像是在出神。 沈问津的笑容蓦地淡了许多。 直觉告诉他……老板现在心情似乎不太美妙。 像是感受到自己的目光,齐客的头微微抬了些,就要朝这边看过来,不知怎的又停住了。 而后倏然拎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这状态不太像在单纯地饮酒,更像—— 想通过喝酒,抒发些什么压抑了许久的情愫。 今儿没人招惹他,许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过往吧。沈问津想。 第53章 他的视线停在那边太久,惹得翠蔓儿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见了自斟自饮的齐客。 “哟,齐哥今儿这么高兴,喝这么多酒?”翠蔓儿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他倒……”沈问津想说“他倒应该不是高兴”,再一想自己也并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于是把后半截子话咽下了,拎起酒杯道,“我也干一杯。” - 这顿晚饭吃得还算愉快,除了喝醉了一个齐客。 回家的路上,气压似乎有些低。 “齐哥你咋就喝这么多?”向之攥着方向盘,叹了口气,“咱俩认识多少年了,我都没见你醉过。今儿是碰上啥事儿了?还是心里有啥事儿?跟哥几个讲讲呗。” “就是老板,你这么死喝死喝,我拦都拦不住。” 齐客不说话,转头看向窗外的华灯。 他们正经过一座桥,河上有渔船在飘,渔火和月亮的倒影邀相辉映,很快又凑到了一处咬耳朵。 ……像是在悄声讨论着自己内心某些隐秘不发的、不那么干净的心思。 他们到了家。 大家都没见齐客醉过,看他只是比往常更沉默了些,并不像是会耍酒疯的样子,心内暗暗松了口气,手忙脚乱地帮他煮了醒酒汤,任由他进了房间,自行洗漱。 然后那口气在十二点差点没背过去—— 怎么会有人酒!后!开!直!播??! 还是口无遮拦,问啥答啥的直播??! 沈问津被向之叫醒,和大家一块儿围在齐客门口,进入喜音上的直播间的时候,两眼一黑,心道上午的想法不是没来由的。 ——妈的,“越是沉默的人感情爆发起来越恐怖”果然是真理。 ——松下客好像真的要完。 第31章 四人扒着门,插着耳机,生无可恋地听着他们的醉酒老板在直播间里人来疯。 “齐哥咋回事……没咋,想你们了,播一会儿。” “其他人知道吗……他们知不知道关我屁事。” “齐哥摊上啥事儿了吗……没啥,就是某人太惹眼,看着不爽。” “齐哥几点睡……你们啥时候睡我啥时候睡。” “齐哥唱首歌……好的,首~歌~” 直播间内的留言快得飞起: [哈哈哈哈哈慕名而来] [齐哥是醉了吗哈哈哈哈] [天哪哥你这是喝了多少] [看看津渡] 齐客的目光定在了最后一条留言上。 “看看津渡……又是津渡,你们就这么喜欢他?那我把他送你们好不好?” 齐客罢工了,坐在椅子上,抱着胳膊出神。 门外众人大气也不敢喘。费列莱推着向之,用气声说:“向哥咋办,你进去干预一下子呗。” “我咋去啊。”向之甩了甩脑袋,叹了口气,“齐哥看起来现在情绪不太稳定,这一进去了,万一惹他不高兴,保不齐他做出啥事儿来。好在他看起来只是想和观众们聊聊,话多一点,倒没干其他的,不是特别要紧。” “要不……”沈问津突然出声说,“我进去吧。” “啊?” “直播间里不是有人想看我么?我去瞅一眼。” 费列莱闻言一愣,登时瞪大了眼,抱拳拱了拱手说:“大侠,好胆量,受莱某一拜。” “你少皮。”沈问津握着门把手道,“那我进去了。” “你就这么直接进?不敲门?”木子问。 “敲门了惊动他,反而不好。”沈问津一面说,一面已然攥着门把手旋了半圈,提足悄无声息地溜进了门。 开门的动静不算大,但在落针可闻的室内仍是惊动了看不见的浮尘,令椅子上坐着的那人沉默着回过头。 醉酒的男人眸色愈发深了,睫毛在顶光的照射下投下了浅淡的影子。他的右手微抬,似乎想做点什么,最终还是放下了,落在台面上,指尖应和着窗外的鹰鹃,轻轻敲了两下。 “你来干什么?”他问。 沈问津不说话,慢悠悠踱到了屏幕面前,才晃着手机说:“看你直播呢,观众似乎想见见我。” 说罢,他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双手撑上桌面,冲镜头眨了下眼。 弹幕又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帅死我] [该死,他好会]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让我们说——谢谢齐哥!] 齐客定定看着他,不吭声,肩胛骨放松下来,端起桌上的杯子,缓缓地喝了一口。 明明什么也没变,但沈问津就是感觉,这人似乎开心了点。 “所以老板。”他扒上了椅背,给椅子转了小半圈,“你这喝醉了酒就开播,是什么癖好?” 齐客又变成哑巴了,就好像在沈问津面前保持沉默已经成为了一种经年累积的条件反射。他闷不吭声地把椅子回正,面对着屏幕,抿了下嘴唇。 沈问津低头往下看,便看见男人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就准备这么无言到底,一直赖到青年离开。 沈问津习以为常,正准备再扯几句有的没的,眼前人忽蹭地站起来,把椅子往旁边轻轻推了点。 沈问津:??? 齐客面无表情地说:“他们想看你,你先聊着吧,我去一趟卫生间。” 沈问津还没反应过来,齐客便已然大步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了。沈问津欲脱口而出的那一声“诶”缩进了嗓子,目光从卫生间的方向收回来,落到屏幕上,见弹幕滚得厉害。 第54章 ……观众比较重要。 他于是放弃追着齐客进卫生间的想法,叹了口气,乖乖坐上了椅子。 弹幕登时又热情了一倍。 [津哥津哥津哥津哥] [津哥,齐哥这是咋了啊]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齐哥喝醉居然是这样的] [哈哈哈哈老婆一进去,齐哥就老实了] [老婆好久不见!老婆眼熟我!] 沈问津窝进椅子里,挑了几条顺眼的弹幕,懒洋洋地回答了起来。 “齐哥这是咋了……今晚优姐请客,席上喝了点酒,也不知道为啥就喝成这样了。” “老婆我明天生日,祝我生日快乐……好!生日快乐,青春永驻!” “齐哥之前说的某人太招摇,某人是谁啊……我也不知道,你们等会儿自己问他呗。” “津哥有对象不……咋都问这个问题呀,我单身呢,松下客大伙儿都单身。” “什么叫‘都问这个问题’,还有谁问了……哦,今天吃饭,蔓姐也在,就是舞蹈区的翠蔓儿。她问的。” “好奇津哥的性取向……你津哥也好奇,他从小到大都没喜欢过人。” 聊了六七句,卫生间的方向蓦地传来一阵乒乓的响动。沈问津心内“咯噔”一下,顾不上“观众比较重要”的念头了,蹙着眉冲镜头撂下一句“等我回来”,便三步并作两步往门口冲。 待他匆匆忙忙跨进卫生间一看,齐客正撑着洗手台,脸上的水痕未干。听见门口脚步响,他眯着眼望过去,脸上某个瞬间的不耐在看到来人的刹那便消散了,既而转为了某种近乎茫然无措的神色。 他挑了下眉,沈问津知道他在问:你怎么来了? “我听见这边的声响,怕你出啥事儿,来看看你。”沈问津说,“所以刚才的那声响是怎么了?” 齐客垂下脑袋,往侧后方看。沈问津顺着他的视线追过去,看着了倒在地上的刷牙杯。 “想刷牙,没拿稳。”齐客道。 声音有点闷,尾音很低,咬字很慢,和清醒的时候不太一样。 甚至于……听起来有些委屈。 ……像是在撒娇。 沈问津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震惊到了。 他狠命眨了下眼,终于把这个荒诞的想法抛诸脑后。 齐客直起身,脸上的水痕半干不干。他闷声不吭地捡起水杯放好,而后也不看沈问津,就对着洗手盆轻轻说: “你出去吧,我没事儿,一会儿就出来。” “你叫洗手盆出去?!”沈问津张大了嘴,“洗手盆又没长脚,你这不是为难人家么?” 齐客面无表情地回头瞪他。 沈问津回瞪回去,憋了会儿,没憋住,差点笑成羊癫疯。 齐客:…… “好了不逗你了老板。”沈问津撑着腰问,“真没事儿?” “嗯。” “那你笑一个。” 齐客:…… 齐客抽筋了似的猛地转头,眼眶也不知是被酒精还是热水熏红了,倒像哭过了似的。 “你咋哭了?”沈问吃了一惊,“喝个酒这么多愁善感?” 齐客很轻很缓地眨了下眼,摇摇头。 “那你咋了?”沈问津问。 “我就是……”齐客顿了下,沉默半晌,转过身,背手倚上了洗手台。 水龙头没关严,滴滴答答往下落水,沈问津倾身上前,啪地一下按到了底。 “你就是……?”他转头追问。 “就是……可能有点累。”齐客说。 “怎么累?”沈问津道,“做视频累吗?” 齐客又成哑巴了。 “哟,你方才还和观众聊那么欢呢。”沈问津半天不见人回答,嗤了一声,“咋在我面前就不说话,和我过不去?” 齐客抬了下眼:“没。” “那你是什么意思?有啥话兄弟不能听?” 齐客张张嘴,看起来就想说点什么,嗫嚅一阵,最终没往外吐。 沈问津很头疼。 齐客的浴室里居然挂了幅被亚克力板框起来的拼图画,沈问津在心内吐槽这人连洗漱时都不忘陶冶情操。见老板既然没事,被丢到了一旁的直播间观众们便被沈问津重新捡了起来。 沈问津于是说:“那我继续做陪聊去了。” 他刚转过身,衣角就被人攥住了。清清浅浅的木质香顺着纠缠处渡了来,沈问津在似有若无的香气中恍惚片刻,又把身子转了回来,问:“怎么了?” “等会儿。”齐客说。 “等什么?”沈问津问。 齐客的腿很长,松垮垮倚着洗手台的时候,右腿稍稍弯着,睡裤便显得有些不够用,露出了那细而分明的脚踝来。 他垂着头,像是在数地砖。 “十秒内不说的话,我可就走了。”沈问津道。 齐客终于有了动静。他抬起头,眼睛微微眯着,眼底的红意更明显了。 须臾,吸了口气。 沈问津听见他说: “能不能……抱我一下。” 沈问津有一刹那的愣神,脑海里走马观花地掠过无数念头,例如齐客今晚喝醉是因为什么,他现在说这话又是因为什么。 一些直觉里的假设浮光掠影似的窜过去,被他用理智下的“不可能”三个字掩掉了,没留下什么痕迹。 第55章 他最终还是努力串起了所有画面,得出了一个在他理解范围之内最合理的解释—— 齐客或许是想起了曾经一段失败的感情经历。 而他想到他的兄弟这儿寻求安慰。 因着他那沉闷的性格使然,他这安慰求得特别扭捏,以至于到现在才把自己的需求说出口。 可以理解。 作为兄弟,沈问津义不辞容。他没问为什么,而是沉默着抬起头,对上了齐客泛红的眼。 “好。”他听见自己说。 他的双臂揽上了齐客的肩。 清冷的木质香夹杂着一丝丝近乎闻不到的酒味扑面而来的时候,沈问津的脑海里闪过两个念头。 第一,不知道齐客房间里的麦克风收音效果怎么样,他们刚才的对话好像有点……gay。 第二,这木质香挺好闻,等会儿问问齐客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第32章 室内似乎过于安静了,摩擦着的空气不再流转,沉寂间只能听见不知谁发出的,略有些重的呼吸声。 声响粘连不清。 沈问津默然抱了会儿,背上忽地一沉,令他不由自主地抖了下—— 齐客的手慢慢抬起,覆上了自己的后背。 触感熟悉又陌生,他的脑子莫名空白了一瞬。 熟悉是因为,拥抱于他而言是常有的事,对象不一而足,比如周景汀,比如喝昏了头的费列莱。 但是齐客…… 他俩最亲密的肢体接触,可能仅限于,他搭过他的肩。 更遑论这种,上半身紧紧相贴,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与心跳的姿势。 ……心跳得好像有点快。 他是,那人也是。 木质香海浪般天翻地覆,直到感受到背上的那只手也有些颤,他才被刺了下似的,从包裹住俩人的香气里乍然回过神。 齐客看上去真的很难受。沈问津有一搭没一搭地想。 兄弟为情所伤,沈问津义不辞容。他拍着怀里人的背,像曾经安慰失恋了八次的周景汀那样,轻缓而温声道: “没事儿,都过去了。” 怀里人一颤,既而歇菜了似的,再没任何响动。 看上去没那么难过了。 沈问津觉得自己的安慰卓有成效。他很满意,遂再接再厉:“没关系,不管有什么困难,兄弟们都陪着你。只要你一声令下,兄弟们为你两肋插刀赴汤蹈火。” 怀里的人闷闷“嗯”了一声。 沈问津搜心挖肚地准备继续再吐点什么出来时,裤袋里的手机忽地震了下。 这倏然的震动像是给冰面凿了条缝,所有酝酿好的察觉得到察觉不到的情绪都顺着那条缝钻进了冰层之下,气氛一扫而空。 沈问津垂着的眼颤了颤,便听齐客说:“你好像有消息。” 是向之发来的。 向之:你俩咋啦?直播间半天没人,观众不满了。 沈问津看完消息,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抬起眼对齐客说:“向之催你去直播。” 齐客挑了下眉。 “那……”沈问津想了会儿,斟酌着用词说,“既然老板你没事儿了,就早点下播,我就先回去了。” 他俩松开了胳膊,却没挪脚,俩人的距离近乎暧昧,影子在暖色的灯光下纠缠在一起。沈问津偏了下头,正准备往外走,齐客忽地往旁边挪了一点。 洗手间有些窄,男人两臂微展着站在那儿,恰恰好堵死了沈问津出去的路。 “老板。”沈问津抬起头,盯上了齐客的眼,“咋了,不放我走,有何贵干。” 齐客在起伏的呼吸声中微垂着眸,目光散落一地,也不知落在哪儿,没个定点。 “观众还想看你。再播会儿。”他兀自沉默了会儿,道。 平直的唇角动了动。 沈问津定定盯着他看,忽问:“真的么?” 这句话没过脑子,近乎于脱口而出,连沈问津自己听到这声儿后都愣了愣。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问出了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听到什么回答;“真的么”这三个字本身也挺冒犯的,像是不信任人似的。 于是他摆了摆手,把这句话挥到一边:“那我播会儿。” 齐客想让沈问津坐椅子,沈问津一把把他摁了上去:“你开的直播,你坐主位。” 然后他扒着扶手蹲在了椅子旁边,直着上半身,在镜头里露出了半张脸。 蹲着好像有点累……但也还行。他想。 齐客不吭声,须臾,蹭地站起来,撂下一句“等我回来”,便大步带风地往门口走去。 沈问津“啊”了下,扭过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见拉开门的齐客和门口整整齐齐蹲着的四个人来了个眼对眼。 齐客:…… 四人:…… 直播的和被捉住看直播的两拨人跟世纪会面似的杵在原地,沈问津作为现场唯一的见证者,很不厚道地乐出了声,险些连人带椅一起翻倒。 “蹲这儿干什么?”齐客问。 四人飞速起立,整齐划一得像是事先排练过。费列莱咧着嘴说:“这不是老板你突然发……开播,我们观摩学习一下。” 齐客:……别以为切得够快我就不知道你想说发疯。 费列莱接着问:“所以老板你出来干嘛呢?” 沈问津听见门口的齐客不轻不重地说:“找把椅子。” 第56章 ……是怕自己蹲着累么? 他攥着扶手的指尖紧了紧,一挪身坐上齐客的位置,扫了眼屏幕,懒声回答着弹幕里的问题。 “齐哥去干嘛了……他说他去找把椅子。” “找把椅子给老婆坐吗?齐哥好贴心……他确实……挺细心的。” 齐客搬着椅子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沈问津懒懒瘫在椅子里,和观众们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样子。 他没让沈问津起来,把椅子放在青年旁边,自己坐上去了,调整了下镜头的方向,让屏幕能完整框进两颗脑袋。 此后的大部分时间里,是沈问津坐在椅子上闲聊,齐客偶尔插一句。 ……“偶尔插一句”中的“一句”指的是“嗯”“对”“是的”诸如此类的词,差点让沈问津以为他俩在讲相声,而齐客是捧哏的那个。 当又一次读到了有关齐客喝醉话题的弹幕时,沈问津终于没忍住,偏头冲齐客道: “你开的直播,你自己不说话,还要我帮你擦屁股。他们问你到底为啥喝醉了,是不是为情所伤。这我真回答不了,你讲两句呗。” 齐客的眼像是有所触动似的轻轻阖了下,须臾,睁开了。 他说:“是的。” 沈问津面无表情:“是个屁,你就只会说这俩词?” 齐客:…… 终于袒露了一回真心却被怼回去的齐客很受伤,决心闭口不言,连“嗯”“对”“是的”都不说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什么话好讲而闲得慌,齐客的手就没停下来过。他先是从架子上拿了个汽车模型下来堆到沈问津面前,又从旁边薅了堆漫威电影的手办,一个个推过来。 桌上渐渐堆满了各色手办模型,像是一个随意中带了点精致的小摊。 沈问津扭过头,不大的脸上挂着三个大大的字:你很闲? 齐客不吭声,却把手办又往他那边推了推。 沈问津以为是他那没话可讲的老板太过无聊的缘故,跟观众朋友们再聊了会儿后便撂了直播,冲齐客抬了一下脑袋:“无聊的话,早点睡呗。” 齐客不说话。 室内没开大灯,只有书桌旁的落地灯柔柔地画了一圈地盘。沈问津看着不知哪处射来的光钻过窗帘缝,在飘窗上刻了一道浅浅的印子,忽听齐客蓦地出了声。 “你……”他好像在措辞,顿了一下,接着说,“觉得翠蔓儿怎么样?” 话题转得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沈问津愣了片刻才道:“人挺好的。” “替你俩撮合撮合?” 这句话从齐客的喉咙里闷出来,模糊得很,但沈问津还是听清了。 他这才意识到齐客好像误解了什么。 “不是,我说的挺好是说她人挺好,很适合做朋友。你想哪儿去了?”沈问津笑道,“我暂时还没谈恋爱的想法呢。” 齐客的脸背着光,被落地灯勾了一圈边,眸子就隐在阴影里,里头的情绪看不太清。 他在飘窗上坐下来,再次沉默下去,片刻后,点点头,说了声晚安。 - 月优昨晚围观了这场闹剧,兴奋得嗑到了凌晨三点,早起时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和摄影问安。 “我亲爱的月优小姐。”摄影师扛着摄像头,叹了口气,“您是否忘了今天早上要拍摄这件事?” 月优矢口否认,语气略显中气不足:“谁不知道舞蹈区一姐月优o最敬业,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就是昨晚收到了朋友寄来的一大包糖,太好吃了,兴奋得有点睡不着,今早起迟了,路上太急。” “所以这就是你没带cos服的理由?”摄影师瘫着脸。 “我错了。”月优叹了口气,立马滑跪道歉,“我这就回去取。” 月优打车回家取衣服,在路上一面争分夺秒地嗑糖,一面感慨中国速度。 昨晚至今,超话的帖子又多了上百条。所有齐津批都化身名侦探柯南,总有人能在犄角旮旯里挖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俗称——常看常新。 目前热度最高的一条帖子是—— 津渡和齐客进卫生间干了什么。 发帖人是这么说的: “你们不感觉齐哥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对比之前整个人状态完全不一样了吗?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俩人在里面干了什么!是不是亲了!” 点赞量最高的评论如下: [秦如越:我不道嗷我不道,我只知道齐哥的眼神几乎黏斤斤身上了,很显然,关羽和张飞不这样] 楼中楼盖了一堆: [秦老师你……] [哈哈哈哈哈哈齐哥真的,别太明显] [感觉进去时是心碎狗狗,出来时满脸餍足,这没亲说不过去!!!] 月优也好奇得抓耳挠腮,特别是当当事人她都认识时,这种烧心挠肝的感觉更甚。 但总不好直接问当事人,这多没礼貌。 月优垂眸想了会儿,戳开木子的聊天框,开始打字。 月优:木哥木哥,问你个事儿呗。 木子秒回:优姐请讲,木某知无不言。 月优:昨晚齐哥直播,你们在现场不? 木子:不算在现场,隔着扇门呢。 月优有些失望,心道那大概率是不知道了,却还是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那你知道齐哥津哥昨儿在卫生间发生了啥不? 第57章 木子:这我还真知道。 月优在屏幕后边两眼放光:哦?咋回事? 木子:卫生间靠近门嘛,我们就隐隐听到了一点。 木子:齐哥应该是为情所伤,津哥为了安慰他,给了他一个拥抱。 月优:抱了? 木子:应该是这样。 月优在出租车上长啸一声,险些当场身亡,前排司机担忧地问:“姑娘咋了,哮喘犯了?要不要改道去医院?” 月优猛地合上了嘴,下巴差点脱臼。她赶忙坐直身子,笑得很甜:“谢谢师傅关心,不用啦。” 草。月优心想。 怎么办,好像搞到真的了。 第33章 松快了一个周末,大家眼见着懈怠了许多。出镜艺人一个接一个地踩着点晃进公司,大摇大摆的阵仗活像一支扭着屁股过马路的鸭群。 齐客却到得挺早,也不知什么时候醒的酒。众人思及昨晚那场横生的直播,想笑却不敢笑,只是伸着脖子往办公室里瞅,瞅出了一堆非洲大草原上的长颈鹿。 费列莱正打算大着胆子溜到办公室门口开几句玩笑,忽见露丝拿了张纸,拖着脚往办公室的方向去了,头微微垂着。 待她经过自己工位旁时,费列莱分明看见,小姑娘的眼有些红。 他一愣,登时歇了声,看着露丝小步进了办公室,虚虚掩上门。 里头的声音被门挡掉了一半,模模糊糊地往外透: “节哀顺变,另外和粉丝们交代过之后就别想着工作了,权当放假,来回车费报销。” 是他们老板说的,声音沉沉缓缓。难得一口气吐了句这么长的话出来。 然后门外众人听见露丝小小声道了句:“谢谢齐哥。” “露丝这是咋了?”小新压着嗓子问。 “嗐。”木子叹了口气,“我听露娜说,她爷爷去世了。” 露娜和露丝是一年多前招进来的,木子虽和露娜打闹得多,但论面试时给他留下的印象,还是露丝更深一些—— 小姑娘说话轻声细语,客气(卑微)得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 向之问:“假如公司要你加班,你会怎么做?” 露丝轻声说:“emmm……想请问一下,加班或许会有加班费吗?” 向之铁面无私:“没有。” “噢这样子……”露丝叹了口气。 正当在座的各位以为小姑娘会拿劳动法说事时,便听见了极轻却极坚定的这么一句:“工作没做完是我的问题,我会无偿加班直到领导满意的。” 众人:……你在坚定什么?! 小新拍桌而起:“你咋能这样?!你肯定得要加班费的啊!” 小姑娘显而易见地懵了:“啊?” 向之伸手把小新拽回座位,冲露丝笑笑:“别管他,咱们进行下一个问题。我看你上边写的期望工资是一万,但是假如我们只能给到八千,怎么办?” 露丝凝眉想了会儿:“好叭,八千也没问题。” 众人:……太好说话了吧姑娘。 向之拿不准主意,转头看齐客,便见他们老板端坐在座椅上,双手交叠,不知在想什么。 “那老板您看……?”向之等了会儿不见响,忍不住催了一声。 齐客的目光从墙角的盆栽收了回来,像是乍然回神: “行,你留下吧,月薪一万六,十三薪,年终奖另算,房租公司付。” 从此,公司便多了个说话轻声细语的小姑娘。 小姑娘做事温吞,从没和人红过脸,就连脾气比较急的小新在她面前也会不自觉放慢语速。 虽然性子温和,但露丝业务能力很强,粉丝粘性极高,硬是用一年时间携手露娜直接登顶了喜音直播。因其总是“温柔却又猝不及防地补刀”的特点,人送外号“温柔刀爷”。 温柔刀爷这一走,受影响最大的是露娜。 往常俩人虽然都有各自的直播间,但直播时常常一起连麦联动,一聊就是几个小时,时间过得飞快,观众也爱看西海龙宫俩姐妹说笑打闹。现在少了个话搭子,便觉得时间流逝得慢了不少,场子也冷清了许多。 露娜于是重操旧业,干起了唱歌的老本行。 播音室隔音没那么好,露娜作为音乐学院毕业的专业人士,喜飙高音,中气十足,常常唱飞播音室外众人的天灵盖。 老板于是发话: 露娜直播时,能不受高音影响继续工作的人仍旧留在公司,其余的可以回家办公。 收到群公告时,大家纷纷表示自己一定坚守在公司的岗位上。居家办公虽然听起来很舒服,但非常消磨人的意志—— 第二天,公司空了。 从办公室出来想捞个人聊聊工作,却连个影也没摸着的齐客:…… 露娜连飙三天高音,嗓子有点受不了,含着润喉糖端着胖大海冲到齐客办公室,问露丝的假请到了啥时候。 齐客沉声道:“你再撑会儿,她又续了一周,家里有点事儿。” “再唱一周我就要过去陪她爷爷了。”露娜叹了口气,“她是不是遇上啥事儿了?要不然我去看看她吧。反正我在哪儿都可以播。” 齐客思索了会儿,说行,又道:“这周末松下客一块儿去看看。” - 大家下午居家办公,拍摄场地也就挪到了家中。度明吭哧吭哧扛着相机和三脚架进门的时候,被沈问津拉到了一旁。 第58章 “度哥,拜托你个事儿呗。”沈问津一面帮人卸货,一面弯眉笑道。 “啥事儿?”老度活动了两下胳膊,问。 “我下一期的主题有了,叫‘高中同桌友情大考验’,就是关于我和老板对对方的熟悉度的。到时候我让莱哥写十个问题,比如‘对方的生日是几号’‘对方喜欢啥样的颜色’之类的,然后拍摄的时候你就当裁判,问我俩这些问题,行不。” 老度自然满口答应,于是沈问津又扯着步子去烦费列莱。 费列莱今儿超额完成了工作,正闲得没事儿干。听清来意后,他随手抽了支笔拿了张纸,大笔一挥五分钟写完,攥着纸条冲沈问津摇头晃脑:“叫我声爸爸,我给你透点题。” “你想的倒美。”沈问津笑道,“我才不需要作弊,必赢。” “切,不信。”费列莱一扭脖,把纸条交给了老度,又把头转了回来,“那咱俩打个赌。” “赌啥?” “赌男人的尊严!你赢了算你厉害!” 沈问津:……神他大爷男人的尊严。 沈问津心道我和那哑巴做了三年同桌,厚厚的《齐客使用手则》早已在心里编纂成册了。输?呵,没门! 他于是说:“要赌就赌点实际的。赌一周午饭!谁赢了谁给对方点一周外卖!” 费列莱大喊“行”,赌注在老度和摄像机的见证下成立,俩赌鬼均带着“我赢了就是我的实力,输了就是脚本”的气势走出房间,沈问津坐上沙发准备录制,费列莱坐在摄像机后边偷窥。 沈问津早早给齐客发了消息,刚把外套脱了挂上客厅的衣架时,便见来人开门走进来了。 来得显然有点急,气息不太稳当,微微带些喘。 “怎么想的?”齐客没坐上沙发,而是倚在桌旁,缓了口气,沉声问。 沈问津在脑子里自动把这句话翻译了一下—— 怎么想到拍这个主题的呢? 沈问津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齐客来坐,一面笑道:“你流量那么大,我蹭一下咯。” 齐客的眉毛挑了挑,不吭声,提着步子往这边走过来。 费列莱拿了个小马扎蹲在镜头后边,见齐客入座,便兴冲冲嚷嚷道:“老板你好好答,我和津哥打了个赌,输的人包一周午餐。我可押的你赢。” 齐客的眉毛又挑了下,转头看了眼沈问津,眼神可能比较趋近于惊讶。 像是在问:这种赌也打?你就觉得自己这么了解我? 沈问津讪笑一声,摸了摸鼻子,眼神往旁边飘去,冲老度点了下头。 “高中同桌友情大考验”正式开始。 “第一题,请听题。”老度清了清嗓子,兢兢业业当起了裁判,“请写出对方最爱吃的水果。” 沈问津对此胸有成竹,冲镜头外的费列莱竖了个大拇指。费列莱呲了下牙,便听见青年老神在在地说:“你这是给我送分来了啊,不愧是好兄弟。” 高中的时候,齐客不咋吃零食,但会吃水果,目测是学校的小超市里买来的。 据他观察,齐客吃的最多的是香蕉。 自己最喜欢吃山竹,但是学校超市不常有,他于是买得很少,齐客应该不会知道。 沈问津在白板上落笔得毫不犹豫,一面写,一面说:“这题我必赢。” “这么有信心?”老度笑道。 “当然,高中三年的同桌可不是白做的。”沈问津说。 闻声,齐客执笔的那只手一顿,在白板上落下最后一笔,随即盖上笔帽,抬起头说:“我也写完了。” “行。”老度说,“你们把白板转个面,给观众朋友们看看……津渡写的香蕉,齐哥写的……山竹?” “好,下面你们说出自己最爱吃的水果,看看对方回答得是否正确。” “妈呀,我真最爱吃山竹。”沈问津抱着板子吃了一惊,向后窝进沙发,转头问齐客,“你咋知道的?” “你在采访里说过。”齐客声线平直,在沈问津看过来的时候抿了抿唇,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沈问津:…… 忘了这茬了。 大二时拍的那部剧播出后,为了宣发,沈问津也接受了许多采访。采访里说了什么话他自己现在也记不太清了。 ……但总感觉哪儿有点不对劲。 沈问津一脸狐疑地看向费列莱:“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给老板透题了?我都忘了的采访,他还记得?” 费列莱大呼“冤枉”:“苍天啊,我是这种人?” 沈问津咬着后槽牙,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便见老度和齐客确认答案:“齐哥,你最喜欢吃啥水果?是香蕉么?” 齐客捏着板子的手紧了会儿,憋出三个字:“可以是。” “什么叫‘可以是?’” “都一般,没有最喜欢的。” 老度“嘶”了一声,沈问津不干了,抱着板子往前倾身,一把把平放在男人腿上的板子揪过来,一面气势汹汹地问:“都一般,那你高中总吃香蕉干什么?” “高中喜欢,现在一般。”齐客道。 “……你牛。”沈问津顶了下腮帮子,“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齐客没反应,费列莱沉不住气了,从镜头外探出个脑袋:“你说人话,我没文化听不懂。” 第59章 “我说咱老板变心太快,是负心汉。”沈问津没好气地转头解释。 齐客挑眉看他,有一瞬间几乎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支着长腿轻哼了声,不置可否。 由于齐客给出的正确答案“都一般”过于模糊,于是“曾经爱吃香蕉”便成了参照,沈问津最终还是得到了那一分。 接下来的几个问题没什么难度,诸如“生日”“成绩”“爱好”等,《齐客使用手册》里都写得明明白白。 除了一个关于“身高”的问题令沈问津卡了下壳,其他没什么太大的坎坷,俩人比分追得很紧。 直到最后一个问题—— 说出对方的理想型。 第34章 沈问津直愣愣瞅向费列莱,脸上比齐客还要面无表情:“莱哥,您这啥问题?” “咋啦,有啥问题?”费列莱嬉皮笑脸地说,“你和老板坐了三年同桌,连他理想型都不知道?” 沈问津扯着嘴角“呵”了一声,不知是在嘲讽这句话还是在嘲讽自己。 他那哑巴同桌一直拉着个脸,又不爱说话,几乎从没见他对谁笑过,从哪儿猜理想型去? ……不对,似乎有个例外—— 那个总来找他的小学妹,他叫她“小然”来着。 沈问津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操纵着记号笔在指尖转了一圈,随即拔了笔帽开始往板子上填字—— 长发,柳叶眉,五官清秀,温婉甜美,颇具古典韵味。 填完了学妹的外貌特征,沈问津抱着板子往旁边睇了一眼,见齐客蹙着眉,落笔犹犹豫豫。 像是很纠结的样子。 ……也是,自己没吐露过理想型,也没对哪个女生表现出过好感,齐客应该写不出来。 见有人陪自己一起纠结,沈问津的心情登时好了些。他没事儿干似的抻着手指转着笔,一不留神把笔转飞了,直直飞到了身边人的板子上,发出“嘭”的一声。 思路被打断的齐客:…… 沈问津对上那人飞过来的如有实质的目光,心虚地咳了一声,试图伸着脖子试图偷看那人的答案来缓解尴尬,被裁判喝止了。 “这位选手。”老度虚虚吹了声口哨,“请不要干扰其他选手答题。” “我抗议。”沈问津举手说,“咱这答题没有时限吗?他都答了五分钟了。” 老度倒是公平公正,给齐客下了最后通牒:“半分钟后收卷。” 半分钟写不了多少字。齐客顶了下牙,草草往板子上写了一句话,交卷的时候略显不甘。 俩人一块儿把板子翻转了过来,冲镜头展示答案。 “津哥你这……”老度歪头读完板子上的外貌画像,扭头朝沈问津看,“连眉毛长啥样都出来了,好像有点具体啊。什么情况?是有这么个人?” 齐客挑着眉,也沉沉朝青年瞅去,脸上的表情疑惑到险些可以具象化。 沈问津:?你疑惑啥?你忘了那小学妹了? 沈问津忽就想到第一个问题的“高中喜欢吃香蕉,现在一般”。既然他们老板不是个长情的角儿,那么忘了……也情有可原。 不过挺渣的。 这儿不是直播,说错话了可以剪掉,于是沈问津说起话来就没那么束手束脚,直接往外扔重磅炸弹。 “就你高中那小学妹,总来找你的。”他道,“周景汀说她是你女朋友,你也没否认。” “你忘了?”见齐客面上仍带着些不甚明朗的犹疑,沈问津“呵”了声,丢出个评价:“渣男。” 镜头外边的老度和费列莱已经兴奋地吃起了瓜,脸对着脸挤眉弄眼地“暗送秋波”,就差把这儿当成戏院,搬个板凳拿袋瓜子开始嗑。 费列莱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翻飞出了残影,不一会儿,转角处多出了几颗更为兴奋的脑袋。 齐客的表情渐渐有些松动,片刻后眉眼稍抬,似是恍然大悟了。他“啊”了下,问:“你说的是……小然?” “对。” 齐客喉结滚了滚,从里边闷出了“哼”的一声,很难判断是在笑还是抒发别的什么情感。他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膝盖,过了会儿,轻轻说: “小然……是我表妹。” “啊?” “刚转来,我姑让她有事就来找我。” 闹了个大乌龙,沈问津小脸一红,恨不能马上回房给周景汀飞电报,斥责某人情报不准。他“噢”了声,抓了把头发,视线飘忽着往自己的板子上飞:“那什么,所以我的回答错误?” “嗯。” “那你说说,你的理想型长啥样?” 齐客歇了声,似是在思考,半晌,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头发不算太短,嘴比较挑。” “嘴比较挑?”沈问津笑着问,“比较方便你展现厨艺,投喂时会有成就感是吧。” 然后他看着齐客带着一种比较复杂的,趋近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眼神,缓缓点了下头。 小小翘着尾巴过来蹭人,老度终于从吃瓜的状态上回过神,重新捡起了裁判的帽子。他一板一眼地读出了齐客板子上关于“津渡理想型”的答案—— “做饭好吃。” 简简单单四个字,精准命中了沈问津的心。 沈问津“卧槽”一声,冲身旁拱了拱手说:“这你也能猜到?我是真的服气。” 第60章 “这谁猜不到?”费列莱歪在小板凳上坐没坐相,撑着膝盖说,“津哥你嘴这么挑,又不会自己烧,肯定得找个做饭合你胃口的啊。” 说至“嘴这么挑”,他顿了下才继续往下讲,潜意识里似乎咂摸到了一丝不对—— 齐客的理想型是“嘴挑”,沈问津的理想型是“做饭好吃”…… 这不刚好是对方么?! 按着费列莱惯常的脾性,他肯定会揪着这件事耍个宝开个玩笑。但不知为何,他刚想开口说“你俩凑活凑活过得了”,脑子里蓦然闪过俩人烧烤摊上凑一块儿说小话的脑袋,忽地就闭上了嘴,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只觉得有些……刺激而紧张。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似的。 这小卷毛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觑着眼往俩人间摆了两个来回,正瞅见他们老板盯着自己的板子看,而沈问津逮着布偶给它顺毛,嘴上说着“也是”来回应自己的上一句话,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果然是自己想太多。 听见老度在一旁宣布结果,他很快把这没头没尾的想法抛诸脑后,重新高兴起来了—— 由于沈问津最后一题的失误,最终以一分之差输给了齐客,自己这一周的午饭就这么有了着落。 “不愧是老板。”费列莱一闪身蹿进了镜头里,握着齐客的手摇了摇,感动得险些泪洒当场,“我说啥来着,老板必赢。” 老度也说:“恭喜齐哥!” 齐客心情似乎很好,眉眼格外舒展,也不知是因为赢了比赛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把板子放上茶几,忽地想起什么来,偏头问青年: “你这比赛有设置奖品吗?” 偏头的速度有些快,凑得又有些近,带起一阵很轻的风,风里合着清清浅浅木质香的味道,温柔而又直愣愣地撞过来。 沈问津在香气里恍了下神,忽地想到了大前天的那瓶沐浴露,以及接过沐浴露时不小心触碰到的,带着凉意的手指。 愣了片刻,他慢半拍地理解了男人的意思,随即缓缓眨了下眼。 “没奖品。”沈问津笑道,“还没接到广告呢,等接着了就有奖品了。” 既而转向镜头,指了指自己说:“品牌方爸爸快看看我。” - 松下客出镜艺人组受喜音官方的邀请,去参加一档为期两天一夜的自制综艺,同去的嘉宾还有月优和翠蔓儿。 综艺里的众博主分为两队,根据节目组的要求完成指定任务,从而获得积分。积分多的那组胜出,能赢得喜音官方提供的价值不菲的奖品。 熟人见面,自然免不了一阵寒暄。待叽叽喳喳一通聊后,工作人员拿来了一个抽签盒,对八人进行分组工作。 为使两边男女数量相对均衡,翠蔓儿和月优分属不同的队,其余六人开始抽签,颜色一致的归为一组。 “好紧张。”费列莱冲沈问津摊开双手道,“你摸摸我的手,一片冰凉。” 沈问津一巴掌往他的手上拍了过去:“演得有点过了莱哥。” 最终分组结果是—— 月优、齐客、向之、小新一组; 翠蔓儿、津渡、费列莱、木子另一组。 抽签完毕后,工作人员递给他们四张房卡,让他们自行分配房间,两人一间。 月优和翠蔓儿自然一间,木子和小新也自行组好了队。沈问津正想揪着费列莱说“要不咱俩挤一挤”,便见向之已然先行一步,把费列莱扯过去了。 沈问津:…… 不过半分钟功夫,房卡便只剩了一张,和老板一间房的那个幸运儿是自己。 费列莱在旁边拍着手棒读:“哇,好羡慕你,竟然有幸和老板同房共眠。” 沈问津:……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其实倒不是排斥齐客,只是可能作为打工人,和老板之间总有种天然的屏障,一想到和老板一间房就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的,有些心跳加速,浑身刺挠。 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但他总结不太出来。 大厅南北通透,时不时刮过一阵风。沈问津在泛着桂香的风中转过头,对上齐客微微眯着的眼和半挑的眉,忽地愣了一下—— 老板看起来似乎也有些不自在。 见有人陪自己一块儿刺挠,沈问津心里的那股不自在的劲儿登时消了不少。他无意识地捻了下耳骨,微微仰起脸,略有些无可奈何地说: “看来只能是咱俩一间了,老板。” 第35章 一行八人先去住宿处放行李。 宿舍两人一间,是上下铺。床的对面是长得能躺下一个人的写字台,角落里并排立着两间衣柜。阳台呈开放式,和宿舍内部用玻璃门隔开来,光线充足,视野开阔。 沈问津心知在外头的卫生条件不如在家,暗叹了口气,顾不上讲究那么多,先和齐客讨论起了床位分配问题。 “咋睡?”沈问津没骨头似的倚着门说。 齐客把行李箱推到角落,抬起头问:“你想睡哪儿?” “不如谁高谁睡下边。”沈问津振振有词,“高的人爬梯子没有那么方便。今天我高。” 作为前艺人,上节目时垫增高鞋垫是基本素养。沈问津这么一垫,立马高了三公分,勉强高出齐客半个发顶。 第61章 自己的说法逻辑清晰,看上去公平公正。绝不是因为睡下铺方便。沈问津美滋滋地想。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齐客说:“你穿鞋爬梯子?” 沈问津的脸即刻瘫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青年变脸速度太快,齐客没憋住,从喉咙里滚出了一阵闷哼,听起来有些嘲讽。 不过那人似乎又意识到这声不太礼貌,于是在沈问津的眼刀飞过来前,他已经把从行李箱里掏出来的一次性床单甩上了上铺,并补了句:“我睡上边吧。” 沈问津眼睛一亮,不再和齐客计较那声闷哼了,一屁股坐上了床沿,说:“不能反悔。” 这声的语气过于轻快,像是靠耍无赖得了糖的傲娇小孩,一面美上了天,一面还要嘴硬地警告人一句。 有点亲昵。 齐客翻行李箱的手一顿,轻轻“嗯”了一声。 收拾完行李,并对桌椅进行了简单的消毒,沈问津和齐客换上了节目组给的衣服,出发去往化妆间,做了简单的妆造。 待几人齐聚拍摄场地后,导演宣布了第一项游戏—— 开着手机定位躲猫猫。 定位地图里所有人的头像都一致,无法根据头像分辨谁是谁。 每队派出一个人找,其余人躲。被抓住的人也可加入抓捕行列。一个小时后,哪队没被抓住的人多,哪队获胜。 月优队派了向之出马,翠蔓儿队派了沈问津。 导演一声令下,游戏开始。 场地很大,四面环山,正中是坐落在湖畔的几排屋子。躲猫猫的范围也很广,屋里屋外都能躲,最外围象征性地插了一圈稀疏的旗子,示意着游戏场地的边界。 沈问津从屋里往屋外找,在一间房子的衣柜里揪出了对手月优,而后收到了队友费列莱被抓的消息。 俩人碰头后分析局势,规划路径,分头抓捕敌军里剩余的两人:小新和齐客。 十六分钟后,费列莱发来消息,在外边抓到了绕着湖跑的小新。 还剩齐客。 此时距离游戏结束仅剩十三分钟。 费列莱把屋子外头跑了个遍,给沈问津飞语音:“地图上显示的屋子外边的那些人我一一去看了,都不是齐客。他应该在屋内。” 沈问津盯着屏幕里一个移动的头像说:“我应该知道他是哪个了。” ——队友间互通过消息,知道彼此对应的定位,只有剩下的四个对手会对他的判断造成干扰。 对手方的四个定位中,两个人在屋外,两个人在屋内。 而他一迈进中间那栋房子,就碰着了月优。 屋内剩下的那个人就是齐客。 麻烦的是,屋子有三层,定位只能显示二维的位置,无法确定确定对方具体在哪一层。 沈问津当机立断叫上了费列莱:“最中间那座房子的的西南方那个人是齐客,你找第一层,我去楼上找找。” 他顺着地图上的位置摸去了二楼西南角的一个房间,推门进去时,和满屋子的纸箱来了个照面。 沈问津登时一阵窒息。 为了增加节目的可玩性,嘉宾们不允许放大地图,因此地图上显示的定位比较粗糙,也就是说,只能确定齐客在这个房间,但不能确定他具体在哪儿。 这是个道具房,地上的箱子实在有些多。因着不是自家的场地,不确定里边有没有放贵重物品,沈问津还不敢暴力翻找。 折腾了满头汗,仍不见齐客的影子,再一看手机——那人的定位变了,移到了楼梯的位置。 ——说明那人刚才不在这个房间,而是在三楼。 费列莱之前给他发了消息说齐客不在一楼。 沈问津眸光一闪,赶紧提足往楼梯上冲,远远看见齐客就站在三楼的楼梯口旁边,俩人的目光相隔着半层楼,蓦地撞上了。 脚步俱是一顿。 砰砰作响的脚步声陡然消失,外头的吵闹被墙体隔绝开来,摄像师们也都闷声不吭,四周就显得有些过于安静了。 然安静只是一瞬。下一秒,沈问津拍了下楼梯的把手,扯着嘴角露了六颗牙出来。 “原来你在这儿。”他说,“叫我一通好找。” 沈问津攥着扶手往上走,齐客盯着他往后退。正当沈问津准备掏出手机给队友们飞语音时,齐客突然立住脚,用拳抵着唇,咳了一声。 “怎么了?”沈问津问。 “别叫你队友来。”齐客说。 “凭啥?” “这个月工资涨三千。” 沈问津:…… 可恶啊,对方使出了令人无法抗拒的钞能力。 沈问津心念一转,暗道我都看着你了还逮不着你么,于是欣然接受了齐客的提议,把手机塞回了衣兜。 “好。”他说,“没他们我照样抓着你。” 三楼空地挺大,齐客往场地中央跑,沈问津连跨三级台阶上了楼。俩人绕着沙发转,又转移到了吧台旁边,沈问津在某瞬几乎碰到了那人的衣角,但空气中弥散着的木质香浅浅渡过来,令他晃了一下神。 齐客逃开了。 沈问津有些懊恼。 那木质香真碍事。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 大喇叭播出的倒计时回荡在空气里,沈问津眯了眯眼,抿唇奋然向前冲,终于在“1”落下的时候扯住了那人的袖子。 第62章 “抓住你了。”他用另一只手撑着膝盖,低头喘了几口,而后抬起头来,拽着那片布料摇了摇。 见齐客慢半拍停住脚,轻描淡写地挑了挑眉,像是不服气似的,沈问津于是又道:“你用钞能力还赢不过我,就别不服了。我说什么来着,没摇人照样赢你。” 刚经历了一场好几分钟马力全开的追逐赛,他喘得厉害,说话时并不能一口气顺下来,这四句词就拉得很长。 齐客也喘着气,倚上了墙,“嗯”了一声。 他的目光没什么定点,落在不远处的玻璃窗外,过了会儿,往下一小点一小点地移,最终落在沈问津攥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上。 沈问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没松。 他“啊”了一声,撒开手指,便见齐客的衬衫被自己抓出了几道痕,皱巴巴地缩在那里。 不太好看。 沈问津平复了会儿呼吸,刚想说“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皱了”,就听喇叭接触不良似的“嗡”了一下,而后开始哇啦哇啦往外吐字—— “请各位老师们回到大厅,进行游戏结算环节。” 那声道歉就这么被挡在了嗓子眼里,错过了最佳时机,终究还是被咽了回去。 所有人从四面八方涌进大厅,听导演颁布最终结果。 最终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两队的最后一名成员都是在最后一秒被抓住的,大喇叭还没来得及播报。 两边皆是全军覆没。 第二个游戏是猜词作画接力。 第一个人根据节目组给出的词语画一幅画,第二个人根据第一个人的画猜测节目组给的词,而后进行作画,第三个人步骤同上,第四个人根据第三个人的画猜词,结果与节目组给的词一致便成功,反之则失败。 八个人里有绘画功底的就俩人——翠蔓儿和沈问津——还恰巧都分在了第二组,于是第二组一路绿灯,从头赢到尾。 反观第一组,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先是第一个词“坐井观天”难倒了月优,慌乱间井画得像杯子,云画得像蛇,井里的青蛙来不及画了一笔带过,被第二棒的向之当成了“杯弓蛇影”,于是翻车。 而后第二个词“白日梦”被月优画成了太阳底下睡觉,被第二棒猜成了“日光浴”,嫌躺着晒太阳晒得不够充分,直接把画里的人立起来了,最终仍旧翻车。 后边大家调整了接力顺序,结果仍旧不那么乐观,以绝对的劣势输给了第二组。 两场游戏过后是晚饭时间,沈问津对节目组提供的菜没什么胃口,扒拉了几口饭就抛下了,只等着晚上回房间垫几口零食。 其实节目组的伙食很好,荤素均衡,各种菜都挺入味,只是有的放了很难挑出来的胡萝卜丝,有的放了蒜末。 向之和木子看得可惜,把沈问津没动过的两个菜拿过去分了。 “津哥又修仙呢。”费列莱端着泡沫饭盒在他身边坐下了,咧着嘴笑道。 沈问津长叹一声:“羡慕你们这些不挑食的。” 对面坐着的齐客不吭声,夹了一筷子菜,又放下了,身子往前探了探,似是有话要说。 第36章 沈问津朝他脸上看去,便见他那略拧巴的老板也抬头朝自己瞅来,瞥了眼又垂下脑袋,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 沈问津刚想开口问“怎么了”,齐客先一步说话了。 “这道菜……其实还行。”他指着自己餐盘里的番茄炒蛋说,“你……应该会吃。” 每个人拿到的菜略有不同,自己的晚餐里没有番茄炒蛋。但鉴于之前的菜都有些踩雷,沈问津没报太大希望,想说“算了,我晚上回宿舍吃点别的”,一对上齐客的眼,那句话又被咽了回去。 他终于还是拿起筷子,尝了一点—— 能吃。 木子和向之瓜分完他的菜后,把餐盘又给他送了回来。沈问津于是伸着筷子从齐客那儿夹了两小筷子到自己盘子里,而后便很有礼貌地适可而止。 结果齐客直接端起餐盘,把一整格西红柿炒蛋往沈问津饭上拨,白米饭顷刻成了盖浇饭。 拨完还犀利地评价了一句:“上个大学把嘴养刁了?我记得你高中……没有那么挑食?” 沈问津:…… 沈问津正处于一种又感激又想打人的矛盾心理,整个人很麻。他硬邦邦地道了声谢,又硬邦邦地说:“确实,高中毕业后想吃啥就吃啥,嘴更挑了。” 齐客的喉结又滚了下,沈问津把他这似笑非笑的状态一律打为嘲讽,不太想理人,遂埋头吃起了晚餐。 饭后是自由活动时间。 晚上不安排游戏,而是把大家聚在一块儿聊天,名为“睡衣party”。派对主题是q&a,即回答自己评论区里的问题。 节目组已经把评论区里部分有内容的评论打印出来,剪成小条塞进抽签盒里了,每个人都有份。 于是八个人每人抱了一个抽签盒,围成一圈,在毯子上席地而坐,依次抽签读评论。 评论花样繁多,节目组看起来也很想搞事情,月优一抽就抽到了一条劲爆的: [优姐看过“汽油cp”的视频不?看过的话,有没有啥看法?] cp粉一般都会圈地自萌,很少舞到正主面前。也不知道节目组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挖出来的这条评论。 月优眨眨眼,张口就来:“看过的,有人推给我我就看了,剪挺好,我都差点嗑了。” 第63章 众人:??? 月优不紧不慢补了句:“开玩笑的,最终没嗑上,看那视频有种我的身体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跑去演了一部戏的诡异感。” 小姑娘说完,拍拍旁边沈问津的肩示意他加油抽签,然后沈问津下一秒就抽到了一条更劲爆的: [老婆,我命中注定的老婆,能和我谈吗[害羞][害羞]] 沈问津:…… 沈问津攥着纸条扭头问导演:“您这盒子里有放正常一点的评论吗?这也能读?” 导演乐呵呵:“哪条不正常?这都是粉丝们对你的爱啊!你不接受粉丝们的爱?你不爱粉丝?” 沈问津被这么一顶大帽子砸得晕头转向,慌忙摆手示意“我爱粉丝粉丝最大”,抿了会儿唇,终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谈恋爱估计不行。”他笑道,“爱情影响我赚钱。” 他说话的时候瞅着纸条,余光瞥见众人都盯着他看,其中有一道视线犹为瞩目—— 他们老板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里透着的情绪不甚分明,许是觉得处于无人注意的角落,窥探的视线便有些……肆无忌惮。 沈问津脑子一空,鬼使神差地偏过头,撞了下男人的目光,又很快地垂下了眼。 他回过神,就听导演说:“好,下一位。” 下一个人是齐客。 齐客面无表情地抽了张纸条出来,一眼扫过上头的话,脸似乎更瘫了些。费列莱好奇地凑过去看,看一眼乐一眼,笑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上面是啥?”有人催他俩,“别光笑啊,读给我们听听。” 这小卷毛好容易平复呼吸,替他们老板把上边的问题读出来了: “齐哥,请现在马上转三千给津渡。” 齐客还没什么反应,木子先叫起来了:“凭啥啊,他咋就能躺着挣钱呢?” 费列莱在旁边字正腔圆地配画外音:“自己的失败固然难受,但朋友的成功更令人揪心。” 在场坐着的站着的都笑趴了。 齐客也跟着笑,不过这人的笑总是不太明显,只能从眼睛里看出一些浅淡的影子。他盘腿坐着,手肘架在大腿上,脸上的笑意还没褪下去,攥着纸条问导演: “不是q&a么?怎么变成了大冒险?” 导演耸了耸肩:“那你看着办咯。” 齐客抿着唇,往沈问津脸上瞄了眼,便看见青年冲自己挑了下眉,像是在说:“粉丝的要求你不满足?” 他又想笑了,往肚子里憋了一阵,眼里湾着的笑意终于消散了些,对导演说:“行。” 然后掏出手机,痛快转了三千。 消息提示音响起,沈问津吸了口气,慢半拍戳进聊天框。费列莱看不得人犹豫,直接夺过手机帮人点了,点完加了一句:“津哥请客。” “请请请。”沈问津把手机抢回来塞进兜里,“录完节目就请。不过这算老板请的,我借花献佛。” 余光里,齐客的眼轻轻眨了下,脸上的表情很松弛。 老板看起来心情不错。沈问津想。 ……往外撒钱还乐,真是活佛济公。 - 睡衣派对持续了两个小时,持续抛梗接梗挺累,沈问津回房洗漱的时候,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 “累成这样?”齐客落后一步进了屋子,看着直接瘫在椅子上坐没坐相的沈问津问,“以前你拍戏一拍一天。” 进了综艺后,齐客的话似乎多了些。沈问津知道这是在镜头前的缘故。 没人爱看一个不说话的伪哑巴。即便是冰山的人设,也得适当说点什么。 齐客这一天可能比他更累。他想。 房间里仍有摄像头,不过导演放话录到睡前,睡觉的时候把插头拔掉就好。沈问津把桌上摆着的镜子往后一推,仰着脸说:“拍戏有剧本,录综艺考验临场反应,得自己想梗。” 齐客不说话了,把行李箱摊开,提着手指翻找了会儿,又盖了回去。 他直起身,开了阳台门,慢悠悠走了几步,晃到最外边,胳膊撑上了栏杆。 沈问津仍瘫在椅子上,思绪有些飘。他忽地就想到了高中时一次流感,宿舍六个人中招了四个,一夕之间空空荡荡,只剩下了齐客和自己。 那几晚也像现在这样,俩人几乎什么都不说,死气沉沉,自顾自洗漱,熄灯了就躺上床睡觉。 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他们俩关系好了很多,可以心平气和地讲很多事,可以毫无心里负担地吃对方煮的面,可以追逐打闹开玩笑。 他们应该可以表现得熟络一点。 沈问津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往阳台走去,一鼓作气也趴上了栏杆,偏过脑袋问: “在看什么?” 齐客没有转头。 他的目光没有定点,在微风里晃了一会儿,才说:“山上的灯。” 宿舍楼的阳台正对着连绵的山,山上的枝头挂了一片灯海,呼吸着变换颜色。 沈问津也觑着眼看,须臾,不吝声评价:“很美。” 仲秋的夜里带着点轻微的潮气,微风轻轻扑过来,混合着大自然里的草木香。沈问津被微风一晃,突然就卡了壳,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来都来了,难不成俩人挂栏杆上,一言不发地玩三二一木头人,吹一晚的风么? 第64章 沈问津抓了把头发,开始搜肠刮肚地想话题。 “不知道小小在家咋样了。”他说,“两天不回家,他会不会很寂寞。” “露娜会帮着看看。”齐客道。 “说起露娜,她唱歌真的好厉害。” “嗯。” 话题就此终结,场子又冷了下来。 沈问津被身边人能把天聊死的体制冻得受不了,索性不勉强自己,挥挥手说:“那你继续在这儿挂着吧,我回去洗漱了。” 齐客不吭声,垂了下眼,表示知道了。 沈问津拉开玻璃门,不轻不重地走进房间,再一次抬头瞥到墙角的监控时,突然意识到,齐客乐意在阳台待着,或许是因为那边没有摄像头。 他便可以随心所欲,想不说话就不说,遵循着本性一直沉默下去。 青年盯了监控一会儿,忽冲它挥了挥手,粲然一笑,碎发在额间跟着晃了晃,露出隐在发梢阴影里的弯眉。 “这都十点了。”他眨了下眼,轻声道,“早睡早起呀,观众朋友们。” 说罢,他走到墙边,伸出手,悬停两秒,随即啪啦一声扯掉了插头。 监控上的红点闪了一下,彻底偃旗息鼓。 在沈问津拆一次性牙刷的时候,齐客从阳台走进来了。 他身上沾染的秋夜的冷气还未完全散尽,瞥了一眼垂在那里轻轻晃着的插头,静了几息,倏然问:“拔了?” “导演不是说,睡觉了就可以拔掉么。”沈问津耸了耸肩,说,“挺迟了,该睡了。” 他捞了牙刷牙杯欲滑进卫生间,看着瞬间沉默下来的男人,又在门口停住脚,笑着补了一句:“老板晚安,早点休息。” 第37章 齐客不说话,沉沉盯着他看,目光晦暗不明。 宿舍的隔音不是太好,隔壁费列莱和向之吵吵嚷嚷的打闹声透过墙,一阵一阵往屋里钻。沈问津换了一次性拖鞋,倚在卫生间的门框上,在不那么清朗的吵闹声中眨了下眼。 “咋了?”他问,“你不困么?” 青年太过坦然的态度令齐客有点怀疑自我,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拎着它怼到了沈问津面前。 “十点。”齐客沉声说,“你困了?” 疑惑的语气实在很浓,毕竟松下客出租屋里养着一屋子的熬夜青年,秉持着月亮不睡我不睡的理念,一两点睡是常态,十二点前闭眼是烧高香。 “累了一整天,我就不能困一下?”沈问津晃着牙刷杯笑了声。 他也不等齐客回答,从门框上直起来,转身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隔音效果似乎更好一点,隔壁的吵闹声被瓷砖掩掉了许多。沈问津在骤然的安静中发了会儿呆,而后“啪”地打开了水龙头,思绪开始止不住四处飘,又被“嘟嘟”的敲门声拉了回来。 卫生间位于房间门旁边,门口的响动还算清楚。他听见齐客开了门,而后费列莱的声音透了进来:“老板,来我们房间玩吗?” 齐客应该是摆摆手,费列莱于是跳过了这个话题,又问:“津哥搁哪儿呢?” “卫生间。”齐客道。 “这么早洗漱了?洗漱完就上床?” “嗯。”齐客应了一声。 “你们这夜生活也忒无趣了点。”费列莱撇撇嘴,“大伙儿都聚在我们房间呢。” 说罢,他似是瞥到了已经被拔下来的插头,“嚯”了一下,又道:“插头都拔了,看来是真准备睡了。那就不打扰你们了,早些歇息。” 这小卷毛啧啧叹惋,感慨着“老年人作息”,一步步离开了。 听着卫生间外边的声响,沈问津自然而然地在脑海里组织起了画面。待费列莱离开后,沈问津低头漱口,才恍然意识到—— 似乎齐客除说话外的一举一动他都能脑补出来。 平心而论,现在的他有些懒,确实不太想参加其他社交活动。 听到费列莱问到自己的时候,他都做好准备出去回应一声了,结果某人直接替自己推掉,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种感觉挺好。 齐客似乎也挺了解自己。 睡衣派对前已经洗过澡了,刷牙洗脸要不了太久。等他出来的时候,便看见,齐客端端正正坐在桌前,正把笔记本电脑搬上桌接上电源,准备掀盖儿。 “你开笔记本干嘛?”沈问津瞋目结舌,“到这儿还工作?这么拼?” 齐客不吭声,沈问津于是自顾自向床沿上坐了,伸着脖子看他们老板准备干什么。 齐客倒不是工作。 他打开喜音里的个人收藏夹,从里头翻出了一部纪录片,而后捞了耳机带上,开始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 沈问津:……? 嘿,这么大个人在你身边呢,至于无聊得要去看片么? 沈问津刚想上前批判一下这不那么尊重人的行为,便见齐客像是想起了些事,摘下耳机,回过了头。 “我看会儿纪录片。”他说,“学习下……剪辑手法。” 这句话放在其他人身上很稀疏平常,但从齐客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有些稀奇了—— 这哑巴一整个闷葫芦性子,一些事做便做了,不太会主动解释什么。 沈问津于是听得一愣,下意识说“你看”,那先时蠢蠢欲动的批判的心早已跑没影儿了。 费列莱和向之还在隔壁打闹,沈问津合着声响在屋内来回踱了两圈,实在有些无聊,又不想即刻睡觉。余光瞥到屏幕上五彩斑斓的画面,他正想说“要不你外放吧,我也看看”,手机忽地震了下,显示微信来了条消息。 第65章 常洛:哥,在干嘛呢。 沈问津闷头打字:散步,看别人看纪录片。 常洛自然而然地以为他哥在广场上散步,而广场的大屏在放纪录片。 他于是问:啥片? 沈问津:不知道,我帮你问问。 常洛的“不用麻烦”刚打出去,对面已经回复了几个字。 沈问津:香巴拉深处。 常洛:?哥你搁哪儿问的,这么快?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屏幕对面浮出了令人难以理解的一句话—— 沈问津:抢人鼠标自己看的。 常洛对着这八个字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判断有误—— 他哥的“看别人看纪录片”里的“别人”是他哥的熟人,而那人应该是在电脑上看的,所以会有“鼠标”这种东西的存在。 他哥嘴里的“散步”大概率也不是在室外。 常洛“嘶”了一声:谁的鼠标被抢了,那么倒霉? 沈问津:齐客。 常洛蹦出四个字:我就知道。 这回轮到沈问津不理解了,蹙着眉敲起了键盘。 沈问津:?你咋就知道了? 常洛:不是哥,你没发现,你只和我提过你那老板么? 沈问津刚想嚷嚷“哪有”,手指一顿,不死心地翻回去看聊天记录,试图甩出截屏来打对面的脸。 然后他发现他失败了。 他和常洛的聊天频率不算特别高,来这儿的两三个星期里也就统共用微信聊了八回。八回里八回带齐客。 第一回是常洛撺掇他去要齐客的签名;第二回是他被小小半夜吓到,逮着常洛聊天壮胆;第三回是他和常洛吐槽老板动不动威胁他要扣他工资;第四回是常洛发了他齐客微博上的那张照片;第五回是吐槽齐客的猫太粘人,齐客自己不说话,主人和猫反差太大;第六回是去问齐客要沐浴露;第七回是常洛问他齐客啥情况,他说他替他们老板丢人,别问。 第八回就是刚才,他说他抢了人鼠标。 这翻记录的一会子功夫,常洛又唰唰唰飞来四条消息。 常洛:我猜你在疯狂上滑看消息,试图反驳我,但是发现我说的是真理。 常洛:别抵赖啦,你俩关系现在肯定好得很。 常洛:我看你还能拿什么来反驳我。 常洛:所以这会儿可以帮我要签名了吧? 沈问津:…… 沈问津坐在床沿发愁—— 不答应常洛吧,好像找不出啥理由来反驳;若是答应了,又总觉得有些离谱。 但虽说心里打鼓,气势上却不能输。他奋然往屏幕上敲字,用胡搅蛮缠的态度敲出了激昂澎湃的架势。 沈问津:谁说回回提到老板就是关系好了?你看看我有一半时间都是在和你吐槽他吧。 常洛:不,哥,你大错特错了。关系真正糟糕的,一般都连提都不想提。 常洛:况且你看看你的吐槽,完全不犀利,一点也没发挥出你该有的水平,跟打情骂俏似的。 “打情骂俏”四个字看得沈问津两眼一黑,深吸一口气,架着胳膊刷了一排问号过去。 自己这边磅礴的动静似乎惊动了齐客,令座椅上坐着的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了耳机,转过头,往身后看来。 桌子和床之间的过道不宽,俩人的距离其实很近。齐客转过头的时候,沈问津也恰好抬起脑袋,他们的目光间没有任何障碍物,径直交汇在了一处。 可能是“打情骂俏”四个字的余力作祟,沈问津忽觉有些心虚,即刻转着眸子移开了视线;既而又想不清自己到底在虚哪门子,于是理直气壮地把目光挪了回来。 齐客看着青年的眼睛来了个折返跑,不急不徐地挑了下眉。 “那什么。”沈问津把手机锁上屏,扔上床板,咳了一声,“我有个朋友,挺喜欢你的,想要张你的签名。” 齐客的眉毛又挑起来了。 “你这啥表情?”沈问津嘟囔着,“你想给就给,不想给就算,我还不想帮他要呢。” “只是有点惊讶你朋友会喜欢我。”齐客说。 “这有啥好惊讶的?” “我想……”齐客的食指有节奏地点着桌面,“你应该和他说了不少我的坏话?” 沈问津像是被踩着了翅膀的大鹅,立马跳起来了:“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而且你人挺好的,我说你坏话干嘛。” 齐客看起来还想挑眉,最终克制了些,挑到一半放下了,总算没了那股怀疑而略带嘲讽的劲儿。 沈问津替人要签名反被“阴阳”,整个人有点麻,重新捞起手机,直接给对面飞语音:“小洛啊,不是哥不帮你,是你齐哥不愿签,哥也没办法了。” 却不想齐客不待他说完,便在旁边毫无情绪起伏地配画外音:“这是污蔑。” 沈问津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指慢半拍才松开,于是这条简短的二人转就这么被发了出去。 沈问津:…… 沈问津很想撤回,但还没来得及操作,便见屏幕上接连滚出了两条新消息。 常洛:你还说你俩关系不好? 常洛:都一块儿讲相声了。 沈问津:…… 沈问津气笑了,把手机狠狠摔上了床,冲齐客摊开手。 第66章 “怎么?”齐客问。 “我朋友和我产生了信任危机。”沈问津振振有词,“主因在你。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 第38章 齐客的眉毛重新挑起来了,须臾,扯着嘴角出了那么一下的气,发出了“嗤”的一声。 “你这什么眼神?”沈问津不满地嚷嚷。 然后他就看见,他那热衷于突然出声吓人一跳的老板走到行李旁,从书包里掏出盒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朝自己递来。 “这是啥?”沈问津问。 齐客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他拆开。 是一盒绿豆酥,外边裹着层层叠叠香滑的油酥,里边的绿豆陷绵软香浓,甜而不腻。 公司附近有一家新开的绿豆酥的小铺,木子带回来过一盒,大家一块儿分了。沈问津难得碰上这么对胃口的吃的,原想着第二天再去买,不想铺子的老板家里有事,关停了一阵子,最终不了了之。 沈问津此刻确实有点饿,看着绿豆酥两眼放光。他一面朝它伸出手去,一面听齐客说:“今晚得吃光。不然会坏。” “这么多?!”沈问津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来。 ……一盒绿豆酥十二个,整整齐齐码在盒子里,一个没动。 沈问津怀疑齐客想把他撑死。 齐客抿着唇,掏出手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食指在上边点了几下。 三分钟后,向之领着其余五个人上门,六个人拿了七个,盒子里登时蝗虫过境似的空了一半。 费列莱吃得满嘴渣渣,临走时关怀了一阵俩孤寡老人:“不是说要睡了么?怎么又吃上了?” “睡前吃点甜的,做个好梦。”沈问津振振有词。 “跟着老板就是好哈,有好东西吃。”费列莱笑道。 “那咱俩换换?”沈问津面无表情。 费列莱看起来居然有些心动,但被向之突如其来的一个勾脖给勾走了。他只得一面跟着这大块头走出房门,一面扭过头挥手说:“算了,不和你抢了。我撤了,你早些休息。” 沈问津:…… 总觉得“抢”这个字用得怪怪的。 盒子里还剩五个绿豆酥,沈问津最终吃了三个,牙刷了等于没刷,不得不溜去卫生间再洗漱一遍。 待他洗漱出来的时候,便见齐客仍旧坐回椅子上,重新看起了纪录片。 沈问津犹豫了会儿,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最终还是没凑上前占人空间。他直接上床进被窝,蒙着被子舒舒服服玩起了手机。 玩了一阵,忽听桌子那边传来窸窸簌簌的一阵响动,而后脚步声轻轻蜿蜒至门边,伴随着极弱的“啪”的一声响,灯黑了。 沈问津没动,想着可能是齐客也要睡了吧,然而半天没听着往床边踱来的脚步声。他掀开被子试图一探究竟,眼睛却没能立即适应外边黑暗的环境,什么也没看到。 他听见齐客说:“你没睡?” 声音远远传来。那人还站在门边。 沈问津一愣,过了会儿反应过来,自己窝在被窝里刷手机没动静,老板便以为他睡了。但被子不厚,能透光,灯一关,手机屏幕的光亮便被周遭的黑暗凸显出来,挺明显的。 “没。”他说,“我玩会儿手机。” 齐客沉默片刻,道:“对眼睛不好。” “你这口吻……”沈问津在黑暗中眨了下眼,措了一小阵子辞,有心开个玩笑,“很像我妈。” 他坐起上半身,被子盖到了腰。齐客没即刻回答他这句话,一声不吭地把灯打开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齐客盯着沈问津看,须臾,复又垂下眼,朝床边走过来。 “你妈能让你晚上吃甜食?”他问。 “我妈不管我吃的,倒是签了公司后经纪人管我。”沈问津拽着被子说,“不过我好像不太容易吃胖。” 齐客“嗯”了一声。 沈问津接着问:“怎么,你妈管你晚上吃东西?不会吧,都成年人了。” 齐客在床边站定,沈问津拍了拍床沿示意他坐,他踌躇五秒后还是坐下了。他支着长腿,也不转头,就正对着桌子的方向吐出几个字: “以前管。” 过了会儿又说:“还管挺严。” 语气淡淡,听不太出是什么情绪。 但沈问津直觉他的心情好像不是特别好。 这突然聊起的话题就好像在黑沉沉的天幕上划出了一道口子,令气氛有些许凝固。沈问津本以为,齐客下一秒便会顺着这道口子往外倒些什么,但他没有。 齐客只是转过头,问:“困了么?” 有一瞬间,沈问津差点吐出“想讲什么就讲,不用顾忌别的”,话到嘴边卡了个壳,思索片刻后仍是收了回去。 认识那么多年,他太了解齐客了。这人若是不想开口,求菩萨告奶奶也别想从他嘴里撬出一句;反之,他假如想说,自己便会说的。 沈问津于是把这句话抛下了,回答了齐客方才的问题。 “不困。”他摇摇头,“精神着呢。再玩会儿。” “你之前不是说想睡?”齐客问。 “人总是会变的。就像你高中喜欢吃香蕉,现在又一般;我之前想睡觉,现在也一般,一个道理。”沈问津一个磕巴也不打,说得有理有据。 齐客垂眼往腿上看,似是笑了声,动静很轻很短,短到青年刚捕捉到,那声已经破碎在空气里了。 第67章 “你是不是笑了?”沈问津问。 齐客摇着头矢口否认,喉结却滚了滚,又从里头闷出一阵短促的声响。 “……”沈问津身子往前探了探,“你还否认?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我没有。”齐客的声音稍稍提了些起来。 “真的?” “嗯。” “……那你颤什么?不出声的笑就不算笑了?” 齐客仍旧摇头,肩膀最后抖了两下,终于把笑憋住了。 沈问津的肩胛骨放松下来,重新瘫回了床头,微微抬了一点脑袋,问:“那你接下来准备干啥?” 齐客撑着膝盖站起身,身量很高,胸膛以上被床板挡住了,处于沈问津的视线盲区。沈问津听见男人的声音透过床板,清晰地传过来: “我再看一会儿纪录片。” 沈问津点点头,又后知后觉老板看不见,于是说“好”。 齐客说“一会儿”就是“一会儿”,沈问津刚刷了十分钟微博,和常洛在上头互呛了几句,一抬头便看见,齐客合上了笔记本盖儿,拆了一次性洗漱用品,走进浴室。 水声渐响,齐客洗漱很快。待他从浴室出来时,沈问津还在和常洛互呛,不知聊到什么好玩的,脸上的笑意很深。 齐客的脚步顿了下,随即把湿了一点的头发向后耙去,一声不吭地走到了床边,脱了一次性拖鞋鞋,单脚踩上了梯子。 “你这就睡了?”沈问津手指仍在屏幕上翻飞,头也不抬地问。 没听到回应,沈问津的视线从手机上挪下来,探着头去看梯子上那人,正撞上他低头睇来的目光。 对视上后,齐客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含糊的“嗯”。 “那你关个灯?”沈问津说,“实在懒得下床,我马上也要睡了。” 齐客又睇他一眼,沉默着下了梯子,迈着步子往门口走去,屈起指关节叩了下开关,室内陷入昏暗。 但昏暗只是一瞬。他很快便看见,床上延伸出了一道光,光后是攥着手机的青年,见他望过来,把手更抬高了些。 “给你照着点。”沈问津笑道。 昏暗里的光源落点从自己身上转到了天花板,那一片位置都被照得亮亮堂堂。沈问津半边脸被映上了手电筒的暖色,桃花眼底清清浅浅,在昏沉的暗色里闪着光,像是湾着诉不清的情愫。 那双眼似乎永远含情。 齐客不再看了,闷声不响地走过去,拽住梯子的边,三下两下上了床。 下铺的光源消失了,室内重新陷入长久的昏暗。 齐客盯着没有纹路的天花板,强迫自己放空,然而下铺的存在感实在很强。被套一摩擦便会有沙沙声,那人翻身的动作很轻,但声音不算小,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自己他俩身处一室,同屋共眠。 而且没有旁人。 高中的时候,他睡在上铺,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见沈问津的半边床。悄无人声的黑夜中,所有不着调的情绪在看不见的角落肆意膨胀,似乎因为藏匿在昏暗里,便可以放纵许多。 他于是才敢卸下白日里一直沉沉套在外头的伪装,敢想些有的没的,心头一直压抑着的酸涩的情绪瞬间倾泻而出,他就被它们裹挟着拽进梦里。 而沈问津从来不知道。 即便现在他就睡在他的正下方,距离他不过一米。 沈问津不用知道。他也不希望他知道。 青年有属于他自己的生活,他不应该被自己这些年愈演愈烈的情绪绑架。 但是…… 室内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几乎能听见青年的呼吸声。 室内只有他们俩。 冲动瞬间压不住了,齐客只觉得嗓子发痒,四肢酸软,痒意甚至顺着喉管一路往下蔓延。当再一次听见沈问津翻身后,齐客没压住,沉声开口了。 “睡不着?”齐客问。 声音有点哑。 沈问津含糊地说:“可能有点择席。” 齐客沉默着在心里应了一声,便听沈问津接着问:“你呢?也睡不着?” 第39章 沈问津等了会儿,没等到回答,习以为常,抱着被子翻了个身。他闭上眼,酝酿了一阵睡意,最终以失败告终,遂又轻轻说: “这会儿太早了,平常这个点还在工作呢。” 齐客终于有了反应,问:“你十一点还在工作?” “是啊,我超热爱工作。”沈问津笑道,“看在我勤勤恳恳一心为公司的分上,老板你再给我涨点工资呗。” 齐客:…… 沈问津听见上铺也翻了个身,床轻轻晃了下。 横竖睡不着,沈问津睁眼瞪着床板,干脆聊起了天。 “老板。”他道,“我那视频这周五争取能剪完,发你审核。” 老板不知听没听见,半天也没动静。 老板没动静,隔壁却又开始翻江倒海。 沈问津认识的那几个博主大多作息都不咋规律,月优和翠蔓儿也是,平常两三点睡中午起,这会子呼来喝去,听声音像是在玩狼人杀,起哄的时候依稀能辨认出些里头的术语。 沈问津朝里滚了半圈,滚到墙边,咚咚敲了两下。 “他们玩得挺开心。”他敲完,料隔壁也听不着,又滚回了床中央,冲着床板道。 齐客依旧没声。 沈问津一蹙眉:“你睡着了?” 第68章 然后他听见,上边传来一声不甚清晰,有些含混的“没有”。 声音有点哑。 沈问津的眉毛重新蹙起来了:“你这声音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我给你拿点水?” “没。”齐客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说,“没事,我去洗个澡。” “不是洗过了么?”沈问津问。 “被子有点厚,出汗了。”齐客说,“睡着不舒服。” 沈问津接受了这个说辞,看着上铺的人躬身下了床,想打开手机给那人照着路,手指刚摸上去,那人已然走到行李旁边了。 “不用管我。”他说,“我看得见。” 走廊上的灯钻过门缝,在门边的地板上画了一圈很小的地盘。阳台与室内交隔处的窗帘不太厚,外头的光稍稍透了一点进来。 沈问津侧头看着齐客拿衣服,看着他直起身走进浴室,听着水声呼啦啦响起,砸在浴室的瓷砖上。 水声一直响,沈问津在一成不变的白噪音中渐渐有些困,眼睛阖上后就再没睁开,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入睡时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齐客这澡洗得有点久。 他囫囵做了个梦。 梦里仍是一片水声,粘腻不清。四周是层峦叠嶂的山丘,他在山路上慢慢而艰难地走着,忽瞥见右手边有一湾清泉。 梦里都不太有逻辑,他见了这突兀的池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就认定了那是温泉,想下去洗个澡。 他于是撩了下裤腿,拨开树丛,蹒跚往那边晃过去。走到近前,却见池子里早已泡着了一个人,背对着自己。 在北方上学,沈问津早已习惯了大澡堂子,况且都是男人也没啥好避讳的。他于是喊了声“兄弟我也下来洗洗”,脱了衣服就跳进去了。 那人没说话,过了会儿,缓缓转过头。 赫然是齐客的脸。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来这儿干什么?” …… 梦境里模糊的影子令沈问津愣了会儿,蹭地从床上坐起来,捂着被子发呆,缓了好一阵子,才捞起手机看时间。 早晨七点半。 坐起身的动静有点大,令床微微摇了摇,似是惊到了上边躺着的人。 那人翻了个身。 沈问津轻动两下,才察觉到腿间有点尴尬。其实这是常有的事,但可能因着昨晚梦见了那人,这点尴尬就莫名有些变味。 他抿着唇,拉过被子重新躺下了,侧身等待着反应下去。 好在它没持续多久。 反应彻底消失的下一秒,走廊上传来了一阵喇叭响,听得出是导演的声音。 以经典的“喂喂喂”试音环节开场,导演中气十足,平地起惊雷,一嗓子给沈问津干清醒了:“请各位嘉宾十五分钟后到大厅集合,每按规定时间到场一人,团队加一分。” 沈问津“卧槽”一声,弹射下床,下意识想叫齐客起来。“老板”俩字刚出口,忽后知后觉他俩不是一队,是竞争对手的关系。 他于是把“快醒醒”三个字咽回去了,换衣换鞋冲进卫生间洗漱。 齐客紧随其后。 不大的卫生间被俩人占得满满当当,俩人肩挨着肩刷牙洗脸。洗手台正上方挂着一大面镜子,沈问津一抬眼就能看见俩人的脸。 可能因为昨晚刚梦完人今早就起了反应,虽说两者间没什么必然联系,但沈问津还是有点心虚。 他试图用大开大合的动静把那点不自在甩掉,于是刷牙洗脸像是在打仗。等他捏着差点被扯破的洗脸巾丢进垃圾桶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问询: “心情不好么?” 沈问津被这一声激了一跳,慢半拍地摆摆手,也不回头,一径往门口窜去了,边窜边说:“没,就是怕来不及。” 说罢,他捞出手机看时间,丢下一句“友情提醒,还剩六分钟”,便夺门而出。 ……跟逃荒似的。他在心底吐槽。 他也辨不清是单纯怕迟到,还是有点躲着那个人的意思。 去大厅要经过费列莱和向之的房间门口,沈问津一眼便看见在门前扭成一团的俩人。 严格来说,应该是向之扭着费列莱。费列莱晃着小胳膊小腿,拼命想往外挤,被向之死死钳制住了。 这小卷毛一扭头看到了沈问津,眼睛一亮,挣扎着高喊了声:“津哥快跑。” 沈问津后知后觉“以向之的实力一个擒俩不是问题”这件事,一个箭步往前冲,但已经来不及了。向之即便提溜着费列莱,身子依旧很灵活,眨眼便到了自己面前,伸手速度快得像鹰,一个使劲便把自己也锁住了。 “一换二。”他嘿嘿笑了两声,“我不亏。” 沈问津:…… 向之的力气和块头成正比,厚实得像堵墙,那手简直是铁拳。沈问津挣扎了三分钟,十八般武艺其上阵,痒也挠了肉也掐了,但这大块头像是免疫了一切攻击,任凭他俩怎么闹腾,他仍旧岿然不动。 沈问津一阵窒息。 他正准备放弃抵抗直接快进到五分钟后,余光忽瞥到自己那间房的房门动了下,而后有人穿得清清爽爽,从里边走出来。 高个大长腿,脸上面无表情,周身泛着“生人勿近”的冷气。 是齐客。 沈问津脑子一空,下意识对着那身影叫了声:“老板救我。” 第69章 “你是不是傻了?”向之瞪大了眼,“老板和我一队的。救你?做梦。” 沈问津咬了下舌头,心道确实傻了。 齐客远远地挑了下眉,朝这边走过来,步子迈得很悠闲,与手忙脚乱脱困的沈问津和费列莱俩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慢条斯理地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而后悠哉游哉地把它怼到沈问津面前: “友情提示,还有三分钟。” 沈问津:…… 沈问津想打人,但他动不了。 沈问津此刻想脱困的心情到达了顶峰,遂冲身后道:“向哥你放了我,这个月工资分你一半。” 向之不依不饶:“三分之二。” 沈问津讨价还价:“五分之三。” 向之:“成交。” 沈问津得以从这大块头的魔爪下逃出来,开始实施方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行为。 镜头下打架有带坏小朋友的嫌疑,他于是把“打人”的想法转为了“敲人”,伸手朝齐客头顶晃去,给人来了这么一下。 齐客冷不丁被敲了一下脑壳,在原地愣了半秒,便见沈问津已然兔子似的顺着楼梯往下晃,一步两级台阶,带起一阵风,吹开了他敞着的外衣衣角。 他回过神,也紧跟着冲了上去,俩人相隔几米,在大喇叭开始喊倒计时的时候跑到了场地边沿。 场地正中间立着个按钮,拍下按钮才算是签到成功。沈问津眯着眼往中间冲,在倒计时结束前险险挂了上去。 齐客紧随其后,以至于沈问津还没来得及把手拿开,他就已经按上去了。 俩人手掌交叠,沈问津的手背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那人手心渡来的体温。 令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在慢半拍包裹而来的木质香中眯了一下眼,直到导演举着喇叭说“十五分钟倒计时结束”,才乍然回过神,被压着的手不自觉动了动。 上边的那只手停了半秒,随即撤开了。 俩人肢体接触的时间其实挺短,但手背上的触觉莫名残留了很久,带来一阵阵几乎连上了毛细血管的痒意。 沈问津有些耐不住,垂在一旁的手指蜷了下,偷摸着去蹭着裤管,一面试图缓解那份痒,一面竖起耳朵听导演握着大喇叭讲话。 导演先是肯定了一番到场的六人守时的行为举止,而后遗憾地宣布了一件事。 “齐老师不算签到成功。”他说,“他的手没碰到按钮。” 众人:?!! 沈问津登时乐了,偏头朝老板挑了下眉。 “叫你刚才在一旁看我笑话吧。”他道,“活该。” 齐客:…… 第40章 沈问津嘲笑完人,可能怕被打,背着手往中间挪了一小步,肩胛骨打得很开,站姿松弛却好看。 刚历经一场毫无保留的狂奔,他的气息尚未完全平复,碎发落下来遮住了眼,被他往旁边轻轻拨过去。 第一队的成员开始围剿导演。月优率先发难:“你是不是针对我们队?你说不算就不算?” 导演咳了两声:“我是导演,我说了不算,难道你说了算?” 小新紧随其上:“我们说了当然也不算,你说了也不一定算,要观众朋友们说了算。观众朋友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你演春晚小品呢。”月优笑着推了他一把。 沈问津没参与混战,饶有兴致地站在旁边观局。昨晚的梦与今早略微尴尬的反应经过这么一打岔,被彻底抛下了,似乎没留下什么星星点点的痕迹。 战局匆匆结束,两边各退一步,给齐客算成了半个人头,加上了0.5分。 待向之和费列莱也到场后,导演冲着喇叭“喂”了两声,顾盼神飞地宣布了今天的安排。 今天的第一项竞技内容是节目组的传统项目——自动挡科目二。 包括四项内容:倒车入库、侧方停车、曲线行驶、直角转弯。考试途中会设置突发情况来对考生进行干扰,加大考试的难度。 每人满分一百分,严格按照科目二考试要求进行扣分,最后哪队总分高,哪队获胜。 在场八人倒是都拿了驾照,但其中卧龙凤雏不少。费列莱去年拿的驾照,途中科目二挂了四次科目三挂了三次;翠蔓儿上个月刚考出来,路都没上过两回;木子驾龄三年,但毕业前没买车,毕业后进公司也一直蹭向之的车;小新情况同木子。 沈问津大学时倒是把驾照考出来了,但因为离家远,车在家里,也没什么机会开;毕业后留在了北京,一直走的公共交通,可以说除了驾校和假期回家的那几趟就没咋摸过车。 于是八个人里只剩了月优、齐客、向之仨能打的,还都分在了一队。 沈问津登时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两队成员一一配对,一人驾驶车辆的时候,来自另一队的人就坐在副驾驶当“安全员”(名为安全员,实际是搅局的)。配对组合以抽签的方式确定,一队一个盒子,共八张签,哪两人抽到了一样颜色的签,就配对为一组。 沈问津是他们队倒数第二个抽的,反手抽了张红色,抬眼一看,齐客拎着另一张红色的签站在旁边,正和向之说着什么。 沈问津:…… 他和老板这是什么孽缘。 月优站在他旁边,盯着他手里的签,笑起来了:“这颜色好。” 沈问津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声调毫无起伏,像个提线木偶:“好在哪儿?” 第70章 月优嗫嚅半天,吐出俩字:“喜庆。” 沈问津:……? 八人收拾收拾,准备上路。 可能因着考虑到这期嘉宾整体素质不太行,不扣成负五百分已是我佛慈悲,节目组设置的突发情况便没有之前几次那么猛,不过是诸如行人拦路、打电话干扰、突然喷水等等,干扰力还比不过副驾驶上来自隔壁队的安全员。 安全员一般会采取语言干扰策略,即不停说话以扰乱考生的判断。 但齐客很显然不是一般的安全员——他不爱说话。 所以沈问津坐上驾驶座的时候还是信心满满的——突发情况还算能应付,安全员又不怎么会干扰自己,虽然自己技术不算纯熟,但是慢悠悠晃过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齐客,他踏马地掏出手机,开始循环播放一段录音: “你科目二要挂了。” 齐客音质偏冷,这句话说得毫无波澜起伏,经过电流处理后便更显冷酷无情;但又毫无停顿地循环播放,极度洗脑,画风就诡异地往鬼畜方向偏去。 沈问津不堪其扰,于是在进行第一个项目“倒车入库”的时候,腿一瘸,速度没控制好,后轮华丽丽地压线了。 后排的记分员尽职尽责地报道:“车身出线,扣一百分。” 和鬼畜的“你科目二要挂了”混合在一起,有种“挂了的不止是科目二,还有自己的人生”的感觉。 压线也就算了,停车的时候他腿又是一瘸,刹车踩早了,车头没入库,还留在外边。 记分员:“倒库不入,扣一百分。” 齐客的手机:“你科目二要挂了。” 沈问津:…… 他大爷的,科目二已经挂了,再听下去,他离挂也不远了。 沈问津忍无可忍:“能不能闭嘴。” 齐客挑了下眉:“手机没嘴。” 齐客的手机:“你科目二要挂了。” 沈问津:…… 沈问津当起了强盗,在去往第二个项目的路上,直接踩了刹车,胳膊横生出去,把那人松松捏着的手机抢过来,按了暂停,然后揣到自己兜里。 “你科目二要挂了”的“挂”咕到一半,偃旗息鼓。 记分员毫不偏私,抓起笔就往本子上填:“停车一次,扣五分。” 齐客转头问:“抢劫安全员扣多少?” 记分员大概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皱眉思索了会儿,说:“我请示一下。” 待他说明情况后,导演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细则里没有这项,不扣分。” 沈问津振臂高呼“导演英明”,瞬间满血复活,整个人如沐春风,于是超常发挥,接下来的四个项目过得异常顺利,除了侧方停车的时候压了一次线扣十分,近乎完美通关。 接下来俩人调换位置,沈问津成了安全员。 沈问津一门心思报那两百零五分的仇,把齐客手机上的录音重新开开了,“你科目二要挂了”再一次回荡在了汽车车厢内。 轻舟已过万重山,沈问津现在觉得这七个字格外悦耳,只等着齐客作茧自缚。 却不想齐客根本不受影响。 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倒车入库流畅得像是事先练习过千八百遍,最终恰恰好停在了框的正中央,车身与左右边线的间距近乎相等,跟驾校教学模范似的,与沈问津扣两百分的行径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问津:…… 见此行不通,沈问津不信邪,抻着手指给录音开了一点五倍速。“你科目二要挂了”的鬼畜感瞬间加倍。 齐客却仍旧不受半点影响,侧方停车的速度甚至比方才还要快些,只是可能因为速度太快忘打转向灯,扣了十分。 沈问津:…… 沈问津气得倒仰上了座椅,嘴里一迭声嘟囔开了。 “这不公平。”他说,“你那么变态,谁能干扰到你。” 齐客充耳不闻,像是聋了。 安全员不得用肢体干扰考生考试,沈问津自暴自弃,抱着胳膊背起了岳阳楼记,试图用传统文化的力量催眠他那四平八稳的老板。 背到“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兜里的手机应景地唱起了《消愁》。他掏出来一看,是周景汀打来的电话。 导演并不限制他们接打电话,沈问津于是准备接起来说一句“我在录综艺”就挂掉,却不想周景汀一上来直接一句“我靠你妈问我你有没有对象,说要给你介绍相亲”,给他砸得晕头转向,忙压着嗓子说: “等会儿我给你打回去,我这儿正录节目呢。” 周景汀“啊”了声,说“行”:“那我等你电话,和你细细说道说道。” 手机的音量有点响,虽然没有外放,但周景汀的那一嗓子仍从手机听筒里往外飘了许多。沈问津有些愣神,刚准备收拾收拾脑子继续往下背《岳阳楼记》,记分员突如其来的一声把他从纷飞的思绪中拉回现实里了。 “曲线行驶压线。”记分员道,“扣一百分。” 沈问津:……?! 他猛地回过头:“你咋扣分了?” 齐客不吭声,记分员在后头乐了:“他扣分你还不乐意?” “不是。”沈问津说,“我啥都没做,他就扣分了,显得我先前的那一通操作很傻。” 第71章 “你不是啥都没做。”记分员写字说话两不误,“你打电话了啊。” 打电话……? 那句“相亲”被齐客听到了? 所以……这人喜欢听八卦?一听八卦就会分神? 沈问津即刻掏出手机,戳着屏幕给周景汀拨了回去。 “这么快录完了?”周景汀问。 “没。”沈问津说,“但我想通了,相亲比录节目重要。你快跟我说说咋回事。” “阿姨单位来了个新同事,某天话赶话聊到了子女。阿姨一听,都是单身,年龄相仿,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就想让你们认识一下。她怕打扰到你,就先找了我,估计一会儿就来找你了。”周景汀道,“我这不先和你通风报信一下。” 车窗外树影斑驳,沈问津一只耳朵贴着手机屏幕听周景汀讲话,另一只耳朵竖起来听记分员的动静。 “直角转弯压线,扣一百分。”记分员一板一眼,报得很欢,“没打转向灯,扣十分。” 考试结束,齐客总计扣了两百二十分,比自己的两百十五分多了五分。 沈问津心满意足。 第41章 沈问津不紧不慢地开了车门,且不下车,一条腿伸出去踩在地上。他拽着门把手,就着这个姿势回过头,冲齐客挑了下眉,唇瓣动了动: “输了哈。” 最后一个语气词裹了些鼻音与笑音,多少带点嘲讽意味。 叫你之前搞我吧。沈问津心想。 却不想齐客不仅聋了,而且瞎了,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下了车,眨眼混入人堆,连根头发也没留下。 倒显得对着空气开嘲讽技能的自己很傻。 沈问津:…… 他气笑了,坐在座椅上不挪窝,心内暗道你小子接下来最好别被我逮到,一瞥眼便看见费列莱晃过来,远远冲他挥了挥手,嘻嘻笑着说: “咋啦津哥,舍不得下来,没开够?” 向之扶着车门道:“没事儿津哥,回头让齐哥送你一辆车,你天天开,想开多久开多久,包管够。” “他还会送车?”沈问津问。 “咱公司传统,工作满一年了就能提车。”向之说。 沈问津心说齐客这老板当的是真不吝啬,不与一众资本家同流合污,遂从车上下来,想找那人打趣打趣车的事。 一抬头,齐客不见了,倒是月优还规规矩矩站在原位。 沈问津于是问她:“齐客呢?” “上厕所去了。”月优道。 月优的表情好像有点怪,处于一种想笑又憋着的兴奋状态。沈问津没管,抱着胳膊在她身旁立住了,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优姐做博主多久了?”沈问津问。 “挺久了……有七八年了吧,从我高中时就开始了。” “那确实挺久。”沈问津点头感慨。 “不说我了,说说你。”月优道,“半道转行过来,最近做的顺不顺?” “还行吧。”沈问津一五一十地说,“在努力。” “你加油。”月优笑道。 向之和费列莱开车走两个极端,一个孙悟空驾筋斗云,一个老奶奶驾摇摇车,令一旁的沈问津和月优看得直乐。月优看着车子险些直直往花坛里冲去,转头冲沈问津幸灾乐祸:“你们队这局可要输惨了。” “嗐。”沈问津倒看得开,“无所谓,莱哥撞花坛也不容易,我们迟早赢回来。” 月优笑着笑着忽又想起了什么来,“诶”了一声,问:“你和齐哥刚才在车上发生啥事儿了?” “没啥。”沈问津有点懵,“为啥这么问?” “我看齐哥好像……状态不咋好。”月优往厕所方向瞄了一眼,说,“从车上下来就冷冰冰的,问他啥他也不讲,站了会儿就说要去洗手间。这都去多久了,也没回来。” 洗手间离场地挺近,在不远处山坡旁边,被树丛挡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那边的具体情况。 月优说罢,还欲逮着人唠会儿,却见青年冲那边的松树眯着眼,不知想些什么。 “咋了?担心他?”月优cp雷达狂响,笑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没。”沈问津摇摇头。却还是说:“我去看看。” 这四个字撂得突然,还没等月优反应过来,青年就大步带风地往那边走去了,身子不消片刻掩进了树丛,没了踪影。 公共厕所挺大一间,急急忙忙闪到门口的沈问津撑着腰喘了口气,正想抬脚往里迈,抬到一半又顿住了。 ……自己这一进,是在门口喊一声“老板你在哪儿”,还是一个个隔间推进去找人? 两种做法都像是有病。 他垂眸看了眼手机,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新消息提示。 说起来……齐客也未必在里边。 他于是没直接进去,而是先绕着它走了一圈,居然真在房屋后头发现了齐客。 男人静静站在那儿,一只手插着兜,垂着头,视线的落点很低。 沈问津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望,只看见了一片孤零零躺着的,焦黄的落叶。 “不是老板,你咋真在这儿啊。”沈问津晃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干啥呢杵这儿?” 齐客一声不吭地抬起头,抿着唇,唇角微微向下撇去。 沈问津很熟悉这个表情。不论是高中那次莫名其妙的“双皮奶事件”,还是曾经在餐厅吃到一半扭头就走,他的眉眼都这么耷拉着的。 第72章 甚至连唇角的弧度都别无二致。 不是生气,而是别扭。 在和他自己较劲。 大概是怕在镜头前拉脸,会给观众带去什么不太好的观感,干脆跑到这儿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平复情绪。 就是不知道这次恢复正常要多久。 沈问津叹了口气,从哑巴的左边绕到了右边,又从右边绕到左边,来回绕了几圈,绕得他自己都有些晕了,齐客终于有了动静。 “别转了。”他道。 沈问津于是听话地停下了,趁热打铁地问:“你为什么不开心?” “没。”齐客迟疑了会儿,摇摇头。 “还没不开心,你的脸都挂成癞皮狗了。”沈问津笑道,“就因为我扣分比你少?你啥时候这么小心眼了?” 不知是不是“小心眼”这三个字戳到了人,齐客定定盯着他看,重新闭上了嘴,又成了不出声的哑巴。 沈问津很头疼。 虽然自己编纂的《齐客使用手册》里写明了这人闹别扭时自己不用管,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段日子还算愉悦的朝夕相处让沈问津觉得俩人称得上兄弟,袖手旁观时良心总有点过不太去,他于是下定决心,不挖出原因哄好这人誓不罢休。 “嗐,不管遇上啥事儿,都没啥大不了的。”沈问津道,“你看,即便我妈叫我相亲,我不也没当回事儿。” 沈问津觉得自己安慰人的水平很高,因为这句话刚说完,齐客的唇角就被抚平了些,跟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似的,即刻问: “你不想相亲?” “嚯,这话说的,难道你想相?”沈问津道,“反正我肯定得想个法子推掉。” 齐客垂着眼,骨节分明道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裤管,也不知在想什么,但肉眼可见地,心情好了许多。 “所以老板,虽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凡事都有解决方法嘛。”沈问津说,“你说出来大家帮你集思广益一下也好,你自己慢慢寻找解决方法也好,但不管咋说,办法总比困难多。” 齐客“嗯”了一声。 “别自己跟自己较劲了。” “好。” 俩人肩并着肩从树丛后边晃出来,沈问津眨了眨眼,对那人恢复正常的速度犹有些惊讶。 他权衡片刻,最终决定在《齐客使用手册》上再添一笔—— 现在的齐客可能是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得成熟了,比当年好哄了不少。 - 今天的第二个游戏是角色扮演。仍旧是两人一组,分别进行故事接龙,每个人要演绎对方在故事接龙里给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设定的剧情。 组合照例以抽签方式进行分配。沈问津默念着“和谁都行别和齐客,这人好像有点克自己”,反手一抽,嘿,蓝色。 再一看他们老板:蓝色。 沈问津:…… 沈问津扭头问导演:“你这是不是剧本?我不信没剧本。” “别说你,就连我都差点以为是剧本了。”导演举着喇叭乐呵呵,拍着手说,“你俩实在太有缘分,老天爷追着给你们喂节目效果。” 沈问津:……谢谢,节目效果有点太大,肚子撑不下。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沈问津收拾收拾准备进行游戏,目光和齐客撞上时,双手合十拜了拜,试图祈求对方别太整人。 齐客的眉毛挑了下。 节目组设定的故事背景是一家八口团团圆圆一块儿过大年,开头已经拟好了——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哥哥妹妹在大年夜晚上欢聚一堂,大家一块儿包饺子吃。” 接下来是嘉宾进行故事接龙环节,接龙时要给对手所扮演的角色设定剧情。 大家接龙的故事还挺友爱,可能因为是收尾游戏,没奔着整死对方去,而是上演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戏码。 月优为翠蔓儿接了“妹妹进厨房包饺子”,翠蔓儿为月优接了“妈妈来帮妹妹包饺子”。小新为向之接了“外公弯腰勾背地扫着地”,向之为小新接了“爸爸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被大家吐槽“爸爸真够懒的,也不知道帮着老人一点”。 然而到了费列莱与木子这儿,画风一变。 费列莱张口就来:“外婆去浴室洗澡摔了一跤,觉得自己年老了疏于锻炼,于是爬起来做了一百零八个高抬腿。” 扮演外婆,突然多了一百零八个高抬腿任务的木子:“???你听听你这合理吗?” “怎么不合理?我觉得挺有逻辑的。”费列莱瞥他一眼,笑道,“我怎么接,你怎么做咯。” 木子咬着牙,不甘示弱,于是为费列莱接了“哥哥看着外婆做高抬腿,觉得锻炼很有意思,趴下来做了三十个俯卧撑”,俩人的氛围剑拔弩张。 沈问津正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热闹,忽觉肩上被谁轻轻拍了拍。他偏过头去,只闻一阵木质香飘过来,而后他们老板在他耳边说:“运动氛围还挺浓,你也跟一个?” 声音压得低低的,在喧嚣的环境里多了一份旁人插不进的亲密感,激得沈问津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耳旁响起了一个冷淡而熟悉的声音。 “奶奶积极响应全民健身,也加入了锻炼大队,跳了六十六个波比跳。” 扮演奶奶的沈问津:??? 第73章 齐客是不是想死??? 第42章 话都说到这份上,看来毫无兄弟情分可言了。 “你这么搞是吧……”沈问津点点头说“行”:“爷爷觉得锻炼氛围甚是浓厚,不满足于在屋内运动,于是绕着房子跑了十圈,越跑越兴奋,最终在二十分钟内跑完全程。” 齐客:…… 房子有三栋,一圈少说六七百米。二十分钟六七公里,这是想累死谁? 于是演绎故事的场景变得异常滑稽—— 厨房内一片祥和,翠蔓儿与月优亲亲热热地包饺子;客厅里就有点混乱了,有人扫地有人高抬腿有人俯卧撑。 有人做波比跳。 波比跳挺累的,要先蹲趴下去做一个俯卧撑,再收腿站起来双手高举往上跳。 沈问津做了十多个,汗已经有些涔下来了。 近年来疏于锻炼,俯卧撑能撑几十个全在于他体重基数小。演员出身的他把自己的弱势掩藏得很好,看起来轻盈自如,举重若轻,速度虽不快,但极富观赏性。 五分钟后,室内所有人都完成了演绎任务,笑吟吟地在一旁看他做波比跳。 沈问津到后期有些后继无力,于是每做一个波比跳就在心里骂一次他们老板。好在老板也在和他一起受罪,况且那人还有个时间限制,细究起来比自己还要累上一些。 他这么想着,心情好了不少,做完最后一个波比跳,站起来拍掉手掌上的灰,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毛巾,顺手擦了两把。 “津哥牛逼。”做完一百零八个高抬腿的木子气还没顺下来,在旁边拍着手叫道。 “木哥也不赖。”沈问津拎起桌上摆着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猛灌了三四口。 不知道齐客跑到哪儿了,他没头没尾地想。 离既定的二十分钟还有一段时间,齐客不回来没法开展下一回合,于是大家伙儿干脆离家出走,跑到大厅外头看看是什么情况。 一迈出房子,刚巧撞上齐客从门前跑过。 “老板,几圈了?”费列莱扯着嗓子问。 齐客看上去挺轻松,还伸出手给他比了个“六”。 “这么快?”费列莱瞠目结舌。 “正常。”向之接话说,“齐哥每天早晨都运动呢,你忘了?” “那倒是。”费列莱点点头,叹了口气,“我要是有老板那毅力,我老早咸鱼翻身也成老板了。” “当松下客员工还委屈你了呗。”木子笑道。 “我靠你别随便给我扣帽子。”费列莱拍了他一把,也笑了,“我怕被骂的。” 沈问津听着俩相声演员说学逗唱,这段相声却没怎么过脑子,只听见了“齐客早晨运动”六个字。 怪不得呢。沈问津心想。 他一向是蒙头睡到老板拎着早餐进门,公司里也没人聊起过这事,所以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老板早上是去锻炼去了。 ……怪不得身强体壮的,洗冷水澡也不会感冒。 这儿宿舍的热水器没那么智能,得提前烧。齐客昨晚突然说要洗澡的时候,热水器还没开。而他一进浴室就马不停蹄地开了花洒,洗的只能是冷水。 今早起来时,沈问津才后知后觉“老板洗冷水澡”这回事,见那人生龙活虎便也没细究。这会儿他倒是有些纳闷—— 齐客大晚上的,洗冷水澡干嘛。 说出了汗想洗一洗,等水热了再洗不是更舒服么? 还没等自己想出什么所以然,齐客便跑完了十圈,缓缓刹了车,朝门口处挤成一堆的人群走来。 “十九分钟。”导演在旁边蹦得比夏天草丛里的蛐蛐儿还欢,“没见过跑这么快的。” 齐客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毛巾,随手抹了把汗。额角没来得及擦掉的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滑,在喉结旁顿了下,没入衣领。 他低眉喘了口气,而后抬起头说:“还好,不算快。” “老板您这是不是有点谦虚?”费列莱笑道。 齐客瞥他一眼。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拐了个弯,落在抱着胳膊站着的青年身上。沈问津盯着自己看,只是眸光有些失焦,不知在想什么。 可能是因为第一回合就放了大招,接下来大家的接龙开始在离谱的道路上狂奔而一去不复返。 有“妹妹包饺子包高兴了,翻起了侧手翻”;有“外婆做完高抬腿还不过瘾,背着爸爸绕场一周”;有“爸爸看电视看到国足生气了,打电话找人一通乱骂”。 有“哥哥想找妹妹聊天,看见妹妹在翻侧手翻,于是也翻了起来”,惹得费列莱惊叫“我不会侧手翻啊我靠”,大家随即一阵哄笑,翠蔓儿的美声笑法笑飞了沈问津的天灵盖。 上一回合齐客先接龙,这一回合便轮到了沈问津先手。他原想整个大活,却又怕齐客在自己之后整个更大的,于是退而求其次,沉思了会儿,说: “爷爷跑了十圈,跑累了,觉得不能光锻炼身体,还得锻炼锻炼脑子,于是做起了高数。” 齐客:…… 齐客紧随其后:“奶奶做完波比跳也累了,也决定锻炼锻炼脑子,于是在十分钟内背完了《燕歌行》。” 沈问津:…… 费列莱在旁边快笑死了:“你俩就互相折磨吧。” 木子凉凉地说了句:“要翻侧手翻的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第74章 月优接道:“大年夜侧手翻,做高数,背古诗,偌大一个家找不出一个正常人。” 在场所有人登时都笑翻了,沈问津笑着笑着就往旁边偏去,不小心靠到齐客身上,一个激灵又偏了回来。 他很快又想,兄弟间勾肩搭背的其实很正常,自己这么硬挺挺地直回来,就好像因为什么心虚了似的。 他于是重新心安理得地搭上了齐客的肩,往那边侧了一点脑袋,说:“高数你还会做么?” 齐客的眼在青年脸上扫了一圈,而后收回视线,脸冲着前方,轻轻说:“不会。” “那你咋办?”沈问津又笑了。 “凉拌。”齐客道,“猫哭耗子。” “什么?”沈问津没听懂。 “你给我出了道难题,又假惺惺地问我咋办,不是假慈悲么?” 这一句话对于齐客来说实在很长,甚至还夹了句歇后语,显得有些过于生动了,听得沈问津一愣。他眨了眨眼,随即反驳说: “高数不会做好歹还可以查,查不到再不济现学一下。十分钟背《燕歌行》,背不下来就是背不下来,你说咱俩谁过分点?” 齐客的头也偏过来,沈问津这才发现这人的眼里湾着笑,周身的冷意登时消融去了许多。 做道高数题能乐成这样?沈问津想。 老板的心理真难揣摩。 导演一声令下,八方各显神通,其中最令人期待的是费列莱的侧手翻、齐客的高数以及沈问津的古诗。 费列莱不负众望,把侧手翻翻成了猴子转圈,与饰演妹妹的翠蔓儿的行业标杆形成了鲜明对比。 “比不了比不了。”费列莱一手撑着腰,喘着粗气说,“人家舞蹈博主,专业的。” 齐客则领到了节目组临时找来的高数题,是一道题干密密麻麻的微积分。他看了一眼,放弃了,果断选择拍照搜题,很快搜到了正确答案,把它完完整整抄到了纸上。 沈问津这边就有点焦头烂额了。 沈问津高中挺喜欢古诗词,背过许多,对古诗词的敏感度还在,努把力兴许还有希望——在身边没有干扰的情况下。 但是此时此刻,他旁边站着一个搅局的。 齐客抄完了答案,不知是不是闲得慌,背着手在他身边不急不徐地游荡,且平均每半分钟瞄一次手机报一次时,问就是“提醒你注意剩余时间,别超了”。 沈问津:…… 被打断了八遍后,沈问津忍无可忍,举手示意导演:“我举报,他恶意干扰表演现场。” 齐客抱着胳膊说:“我监考。” 导演很不给面子:“这又不是考试,你监什么考?” 举报成功,齐客被迫离场,沈问津在剩余的三四分钟里集中火力,终于赶在倒计时结束前把古诗完完整整顺下来了一遍。虽背得磕磕绊绊,但也算是勉强完成了任务。 最终进行积分结算,齐客他们队两天共计二十三点五分,以微弱的劣势输给了沈问津他们队的二十四分。 节目组说是给获胜的队伍颁奖并赠礼,但实际还是一碗水端了平,八个人每人获得了一只手表,根据个人的喜好定制的,看得出挺用心。 领奖的时候两队面对面站着,沈问津盯着盒子里的手表看,余光落到了齐客身上。 桂香乘着风淌过来,里头夹杂着似有若无的木质香气。沈问津晃了下神,没头没脑地想,老板似乎自卫生间出来后便挺活跃。 不管是运用歇后语给话语添色,还是在自己背古诗时绕着自己转圈。 应该是高兴吧。 他左思右想也找不出老板高兴的缘由,于是把一切归结为玄学,并在《齐客使用手册》上再加了一条—— 老板时而抽风,不用害怕,他那是高兴,最终会自己冷静下来的。 - 已经和老板放话周五得把视频剪出来,沈问津半刻也不敢拖延,回家后便钻进了房间,加班加点地干起了活。 待粗粗剪完一半时,他终于丢下鼠标,伸着懒腰放松了会儿。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夜深人静,连鹰鹃也不吊嗓子了。他眯着眼,正做好了通宵的打算,忽听门板兹拉拉一阵响。 已经被这声打扰过两回的沈问津:…… 咋的,有啥事儿不能微信上说?非得在深更半夜闹出这吓死人的动静? 沈问津觉得白天在《齐客使用手册》上补的那条有误—— 老板时而抽风,但至于最终能不能自己冷静下来…… 得看命。 第43章 沈问津当机立断上门讨债。 他从椅子上起身,正准备气势汹汹地谴责对面“有话不在微信上讲,非要舍近求远半夜扰人”的行为,却不想一拉开门,恰巧对上老板偏过来的目光。 男人站在过道中间,深蓝的睡衣袖口没过了手腕。他的眸色很深,眼底的暗色被顶光映得褪了一点,露在外面的皮肤泛着冷调的白。 可能是因着外边太过安静,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放轻声音;也可能是因着那人的气质太冷,合着秋夜的凉意,把沈问津的“汹汹”当即浇灭了不少。 “你来干什么。”沈问津有些硬邦邦地问。 问完他又觉得自己没什么气势,于是把倚在门框上的腰板挺直了一点。 小小轻轻“喵”了一嗓子,像是在应和他的话,也知道夜深人静不能大叫扰民,那一声就很细很甜,甜得俩人俱愣了愣。 第75章 齐客很快回过神,向前走了一小步,说:“吃不吃……” 沈问津:…… 沈问津心说我就知道。 “不吃。”他没等人说完,直接拽着门把手道,“我赶工呢,没工夫。” 齐客挑了下眉,仍旧岿然不动地站在房间门口。 沈问津心心念念没剪完的视频,耗了半天有些不耐烦。他很轻地眨了下眼,重新懒洋洋倚上了门框,问:“还有事吗?” 齐客抿着唇,不吭声,既而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摇了下。 “啥意思?”沈问津问,“别装哑巴呗老板。” “没。”齐客终于开口了,“你早点睡。” 沈问津愣了会儿,明白过来,老板这是个省略用法,整句话是—— 没啥大事儿,就是看你这么晚没睡,过来看看,劝你早点睡觉。 小小在外头绕着圈,趁着沈问津不注意,溜进房间里去了。沈问津下意识俯下身去捞,没捞着,于是直起身子对齐客说:“管管你的猫。” “我剪视频呢。”他很快又接着说,“剪完就睡。” “还有多少?”齐客往前走了一步,一副想进房间的样子。 “一半吧。”沈问津说。 ……老板视察工作就视察工作吧,非得是半夜么? 他这么腹恻着,犹豫了会儿,还是侧开身子,让齐客进去了。 小小皇帝巡游似的翘着尾巴在屋内绕圈,沈问津看了会儿室内陈设,实在没多余的地方能给老板坐。 他抿了下唇,跟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说:“要不然你坐我床沿吧。” 话出口,他愣了愣,忽地反应过来,好像自己对于“齐客坐自己房间的床”这件事并没有过激的排斥心理。 这要是换成常洛或者周景汀,早被他打出去了。 可能是因为……齐客看起来比较爱干净?他想。 虽然在综艺场地的宿舍里,他也让人坐床沿,但性质其实不太一样。 在那边时只睡一晚,心知卫生条件肯定不如家里,遂有些自暴自弃,坐便坐了,没什么心理负担;然而这会儿却是在自己家,是他对于卫生很敏感且个人界限感很强的地方,就连小小在地板上晃过一圈,他待会儿都得拿洗地机打扫一遍。 常洛不止一次和他说,想象不到他以后谈恋爱会是什么样,会不会压根不让对方上床,毕竟女生的头发长,一掉就是满枕头。 他打着哈哈说,对象肯定不一样,对象于自己而言,连放的屁都是干净的。 其实上高中时,他的洁癖还没那么严重。 那会子大家并没有那么多讲究,放学后从教室回来,都是坐在下铺的床沿休息。沈问津不乐意别人穿着外衣坐他床,但换了睡衣就没事儿,大家挤在一块儿侃大山,倒是挺恣意快活。 租房后,大约是越来越习惯独居生活,越来越享受个人空间,于是他的洁癖愈发严重,渐渐发展到了不许人坐他床的地步。 就连周景汀在他家留宿,换了睡衣后也得老老实实坐板凳。 他其实自己清楚,与其说是洁癖,倒更像是一种心理问题。 可能是从那次差点被潜规则的经历开始的吧,他渐渐给自己划起了一圈地盘,地盘外外人随意,地盘内一点也碰不得。 他并不打算纠正,没想到在齐客这儿破了例。 大概是齐客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洗澡洗衣服很积极,每天都要打扫卫生,房间里永远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像是没沾上任何喧嚣与俗念,和他身上雪松味的木质香一样冷。 和他做室友挺省心的。沈问津想。 沈问津放完话,齐客却没依言在床沿坐下,蹙着眉撂下一句“等我会儿”,半天后从对面拖了一张椅子过来。 “我看着你工作。”他说,“坐床沿看不清。” 沈问津挑了下眉,心道为你破例了你还不领情,看着齐客把椅子放好,坐下来一心一意剪起了视频。 视频镜头不算多,也就是一个固定机位外加一个移动的手持机位,素材都是成段的,不零碎,剪起来还挺方便。 室内很安静,一时只能听见鼠标和键盘的敲击声,以及小小巡游时偶尔发出的声响。 沈问津心无旁骛地工作了一阵,直到半小时后,才想到身边还坐了一个人。 一声不出,跟没气了似的。 ……老板真有闲情逸致,大半夜跑来看员工加班,一看就看那么久。 他这么想着,回过头看,恰巧撞上了那人也偏过来的视线。 “怎么?”齐客问。 “没事。”沈问津撒开鼠标,躺上椅背,“就是你啥也不干,光看我剪视频,不无聊么?” 齐客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自顾自说开了:“我今晚估计得熬到挺晚,你看我才粗剪了三分之二呢,剪完还得精剪。你先回去呗,你明天不是还得早起锻炼么?” 老板“噢”了一声,仍旧杵在原位,半天没动静。 “怎么,准备陪我通宵?”沈问津笑着开了个玩笑。 他说得随意,却没想到得到了一声挺认真的答复。 “看你。”齐客说,“你什么时候睡,我什么时候回去。” 齐客音质一如既往的冷,声调很平,听上去没什么情绪起伏,不熟悉他的人很容易以为他心情不好。 第76章 沈问津缩进袖子里的手轻轻捻了一下。 齐客这么做……是图什么呢。 沈问津有一瞬间感到了一种茫然。 他自诩了解齐客,其实不过是因为相处时间久了,能结合以往的经验,猜到他下一步的所作所为。 但是他好像从来没能理解他这些所作所为的动机。 ——就好比那些突如其来的沉默。 他能猜到他大概会在什么时候沉默,但他从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吭声。 黑夜里总会胆大妄为、刨根问底一些。 “为什么呢。”沈问津转了一点身,问。 齐客的头微微偏了一下。 “为什么要陪我通宵?”沈问津把话说明白了。 他并不指望着能得到什么答复,毕竟以往每次问为什么,那人都不会回答。 沈问津靠在椅背上,微微侧过身,目光落在看着窗帘缝里透进的一线灯火上。他刚想说“算了”,但才把椅子转回去,握起鼠标准备继续干活,忽听着了一句低低的反问: “那你之前为什么要催我睡觉呢?” 许是周遭陷入沉寂,这声便显得有些突然,激得沈问津心头一跳。他很快又平复下来,对应上了之前的一个夜晚—— 他起夜,看到老板还没睡,便好心进去提醒那人休息。 那个夜晚的他有点疯,绕在老板身边碎碎念了好久;老板可能也有点疯,问他要不要一起睡,把他吓跑了。 “我……” 沈问津卡了一下壳,倏然发现有点说不清。 他垂眸想了良久,松开鼠标,躺上了椅背,最终还是说:“作为员工,关心一下老板,挺正常的。” 齐客没反应,他于是又开玩笑似的补充了句:“毕竟万一你猝死了,就没人给我发工资了。” “嗯。”齐客道,“我也是。” “什么?” “作为老板,关心一下员工,以防猝死。” “那不一样。”沈问津说。 “嗯?”齐客偏头看他。 “你比较重要,整个松下客都指着你活呢。”沈问津握着扶手转了个圈,“我就不同了,是个才进来的小角色,死了埋了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 他本意是想逗老板开心一下,别总拉着个脸。没想到说完这话,齐客的眉眼即刻沉下来,脸看上去比先时更瘫了。 他于是反思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 先给老板戴高帽,再把事实用玩笑的方式讲出来。 没问题啊。 反思不出结果,沈问津决定不伺候了。他把椅子转了回去,面朝电脑,正准备加大马力赶工,忽听身后传来了闷而沉的一句言语。 “你……很重要。”齐客说。 沈问津怀疑自己听错了,转过头抬眉瞪向老板,却见眼前的薄唇开合,从里头再次滚出了那四个字。 “你很重要。”齐客又说了一遍。 第44章 马路上的车疾驰而过,泛起一阵远远的、沉闷的呼啸。 沈问津的眼被不知从哪儿射来的光晃了一下,慢半拍地眨了眨。 齐客偏开了头,没再看他,屋内就这么陷入沉寂。 一时谁也没开口。 沈问津在椅子上枯坐了会儿,握着扶手转了个身。他可能是想工作吧,但握上鼠标后,手又不知道往哪里移,于是看着那小白点在屏幕里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是么?”他听见自己问。 齐客没应声。 他被这沉闷而莫名胶粘的气氛煎得有些受不了,张着嘴想说点什么,措了半天词,才发现脑子很乱,连句完整的句子都顺不下来。 齐客这是在干什么呢?他想。 这应该是他第二次听见有人这么直白地对他说:“你很重要。” 他忽然就想到了七年前的那堂心理课。 高三时,学校每个月会给他们安排一场心理课,用周景汀的话说就是“怕压力太大,班里少掉一个人或者多出一个人来”。 其中有一堂心理课,老师讲的是——学会赞美别人。 饱受应试教育摧残的中国学生有个特点,总是不把除学习以外的事当回事。所以心理老师在上边讲案例的时候,百分之八十的同学在下边偷偷写作业,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在明目张胆地写作业。 老师大概是司空见惯,也理解同学们恨不能把一分钟掰成三瓣用的心理,并不十分苛责这不怎么尊重讲课人的行为,只是在课堂的最后十分钟里布置了一个小游戏,要求同学们放下作业本,权当换换脑子,和她一齐参与一下。 游戏是——夸赞一下自己的同桌。 听完要求的沈问津:…… 夸同桌?夸他那除了帅一无是处的哑巴同桌? 班里一开始很沉寂,直到周景汀耍宝似的喊了一声“啊,我帅气逼人的同桌,你真是世界上最好心的人,经常借我作业抄”,大家愣了愣,登时哄堂大笑。 话闸就这么被拉开了,七嘴八舌的“同桌你怎么吃都不会胖”“同桌你很善良,我看到你昨天喂流浪猫”此起彼伏,海浪似的一阵阵往最后一排涌。 正常的话三言两语就说完了,话题于是逐渐变得离谱起来。沈问津从中抓出了好多句“同桌你上完厕所会洗手,太棒了”“同桌你下雨天会撑伞,饿了不会从垃圾桶里捡东西吃,太聪明了”,看得出大家精神状态堪忧。 第77章 而沈问津和齐客—— 在沉默。 老师并不满足于站在讲台听大家胡说八道,于是蹬着高跟鞋开始在教室内巡视。大概所有老师都有一种“迅速锁定最不情愿回答问题的学生”的能力,只见她满面笑容地绕场一周,最后在沈问津和齐客身边站定。 沈问津刹那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道该来的迟早会来,果然看见老师微微弯了一下腰,而后很和蔼地问: “你俩为什么不说话呀?是不好意思吗?不要不好意思,我们要勇于表达爱。” 老师的语调很亲和有力,就是过于有力了,让在场俩人——至少沈问津是这么觉得的——两眼一黑。 沈问津:……表达什么??? 老师的目光充满了殷切的期盼,沈问津有点不忍心看。他低下头,余光往齐客脸上瞥去,看见那人也垂着脑袋,一副“老师对不起但是我真的说不出口”的架势。 尴尬是一种能被分担的情绪,见有人陪自己一块儿罚坐,沈问津登时觉得身上背负着的东西轻了不少。 但是他俩不说,老师就不走。 心理老师挂着“没关系,看看咱们谁耗得过谁”的微笑,愣是在俩人位置旁边杵了两三分钟,长篇大论地从“我们要勇敢地去爱别人”讲到了“同桌关系会影响人的一生”,听得沈问津很想跳楼。 齐客是必不可能开口的,破局的关键在于自己。 但是要让他夸那哑巴……可能还是退学来得容易一点。 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盘算着现在退学是不是有点不划算,忽听耳畔响起一个异常耳熟的、淡漠而低沉的声音: “同桌,你很重要。” 沈问津:……??! 老师满意了,沈问津吓死了。 见老师把殷切的目光投向了自己,问了声“同学,你呢”,沈问津从尸体变成了活死人,终于还是浑浑噩噩地开了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老师欣慰地点点头:“同桌之间就应该这样,互相欣赏互相夸赞。老师希望你们能成为一辈子的朋友,毕业之后也能常联系常来往,不忘初心,是天大的好事。” 沈问津:……这不是好事,是鬼故事。 直到老师蹬着高跟鞋走开了,他才从喧嚣吵嚷的人声里回过神,想起了自己零零碎碎拼凑出的十个字—— 同桌,你简直和我一样帅。 ……这么傻的话,自己怎么就说出了口?要是被周景汀知道了,自己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沈问津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开始计算半夜暗杀齐客的可能性。 余光里,齐客抿着唇,抬手把作业本翻到了下一页,仍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 沈问津忽就又想到,其实齐客的那句话起了个好头,成功把张口闭口“同桌关系”的老师请走了。 这人平常看起来一声不吭,不成想关键的时候还挺利索。 “谢了。”心内百感交集,他这俩字说得别别扭扭。 为了把自己的别扭藏得好一点,他故作轻松地拍拍齐客的肩,继续说:“要不是你开了个头,我还真不知道该咋办。” 窗外阳光挺好,斜斜地透过玻璃射过来,被窗帘挡去了一半,给齐客松松握着笔的手拖出了长而淡的影子。 沈问津把手掌从齐客肩头拿下来,便看见,齐客从眼尾丢给自己一个眼神,重新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样子。 那是他第一回听到“你很重要”四个字,出自同一个人之口。 当时的齐客应该是为了应付老师。 那……这时呢? 头顶的中性光很柔和,那人眼睫垂下的影子很浅。沈问津随便点了两下机械鼠标,听着它清脆地响了几声,而后合着这个声音开口了。 “你还记得,七年前,你也说过这句话么?”他轻轻问。 眼睫下的影子闪了闪。 沈问津听见老板说:“嗯。” “你还记得啊。”沈问津轻轻笑了一声,“那你现在说这句话,心境和当时有什么不同吗?” 齐客的坐姿很端正,两手交叠着放在大腿上。他的手指微微蜷了下,而后说:“应该……没什么不同。” “嗯?” 四周寂静,黑夜成了最好的保护色。沈问津看着那人的身子往前倾了一点点,几乎以为那人一直闷沉沉套着的壳子就要被划开一道口子,从里边倾泻点什么东西出来。 这样也好。沈问津想。 他或许就能知道老板装哑巴的原因,给《齐客使用手册》再添点东西上去。 但老板最终什么也没说,向后靠回了椅背。 沈问津等了会儿也没听到齐客的下一句话,有点不甘心,于是追着问了句: “没什么不同?你当时是为了应付老师,现在又没老师给你应付,怎么‘没什么不同’了呢?” 齐客保持沉默。 沈问津忽地有点气,气那人没头没尾地丢了一句话出来,动机不明,又不肯好好回答自己的问题,非要自己烧心挠肝地去猜。 那人一贯如此。但许是暗色下的所有情绪都会张牙舞爪、肆无忌惮一些,沈问津便有些收不住火。 他决定赶客。 再让人待下去,自己怕是要被老板别扭的劲儿勾出什么毛病来。 “你不愿意说的话,就请自便吧。”沈问津攥着鼠标说,“我还得干活,你待在这儿只会妨碍我。” 第78章 他的语气不算好,音调里惯常淹着的笑此刻已经没了踪影。 小小悄悄顺着门缝溜出去了,屋内只剩了他们俩。沈问津放完话,蓦地站起身,一径走到门旁,把门开得更大了点。 而后攥着门把手说:“请吧老板,别妨碍我工作。” 这话刚放出去,他就有点后悔了。 齐客的性格一直如此,八百年没变过。高中时比这过分得多的景况也有过,但他从没冲他发过脾气。 说到底,那人乐不乐意开口是他的事,没有个逼着人说话的道理。 那时候都能克制住自己,为什么这会儿反倒不行了呢? 沈问津哑了声,盯着床脚看了会儿,没想通。 他松开门把手,往前走了一小步,张张嘴,想说“抱歉没克制住情绪”,却见椅子上那人倏地抬起头,垂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觉捏了下指关节,沉声道: “对不起。” 柔和的顶光下,一切物体的影子都浅淡而温柔。沈问津在闹钟极轻的整点报时中一滞,听着齐客继续说: “我刚才没管住嘴,说了些让你感到困扰的话。假如可以的话,你把今晚我讲的都忘了吧。” “我来是想劝你早点睡。视频不用急,明天下午把粗稿给我就好,精剪部分我来。你第一次独立剪辑,没经验,我还得修改一通,不如直接交给我,你先学着点。” “太晚了,先睡吧,明天再做,时间也完全够用。” “那我就先回去了。晚安。” 第45章 齐客从椅子上站起身,攥着手腕转了转,修长而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 这段话对于齐客来说实在很长,他说着说着就换了好几口气。每说完一句,都得噤声片刻,像是在笨拙地拼凑一些对他来说很难讲出口的只言片语。 沈问津倚在门边,手已经松开了门把手,有些无所适从地垂着。他的眼很轻地眨了眨,微微敛去了一点眸光,像是在很认真地听,又像是在纯粹地发呆。 齐客这会儿的情绪怎么这么稳定呢?他想。 之前明明时不时闹个别扭的,虽然最后又都会莫名自觉地平复下来。 他安安静静地听到了最后两个字,期间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于是每当来到话与话的间隙时,房间里就会显得过于沉寂了,会令沈问津走一小会儿的神,然后思绪又被齐客的下一句话拉回来。 “晚安”两个字落下去后,一直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动。 齐客垂着头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一些意料之中或是意料之外的答复。 沈问津听着齐客讲到一半的时候,想的是:把视频丢给老板剪,增加他的工作量,不太好。 可是当他的眸光从老板的脸上晃过去,看见了那人抿着的薄唇,突然又莫名觉得,假如自己拒绝了,老板可能并不会很开心。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他听见自己说: “好。” 齐客的头蓦地抬了起来,眸底被灯光映得亮了一些,以至于沈问津从中看出了一点如释重负的味道。 “那你也早点睡。”沈问津重新握上了门把手,把门开得更大了。 他看着齐客从自己身边走过去,总觉得还有点话没讲明白,但又闹不清是什么念想。他于是把目光从老板身上移到了对面敞着门的卧室里,随口开了个玩笑:“送送你?” “怎么送?”齐客的手捻了一下袖口。 “把你送到房间。”沈问津说,“也送不了更远了。” 齐客从眼尾瞥过来一个眼神,径直出了门。沈问津欲跟上去,步子还没迈开,就见齐客的掌心挂上了门把手,顺手一带,门在自己眼前合上了。 猝不及防被关进自己房间的沈问津:…… 室内重新安静下来,沈问津倚在门旁的墙上,盯着桌上摆着的样式奇特的闹钟看,手指无意识地慢慢捻着。 人一空下来,就会回忆方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并试图从中复盘出什么经验。 至少沈问津是这样。 他躬身坐上床沿,胳膊架着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自己的态度好像不太好。 之前没收敛住脾气,语气有点冲,到头来却是齐客道了歉。 搞得自己有点……惶惶不安。 沈问津直起上半身,支着腿的手撤开了,把床头的手机捞了起来,迟疑片刻,还是点进了那人的微信。 他开始删删打打地敲键盘: “对不起,我之前的语气好像有点冲。这明明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不对,结果却是你给我道歉,怪不好意思的。你以后想说啥就说啥,不想说就不说,不用顾忌什么。” 他想那人可能回房就睡,不会看消息了吧,却还是抱着手机等回复。 然后他就看着那人昵称下方的“正在输入中”挂了掉,掉了挂,反复三四回,最终发来一个字。 齐客:嗯。 - 原定的去看露丝计划仍旧照常进行,为期三天两夜,周六去周一回,松下客成员自愿参与。 费列莱周末得回家一趟,向之、小新和老度也各自有差事,是故队伍人并不多,只有齐客、沈问津、木子和露娜四人。 露丝多请的那一周假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恰巧碰上秋收,再加上爷爷逝世得突然,家里许多事情需要料理,人手不够,于是多留几天。 第79章 松下客众人这一去,一是想帮衬着干点农活,二是宽慰一下露丝,三则木子恰好有一美食探店视频可以在那附近拍。 他们已经提前与露丝沟通好,确定了住宿安排。露娜和露丝睡一间房,剩余的三个大老爷们可以在附近的宾馆凑活两晚。 露丝的老家盖了三层,吊唁的人早在几天前就踏过了门槛,此时并没有什么宾客来往,偌大的楼内就显出了几分人走茶凉的空荡。 院子里圈了块地,看得出是养生禽的地方,此刻却只剩了些没吃干净的、快和沙土融为一体的菜叶。 露丝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她是被爷爷奶奶抱在怀里养大的。小不点扎着冲天辫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同老人很亲。 露娜虽只与露丝共事了一年,关系却好得像一个人,假期时被她带来老家做过客。小姑娘见了物是人非的此情此景,不免有些伤怀,上楼后拉着露丝和奶奶红了眼圈。 露丝的父亲和姑父在田里干活,妈妈和姑姑去市场买东西,屋里只剩了露丝和奶奶。齐客等人便说让露娜留下陪她们,其余三人下地帮衬着些,露丝拗不过他们仨,轻轻嘟囔了句: “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瞧你这话说的。”木子冲她眨了下眼,“我们又不是来做客的。平常都说什么‘松下客是一家人’,怎么的,现在就不认了?” 奶奶的精神好了一些,坐在摇椅里看着他们说话。 可能老年人早早预料到了生死,也经历过许多段或长或短的告别。他们花上了大半辈子的时间适应身边人的来去匆匆,于是面对至亲的辞世时,就显得没有那么哀恸。 奶奶照常吃照常睡,只是话变得少了些,发呆的时间变得长了些。 你能听见她突然用方言叫了一声什么人,却没听着回应,而后蓦地滞在了从窗户斜斜射进来的阳光底下,像是才意识到那人不在了,从眼眶里舍出几滴干涸的泪。 此时人多热闹,奶奶被人群簇拥着,看起来高兴了些,顾不得发呆。她努力用普通话说了一句什么,只是夹杂着五分的口音,众人没能听懂。 露丝帮忙翻译了一下:“奶奶说,看到我有这么多好朋友,能来家里看我和她,她特别特别高兴。但是田里就别去了,你们看起来也没干过什么农活,一个不小心把自己伤去了倒不好。” 奶奶在旁边慢吞吞点着头。 露丝又补了一句:“再说了,我们这儿的农活其实挺杂的。那些花力气的已经干完了,剩下的是一些精细的收尾工作,需要一定经验,你们应该帮不上什么忙。” 众人于是放弃了帮忙干农活的打算,陪着奶奶聊起了天。 奶奶关心露丝的工作环境,问的都是些“露丝工作的时候怎么样啊”“有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啊”诸如此类的问题。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给露丝夸赞得举世无双,奶奶的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能从眉梢眼角隐约窥见几分年轻时的影子。 众人帮忙打扫了一下家里的卫生,又承包了今日的晚饭。 大家在一块儿时有说有笑,像是刻意往家里添上些喧嚣与吵嚷,好叫人多留意着世间,少去牵挂前尘;但分道扬镳后,齐客他们三人打车回酒店时,话肉眼可见地少了很多。 沈问津有些唏嘘,叹了一口气,说:“年老了是真的经不起折腾。露丝爷爷之前身体挺好的,没想到就是这么摔了一觉,过了几天就没了。” “就是说呢。还有,露丝他们家里氛围好像也有点怪。”木子说,“我不是背后议论人,就是有点气不过。露丝她那姑姑看起来挺客气,但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明里暗里挤兑露丝和她妈,说她自己儿子如何如何,又说露丝这么大了还不找人嫁了,再老了担心没人要。” 他话音一转,又道:“不过津哥你饭桌上那句真够帅的,什么‘露丝现在赚的够养活十个她了,用不着无关人等瞎操心’,听得我很想跟一句。但看她姑姑脸有点绿,毕竟在别人家,还是不能太随心所欲,就没说出口。” 齐客一如既往地不吭声,只是偶尔会点点头,“嗯”一下。 向之作为公司的财务总管,已经提早在网上预订了一间大床房和一间双床房。三人下了车,来到酒店前台办理入住。 木子很有打工人的自觉,准备和沈问津挤一屋,把更宽敞的空间让给他们老板。前台登记双床房的信息,他于是向兜里掏起了身份证,却见老板忽然沉默着转向自己,似是有话要讲。 木子虎躯一震,把将出口的“我和津哥一间”咽回去了。他看着齐客微微蹙眉,问: “听小新说……你好像晚上有点打呼噜?” 木子瞪圆了眸子,下意识想说“我可没有,那龟孙污蔑我”,但对上老板轻轻眨了眨的眼,他莫名顿了下,这句话在舌尖翻腾了一圈,变成了:“可能是吧。” 木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住进了大床房,刷牙的时候还是有点懵。他皱眉思索一阵,戳开小新的聊天框,叼着牙刷戳键盘。 木子:你跟齐哥讲我晚上打呼噜? 小新秒回:我好冤。我明天就去哭长城。 木子咬了一下舌头,差点把满嘴的泡沫咽进肚子。 既然小新没讲……那就是老板撒谎。 可是老板为啥撒谎? 第80章 第46章 宾馆矗立在城乡交界处,旁边是一块很宽的田。刚经历了一番秋收,此刻露着斑驳的地皮,空旷得能作飞机场。 沈问津打开了窗户,俯身向外看了一会儿。 这儿的夜晚星火不亮,孤零零的路灯立在小道上思考人生。偶尔有车驶过,开的远光,直愣愣冲过玻璃的时候,会照得楼上的人眯起眼。 屋里有那么一瞬亮如白昼,又很快地昏暗下去。 那一瞬间来去得过于匆忙,会令人神思一颤,就好像所有人和事物都被突如其来的大灯照得无所遁形,包括心底那点连自己也没猜透的念想。 沈问津转过身的时候,齐客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一声不吭地站在桌前摆弄手机。 他看起来有点无聊,手指翻飞,在各个app之间飞速切着。 不在工作,也不在娱乐,像是……仅仅为了找点事干。 沈问津注视了一阵,背后又有车开来,大灯打到了窗玻璃上。 他看着齐客的身子被暖光裹进去,忽然开口说:“你今天洗澡吗?” 声音很轻,随口一问。 其实这是句废话。 如今虽已到仲秋,天气凉了些,但今儿急匆匆赶路,又帮着露丝收拾了家,身上或多或少出了一点薄汗。 更何况齐客有着天天洗澡的习惯。 沈问津这么想着,撑上了窗台,果然听见齐客沉沉应了一声:“嗯。” “你先洗?”沈问津问。 齐客从手机里抬起头,摁灭了屏幕,说:“你先吧。” 宾馆设施不那么新,卫生间有点老旧,但好在喷头水流挺大,热水不断,洗起来很舒服。 浴室水汽蒸腾,沈问津抓着一侧的肩,活动了两下胳膊,在心里盘算着明天的安排。 露丝说三公里外有座山,是个3a级景区,山上风景挺好,枫叶红了一半。沈问津好久没爬山,兴致被露丝说得勾起来了,就想着明天去看看。 上午去,下午回,傍晚看木子拍探店视频,一天的生活挺充实。 他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去,垂头找一次性拖鞋穿。头发半湿不干,往下漏了一点水,在衣服上洇开几道水痕。 乡下的鸟虫比上海城区多一点,时而能听见一阵阵树上树下的蛩音,这会儿似乎叫得更欢了些。 沈问津听着一只鸟两条虫合奏交响乐,“啧”了一声,趿着鞋子走到行李处,余光瞥见齐客坐在角落的小沙发上,抱着笔记本打字。 沙发旁边是并排的两张床。 沈问津擦着头发的手一滞。 虽然觉得老板不会计较这些,但出于礼貌,他还是问了句:“你睡哪儿?” 齐客没抬头,只是敲着键盘的手停下了,沉默几息,果然说:“看你。” 沈问津于是挑了最外边的那张床坐了上了,头发已经被擦得半干,他便没有再管,收拾完东西,躬身刷起了微博。 可能是鸟虫合奏的交响乐太过欢快,沈问津有点刷不进去。他的余光又落在角落里静静打着字的人身上,犹豫一阵,决定和老板报备一下行程。 “老板。”他开口,“我明天去露丝说的白峰山逛逛。” 齐客的眸光从角落飘过来,没应声。沈问津继续说: “上午去,下午回来,然后和你们一块儿去探店,不会耽误拍摄。” 齐客敛了眉眼,继续敲起了键盘。沈问津正准备继续刷手机,忽听老板问:“你一个人去?” 沈问津“嗯”了一声。 计划里是一个人去,但多带一个人他其实也不介意。况且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多一个人作伴也挺不错。 他这么想着,揣度着老板的意思,又问了一声:“你要去吗?” 然后不待齐客回答,就自作主张地替他安排了—— “要不然你也去吧。”他说,“我刚刚上微博搜了下,景色真的挺好的。” 齐客的腿往外支了一点,沈问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从这个动作里看出了“老板似乎挺满意自己的回答”这个信号。 他把腿从床下收上来,盘腿坐着,片刻后听见他那满意的老板说“好”,又说:“帮你试毒。” “什么?”沈问津没听明白。 “午饭。”齐客言简意赅。 这回沈问津听懂了—— 头一次来,对周边的店铺不熟,自己不一定能找到合心意的午饭,可能会饿肚子。把齐客带在身边,他可以帮自己挑些自己爱吃的。 说来奇怪,齐客似乎每回都能从一堆自己接受无良的食物里拣出点能吃的来。 午饭有了着落挺不错,就是…… “试毒”俩字是不是有点过于形象了? 沈问津想说谢谢又想笑,一时不知先做哪样,结果谢到一半就笑起来了,尾音拐了好几道弯,和窗外的交响乐混杂在了一起,成为了第四声部。 齐客挑着眉看他,表情一言难尽,介于“有这么好笑”和“有点想逃”之间,五官略微扭曲,沈问津抬头一看,笑得更厉害了。 齐客:…… 沈问津这一笑却没收住气,一个不留神打起了嗝。 ……人果然不能太乐。 然后他看着齐客偏开头,从喉咙里滚出了一声闷哼。 “你嘲笑我?”沈问津瞪大了眼,气势汹汹,汹到一半却又“嗝”了一下。 第81章 “……” 齐客想说“没有”,但“没”自刚出口就破了功,干脆自暴自弃地放开了声。撑着沙发的手皮肤很薄,显出了些青筋。 他捏了下喉结,笑着把笔记本挪开,兀自站起来,向桌上拿了一瓶矿泉水,走到床边递给青年。 “喝点水压压。”他说。 沈问津瞥他一眼,伸手接过水瓶,目光顺着那人骨骼明晰的手往上移,和老板微微弯着的眼撞在了一起。 男人的眼底映着床头灯,笑意湾在很浅的地方,浅到能被光照到,一眼就能看清。 老板很高兴。沈问津想。 而自己……可能因为方才痛痛快快笑了一阵,心情也不赖。 心情不赖的沈问津当即设下了七点半的闹钟,并和齐客约定—— 明早七点半必起床,谁起不来谁是狗。 然后第二天七点半,齐客站在床边,看着呼呼大睡的沈问津和床头一直唱歌的手机,陷入了对人生的思考—— 沈问津吹牛不打草稿不要紧。 要紧的是,自己居然信了。 他有些一言难尽地瞪了会儿变成狗的青年,伸出手去,准备把他手机上设着的闹钟关掉。 第47章 沈问津在梦里被人追着骂。 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睡前心心念念周日中午要发的视频,这一觉就睡得不是很踏实。 梦里黑粉有点多,不止骂他视频质量低,还骂他博流量,骂他曾经不踏踏实实拍戏,甚至把他的微博小号扒了出来,从头到尾一条条数落。 骂到一半,天边传来了一阵流水声,伴着欢悦的莺啼鸟鸣潺潺而来。骂声渐渐被水声掩盖,梦里的自己也逐渐心平气和下来,过了好一阵才发现—— 那是自己定的闹钟。 这就七点半了啊…… 困得很,脑子还是昏的。 他这么想着,睁开眼,准备摁掉闹钟,却看见一片影子轻轻晃过来。而后大概是发现自己醒了,它顿了一小下,继续若无其事地往旁边落下去。 闹钟停了。 沈问津怔了几秒,蓦地反应过来,那片影子是齐客的手。 窗帘不厚,规规矩矩拉着,挡掉了一小部分光。那只手修长宽大,被暗色压得看不清细节,只能瞥见不甚明晰的轮廓。 昨晚他玩着手机睡着了,手机就被丢在了枕头旁边。齐客的手落下来关闹钟的时候,和他的脸凑得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头发被轻轻蹭了一下。 木质香和自己的鼻息纠缠在一起,片刻后又错开。 他眨了一下眼,抓着被子坐起来,问:“几点了?” 声音有点哑,还带着晨起时不甚清醒的黏糊劲。 面前被递来一瓶水。 他滞了两秒,接过水灌了一口,就听齐客站在他的床前说:“七点三十三。” 大概是怕自己没听懂,这人没装哑巴,又很快地补了一句:“闹钟响了三分钟。” 沈问津:…… 大学的时候,他们宿舍有个舍友,每天定六点半的闹钟嚷着要早起,结果闹钟闹醒了寝室所有人,除了那舍友自己。 最后他遭受了全寝室的口诛(骂人)笔伐(发朋友圈),痛定思痛,终于改掉了他那假努力的破毛病。 自己这会儿的行径与他那大学舍友无异。沈问津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把头发,低低说了声“抱歉”。 齐客没应,片刻后问:“还困么?” 沈问津一五一十地说:“还有点儿。” “再睡会儿?” “还是不了。”沈问津思索片刻,摇摇头说,“昨晚说好了七点半不起是小狗。” “是么?”齐客挑了下眉,“可是你本来就没准时起来,已经是小狗了。” 沈问津:…… “不如多睡会儿。”齐客煞有介事地评价。 沈问津:…… 沈问津咬牙切齿地抓起枕头,振臂一挥,抡了个半圆往那人身上砸,被齐客稳稳当当接住了。 可能是这一扔的动作活动开了身子,也可能是被气着了,沈问津彻底清醒,想睡也睡不去了。 双床房与大床房并不在一层,沈问津临走时才想起了木子的存在,问了一嘴:“要不要问一下木哥?” “他在睡觉。”齐客说。 “也是。”沈问津点点头,“让他好好睡吧,别吵他了。” 于是当木子浑浑噩噩地于十一点醒来,点开老板的微信框,发了一条“下午啥安排”过去时,很快收到了一条语音条。 他语音转文字了一下,看见那边说的是:“木哥我们在白峰山,下午你自己安排吧,傍晚我们回来,再去拍探店视频。” 木子一愣,不明白自己不过一个人睡了一晚,怎么就被大部队抛下了。 他于是仔仔细细读了这段话,试图从中挖出些信息,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这口吻……不像老板啊。 他对着那白色的语音条瞪了会儿眼,点了上去。 沈问津清朗活泼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 看着对话界面最上方“齐哥”俩字的木子:…… 好像被孤立了。 但他没有证据。 - 白峰山很高,山上种了好几片枫林,此刻漫山红叶黄花,夹杂着还没完全褪尽的绿意,颜色很热闹,显出了几分秋天特有的烟尘气来。 第82章 周日人不少,熙熙攘攘地往台阶上涌。沈问津刚到山脚就犯了懒,抬着脑袋看了眼望不到头的峰顶,磨磨蹭蹭地不想上。 齐客顺着人流往前走,被他揪到了道路旁边。他背着人群,指着不远处的缆车和他老板打商量: “坐缆车。我请你。” 齐客沉默几息,喉结动动,从里边滚出了“哼”的一声,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嘲讽。 沈问津拽了下他的书包带儿:“?你什么意思?” “你说的要爬山。”齐客瞥他一眼,“‘爬’这个词从何而来?” 沈问津:…… 沈问津觉得齐客可能还是装哑巴更可爱一点。 齐客犀利地评价完,迈着长腿连上了两级台阶,吓得沈问津再次一把揪住他,连放四个问句: “你去哪儿?真不坐缆车?真不为我这种老弱病残考虑考虑?要真爬上山顶我还不废了?” 齐客站在两格台阶上,垂着头回身看过来。可能是问题太多了吧,他一时有些无从回答,于是沉默了几瞬。 树头的一片梧桐叶被秋风吹落,飘摇着砸到俩人之间的地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片刻后,他终于开口:“去坐缆车得走这条路。” 声音很轻,语调迟缓。 沈问津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几丝无可奈何的味道。他“噢”了一声,讪讪松开那人的书包带儿,咳了两声试图缓解尴尬:“那什么,那你带路吧。” 身旁行人来来往往,俩人重新混入了人流,一前一后地走至目的地,买完票,排上了坐缆车的队。 沈问津在队伍里等得无聊,抬头看见一片翩跹着落下来的红叶,遂快准狠地出手给它擒住了。 他正想和前边人炫耀自己的手速,还没开口叫“老板”,就见齐客转过了头。 “你……”他说了一个字,而后像是没措好辞,并没有接着往下讲。 沈问津捏着红叶等了会儿,没等到下一个字,遂催了催:“我怎么了?” 齐客眉心拢了一下,迟疑着把后半句话讲完了:“要是我执意不坐缆车,你就跟着我爬山?” “嗯?” “听你方才的意思,你并没有独自坐缆车的打算。” 他把最后的一截“就好像离不开我”咽了回去。 沈问津觉得齐客的关注点有点偏,但他仔细回想了方才情急之下蹦出的四个问题,竟发现—— 话里话外都是拉齐客和他一起坐缆车,好像真的没考虑自己一个人坐车,让齐客爬山的可能性。 默认了俩人得一起行动。 沈问津哑然片刻,想出了些合理的理由。 “那肯定啊。”他说,“哪有员工自己坐缆车,让老板啃哧啃哧爬山的。况且咱俩一起来的嘛,肯定是一起行动比较好。” 齐客盯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把头转了回去。 他的瞳色很深,天光偏又在最深处镀上了一抹亮色,直愣愣盯着人看的时候,会给人一种了悟的感觉。 沈问津一滞,无意识地捻着红叶柄转了一圈,待被西风吹得乍然回神后,才发现自己忘了炫耀了。 算了。他想。 他和齐客挨得很近,差了一个发顶的身高差就显现了出来。木质香从不知何处往外涌,沈问津松松抓着红叶,倚上了旁边的栏杆,忽然问: “你平常用的什么香水?” “我?”齐客微微侧了一点头,说,“不用香水。” “不可能。”沈问津蹙着眉,“那你这香味儿哪儿来的?闻上去还挺像阿玛尼的一款。” 齐客抿了下唇,眼看着就要回答,沈问津抢先一步说:“别扯些有的没的,你高中的时候就没有这味道。” 这句话说完,俩人俱是一愣。 因为它真的很有沉淀着的故人旧事的味道,又和轻飘飘的气味挂上了钩,一轻一沉辗转缠绵,就荡出几分旖旎的颜色来。 不过没愣多久,沈问津就听齐客道:“可能是衣柜里的檀香包。” 沈问津还想说点什么,队伍已然到了尽头。前边的工作人员挥手叫他们准备着,沈问津于是把将出口的“那你改天送我一只”咽回去了,看着一只空缆车滑过来,而后和齐客一起坐了上去。 缆车下风景如画,只是上山的时候脸冲着山顶,若想从高处往下看,得把脖子转半圈。 沈问津攥着扶手扭过身,脸朝外边兜风,默不作声地看了一阵,倏然开口: “露丝真没说错,这儿的风景确实不错。” 声音不太响,被迎面而来的风一吹,就这么消散在空气里了。 是故齐客没听清,问:“嗯?” “我说。”沈问津拣着话里的几个字重复了一遍,“风景挺好。” 他说完,觉得脖子扭得有点酸,于是转过了脑袋。 齐客脸冲着前方,虚虚靠在缆车的椅背上。看见青年转过来,他也略略偏了一点头,没装哑巴,而是接了一句。 “和蘅山挺像。”他道。 蘅山是青州边沿的一座山。 “是么?”沈问津问。又说:“好久没去了,但这儿比蘅山好,蘅山没缆车。” “现在有了。” “你去过?” “嗯。” 那种故人旧事的沉淀气息又浮起来了,大约因着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界,还腿不着地地飘在天上,岁月恍惚感较之先前就更甚,令沈问津的心没来由地一漏了一拍。 第83章 可能是不想被齐客察觉到吧,他状若无事地接了齐客的那声“嗯”。 “什么时候去的?”他问。 第48章 微风从缆绳上滑下来,夹杂着空气里的湿意与草木香。 沈问津松松抓着扶手,靠上了椅背,听见齐客说:“上上周末回青州的时候。” “去那儿干什么?”沈问津顺口问。 齐客的手肘搭上了椅背的边沿,沈问津似乎能感到那人的体温靠过来了一点。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是错觉。缆车空间挺大,他们一左一右坐着,俩人间仍旧隔了不算窄的一段距离。 他从这段距离的这头听见那头传来了低低沉沉的一声:“我妈去那边上香。” 蘅山上有座寺庙,庙里香火不断,青城人常有大事小事都去上柱香的习惯。 沈问津“噢”了一声。 他觉得再问下去有点侵犯人隐私的味道,不太礼貌,于是住了口,再次扭头去看山下的风景。 缆车此刻已爬到半山腰,山下云悬雾绕。沈问津正看得有点出神,忽然听齐客问: “去寺庙看看?” 没头没尾,沈问津随即反应过来,齐客说的是白峰山顶的净忠寺。 露丝提过一嘴山顶有寺庙,然而吐出的评价却不太正面。 “我们本地人都不大乐意去。”她说,“寺庙里有一些传闻,就不和你们细讲了,反正我们都觉得不太吉利。去那边上香的大概都是些来旅游的外地人。” 沈问津挺信鬼神。但有齐客陪着,他莫名觉得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没那么吓人。 可能是因为齐客太沉默寡言,往庙里一站,呲呲往外冒冷气,去太平间站一晚能冻硬一屋子尸体,是故总感觉这人八风不动,邪气不侵。 他于是说“行”,又笑着开了句玩笑:“要是出什么岔子,找你算账?毕竟是你想去看看的。” 齐客在风里沉默一阵,应了一声。 缆车不一时爬至山顶,走几步路就是寺庙。沈问津却没立即往里进,而是拉着齐客往旁边绕过去了。 “下午再来吧。”他煞有介事地说,“露丝说得挺玄的,中午发视频,万一气运被影响了怎么办?” 齐客可能是受到了唯心主义的冲击,被震撼得有点无语,一时没接话。 等跟着沈问津绕过寺庙,走到一座绕满藤蔓的石质长廊里时,他倏然开口:“你很信这些?” 沈问津拨了一下垂下来的藤蔓上还未掉干净的叶子,回答得含含糊糊的:“怎么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嗯。”齐客沉沉应着。 顿了一下,他又问:“那你高三那年怎么没来走红毯?” 四周行人不多,男人落后沈问津半步,声音斜斜传过来,很轻很低,飘在长廊这种半封闭的空间里,似乎多了一丝隐秘感。 沈问津垂眸瞅着脚下的石砖,思绪蓦地就被齐客带到了七八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时高三学生刚高考完,他们作为准高三生继承了学长学姐们的独栋教学楼,不日就要往里搬。 那教学楼桌椅很新,靠近食堂,后边又有连成一片的篮球场,空旷又安静,趴在窗台能看火烧云,大家都挺期待的。 搬教室的那天是个大晴天,学校搞得隆重异常,在去往独栋教学楼的路上铺上了“据说拿到寺庙开过光”的红毯,想让大家沾沾气运。 学生们抱着书背着包,成群结队地从上边走过去,周景汀尤为积极,来来回回地为好几个女生搬东西。 沈问津却如齐客说的,没走红毯。 并非他不想走,只是恰好同小区的宋遥把他叫出去,捎了一句话—— “我妈跟我说小豆儿丢了,现在你妈妈正在四处找呢。这搬教室怎么的也有一个小时空档,咱俩也去帮着找找?” 小豆是沈问津家里养的一只柯基,宋遥爱不释手,没事就上他家撸狗。 “咋出去?”沈问津问。 宋遥反手掏出了两张假条:“之前囤的。” 沈问津差点当场管她叫爹。 他当即回教室拿行李,也顾不上踩红毯了,急哄哄地抄起了近路,抱着书背着包闷头往高三教学楼冲,放下东西就和宋遥往外跑,一直到晚饭后才回。 搬教室在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和晚饭并一块儿能有一个多小时空闲。是故沈问津这消失的一个小时并不惹人注目,周景汀忙着撩妹也没发现他人没了,甚至连自己的同桌也没问自己去哪儿了—— 噢,齐客本来就不会问,他根本没长嘴。 回忆归拢,沈问津无意识地薅着垂下来的藤蔓,偏头看了落后自己半步的那人一眼。 “所以……你当时注意到了?”他问。 齐客“嗯”了一声。 沈问津也不知道这声“嗯”表达的是“注意到自己人没了一个小时”,还是“注意到自己没走红毯”。 他忽然又想起来,那天的晚自习,齐客很沉默。 虽然对于高中生涯后期的齐客而言,一整天的沉默都已经是常态,但沈问津直觉当时的齐客有点不开心。 可能是因为自己问齐客最后一道选择题,齐客的笔顿了下,却没回应。 可是为什么不开心呢? 曾经的他并没有对那人突如其来的沉默与别扭求根究底的兴趣,但现在的他似乎透过了玻璃上贴着的防窥膜,能隐隐看到屋子里边的什么暗流涌动的东西。 第84章 说起来,曾经有一回,齐客闹别扭,也是因为宋遥送来的假情书。 这两回不开心,中间都有宋遥的存在。 第一回的齐客看见了宋遥送自己情书;第二回的齐客看到自己被宋遥叫出去后,急慌慌地和宋遥一块儿消失了,此后的一个小时都不见半点人影。 沈问津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当时是去找狗了。”藤蔓上的一片叶子被沈问津不小心薅了下来,他于是松松攥着叶子晃了晃,继续说,“宋遥跟我讲我家狗丢了,我俩趁着那会儿功夫去小区里找了找。” 齐客不吭声,一瞬不瞬地看着长廊两侧的木椅。 “还有之前宋遥送我那封情书你还记得吗?”沈问津继续说,“那是她愚人节给我开的玩笑,不是真的。” 齐客眼皮半抬,目光从旁边的木椅滑到了青年身上,终于有了反应。 “为什么?”他问。 “嗯?” “为什么要解释这些。” 沈问津哑然,心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嘴上还是苦思冥想地编了个理由。 “跟你解释一下我为啥没去踩红毯,怕你误会我和宋遥的关系嘛。”他说,“你知道的,我最怕别人误会我。” 齐客挑了下眉,看起来有话想讲,嘴唇动动,还是憋了回去。 长廊很长,站在一侧几乎一眼望不到头。俩人慢慢走慢慢聊,不知不觉已经晃到了另一侧。 “十二点了。”齐客突然开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看的时间。 “嗯?” “视频发了。”他说。 第49章 费列莱虽不在现场,但也十分关心兄弟新视频的情况,搬了个小板凳挪到向之房间,催着人和他一块儿看数据。 “别催别催。”向之笑道,“总得给数据一个反应时间吧。” “得了吧。”费列莱说,“咱们这行有潜力的视频都是一开始就数据起飞的,半途中才发力的少之又少。” 俩人盯着在线人数看,过了一阵小新也蹭了过来,后头跟着优雅迈着猫步的小小,屋里的哺乳动物齐聚向之的小屋。 好在沈问津的这支视频确实一开始就起飞了—— 可能是封面俩帅哥的脸很具有冲击性,再加上齐客这个行走的流量池,一分钟后的在线人数直接飙到了两万七。 “感觉这把还行。”费列莱点点头说,“好像比他的上支视频好些。” “别别别你先别毒奶。”向之道,“你自己的上一支视频你就是这么说的,结果播放量现在还没破五十万。” 费列莱推了他一把,笑道:“你还念,这点事都念了八百回了。不过我后边又看了看,确实感觉那支视频挺一般。行行行,我闭嘴好吧,十分钟后再看这视频数据。” 这边还在谨慎理智地观望,那边木子已经欢天喜地地发语音过去了。 “我超津哥,你这把牛啊。”木子嚷嚷,“在线人数三万了,你看看评论区,全是在夸你的。” 沈问津和齐客杵在长廊外,俩人正凑一块儿用齐客的手机看视频。 沈问津听完语音,谦虚地压着录音键回了条过去。 “夸张了木哥。”他说,“不是我牛,是咱老板牛,我这是蹭他流量呢。” 俩人看了会儿后台显示的弹幕,又去翻评论区。 评论区很热闹,目前排第一的评论是: [小番茄好难吃:我趣这期真的笑死了,氛围好轻松,同学组无敌!] 楼中楼叠得挺高: [同学组无敌!] [我现在真信他俩高中关系好了] [确实,好难得看见齐哥这么放松的一面] 排第二的评论是: [azame:我所有题都答对了!我才是冠军!] 下边有人玩梗: [你们仨把《燃冬》演好比什么都重要] 沈问津一边看一边乐,乐到一半抬头看了眼身边人,见齐客也眉眼带笑,神情较之先时更为舒展了。 这是自己的视频,那人连“联合创作”的牌子都没挂上去呢,也这么乐? 他刚想打趣一声,忽听背后传来了一个陌生而犹疑不定的声音:“齐客?津渡?” 沈问津和齐客同时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处,见是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她身旁站着另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俩人眉眼间透出三分相似,应该是姐妹。 沈问津替齐客应了一声:“对,是我们。怎么了?” “天哪竟然真见到真人了!我超级超级喜欢你们的视频!”小姑娘满眼星星,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出门前我还特地看了眼日历,说今天宜爬山,果然没骗我!” 齐客在旁边一言不发,沈问津兢兢业业地当起了哑巴明星的经纪人。小姑娘豌豆射手似的两秒一句话,他就每听一句点一下头,末了冲小姑娘笑道: “是啊,实在太巧了。我们也超级感谢你能喜欢我们的视频,我们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小姑娘略显羞涩地垂下了脑袋,沈问津一看便知她还有话要说。 他自认是个善解人意的人,知道这种情况左不过是“想合影”“想要签名”“想要联系方式”中的任意一种或几种,遂主动开口:“那怎么说,想合影还是什么?” “想合个影。”小姑娘抬起头来,大眼睛忽闪忽闪,“可以吗?” 第85章 “当然可以啦。”沈问津一把拽过看起来还在状况外的齐客,还很贴心地帮忙排起了队形,“你站我俩前面吧?” 小姑娘欢天喜地地捧着手机走了,齐客站在长廊边上,身旁是一株垂下来的碧玉藤。他瞥了眼藤蔓,又把目光挪回青年领口,忽然开口说: “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沈问津问。 “你……”齐客抿了下唇,“好熟练。以前经常碰到么?” 沈问津知道齐客是在问:以前经常碰到粉丝么? “那倒不是。”沈问津回答得很坦然,“之前我不是小火过一段时间嘛,以为之后会大火。那碰上粉丝的场景都在家里排练过无数遍了。” 齐客“嗯”了一声,随即轻轻吸了口气,唇角动了一下。 沈问津几乎以为他要开口问些什么,例如“之后为什么没大火呢”。 但他最终把那口气吐了出来,什么也没说。 沈问津提着的心一松,心道自己果然还是不太想让人知道自己的那段往事。 倒不是怕被人知道会难堪,只是……人在听到一些令人遗憾的事后总会有所反馈,而对于这种事,那些反馈通常不怎么顺畅。 一般人应该都会“啊”一声,然后说点什么来试图表示安慰,但由于没经历过,那些安慰都是绞尽脑汁挤出来的。 说者不顺口,因自觉没安慰到点子上而有愧;听者也不顺心,因给人带去‘不知如何安慰’的困扰而懊恼。 最终只会面面相觑,挺尴尬的。 俩人于是继续看起了视频数据。 此时距离视频发出已过了十多分钟,播放量连续上涨,播赞比接近五比一。 沈问津知道大部分的功劳在于齐客自带的流量以及他出色的剪辑技巧。他正打算开口道声谢顺带夸一嘴,铃声蓦地响了起来,倒吓了凝神想赞美词的自己一跳。 “喂?”沈问津接起电话,木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妈呀津哥,这支视频太牛了!已经上热门了!” “谢谢木哥。”沈问津很有自知之明,“都是老板的功劳,这流量让我蹭上了。” “你少谦虚。”木子说,“难道这选题不是你想的?要我说,你天生吃得了自媒体这碗饭。” “太夸张了木哥。”沈问津嘶了一声,“你这是赤裸裸的捧杀。” 俩人你来我往地拉锯了一阵,手机里倏然蹦出了另一个通话请求。沈问津瞥了一眼,冲听筒里撂话:“先不聊了木哥,费列莱打了个电话过来,我接一下。” 刚接了费列莱的电话,一声大嗓门就冲破天际,声音响得差点让沈问津以为自己开了外放。 “哟,跟谁打电话呢,我的电话也不接。”费列莱揶揄,“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你跟谁放屁呢?”沈问津笑道,“我怎么可能不爱我儿子。” “滚。”费列莱嚷嚷。嚷完又说:“你看你那视频的数据了吗?是真的厉害。唉,这流量怎么就没让我蹭上。” “老板的流量也是随便蹭的?”沈问津“哼”了一下,“那还得是我和老板关系好。” “哟,你和老板三年同桌,我还和老板三年同事呢。”费列莱笑着说,“你和老板在一块儿吧?你就问他和谁关系好,咱们就在这儿打个赌。” “赌啥?” “老规矩,一周午饭。” 沈问津也不知“一周午饭”只赌了一次怎么就变成老规矩了,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自信和人赌。 说到底,自己和老板的三年同桌生活并不怎么融洽,但费列莱和齐客是确确实实一起共事了三年。 但赌都赌了,气势不能输。他直接给手机开了外放,而后冲齐客抬了一下下巴: “费列莱和我打赌,赌你跟他的关系比你跟我的要好。决定我俩生死的时刻到了,你来做裁判回答一下呗。” “齐哥你好好回答啊。”费列莱冲着听筒喊,“一周午饭呢。” 第50章 周身行人来来往往,费列莱的那一嗓子嚎得众人侧目。 齐客:…… 他有点头疼,只觉得沈问津和费列莱是熊猫打架,而自己是悲催的动物园饲养员,不仅负责喂吃喂喝,还得调停邻里纠纷。 他略无语地给沈问津递了一个眼神,结果大概是被理解成了“我跟你关系更好一点”,青年即刻朝他露出了八颗牙,还冲手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快讲。 齐客:…… 究竟是哪个大天才发明出了“沈问津”这种东西,天生克他。 他要是说“和费列莱更好”,那就是昧着良心说谎话;要是说“和沈问津更好”,那就是重色轻友,良心也过意不去。 齐客抿了下嘴唇,在沈问津如有实质的目光中淡然开口了。 “都好。”他说。 费列莱不干了:“哪有这样的啊,端水大师是吧。” “你俩一天到晚赌来赌去还有理了?”齐客面无表情,声音冷得像想杀人,“给你们送戒赌中心去。” 费列莱嘟囔一声“老板独.裁专.制,是个暴君”,三言两语撂了电话。齐客略有些心累地揉了下眉心,一瞥眼便见沈问津在旁边笑。 齐客大概知道沈问津在笑什么。在笑自己无可奈何的语气,在笑自己怼人时突如其来而又较为生动的长句。 第86章 总会给人一些……他们俩关系特别好,甚至于那人对自己也并非全然没有感情的错觉。 但他其实对谁都这样。高中的时候,一群人围一块儿聊天,他听到有意思的地方都会这么笑笑,不论和发言人熟不熟。 一阵风过,垂着的藤蔓轻轻摆了摆。齐客将目光从青年身上挪开,把所有堪堪要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转而问:“饿么?” “是有点,十二点多了。”沈问津点点头,“是该吃饭了。你带路呗,我路痴。” “分得清东南西北还路痴?”齐客想到了在青苹幼苗基地里沈问津在舞蹈室的卫生间里蹦出的那句“南边”。 “在北方时被迫修炼的技能,时不时拿地图出来看一眼东南西北。”沈问津张口就来,“但这都回来三周了,技能已经完全退化了。你不带路,我直接走上悬崖掉下去。” 齐客:…… 看,又来了。这种理直气壮让人带路的口吻很难不令人多想,觉得对方挺依赖自己。 之前某人一定拉着自己陪他坐缆车也是如此。 而他深知沈问津并非会随便依赖别人的性格。于是这份理直气壮就显得很……稀奇。 就好像…… 自己在那人心里确实是挺特殊的存在。 不能因为某人的一点小细节就上头而找不着北。 齐客抿了下唇,状若无事地搭了一句话:“那你挺厉害。” “确实。”沈问津把自己说笑了,拍了拍齐客的肩,“所以齐兄,带路吧。” 齐客瞥他一眼,可能因着“齐兄”这个从未出现过的称呼而受到了一些小小的震撼,一时站着没动。 直到沈问津迈着步子往前走,他才轻轻活动了下僵直的肩膀,沉默着慢半拍地跟了上去。 山上的饭馆有好几处,齐客选了一处家常菜馆。饭店人挺多,俩人在外边候了一小阵子,参观了菜馆自己种的菜田和围起来的猪圈。 人在碰到例如“猪”“狗”等与人类亲近的哺乳动物时总会想起远方的朋友。沈问津直接给滚得浑身是泥的猪拍了张照,戳着屏幕给常洛发去了亲切的问候。 沈问津:出门在外,碰见你了。你啥时候换了工作来这儿的?我都不知道。 沈问津:[图片] 照片上的猪跟爱豆似的,很会抓镜头,半泥半水的脸正对着屏幕,极具冲击性。 常洛慢半拍回了一个白眼,又说“明明是你”。 小青年这会子对和沈问津互呛没什么兴趣,倒是对沈问津照片里的地点起了好奇心。 常洛:你在哪儿呢?这块儿看上去风景还挺好。 沈问津:隋城那座白峰山。 常洛:去那儿旅游? 沈问津想了想此行的性质,悠悠然打出俩字:出差。 常洛“噢”了一下,随即问:和老板在一块儿呢? 沈问津:不然呢? 常洛:所以哥,你什么时候帮我要签名。 沈问津:…… 沈问津不太理解常洛对于签名的执着。他面无表情地打了“再说”俩字上去,一边仍旧盯着屏幕,眼也不抬地问齐客: “您给我那前小助理灌了什么迷魂汤?” 声音拖得很长,咬字不甚清晰,带出了几分在北京习得的懒洋洋的腔调。 这种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显得提问者过于放松,而这种放松通常是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有的,令齐客愣了片刻,才有了反应:“嗯?” “他追着我要你的签名。”沈问津没好气地说。 “我的签名?”齐客问,“有什么好的?” “就是说呢。”沈问津嘟囔着,“搞不懂。要不然你给我一版电子的,我发过去得了,省的他再拿这件事搅我。” 齐客没应声,须臾,沉沉开口:“其实还有更方便的方法。” “什么?”沈问津从屏幕里抬起脑袋。 “你……”齐客卡了一下壳,说,“把我微信推给他。” “嚯,还真是个好主意。”沈问津重新把头低下去,摆弄起了手机,“我问问他。” 齐客手肘架着栏杆等结果,眸光微垂,不知落在哪处。 于是等沈问津结束和常洛的一轮谈判后,看到的就是老板兀自出神的样子。 齐客发呆其实很少见。 他总是喜欢保持沉默。但那沉默似乎又不是他的本性,只是为了压住些什么暗潮汹涌的东西,能令他小心翼翼地清醒着,以防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出来。 “我把你名片推他了。”沈问津晃了晃手机,有点止不住好奇,“你在想什么呢。” 齐客终于回过神,眼偏了过来,和自己的视线撞在一处。 “没什么。”他说。 “你总是这样。”沈问津把目光收了回去,嘟哝了一嘴。 “怎么样?” “啥也不爱说。”沈问津叹了口气,“我有时候真的超级好奇你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又不能逼你。毕竟嘴长在你身上。” 齐客的眼阖了一下。 带着烟火气的风翻山越岭地晃过来,沈问津听见不远处的前台叫到了自己的号,正准备往前走,身边人却不动。 “咋了,不吃饭了?”沈问津笑着问。 齐客睨他一下,片刻后抬起了脚。 沈问津穿过嘈嘈的人流,正要踏入人声鼎沸的饭馆时,忽听着了身后人低低的一声。 第87章 “有时候我其实是想说的。”齐客道。 “嗯。”沈问津随口应着。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说呢?” “我就是怕……” “怕什么?” 俩人在服务员的指引下落座。 沈问津静静等着,等到一旁的服务员拿来菜单,倒完热水,识趣地走开后,才听到了齐客的下半句。 “怕听者自扰。”他说。 第51章 “听者?我么?”沈问津端起水杯喝了一小口,想了一阵,才说,“其实不会。” “不会?” “嗯。”沈问津靠上椅背,慢悠悠开口,“别人怎么想的和我没有太大关系。况且很多话我听过就忘。” “听过就忘?” “这么说吧。”沈问津重新直起身,胳膊肘支上了桌面,“假如你说完后觉得不合适想撤回,我保证给它删除干净,不会让它困扰到我,也不会在你面前露出任何破绽。” “任何破绽?” 沈问津:…… “你复读机是吧?”沈问津撑不住笑了,“反正你放心,我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儿不往心里搁。你想说就说,不用顾忌那么多。诶这还挺押韵。” 齐客沉默片刻,说“好”,这事儿就这么告一段落,俩人面对面各自扫码点菜。 大概是齐客在口味方面备注得比较充分,什么“不要葱姜蒜”,“酱和盐少放一点”,“糖和醋适量”,“土豆切丝要薄”,“鸡丁不能太大块”,就差直接出一道菜谱让厨师照着做,最后端上来的菜竟出人意料得合沈问津胃口。 沈问津吃得心满意足,末了给出了至高无上的评价—— 他说:“你是我这辈子遇到过最牛的试毒师傅。” “有别人帮你试过毒么?”齐客拎着水壶给沈问津的水杯满上了。 “没有。”沈问津振振有词,“所以你最牛。” 齐客:…… 他觉得沈问津应该去学新闻学,某些再平常不过的事经由他的口那么一说,总会变得厉害而唬人一点。 吃完饭,俩人去净忠寺走了一遭儿,谨遵露丝的话并没有上香,而是仅在殿内殿外逛了两圈。 大雄宝殿内的释迦摩尼像个儿很高,沈问津看得咋舌,末了想起了佛堂内的规矩,暗中扯了下齐客的袖子,轻声问: “要不要拜一拜?” “看你。”齐客的声音在他侧后方沉沉响起,像是贴着他的脑袋发出的,“你有所求么?” 沈问津一愣,想了会儿说:“父母康健。” “那别在这儿拜了。”齐客道,“青州的神佛更管用一点。” “你不是不信这些?”沈问津转头看他。 殿里南北通透,拜佛的人虔诚而温顺,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比佛像更慈悲。 “不信。”沈问津听见齐客低声说,“但是心理作用也挺好。” 这句话乍一听和齐客“把唯物主义贯彻到底”的性子不太搭,但是细想来似乎很合理。 正因为不信鬼神,所以这一切求的都是心理安慰。譬如常说的“拜一拜能考得好”,正是因为拜过了心安了,考试时发挥出了较好的状态,故成绩较为令人满意。 沈问津于是没继续往下问。 俩人走出了寺庙,沿着下山的方向慢悠悠踱过去。 沈问津穿着的鞋子是一周前刚买的,上脚不过几天。下山时走了很多坡路,鞋头处渐渐地有些挤脚,搅得他有点难受。 他既想速战速决赶紧下山,又实在有点撑不住,步子逐渐慢了下来。 齐客落他半步,很快发现了异常。他低声问:“怎么了?” 四周没什么人,偶有风过树丛与林梢的窸簌声,是故齐客的声音虽低,但听得很清楚。 就是有点过于清楚了,声音里惯常的颗粒感被风声凸显出来,磨得沈问津耳朵有点痒。 他不自觉用指关节揉了下耳朵,揉得耳廓微微泛起了红,才说:“鞋子有点不舒服。” 齐客的目光从沈问津的耳朵处往下移,移到了他的鞋上。片刻后问:“挤脚?” “嗯。”沈问津应着。 他原以为齐客会说点“休息休息”“马上到山下了”诸如此类的话,或者如那人惯常般保持沉默。 但他看到齐客沉默片刻,忽问:“我背你?” “啊?”沈问津虎躯一震,“不了不了,折煞我么这不是?到山底至少还得一小时呢,你背我一小时你吃得消?” 眼见着齐客就要回答,沈问津突然意识到这人真能说出“吃得消”三个字,连忙改口说:“就算吃得消,也不能让你这么背啊,哪有员工这么折腾老板的?” 齐客嘴唇动动,看起来还想吐出点什么来,沈问津继续揣摩着他的意思,把话堵了回去:“工资扣三千我也不干。真要让你背一小时我还是不是人了?” 一句话也没说成的齐客:…… “嗐,没事儿。”沈问津活动了两下肩膀,“大老爷们儿哪有那么娇弱,我走慢点就行了。” 齐客看起来很不同意,眉毛拧成了川字。 他倏然说:“往回走。” “往回走干什么?”沈问津开玩笑,“嫌我不够累?” “去山顶坐缆车下山。” 沈问津:…… 其实这是个好主意,上山的时候鞋子挤的是脚后跟,脚尖就不会那么难受。 第88章 但如此一行,既花钱又浪费时间,还显得自己特别娇贵拿大,令他的面子有点挂不住。 男人的面子大过天,沈问津在“要面子”方面一向很坚持。所以他说:“不,我沈问津就算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坐那贵得要死一次一百的缆车。” 齐客:…… 沈问津头一次从齐客脸上看到如此无可奈何的表情,令他莫名有些心虚, 回想今天一天的行程,先是拉着齐客坐缆车,后午饭又是齐客操心,现在齐客帮自己想解决方案,自己还这不行那不行。 好像有点太麻烦他了。 沈问津垂眸想了会儿,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要不然你走我前边,让我搭着些。”他说,“我借着你的肩膀卸点力去,走起来就会轻松一点,不那么难受了。” 齐客看起来有话要讲,嘴唇动了动,还是咽了回去。 他应该是默认了沈问津的提议,快走两步到了青年前边,既而沉声说:“你搭吧。” 男人的肩很宽,大概是走山路有些累,气微微有点喘,令肩膀有规律地轻轻起伏着。 沈问津原以为兄弟间勾肩搭背应该很正常,但不知怎的,现在的他忽地有些心悸,觉得自己的主意也没有那么好。 不太想被前头的人察觉出异常,他手掌微顿,手指蜷了一下,还是迅速地放了上去。 大概是下山的时候有点热,齐客已经将外套脱了挎在手肘处,只单穿了一件t恤。温热的体温隔着极薄的布料往手掌渗,木质香肆无忌惮地顺着两人的连接处往自己的胳膊上涌,令沈问津的心漏了一拍。 “走么?”他在辨不清从何而来的风声里,听见齐客这么问。 第52章 下山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齐客走得又慢又稳,是个十分称职的拐棍,帮着沈问津卸去了好多力,令他的脚没有那么难受了。 但难受的劲消退后,另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慢慢拨云见日地浮了上来。 他说不太清是什么感情,只觉得搭着齐客肩的那只手有点痒,痒意渐渐蹿到了胸口处,揪得心脏一阵一阵地发紧。 见鬼了。他想。 之前和周景汀勾肩搭背走路的时候不是还挺正常么。 不太想被齐客察觉出什么异样,他于是一路都没说话;齐客是个闷葫芦,自然也不会主动找话。 俩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到了山底,期间除了齐客忽迎着风问了一句“还难受么”,沈问津支吾片刻说“不难受了”,就再没交流了。 山下熙熙攘攘,大约是正巧到了晚高峰,过往车辆川流不息。 “到了。”齐客说,“我打车。” 沈问津松开手,这才发觉胳膊有点发僵。 他按着肩膀活动了两下,心想,下一次再穿新鞋出来爬山他就是傻帽。 自己顺利下山,齐客功不可没。沈问津潜意识里觉得于情于理都得感谢一下老板,但可能是那一路的沉默令他有点倦怠,他措了会儿辞,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齐客打完车,他们坐上去之后,沈问津终于七零八碎地拼凑完了一段话。但很快他又意识到,现在距离下山已经过了许久,道谢的时机已经过去了。 于是仍旧一路无言。 直到俩人回宾馆见到了木子,才终于鲜活起来。 “好好好。”木子拍着手说,“你俩背着我爬山是吧,孤立我?” “哪能呢木哥?”沈问津憋了一路终于有了话说,感激涕零,语速很快,“这不是怕打扰你休息么?爬山要七点半起床,你乐意?” 木子低头想了会儿,发现确实不乐意,便宽恕了他们结伴离家出走的行为。 一行三人去往附近的一家当地菜的菜馆进行拍摄。 这次探店老度没来,摄影就成了齐客,沈问津是跟着蹭吃蹭喝的那个,也不出镜,偶尔透点声音出来。 拍完探店,此行的任务基本完成。三人于第二日又去了趟露丝家,帮衬着干点活,接走露娜,打道回府。 - 月优最近容光焕发,连带着工作起来都神清气爽。 虽然嗑朋友的cp听起来不太礼貌……但是拦不住正主亲自下场发糖,多到堆成了糖山。 先是在录综艺的时候感受了一波近距离冲击,俩人又是同屋共眠又是肢体接触,每次分组还都分到一块儿,一个闹别扭另一个去哄哄就好了; 之后发的那个视频就差把“我俩关系好”五个大字写在标题上了,月优敢说自己和前男友都没那么了解彼此; 现在!又有粉丝在超话里发了张合影! 合影里俩人虽没贴在一块儿,但一左一右个头高高,怎么看怎么夫妻相。 这什么,小情侣偷偷摸摸去外地旅游爬山?! 搞cp的都具有丰富的想象力,闻着味儿就来造谣了。 [roseee:家人们,这块地我认识,是在我家附近的白峰山啊啊啊啊!山顶有座寺庙,就在他们所在地的旁边!怎么说,难道是小情侣要一起去拜佛?!] [yellower回复reseee:那岂不是离上海很远?一天内来回肯定有点难吧,所以俩人晚上在外边住的,开的一间房!] [山川blex回复yellower:真相了!] 超话里已经成立了专案组,热衷于在犄角旮旯挖糖吃。不过几天的功夫,又有人挖出了一点宝—— 第89章 [欧呜w:家人们,上次老费生日,老费和斤斤在开一些“你爱我我爱你”之类的玩笑,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齐哥的表情?妈呀那嘴角撇得,醋味都快溢出来了!] 同时附上了一张截图,截图里的齐客乍一看面无表情,仔细看去,眉眼和嘴角较之平时耷拉了不少。 楼叠得很高—— [妈耶真的,醋得别太明显!欧老师好神!] [7g1你别太爱] [笑死,叫你不爱说话,现在老婆去和别人打情骂俏,吃醋了吧] [你们小情侣[夸张][夸张][夸张]] 还有别的细节被有心之士发掘出来了—— [山竹好吃死了:家人们,7g微博发的那张照片里不是有斤度吗?配文还是回了趟家……回什么家,一起回家是吧?都到见家长那一步了?!] 下边一溜“很合理”的回复,还有人继续分析—— [皮不萧:7g从来不在微博这么营业,这次一营业就拉上老婆,配文还是回家……嗯,很难说不是一种暗戳戳的宣示主权] [宋鑫回复皮不萧:皮老师这么一分析好有道理!怎么就不是变相的秀恩爱呢?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太明显,只敢偷偷炫耀一下:看,这个人和我一起回家了] [twilighting:呜呜呜,老师们都好会说。我是个粗人,只会喊:齐津赛高!] 齐客酒后的那场直播仍旧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众人纷纷猜测齐客在直播开头说的“某人太惹眼”里的“某人”指的就是津渡,证据是他之后说的那句:“看看津渡……又是津渡,你们就这么喜欢他?那我把他送你们好不好?” 大家展开了能连上外太空的想象能力,猜测结果竟真和真相八九不离十—— 津渡在饭桌上的交际能力太强,和别人谈笑风生,导致齐客吃醋了。一醋之下喝醉了,醉了耍酒疯开直播,口无遮拦想引起某人注意。 [一重山:家人们,之前怎么没发现7g这么能吃醋?] [peppy回复一重山:青城醋王,谁醋得过他] [迷迷蝶:我的妈,好真,真到我害怕] [一重山回复迷迷蝶:别怕,虽然7g很疯,但至少斤斤目前看起来比较清醒] 月优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成了滚筒洗衣机,戳着屏幕也跟了一句。 [游又又:他俩要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 月优在超话和福洛尔吃粮吃到撑,踱步到窗前缓了会儿,蓦地又想起现在已经到了月底,而松下客……每月月底都会有一场直播。 果不其然,又翻了几条帖子,就翻到了说直播这事儿的—— [山川blex:家人们,别忘了,三天后松下客直播,都去给我蹲!] 地下一水儿的:[山老师放心] 山川blex曾创下在七天内怒剪了七条齐津视频的奇迹,已经成为了齐津圈子里的中流砥柱,一呼百应。 月优也跟着应了一句,正准备退出帖子,忽双眼一眯,在楼里捕捉到了一个眼熟的id—— [万木椿:山老师放心] 月优瞪大了眼,点进主页一看——果如自己所想,正是翠蔓儿小号。 她消化了会儿信息,跑去敲翠蔓儿小窗,开门见山:你也嗑齐津? 翠蔓儿秒回:敲,被你逮到了! 然后月优眼睁睁看着对面又蹦出了几个字。 万木椿:咱们这么干是不是有点缺德。 月优沉思片刻,回:确实,但是快乐。 万木椿:同道中人。 游又又:nsdd。 这边嗑cp嗑得火热,另一边松下客里的景况就有点焦灼了。 这周齐客和向之对接了好几个商单,给松下客每人分配了一个。有些商单要得急,于是原先已经剪辑好准备发的视频不得不回炉重造,重新拍摄并剪辑些没什么违和感的植入型广告进去。 周一集体放假,周三直播,留给众人的时间本就不多。再加上沈问津不像其他人一样有库存,视频都是现拍现发,这周的视频还没着落,急得像竹林里的蜜蜂,看上去忙碌了一整天,却没干出什么成果。 当他第五次经过费列莱敞着的房门口时,被费列莱一把拽了进去。 “咋了津哥?”费列莱问,“你把家当操场,绕着圈子锻炼身体呢?” “没。”沈问津叹了口气,“嗐,这周视频还没想法,就有点急,走来走去找灵感。” “别急别急。”费列莱说,“大不了这周不发嘛,咱一向这样,实在保证不了数量就保证质量,偶尔鸽一鸽,观众也不会多说什么。” “还是别了。”沈问津一屁股坐上了小板凳,撸起了在旁边趴着的小小,“我才来就鸽视频,影响不好。不说我了,说说你,你咋还怂恿人消极怠工呢?” “你别污蔑我。”费列莱笑道,“我给你指明路呢,你不领情就算了,你还血口喷人。” 沈问津瞪着眼:“你这算明路?” “怎么不算?”费列莱不甘示弱,“你那商单ddl在下周,这周可不就是可以鸽?” 沈问津摇摇头,装腔作势地撂了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在费列莱即将冲出来打他的一刹那掩上了门,脑子里忽地迸出了一个想法—— 整蛊松下客成员。 应该是个挺有意思的主题,根据每个人的性格和行事风格制定不同方案,开展整蛊计划,剪出来的效果应该不会糟糕。 第90章 只是涉及多个人的整蛊,素材比较多,机位比较复杂,这周时间又紧迫,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 或者…… 只整蛊老板。 第53章 这似乎是一个很可行的计划,且还能再蹭一波齐客的流量。 至于视频的看点……可以是通过整蛊塑造反差。齐客本身是冷静的唯物主义者……但假如让唯物主义者被鬼吓到呢? 明天还得直播。一直播,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恐怖氛围就会中断,所以得赶在直播前完成整蛊。 沈问津回房冥思苦想了半小时,生成了一个方案。 第一步,铺垫恐怖色彩。 让朋友帮忙搞一条微博,内容是去净忠寺上香后自己身体不太舒服,以及家里半夜出现怪响。 而后自己“不经意间”刷到了这条帖子,并“感觉身体确实有点异常”。 第二步,渲染恐怖氛围。 将蓝牙小音箱放在家门口模拟敲门声,让齐客以及松下客其余成员去开门,开门一看没有人。 反复三四次,渲染“家里进不干净的东西了”的气氛。 第三步,整蛊开始。 提前在齐客房间布置隐藏机位进行暗中拍摄,并将蓝牙微型音箱放进衣柜,半夜给人整点恐怖音效,联系上白天的那个帖子,神仙来了都得被吓到。 沈问津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现在是下午,他们为了回避露娜直播时的高音呆在家里办公,但齐客仍在公司坐镇。 沈问津趁着这会儿空当,上街买了几个微型蓝牙音箱,在手机上下载了一点恐怖音效,并串通周景汀发了一条微博。 而后回家布置机位,把蓝牙音箱打开,塞进齐客衣柜。 万事准备就绪,只等猎物入网。 只是沈问津没想到入网的是自己。 当他兢兢业业熬到了半夜三点,点开手机上下载好的恐怖音效,试图操控齐客衣柜里的音箱时,指甲刮挠的声音却从自己房间里响起来了。 毫无防备的沈问津:??! 他吓个半死,一瞬间有点怀疑人生,以为自己熬着熬着不小心睡去了,这会儿还在梦里。 半夜神思有点恍惚,他又被震得不清,在被子里抖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可能自己的计划出了纰漏。 大概率是齐客发现了自己的布置,知晓了自己的计划,遂把音箱放到了自己房间,反过来摆了自己一道。 整蛊不成反被整,沈问津有点心虚又有点恼。虽然知道房间里传出来的音效应该是从音箱里出来的,不是什么怪力乱神,但恐怖氛围还在,他一时不太敢下床去查看情况。 他又蒙着头抖了会儿,恼意战胜了心虚,遂给齐客飞微信。 沈问津:蓝牙音箱你放的? 齐客过了会儿才回:嗯? 嗯??什么是“嗯?”??! 这人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沈问津被这一声看起来一无所知的回应激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手指在屏幕上翻飞出了虚影。 沈问津:哥你别吓我。 沈问津:我错了我不该整你的,哥你承认一下你把音箱放到我房间了。 沈问津:我根本不敢下床去看[可怜][哭泣][大哭] 沈问津蒙着被子侧躺着,眼睛紧紧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一点消息,却一直没盯到那人的回复。 难道是自己的整蛊计划有点过分,令那人生气了? ……总不能是那人真什么都不知道,这蓝牙音箱是自己长腿跑过来的吧。 或者说……真有什么灵异事件? 沈问津被自己的脑补吓得厉害,戳着屏幕打了个“理理我啊哥”,正准备发,忽听房间门“咚咚”响了两声,吓得自己在被窝里打了一个激灵。 好在来者很快在手机上自报了姓名,认领了自己的身份。 齐客:开下门。 沈问津松了一口长气,下床去开门。刚在被窝里缩着抖,他的头发有点凌乱,发梢的微卷更明显了。 他开门后单刀直入:“蓝牙音箱是你放的吧?” 这回齐客承认得很干脆:“嗯。” “啥时候发现的?”沈问津一边问,一边又点开了另一个恐怖音效。女人的尖叫声从墙角传出来,沈问津终于定位到了音箱所在位置,把它捡了起来。 感谢齐客这枚定海神针,刺耳尖叫透出的恐怖气氛在他周身释放的冷气中荡然无存,甚至显现出了几分鬼畜。 沈问津:…… 突然感觉自己这个主意挺馊的,齐客要能被吓到,撒哈拉沙漠都能养鱼。 齐客盯着那微型音箱看了会儿,说:“回房间就发现了。” “我不是放衣柜里么?放得还挺隐蔽。”沈问津瞠目结舌,“你咋做到的?开了天眼?” “没。”齐客的语气毫无波澜,“没发现音箱,但是发现了相机。” 沈问津:…… “于是我知道你想整蛊我,据我猜测是想吓我。我四处翻了会儿,就翻着了音箱。” 沈问津:…… 齐客说完这么一长串仍不够,还犀利地复盘了一下。 “如果我是你。”他说,“我会提前准备针孔摄像头,而不是大剌剌地把相机摆在桌上。” “我不是把相机放到餐巾纸盒里了么?”沈问津试图挣扎,“够隐蔽了吧。” 第91章 “嗯,然后把餐巾纸盒放到桌上,真有你的。”齐客说,“我的餐巾纸盒一向放在床头柜。” 沈问津:…… 这一波败在了齐客太过讲究,东西放哪儿太有定数。 整蛊反被整,还被对手复盘整蛊计划,沈问津很想就地掘坟自尽。但他不想做冤死鬼,决定在死前把所有疑点弄明白。 “那你啥时候把音箱放到我房间的?”他问。 “你上厕所的时候。”齐客说。 “……行,我是真服。” “先别服。” “什么?” 沈问津说完,就看见齐客从电脑后边摸出了一只相机,面无表情地说:“现在可以服了。” 相机颜色一半黑一半白,完美融入环境,再加上自己桌子上本就有点乱,自己这么久竟没发现。 齐客把相机递给自己:“录了挺久,素材应该够了。” 沈问津:…… 够什么?够剪视频? 剪自己整蛊反被整的丢人过程,然后在全国人民面前被公开处刑? 他突然觉得费列莱说的很有道理,这周鸽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齐客的手伸了半天,也没见沈问津把相机接过去。他倚着桌子挑了一下眉,问:“不乐意剪?” 沈问津瞪着眼一言不发,脸上挂了五个大字:换你你乐意? “行。”齐客把相机收回去,“我剪吧。” 沈问津:…… 自己挖的坑,再大也得填。沈问津接受了被全国人民公开处刑这个事实,颇有些无力地滑上了座椅,冲后挥挥手,把到嘴边的“滚”字收回去,换了一个文明一点的说法。 “那就拜托您了。”他用后脑勺对着人,道,“这么晚了,您该睡了,快回去休息吧,晚安。” “晚安”俩字说得咬牙切齿,像是“你今晚敢睡我就敢去暗杀你”。 他没回头,脸冲着桌上没开机的电脑,听着门口处传来一阵响动,接着房间内彻底陷入沉寂。 万籁无声,房内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生物,方才被齐客压下去的某些情绪慢慢被周遭的死寂凸显出来。 比如—— 害怕。 沈问津很怕鬼,从小怕到大,小时候和老家的兄弟们挤一块儿看鬼片,当晚能醒一宿。 所以待插科打诨的余韵散去后,先时还没完全被消化掉的惊惧感便重新占了上风,令他甚至不太敢回头看,生怕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断头女人,站在那儿想要索命。 撑着桌子刷了会儿手机壮胆,他终于鼓足勇气回头,没看到断头女人,却看到了墙角立着的另一个生物—— “老板?”沈问津被猝不及防出现在视野里的人影惊了一跳,问,“咋还没走?” “你……”齐客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害怕么?” 承认害怕在沈问津的认知里是一件丢面子的事。但或许是觉得面子已经在之前丢完了,抑或是深更半夜总让人觉得可以不管不顾一些,沈问津沉默一阵,还是承认了。 “有点。”他说。 齐客不太擅长安慰人,憋了半天,憋出俩字:“聊聊?” “聊啥?”沈问津问。 “随便,聊到你没那么怕。” 沈问津心说那可能得聊到天明。 凌晨三点把人逮这儿聊天,压榨人睡眠时间,实在有点资本家做派。沈问津于是还是拒绝了。 “没事儿,我刷会儿手机就不怕了。”他说。 齐客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出声提醒:“明天要直播,下午两点就开始。” 沈问津知道他的意思是:假如熬太久,明天起不来,错过直播;或者睡眠不足,直播状态不好,就比较糟糕了。 沈问津自认熬夜其实不太会影响工作状态。之前拍戏的时候,偶尔半夜收工、第二天凌晨又要出工,自己还是干得热火朝天,容光焕发得跟睡饱了十二个小时似的。 但当自己抬起头,对上齐客情绪莫辨的眼时,沈问津抿了一下嘴唇,莫名把“没事”俩字咽了回去。 “那怎么办?”他问。 凌晨三点,窗帘缝里窥见的万家灯火尽熄,只余半明不暗的路灯,孤零零地站在没有人走过的小道上。 齐客的声音很低很沉,颗粒碾过耳道,撞破了深夜的万籁俱寂。 “要不然……”他说,“我睡这儿。” “嗯?” “给你壮胆。” 第54章 沈问津的心有那么一瞬重重地跳了一下。 屋外的暗色被窗帘掩得很好,以至于屋内的灯显得有点过于明亮。光亮吵嚷着填满了所有角落,使一切没来由的情愫都无所遁形,甚至被放大了许多。 沈问津缩进袖子里的手指蜷了蜷。 他应该是想说“不用那么麻烦”,但一开口,就变成了“那就麻烦你了”。 床那么大,再来俩成年男子也睡得下;齐客杵这儿作定海神针,确实能让他踏实许多。他为自己的情绪与行为找了这么两个理由。 只是…… “你得换套衣服。”沈问津说到这儿有点不好意思,“真的很抱歉,我洁癖太严重,你穿你自己的衣服上我床的话,我准得换床单。” 齐客看起来欲言又止,沈问津以为自己的话冒犯到了人,遂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补充了一句:“真不是针对你,别人我还不让上呢。” 第92章 齐客没说话,眸光垂落在书桌上,片刻后又移到沈问津的脸上,撞了一下他的视线。 沈问津闹不太清齐客是什么意思。 气氛有点焦灼。 沈问津心道齐客应该不是计较这些的性子,但心内还是有点打鼓。他刚想说“要不算了吧,你还是回去睡”,忽听齐客沉声开口了。 “穿哪套?”他问。 沈问津如释重负地拉开衣柜门,从里边翻出了另一套睡衣。藏青色,被压出了规规矩矩的折痕,款式和齐客常穿的很像。 “这套。”他说。 齐客接过衣服,两人的手一触即分。沈问津看着齐客拿了衣服去对面房间换,手背上被蹭过的触感仍旧残留,被秋夜湿重的空气一裹,痒意更明显了。 他抿了一下唇,把手缩回了袖子。 齐客进来时,他已然重新躺上了床。 俩人身高差不了多少,自己的睡衣于男人而言还算合身。 看着别人穿自己的衣服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总会不自觉在心里作比较。沈问津觑着眼看了会儿,不得不承认齐客是帅的,帅气程度和自己相比…… 好像差不多。 齐客垂着眸,沉默着走到了床边。 俩大男人同床共眠却不说话,氛围实在有点怪,沈问津于是搜肠刮肚地翻出些话来念。 “明天直播,还是有点紧张。”他说。 “没事。”齐客正准备上床,却倏然顿了下。 “怎么了?”沈问津问。 “你……我……”齐客蹙着眉,片刻后终于组织出了通顺的语言,“睡一床被子?” “柜子里倒是还有一床被芯,但是没套被罩,弄起来很麻烦。”沈问津说。 齐客看起来有点踟蹰,沈问津不太理解:“俩大男人睡一个被窝能怎么?又不是小姑娘,怕坏人家清誉。还是说你嫌弃我?” 齐客丢过来一个复杂的眼神,跟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终于还是上了床,钻进了被窝。 两个人一左一右,中间隔了道银河。沈问津把自己这边的被子裹好,想到了齐客,转头问了句:“你那边被子还够么?” 齐客没吭声,沈问津扭头一看,那被子只堪堪盖住了那人身体的三分之二。 “被子不够就睡过来点嘛。”沈问津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又理直气壮地指使那人说,“不想动,你关个灯呗。” 青年此刻已经完全钻进了被窝,说完话后把手也缩了回去,只露了一个头在外边。他看着齐客一声不吭地关了灯,而后感受到身边的床塌下去了一点。 关灯后,眼睛总有一段时间无法视物,需要适应一阵子黑暗。 视觉被削弱,其余感官随之增强。沈问津能清清楚楚地闻见一阵阵晃过来的木质香,听见遥远的大街上不知谁家的车辆飞驰而过时振起的声浪。 甚至能感受到……身边人的体温。 他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干,咽了一下口水,就察觉到床动了动,身边人翻了个身。 先时害怕的情绪倒是一点不剩,只是某些不那么自在的情绪游了上来,具体又说不清,闹得他有点清醒,睡不太着。 自己一个人睡不着时会焦虑,但如果有人陪着一起熬夜,负罪感似乎便没有那么深。于是当齐客再一次翻身的时候,沈问津开口了。 “睡不着么?”沈问津问。 “嗯。”齐客应了声。又问,“你也?” “嗯。”沈问津说,“也不知道为啥。我一向睡眠挺好。可能是过了困点了。” 这三句话隔一会儿蹦出一句来,齐客每次想应“嗯”,总会被随之而来的下一句话打断。于是他应了两次后,干脆安安静静等着,直到隔了好久都没等到下一句话,他终于完完整整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和沈问津的最后一句话相隔甚远,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听得沈问津笑了起来:“你反射弧有点长的。” 齐客也没解释,翻了半个身,侧躺过来。 沈问津瞪着天花板数羊,数着数着有点感慨:“要是一个月前,有人和我说,你一个月后会和齐客躺在一张床上睡觉,还是自愿的,我会觉得他在发疯。” 然后他听见齐客问:“为什么?” 这一句“为什么”把沈问津问得一愣,一时有些拿不准齐客只是在下意识接了一句话好让他继续往下讲,还是真的不知道原因。 可能是黑夜总能给人带来极度的安全感,说的话做的事都掩在浓到化不开的暗色里,所以言行举止总会顾头不顾尾一些。 “咱俩高中……”沈问津没怎么措辞,抛出来的话有些横冲直撞,“关系不是很差么?你不是看不来我么?” “为什么这么说?”齐客问。 至此,沈问津确定了,齐客之前说的“为什么”并不是下意识的接话,而是真的不明白原因。 沈问津蓦地有些烦躁,某些既定的认知被某人淡然掀翻,曾经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只有自己铭记而介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表现得何其无辜,倒显得自己锱铢必较。 “你不讨厌我的话,高中为什么一直不理我呢?”沈问津直愣愣地问,“别人说话你还会接一嘴,我和你说话你十次有八次装聋。什么意思啊?逗我玩呢?” 齐客一时没说话,良久,轻轻道:“对不起。” 第93章 沈问津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这人搅得没有脾气。 “高中为什么不理我”这个话题翻来覆去念过四五回,每回都得不到答复,他已经习惯了。 眼下还是睡觉要紧。 “睡吧。”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那人躺着。 躺着,却睡不着。 他不知干躺了多久,躺到被压着的手臂有些发麻,于是又翻了回来,盯着天花板看。 片刻后却听到身边忽地有了动静。 齐客翻了个身,往这边靠过来了一点。 他道:“我会说的。” 沈问津一愣,反应过来,齐客是在说:“我迟早会告诉你,高中为什么不理你的。” “什么时候说呢?”沈问津问,“下辈子再说也是说,你不定一个期限,这个承诺能钻的空子太大了。” “我……”齐客滞了一下,应该是在思考。 沈问津静静等着,等到了窗外不知谁家的一声狗吠。紧接着,他听见齐客说“过年前”。 “还有五个月。”齐客的声音很轻又很沉,“五个月内,我一定告诉你。” “你倒是会卖关子。”沈问津拽了一下被子,“那我等着。” “嗯。”齐客应道。 可能是因为心心念念的事终于有了着落,沈问津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七零八碎的梦也没做,一闭眼就是天明。 就是有点过于踏实了,九点和九点半的闹钟都没听着,一觉醒来已是十点,直接迟到,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沈问津:…… 他发了会儿呆,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发现旁边还躺着一个人—— 齐客今天破天荒没早起,而是跟着自己赖床赖到了这会儿。 有老板陪自己一块儿迟到,沈问津登时不慌了。他贴心地没吵醒身边人,轻手轻脚下床,拉开门正准备往外走,却和向之来了个脸对脸。 沈问津:…… 啥情况?不是到上班时间了么?这人咋还没走? 自己床上还躺着老板呢,被他看着了咋办? 沈问津还没来得及思考,手已经快于脑子,嘭地一下把门关上了。 正准备和人打招呼却被门扇了一脸风的向之:? 沈问津的脑子终于开始运转,忽觉自己方才的行为很奇怪,像是怕被捉奸在床似的。 可是他和老板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子斜,老同学叙叙旧,有啥好心虚的? 向之敲了敲门,犹疑不定地喊了声“津哥”,问:“你没事儿吧?” 沈问津想说“没事”,试图先把对面稳定下来再想应对措施,但没等他开口,身后忽地传来了沉沉的一声问讯。 “怎么了?”齐客下了床,站在他身后说。 敲门声陡然一停,随之而来的是向之更加犹疑不定的声音。 “津哥,我没听错的话……”他问,“齐哥是不是在里边呢?” 沈问津:……草。 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有点想死。 第55章 公关世纪难题摆在面前,沈问津开始思考把齐客塞进床底,然后抵死不认的可能性。 但左思右想都觉得向之不是傻子,人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保有基本的怀疑事实的能力。 他想不出公关策略,于是回头瞪他那一句话引来滔天巨浪的老板。俩人对视片刻,什么话也没说,然而眼神和面部表情传递了一切。 沈问津蹙了下眉:现在怎么办。 齐客挑眉看他:什么怎么办。 沈问津瞪回去:你说呢?!要不是你突然这一嗓子,能出事? 齐客的视线扫了一下门,又扫回到他身上,仍旧挑着眉: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去开门。 沈问津还没来得及拦,就见身后的人往前走了一小步,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了门把手,轻轻一拉。 和向之脸对脸的就成了齐客。 门口的向之还是很懵:“今儿早上没见着你,还以为你有急事去公司了,到公司一看你又不在,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咋回事?” “起迟了。”齐客说,“刚醒。” “刚醒?齐哥你昨晚睡津渡房间的?” “嗯。” 大概是齐客的态度太过坦然,向之下意识“噢”了一声,点了半天头后回过味来,忽觉有哪里不对:“为啥睡他房间?” “聊工作方便。”齐客面不改色。 “津渡的新视频?” “嗯。” 向之面上仍带有举棋不定的狐疑,但他齐哥素性冷淡,寡言少语,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于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丢下一句“那我回公司上班去了”,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问津终于长舒一口气,想把老板送出去而后去换衣洗漱,却见齐客的表情有点怪。 “怎么了?”沈问津问。 “你……”齐客顿了一下,接着说,“为什么这么慌?” 这句话问得沈问津一愣。 是啊,好兄弟睡一块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自己这么一惊一乍,倒真像被捉奸了似的。 “我这不是……”沈问津绞尽脑汁憋理由,还真让他找出了一个,“怕向哥心里不平衡嘛。毕竟他是公司元老,我是才来的,你晚上睡我房间,倒显得和我关系更好一样。” 这话越说越离谱。胡说八道到最后,他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摸了下鼻子,赶紧把人往外赶:“你去洗漱吧,都迟到了,还那么多话。” 第94章 齐客:……倒打一耙是吧,是谁话多? 看着青年跳脚炸毛胡说八道真的很有意思,只是这人好面子,不禁逗,逗多了真能拎一根绳上屋顶吊死。 齐客憋住了险些从喉咙里闷出来的一声笑,施施然离去了,早上的这一小段插曲于是就这么告一段落,大家收拾收拾,准备下午的直播。 松下客每月月底的直播有个传统环节——“reaction”,即回顾团队过去一个月以来播放量最高的那期视频。 九月的播放量冠军被沈问津那支“高中同学友谊大挑战”夺去了。 这支视频能拿下那么高的播放量并不奇怪。首先齐客自带流量,这期视频关乎齐客的私生活,许多人对此挺好奇;其次视频内容挺轻松有趣,是一个标准的下饭类节目;最后剪辑技术加大分,视频节奏流畅,观感极好。 只是刚来就拔得头筹,沈问津压力有点大,回顾完视频后,对着观众们将道谢的话翻来覆去说出了花,最终被齐客一句话摁住了。 齐客说:“现在就谢成这样,以后千万播放量时怎么办?” 沈问津觉得齐客对他的水平有所误解,一迭声“不敢当”叫开了:“千万播放量,想都不敢想。” “你之前不是还说要跟着我登顶喜音的么?”齐客问。 沈问津嘿嘿一笑:“这话现在不敢说了,当时年少不知事。” “两周前,年少?” 沈问津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俩人在聊天,向之就挑起了营业的担子,在一旁兢兢业业读着弹幕。 “同学组无敌……确实,他俩关系好着呢。” “这期视频确实很好看……谢谢家人们的喜欢。” “津渡好有节目效果……确实,我替他谢谢你的夸奖。” “老费打赌笑死我了,他好喜欢赌……莱哥是这样的,但是赌博是不对的,我们要拒绝黄赌毒。” 滚得飞快的弹幕静了半秒,开始嚷嚷“太正能量了向妈妈”,并刷了一排“拒绝黄赌毒”。 向之眼尖地从“拒绝黄赌毒”里挑了一条破坏队形的出来: “让我的津渡老婆凑近一点,他离得太远了,看不清。” 沈问津一面跟齐客聊着,一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粉丝的要求得满足,他于是还没等向之叫自己,就自动挪着椅子往前凑了一点:“这会儿看清了么?” 弹幕很满意: [看清了看清了,老婆太美了斯哈斯哈] [……你们太过分了,曹孟德是吧,怎么还带抢人老婆的!津渡明明是我老婆] [津渡化妆了吗?皮肤好好] 前两句有点太热情,沈问津回答不太了,遂拣了能回答的第三句说道了一番。 “今天没化妆。”他说,“皮肤好是因为用护肤品用得多。” 弹幕一片“哈哈哈哈哈”“津哥太实诚了”“啥牌子的护肤品”。 沈问津有点犹豫能不能讲护肤品牌子,怕被定性为“打广告”,扭头正想请教一下齐客,却见他们老板的脸……好像很冻。 虽然齐客日常冻人,但他面上的微表情其实很丰富。沈问津高中看了三年,已经能从那人眼角眉梢里瞅见他咽进肚子里的情绪。 比如现在—— 虽然齐客在很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在观众朋友们面前拉脸,但沈问津看得出来,他不太高兴。 甚至于说,很不高兴。 为什么呢……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方才正和齐客聊到一半,听见向之读到了观众对自己“凑近一点”的要求,就舍下没聊完的话题,和观众扯皮去了。 所以齐客是因为这个闹别扭么? 不应该啊,这人是个成熟的自媒体艺人了,怎么会不明白“观众最大”的道理? 沈问津愣了会儿,才在脑海里重新把自己方才要问的问题翻出来。 “老板。”他扯着嗓子唤了声,“我给她们说护肤品的牌子,会不会被定性为打广告?” 齐客看上去不太想回答,但顾及着镜头,还是硬邦邦地说了句:“不会。” ……齐客闹别扭,不怎么用管,自己就能好。 沈问津心道这条写在《齐客使用手册》里的定律已经被证实过四五回,眼下还是直播更重要,遂没有去深究此事的原因,重新把脑袋转回了镜头前。 “我平常用的碧欧泉。”他说,“不过对你们来说也没啥参考价值,男女性用的护肤品不太一样。” 费列莱坐在沈问津旁边,搭上了沈问津的肩,问:“给我用下?” “行啊。”沈问津满口答应,“今晚你就用,它效果挺好。” “咱这一圈人皮肤糙的糙,长痘的长痘。”向之接了一句,“就数你和齐哥皮肤好。” 沈问津笑了一声,下意识瞥了眼齐客,又去看弹幕。 弹幕滚得飞快: [造孽啊,这俩人比我的皮肤好多了,作为女生有点无地自容] [所以齐哥用啥护肤品吗?] 沈问津见齐客没有开口接话的意思,自作主张替人回答了。 “你们齐哥应该是不用护肤品的。”沈问津说,“但他每天早起运动一小时,又狂喝水,你们看,这桌上摆着的就是他的保温杯。” 弹幕飘过一片“活该人皮肤好”“学不来学不来,懒死我算了”,看得沈问津乐了会儿,又用余光去瞄齐客反应。 第95章 不出他所料,老板果然没那么别扭了,冻人指数恢复正常。也不知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调整好了心态,还是观众的弹幕也令他乐了一下。 “reaciton”环节结束,接下来松下客众人玩起了你画我猜。 作画者拿到题目,在一分钟内根据题目所给的词语在白板上作画。画好后将白板交由裁判,裁判在其余人面前展示,五分钟内谁先猜着了题目所给的词语,猜着的那人和作画者各加一分。 出镜六人从左到右依次担任作画者,费列莱坐最左,由他来开场。 费列莱是个灵魂画师,拿到了“对牛弹琴”这个词语后,在一分钟内手忙脚乱,最终画了一只长着两根角的四足生物和一个中间画满了横线的长方形。 “这啥?”小新在最右边拍桌而起,“你是不是看不起这一分,不想要呢?” “没,新哥。”费列莱愁眉苦脸,“实在是水平就到这儿了,委屈你们猜一下。” 沈问津就坐在费列莱旁边,盯着白板发愁,悄悄凑过去和费列莱耳语。 “莱哥打个商量呗。”沈问津说,“你告诉我是啥词,我说出来,咱俩各加一分,双赢啊。” 向之在另一边笑起来了:“你俩大声密谋呢。” 沈问津还想凑过去和费列莱说点什么,试图多搞点节目效果,头刚往那边伸,肩膀忽被一只手揽了一下。 木质香丝丝缕缕地裹过来,沈问津心头一跳,下意识朝着那只手的主人扭过头,撞上了齐客微眯着的眼。 “不许作弊。”他道。 第56章 齐客的眼瞳颜色很深,定定看着人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他已然洞明世事的感觉。 两人偏生又靠得极近,以至于沈问津在眸底看见了自己的轮廓。 愣怔片刻,他被向之蓦然发出的一声“作弊可耻”喊回了神,一推桌子边沿靠回了椅背,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作弊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木子嚷嚷,“做人要诚实守信。” “要一诺千金。”小新接话。 “要一言九鼎。”向之说。 “要言行信果。”齐客也跟了一句。 沈问津:…… “好好好,请停止成语接龙。”他说,“我不耍花招了,认认真真答题,行了吧。” 木子很满意:“孺子可教。” 小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向之:“知错能改。” 齐客:“善莫大焉。” 沈问津:…… 建国后不是不许成语词典成精么。 沈问津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说:“我猜是一目十行。” “咋猜的?”费列莱在旁边瞪大了眼。 “你这右边方框里用九条线隔出了十行,左边这个可以是个人。”沈问津分析得头头是道。 费列莱:“……猜得好,下次不要猜了。” “不对吗?”沈问津蹙了一下眉,“我觉得我的逻辑没什么问题。” “有问题,很有问题。”向之接话,“这怎么会是个人呢?这一看就是只羊啊,你看头上还有角。所以我猜是亡羊补牢。旁边那个四四方方的就是牢。” “好有道理!”沈问津恍然大悟。 费列莱:…… 剩余五个人扯了半天也没扯出什么名堂,费列莱在一旁上蹿下跳急得快冒烟。 “要不然……”向之提议,“你透露一点呢?不然你这一分就拿不到了。” 费列莱眼巴巴看向老度,老度大概是被他毕加索式画技折服了,同意了费列莱的透题请求,只是加了个附加条件:“只能加半分。” 半分总比零蛋强。费列莱于是接受了判决,给出了提示:“左边这个是个动物,右边是个物品。” 小新灵光一现,拍桌而起:“对牛弹琴!” “你这肯定不对啊。”木子指着图上说,“右半边那个怎么可能是琴?” 费列莱作为作画者本人来认证了:“……就是琴。” 木子很服气:“当代毕加索。” 费列莱很谦虚:“过奖过奖。” 沈问津已经笑翻了,瞅着费列莱说:“你告诉我那是牛?谁家的牛身子和腿一样粗?” 他左边是费列莱,右边是齐客,看着费列莱说笑的时候,身子总会往右偏一点。这回大概是笑得太厉害,偏的幅度有点大,一个不留神就靠上了什么东西。 靠得有些猝不及防,令他的身子小幅度地抖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靠上的不是东西,而是老板。 拜今早的公关风波所赐,沈问津此刻不太想流露出任何与“心虚”相关的念头。于是他靠得心安理得,甚至把胳膊肘也搭了上去,扭头问:“老板你觉得呢?那能是牛?” 齐客眼里的笑意湾得很浅,浅到沈问津一眼就能看着。 他说:“不能是。” 沈问津找着了盟友,更加理直气壮了,搭着老板肩膀的那只胳膊也不拿下来,就这么转过脑袋去挑衅费列莱。 “报个班学一下画画呗。”他说,“不然每次玩绘画类游戏你都输。” “你牛你牛。”费列莱没好气地说,“我看你能画出个什么来。” 很不巧的是,沈问津画画技术非常好。无戏可拍的那几年,他除了上课做毕设,就是在学习各项技能。 第96章 画画也在其列。 只是这游戏不仅和画画技术有关,和运气也有点关系。沈问津眼睁睁看着老度在盒子里一抽,抽出来一张写着“重蹈覆辙”四个字的纸条。 沈问津举手问:“板子上能写字吗?不直接写这个成语,而是用字组合成一幅画。” “你在想啥?”老度笑容很温暖,说出来的话却很冰冷,“当然不能啦。” 沈问津:…… 好,这是今天遇到的第二个世纪难题。 不能写字,就只能按照谐音来分别画出这四个字。 沈问津思索一阵,抓起笔,往板子上填了一条虫子,一把刀,一把斧头和一根折线。 他自己都有些没眼看,心道能猜出来的人就是神仙,果然见费列莱睁眼后,开口就是国粹,又因为不能在直播间说脏话而硬生生拐了个弯。 “我超……喜欢你画的画的。”这小卷毛笑得有点夸张,“津哥你这画的是啥?你还好意思嘲讽我?” “得了吧。”木子怼他,“人再怎么样也比你好,至少看得出来是什么东西……虫刀斧线……是啥?” “重蹈覆辙。”齐客淡声说。 沈问津的眼睛登时瞪大了。 “不是哥,咋猜出来的?”他问,“这轮结束得这么快么?!” 齐客睨他一眼,轻挑着眉,像是在说“快还不好么”,却没出声接话。倒是向之在旁边一迭声念叨着“好合理”:“重蹈覆辙,好合理,我咋就没想到呢?” 沈问津沉浸在震惊的余韵里,还没缓过神来,拱了一下齐客说:“不是哥,你猜这么快,搞得跟剧本一样,我都怕观众朋友们说我们假。” 费列莱在旁边酸成了柠檬:“得了吧,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现在分数全场最高。” 这边闹得一团乱,坐在最右边的小新不忘营业,伸着脖子去读评论: “齐哥好神……真的好神,我们都被惊到了。” “剧本吧……真不是剧本观众朋友们,要是剧本我直播吃屎。” “笑死我了津渡,他反应好激烈……可能是这一轮有分加,太开心了。” “快快快下一轮,想看齐哥抽到啥……好嘞,这就下一轮。” 齐客拿到的词中规中矩,是“一叶障目”。 齐客的画技也中规中矩,比费列莱的抽象派稍微形象一点,至少画得叶子像叶子,眼睛像眼睛。 所以沈问津睁眼后看了两三秒白板,即刻喊出了“一叶障目”。 “不是你俩……你们仨……”费列莱的眼睛在沈问津、齐客、老度之间滴溜溜转,“你们串通好的吧,真有剧本是不是?就瞒着我?” “真瞒着你,能让你加上那零点五分?”老度敲了下桌子,笑得活像个二流子,“菜就多练。” 费列莱:……草。 游戏已过三轮,沈问津和齐客鹤立鸡群,俩人各得了两分。费列莱和其余三人睇了几个眼神,顷刻成立了“反齐津联盟”,“打倒齐津”的口号喊得震天响,扭头一瞥,却见齐客的表情好像有点怪。 “齐哥你这啥表情?”费列莱扒着桌子,问得大大咧咧。 众人被他这一嗓子嚎得都朝他们老板看过去。 齐客挑了下眉,即刻恢复了面无波澜的样子,沈问津只匆匆瞥见了齐客眼尾一闪而过的笑意,又瞬间淹没在了被刻意压平的眉梢里。 他没深究,以为齐客是因为拿分而高兴,手指在费列莱身前的桌面上点了两下,说: “反齐津联盟成立了有啥用?该猜不出还是猜不出,该画不好还是画不好。” “有用的。”费列莱一板一眼地回答,“给你们造成心理压力,妨碍你们发挥。” 沈问津:“……这战术真高明。” 费列莱谦虚:“过奖过奖。” 事实证明,“反齐津联盟”屁用没有。向之作画时沈问津答对了,木子作画时齐客加上了一分,至于小新那轮…… 由于抽象程度比起费列莱的画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场无人答对,无人加分。 游戏结束,沈问津和齐客各得三分,其余人等最高分也才一分,被彻底碾压。 “你还说不是剧本?”费列莱作为全场最低,很不甘心,冲着老度嚷嚷,“你再说不是剧本,观众都该有意见了。” “观众们看起来没意见。”木子对着弹幕乐,“观众们叫你菜就多练。” 费列莱化身小新,拍桌暴起:“木哥你哪边的?怎么还帮齐客津渡说话呢?” 木子双手合十拜了拜,而后在嘴巴旁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沈问津笑得险些连人带椅翻倒,收获了来自费列莱的一个幽怨眼神。 “津哥,你再乐下去就不积德了。”他灵光一现,吐出了一个鬼点子,“诶,要不第二轮我俩结盟吧,你想出答案后分我几个。” “分你几个,你得到了分,我能得到什么呢?”沈问津不买账。 费列莱在胸前比了个爱心:“你能得到我的爱。” 费列莱一句话拉得老长,尾音拐了好几道弯。沈问津没耳听也没眼看,不太想理这人,遂转头搭上了齐客的肩,问:“结盟不?” 木质香顺着手肘往鼻底涌,他看着齐客的侧脸,静静等了几秒,便见齐客轻轻地偏过头来,问:“怎么结?” 第97章 “你想出答案后分我几个。”沈问津把费列莱的话原样照搬了上去。 “那我能得到什么呢?” 沈问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许是为了节目效果吧,仍旧一字未动地照搬那小卷毛的话。 “你能得到我的爱啊。”他说。 第57章 月优对着电脑发出一声长啸,吓坏了老老实实蹲在旁边的德牧。 嗑cp正是要有人陪着才会尽兴。月优冲进超话,果见里边已经开始集体狂欢。 [山川blex:斤度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要开始造谣了!] 下边一溜跟着发疯的。 [山老师就等着您造谣呢!下一支视频今晚就抬上来!] [今晚?也太小看山老师了。直播结束,视频出炉!] [斤斤说出‘你能得到我的爱’的时候,7g那个眼神,快黏人身上了吧!] [7g你不行,我要是你,直接下播上床] [斤斤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太蛊了,那个语气谁懂!7g你背着我们吃这么好!] [你们小情侣[夸张][夸张][夸张]] [你们小情侣[夸张][夸张][夸张]] [你们小情侣[夸张][夸张][夸张]] 月优嗑得双眼放光,在德牧担忧的眼神里架着胳膊去翻其他帖子。 [一重山:家人们,你们有没有发现老费高喊“反齐津联盟”的时候,7g那个眼神,又震惊又高兴的样子,有点复杂] 楼叠得很高: [啧啧真的,我真的怀疑7g知道我们在嗑他俩] [7g不仅知道,还可能就埋伏在超话里,偶尔也会发帖子,不然怎么听到“齐津”俩字反应那么大?!] [草,真相了,严查上海ip!] [严查上海ip!] [严查上海ip!] [山竹好吃死了:斤斤和老费凑一块儿讲小话的时候,7g那句“不许作弊”真的是在说作弊吗?] [他就是醋了!] [7g:还想和别人双赢是吧,不准!] [脸上面无表情,内心醋到发狂,7g真有你的] [青城醋王,当之无愧] [青城醋王,当之无愧] [青城醋王,当之无愧] [peppy:斤斤和7g聊到一半,听见观众呼唤自己,就抛下7g回应观众们去了,还读了好几个带“老婆”的评论。7g那会儿的挂脸不要太明显] [7g:我都还没叫上老婆呢,你们就先叫上了?!] [又吃醋了是吧] [笑死,醋王是这样的] [醋王是这样的] [醋王是这样的] [欧呜w:笑死,你斤度以搞节目效果的由头重复老费的话,来表达真心是吧] [斤斤他真的,我哭死] [双相奔赴,让我搞到真的了[夸张][夸张][夸张]] [究竟是节目效果里夹了颗真心,还是真心里裹了个节目效果] [老费真的,千辛万苦给俩人造桥递台阶] [让我们说:谢谢老费] [谢谢老费] [谢谢老费] [roseee:每次斤斤搭7g肩的时候,7g那开心得哟,脸上还得维持面无表情,真是辛苦死他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7g内心:不行,我不能被别人看出来。脸上:嘴角止不住上扬] [真是辛苦死他了] [真是辛苦死他了] [真是辛苦死他了] 月优怀疑超话里住了一群复读机,但很快她发现自己也是。她快乐地在每个帖子下边留了一遍言,恰恰好捉到了另一个复读机翠蔓儿。 月优再次去敲人小窗。 游又又:你也…? 万木椿:嗯。 万木椿:你也…? 游又又:嗯。 俩人对话活像加密电报,虽然啥也没说,但又啥都说了。 - 齐津批在网上发疯,当事人在内心发疯。 齐客对上沈问津带笑含情的桃花眼,“真的么”三个字险些脱口而出。 青年的眼尾微微上挑,抬着下巴看人的时候,视线顺着下睫毛轻飘飘瞥过来。他似乎很高兴,以至于被笑意滋养着的眼微微弯起,眼里日常含着的情愫就显得更深重了一些。 有那么一瞬间,他不太想管那几个月的期限了,想直接当场把话说开,但余光瞥到桌子正中间的镜头后又重新恢复了理智。 不能急。他想。 至少不能是现在。 胸腔内翻腾着的热意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他眨了一下眼,恢复了惯常的冷淡无惊的样子。 “行。”他沉声说。 “啊?”沈问津本意只是搞个节目效果,没想到这人真能同意,“不是,你分不要了,就给我?” “你不乐意?” “没。”沈问津一本正经地说,“你答应得太痛快,我怕有诈。” 齐客瞥他一眼,没回答,倒是费列莱在旁边嚷嚷开了:“你不同意就让给我,我和齐哥结盟。” 说完,他又伸着头去问齐客:“行么老板?” 老板睨他,不吭声,只是脸上挂着大大的三个字:想的美。 费列莱蔫了吧唧地靠回椅背,开始嘟囔“凭啥啊”:“就和津渡好呗,流量也让他蹭,分也送他,到我这儿就啥也不是。凭啥啊,就凭他长得帅?” 向之接了一嘴:“尊老爱幼呢,新人来了不得给足关怀?你好意思和人家抢流量?” 超话里的齐津批不断躁动。 第98章 [凭斤斤是7g老婆,疼爱老婆,天经地义] [老费你不行啊,看不透] [相妈妈:别踹了别踹了,柜门快堵不住了] [笑死,向哥真的好努力地在找理由] 超话里特地开了个实时楼,用于讨论小情侣互动。于是此后俩人的每一次对视和肢体接触都逃不过cp粉的法眼,“啊啊啊啊又搭肩了”“7g你眼睛粘人家身上了吧”“斤斤的笑好蛊,7g吃得好好”等语录层出不穷,狂欢到了下播。 下播时,齐津批仍在回味余韵。一小时后,山川blex的直播剪辑视频端上了桌,将气氛推向了另一个高潮。 [不是山老师,您这速度刷新纪录!] [齐津有您是他俩的荣幸!] [呜呜呜呜太幸福了,嗑不完,根本嗑不完,我现在在满地捡糖吃] [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关羽和张飞不这样] 月优嗑糖嗑到了半夜一点,晚饭都忘了吃,眼睁睁看着超话人数翻了一倍。 直到德牧蹲在地上幽怨地“呜”了好几声,她才发现忘记给它准备晚餐了。 月优略有歉疚,即刻去拿狗粮,顺便给自己也点了外卖,却不想坐在客厅等饭来的时候收到了一条突如其来的微信。 齐客:睡了么,想请教一点问题。 月优刚在超话里看着了一点黄色废料,“齐客”俩字一出现就令她肝颤。 她略有点心虚地回:没,咋啦? 然后她看着对面蹦出了七个字:你平常逛超话吗? 月优心虚到差点把肺咳出来。她胳膊肘支着大腿,硬邦邦地往屏幕上敲字。 月优:不逛,咋啦? 齐客:没事了。 月优:? 齐客:本来有点问题想请教一下。 齐客想请教的正是超话相关的问题。 齐客很早就知道了世界上有一种生物是“cp粉”,擅长脑补、造谣和产出。大学时,他和向之靠做游戏视频白手起家,俩人总是一块儿出镜,cp粉不少,活跃至今。 他一直挺佩服cp粉们的产出能力,有些剪辑、同人图和同人文精致到堪称艺术,自己偶尔灵感枯竭时,甚至也会切小号去里头翻翻,试图通过一些歪门邪道补充素材库。 直到某次微博给他推了“齐津”超话。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是费列莱生日,大家刚下播不久,回房各自歇息。 他坐在椅子上,准备刷一会儿微博就继续剪视频,却不想这一刷就刷到凌晨三点,自己险些没能从齐津超话里出来。 由于沈问津才来不久,露脸次数不多,仅在向之和月优的视频以及费列莱生日直播时出过镜,但不知怎的,cp粉异常活跃。 不过千百个超话成员,每日互动能达几百条,短短几天时间就积累了好几百条帖子。齐客从头翻到了尾,坐在椅子上动不了,半晌,心潮澎湃地冲去洗了个冷水澡。 他在超话里一蹲就是两个星期,持续窥屏,看得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是因为,他和沈问津cp热度很高,说明他俩的某些特质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挺般配的。 但是……凡有所相,皆是虚妄。cp粉的每一份产出都至少有一半错误—— 津渡不喜欢自己。 虽然他曾经也经常逛超话,但都是干看着不讲话,也不太明白超话里头的条条框框。 直到这次下播后,他照例登上小号去超话窥屏,却见私信处多了个小红点—— 系统通知:您好,由于您是“齐津超话”活跃粉丝,现有机会成为该超话小主持人,协助主持人将超话管理得更好。戳这里申请吧。 “超话主持人”对于齐客来说是个新奇的概念。他上网搜了一通,看得云里雾里,索性想着逮个人来问问。 在脑子里把可能熟悉超话并且嘴挺严的人搜索了一圈,他最终锁定了月优。 却不想月优不逛超话。 齐客叹了口气,正准备礼貌性地结束这次问询,却见对面的“正在输入中”挂了一会儿,发来了几个字。 月优:等等,虽然我不常逛超话,但是基本的超话规则我还是知道的。 月优:你想了解啥? 齐客垂眸想了会儿,修长的五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超话主持人。 第58章 齐客接下来两天一直在琢磨超话主持人的事儿。 按照月优的说法,成为超话主持人后可以管理超话社区的秩序、审核超话里的帖子等等,配合营造良好的超话环境。 虽然申请过程挺麻烦,需要满足一系列条件,而他目前没有一项满足,但…… “在自己和那人的cp超话里拥有一定的权力”这件事听起来很让人心动。 超话主持人分等级,分为小主持人和主持人,两者权限范围不同。 齐客戳了一下小主持人的申请入口,发现自己不满足“最近一个月至少发十条帖子”的条件。 齐客:…… 假如自己没有理解错,他得称自己为“7g你小子”,并用非常夸张的语言来阐释自己和“斤斤”之间的“爱”。 自己上一次干这么羞耻的事,还是在三年前。大学时宣传部想给他出推送,但内容非要他自己写,他于是不得不以旁人的视角洋洋洒洒吹了自己五百字的彩虹屁,又被宣传部以“写得不够真情实感”打回来重写,好不容易憋完后麻了半个星期。 第99章 申个屁?不申了。 可是不申就无法得到权力。 他对着手机木然一分钟,最终认命地点开了[我来发一贴]。 而当他模仿着超话里众人的口吻,老年人用智能手机似的编辑了一条“妈呀斤斤这个笑也太蛊了,7g真的吃得好好”,并配了一张直播截图发出去后,他在桌子上抱头闷了一会儿,忽有些哑然。 曾经他听混饭圈的小然抱怨过饭圈里疯狂而状况百出的乱象……现在的自己也算小半只脚迈了进去。 齐津超话人数不算多,但都是活粉,发啥话都有人接。下边很快就叠起了高楼。 [bulubulu:妈呀真的,7g你小子太有福了!] [小情侣长长久久:7g你在旁边嘴角上扬什么呢!] [yellower:7g:瞅瞅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在床上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了] [李素对都回复yellower:y老师你……车速有点快,放我下车!] [yellower回复李素对都:幼儿园摇摇车都坐不了?] 齐客看着看着楼里突然飙车,有些猝不及防,但更猝不及防的是自己的某些反应。 现在尚未夜深人静,房间外断断续续传进来闷然的说话声。以防人突然蹿进来,他只能尽快把反应消下去。 其实其他人进来时都会敲门,而后站在门口静静等着他开;但沈问津大概是进门次数多了,有点轻车熟路,敲两下就会自己推门而入,探着脑袋先斩后奏地问“我可以进来吗”。 不那么彬彬有礼。 就好像他俩已经是好到不用计较这些、无需客气守礼的关系。 齐客端坐在位置上念心经,念了半天,身下的反应反而愈演愈烈。 他有点忍无可忍,遂抓起浴巾,冲进房间洗冷水澡。 沈问津就是这个时候来敲门的。 他想来想去还是打算来找齐客拿相机的sd卡。虽然那整蛊反被整蛊的视频素材里满是痛苦的回忆,看一回就被鞭一回尸,但都丢给齐客剪又有点过意不去。 敲了两下没听到阻拦的声音,他极其自然地推门而入,却见视野可及之处并无人,倒是浴室里传来一阵水声。 齐客在洗澡。 现如今也无事可做,沈问津干脆站在房间中央等人洗完。 站着站着他又犯了懒,先是往旁边走了小半步倚上了墙,而后站一会儿往里挪一点,挪着挪着挪到了桌边,一屁股坐上了椅子。 齐客桌上的电脑没开机,也不知方才在做什么。 这情况挺罕见的,沈问津来找他时,十回里有八回他都开着电脑。或是看视频,或是剪视频,或是开着文档写脚本,能用电脑就不用手机。 齐客的椅子前些天坏了,昨天刚换,换了把和自己房间里一样的。沈问津坐着发霉,掏出手机开始刷,刷着了常洛“收工了”的微博,遂去骚扰人家。 沈问津:在么? 常洛:借多少? 沈问津:? 常洛:你从来不以“在么”开头,我以为你要问我借钱。 沈问津:…… 沈问津:年薪八十万我会缺钱? 常洛:……草。 沈问津戳人小窗只是因为无聊,真聊上后也不知道该说啥,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在干嘛”。 常洛:……回家路上。 常洛:哥你到底要干嘛。 沈问津:无聊,骚扰一下你。 常洛:…… 常洛:是不是和齐客在一块儿呢? 沈问津:??? 沈问津:为啥这么说? 他内心波涛汹涌,是故没有发现浴室的水声已经停了,直到那边传来了一阵半轻不重的推门声,他才慢半拍转过头,看见齐客一只手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抓着毛巾擦头发,眸光低垂,落在屏幕上。 片刻后,沈问津的手机“叮”了一声。他捞起来一看,是齐客飞来的消息。 齐客:[图片] 是一张消息截图,图上显示常洛于刚刚发来了一条微信。 常洛:齐哥,沈问津和你在一块儿,对吧? “这小子。”沈问津嘟囔了一句。随即抬头问齐客:“你怎么回的?” 齐客把毛巾挂上脖子,松松拽了一下,眼也不抬地说:“实话实说。” 说话间,他再次发了张消息截图过来,图上多了句话。 齐客:嗯。 这两条消息又被常洛截给了自己,并配文:我说什么来着,你俩果然在一块儿吧。 沈问津看着常洛的话有点麻,瘫在椅子上不挪窝,抬起脑袋想抓个人吐槽一下“他怎么就能猜到我和老板在一块儿呢”,却倏然反应过来面前这人是此事件的当事人之一,并不适合吐槽。 他于是把话咽回去了。 他不主动说,但挡不住人问。 齐客往桌旁走,毛巾还挂在脖子上。他凑近了一点,眸光从上往下落,落在沈问津脸上。 他道:“你和他说什么了,他这么问。” 语气很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什么?”沈问津装傻充愣,“他就不能是有事找我却没找着,就想问你一下你知不知道我在哪儿么?” 齐客挑了一下眉:“那他会说‘沈问津和你在一块儿么’,而不是‘沈问津和你在一块儿,对吧’。” 沈问津:…… 沈问津有些自暴自弃地瘫上了椅背,说:“我等你等得无聊,就去找他闲聊,没说两句他就断言我在你这儿。思维太跳跃了,我完全跟不上。” 第100章 话出口,他莫名有些心虚,于是鬼使神差地又撒了个小谎,补了一句:“我没咋和他提过你,也不知道他为啥就想到了你身上。” 齐客的眼很轻地眨了一下,没接话,伸手去开电脑主机。偏生沈问津也伸出了手,想把手机放上桌面,俩人的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上了。 沈问津的“不好意思”刚出口,后知后觉手背上残存的触感很凉。 “你洗冷水澡了?”他下意识问。 “嗯?”齐客的声音很轻。 “刚洗完澡,手不应该这么冰啊。” 沈问津蹙着眉,还在念叨:“虽然你天天锻炼,身体好,也禁不住这么折腾的。那天去拍综艺,你晚上就洗了冷水澡吧。” 齐客不吭声。 沈问津继续道:“为什么要洗冷水澡呢?这天也不热啊。” 他说着说着给人找了个理由:“难道是火气太旺?火气太旺喝凉茶吃梨啊,洗什么热水澡呢?真冻去了怎么办呢?” 他费劲吧啦说这么一长串的时候,齐客一直没接话,支着长腿在床沿上坐下来,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那人没反应,沈问津有点急,忽就又想起了之前某天的凌晨两点半,他看见齐客没睡觉,好心去催人一把。 那回的齐客也是这么犟,怎么催都催不动,直到自己上外头搬来了一个马扎,威胁他要陪着他一块儿剪,他才有所反应。 那会儿他俩的关系算不上很好,只能说是暂且缓和了关系的老同学;但是现在…… 沈问津自认,他们已经称得上兄弟了。 曾经不听劝就算了,但现在都成兄弟了,还是不给面子…… 沈问津除了急,还有一点点气。 他刚想撂下一句“懒得管你”就离开,却见床沿坐着的那人抬起了头。 “你是在担心我么?”他问。 “那当然啊。”沈问津没好气地说,“不然我说这话是吃饱了撑的么?” 齐客很轻很缓地点了一下头,眸光重新落下去,垂在地板上某处的阴影里。 “知道了。”他说,“我少洗。” 沈问津很满意,觉得这回的齐客很听劝,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劝人水平又有所进益,又或者是他俩关系好,齐客愿意听兄弟说上那么一句。 他把手机收回口袋,正准备起身离开,就看见齐客从床沿上站起来,问:“你进我房间……是想干什么?” 沈问津:…… 好嘛,搅了这么一通,正事忘记干了。 “问你要一下sd卡。”沈问津说,“我想了一下,那视频还是我来剪好了,你自己有事要忙,别为我操心。” 第59章 齐客挑眉看他,手上却没有动作。 他问:“你确定?” 这一声就很嘲讽了,像是在问“确定要鞭尸自己吗”,问得沈问津想打人。 “不确定。”沈问津抓着扶手,语气冰冷得像是太平间里停了好几晚无人认领的尸体,“能问出这话,说明你空得很。既然你那么空,那还是你来吧。” “没那意思。”齐客微微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硬盘,“素材在这里边,整理好了,先前在客厅录的那些素材也在里头,挺多的,你确定要?” 他站在桌子左边,抽屉在桌子右边,取东西时他并没有走过去,而是把手往那边伸。 他胳膊长,拿得轻轻巧巧,从沈问津前边横伸出去,蹭过了青年鼻尖前的空气。 淡淡的木质香萦绕而来,激得沈问津愣了半秒,而后往后撤开了一些。 硬盘摆在眼前,沈问津终于想起来接话,说:“确定。” “之前两个视频都是你剪的。”他又补了一句,“这次让我独自历练一下。” 齐客睨他一眼,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说行。 “独自历练”四个说得轻巧,等真正上手时,沈问津才发现有点焦头烂额。 素材虽然算不上多,但是要剪出反转的喜感,视频的节奏至关重要。而“节奏”这种东西,要不靠天赋,要不靠日日年年积累下来的海量经验。 很可惜,沈问津在这方面离天赋卓绝还差一截,实战的经验也不多。 一整天剪下来,各个素材都反复看了无数遍,一开始的尴尬情绪愣是被完全被磨没了,只剩下一直达不到满意效果的心急。 他有点沮丧,跑到费列莱房间里唉声叹气。 “哟,你咋啦。”费列莱正在打游戏,试图给对面玩家一枪爆头,分不出多少脑子给沈问津,说起话来就没啥铺垫。 听完沈问津的一通发言,费列莱键盘敲得噼啪响,嘴上直截了当地建议他去找老板。 “齐哥经验比我丰富,我刚来时视频也都是他剪的,历练半年,我才开始完全独立剪视频。”他说,“你别急,新人都有这么一个过程。” “敷衍我是吧。”沈问津笑道。 “这怎么能叫敷衍呢?”费列莱终于一枪给对面爆了头,有了一点点喘息的时间,伸出手拍了拍沈问津的肩说,“给你指明路呢。” ……什么明路?昨晚刚信誓旦旦地把活揽过去,今天就上门说自己剪不来,然后面子掉得底裤都不剩的那种明路吗? ……可是费列莱说得其实很有道理。 在齐客面前丢脸只是丢小脸,视频剪得难看惹观众不满了,才是丢脸丢大发。 第101章 沈问津于是终于还是把剪了一半的工程文件连同素材一起打包扔进u盘,站到了“明路”的门前,抬手敲了两下,径直推门而入。 齐客坐在桌前,手刚从鼠标上撤开,屏幕上是电脑桌面,没开任何窗口。 他的眼里似是带着些仓惶,视线很快地撞了下青年的躯干。但当沈问津捕捉过去的时候,那一抹惶然又顷刻间荡然无存。 像是错觉。 开着电脑却啥也没干,挺奇怪的。 “你刚才在干什么呢?”沈问津问,“屏幕上咋啥也没有,刚开电脑么?” 齐客含混地应了一声,眸光下移,落到沈问津捏着u盘的手上。 沈问津掠过了这个话题,提起此行的正事。 “我那视频剪了一天,感觉剪不太好,拿来给你看看。”他说,“帮我看看问题出在哪儿了呗,齐老师。” 继“齐兄”后,这是第二个奇奇怪怪的称呼。齐客默然片刻,伸出了右手,看着青年把u盘放到自己掌心里。 金属外壳大概是在他手里攥了有一段时间,已经带上了青年的体温。 齐客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合拢了手指,把它插进主机上的usb接口。 “我刚刚去和费列莱请教,他在打游戏,啥也没说就直接把我撵过来了。”沈问津嘟囔着,“你说还是不是哥们儿啊。” 齐客沉默着打开了工程文件,链接起了缺失的素材。 “他剪了这么好几年视频了,也不愿意传授点经验给我。”沈问津还在碎碎念,“怎么的,还完藏私这一套啊。” 齐客闷声不吭地滑着鼠标,视线落在屏幕上。 像是在很专注地看视频,但因为光标落点很乱,又像是在找点事来干,好显得自己挺忙。 “你为什么这么沉默?”沈问津的碎碎念停下了,突然出声问。 “嗯?”齐客终于有了反应。 “你一直不说话。”沈问津反手撑上了木制桌面,瞳眸低垂,视线落在齐客脸上,“虽然你之前也一直不爱说话吧……但是你最近的话好像变多了一点。” “可是为什么今天又变成哑巴了呢?”他继续问,“是因为啥事儿心情不好么?” ……是因为开着电脑刷超话,看到了一点不该看的东西。齐客在心里回答。 cp粉效率很高,车速也很快,以至于自己不小心点开,入眼的就是预警里一些不堪入目的词语。 他的手一抖,即刻关上了,没敢往下看。 然而即便就是那几个词,也让他的心颤到了现在。 ——但没关系,伪装了那么多年,压抑情绪这件事对于他而言愈发驾轻就熟。他不会在青年面前露出什么破绽的。 顶多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无人之处肆无忌惮地宣泄一小下。 “没。”齐客咽了一下口水,说,“嗓子有点不舒服。” 沈问津自然而然地和昨晚的冷水澡串联起来了:“冷水澡洗的?我说啥来着,别洗吧,你不听。” 齐客点了一下鼠标,应了一声。 可是……不洗冷水澡能怎么办呢?他在心里想。 不过是嘴上答应着,然后把那些答应过却不得不反悔的事做得更隐蔽一些,隐藏得更好一些。 这么些年,他一直在阳奉阴违。 六七年前,沈问津也和他提过能不能多说说话,他说好。但每次和身边人说完话,先会开心一阵,随之而来的却是难以抑制的难过。 于是他总会控制自己说话的频率,以一种无法令人察觉的速度缩减,等沈问津有所警觉时,他仍旧变回了那个不出声的哑巴。 腱鞘炎是高中落下的病根,但他没管。疼得厉害的时候,他会想,疼一些也好,疼起来就没心思想那可望而不可及的人。 但是沈问津于不久前问他是不是腱鞘炎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选择了隐瞒。 习惯于隐瞒一切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齐客很轻很缓地阖了一下眼,再睁开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样子。 “那你……”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看我剪视频么?” 沈问津说好,从外头搬进一把椅子,规规矩矩坐在旁边看了起来。 只是他注定不是什么规矩的性子,坐在旁边盯了一会儿,就开始询问剪辑思路。 “咋想到这儿放这段的呢?”沈问津说,“确实感觉那味儿一下就有了。” 齐客瞥他一眼,没接话,继续往下剪。却见沈问津没个消停,自己平均每操作十步,他总能挖点东西出来讲。 要么是剪辑思路相关问题,要么是猛烈的彩虹屁,自己一句话都没法接。 剪辑思路?呵,自己一向靠的是经验积累下的直觉,根本没什么好说的。 但要是自己回答“直觉”,那人准得跳脚。 “这儿为啥放这个片段?你咋想到的?回答我一下呗老板。”沈问津还在念,“别藏私啊,老板你那么厉害,教教我你的好员工兼好兄弟呗。” 齐客默然片刻,实在找不出别的理由,还是说:“靠直觉。” 沈问津瞪大了眼:“敷衍人也没这么敷衍的吧。” ……所以你看,跳脚了吧。齐客想。 《沈问津使用手册》从没出过错。 “没敷衍。”他说,“剪得多了,就会有直觉。” 第102章 每回自己解释完,那人总能安静下来。 炸毛容易,安抚更容易。 沈问津“噢”了一声,果然没再提这个话题了。 只是…… 那人即便安静下来,存在感依旧很强。 齐客忍了会儿,又忍了会儿,终是有点忍无可忍。 “你要不……”他措了一小阵辞,“先回房间,等我剪完,把成品发你看,你再跟着那个领悟一下。” 沈问津觉得“领悟”这个词用得挺形象的,齐客这儿啥规则方法也没有,纯靠自己悟。 于是当他于周五中午拿到成品的时候,他恍然片刻,悟出了一个道理—— 齐客是个魔法师,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由于齐客剪得实在太好,昨天已经看吐了的素材重新变得鲜活起来,以至于重新勾起了他那晚整蛊反弹的悲痛回忆。 他看一遍就觉得脸疼一遍,完全不敢想象等视频发出后,评论区里会出现哪些令他更为社死的声音。 他忽然就很后悔昨晚没有赖着不走,跟着齐客再把素材看个千千万万遍,好让免疫效果能持续更久。 持续到死最好。 持续不到……啥时候免疫效果没了啥时候跳楼。 第60章 视频于周六中午十二点准时上线,反响果然很不错。 彼时,松下客众人正在聚餐,仍旧是老板掌勺,木子和向之在一旁打下手。 费列莱比沈问津还兴奋,抱着手机疯狂刷评论区,刷了会儿,抬起头对沈问津嘿嘿笑。 沈问津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夹了一筷子凉拌黄瓜,问他咋啦。 费列莱老神在在地说:“继‘苕粉侠’‘上海舞王’之后,你有了第三个称号!” “什么?” “白给之王!” 沈问津:…… “别瞪我,又不是我起的。”费列莱晃了晃手机说,“观众朋友们给你的封号,你不接受?你耍大牌?” 沈问津:…… 评论区果如费列莱所说,热闹非凡。 [津渡:无所谓,我会白给] [津白给万万没想到他会白给] [津渡是懂白给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期的节目效果真的好好哈哈哈哈哈哈所以下一次整蛊什么时候端上来!] [这期笑得我,妈妈问我是不是疯了] 沈问津抓着手机从头刷到尾,三分之一的评论里带着白给,另外三分之二则是夸节目效果和讨论视频内容的。 他虚虚倚着桌子,气势汹汹地打着字,回复了热度最高的一条“白给”的评论。 [津渡丿:下回必不白给,我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整蛊之王!] 然后这条评论就被齐客捉住了,在下边回复了一个简短但极具嘲讽意味的语气词。 [齐客:呵] 沈问津:??? 老板不是在炒菜么? 他往厨房的方向看去,正看见齐客站在冰箱旁边刷手机。菜已经全部炒完,放在一旁的案台上,被向之和木子往餐桌上搬。 沈问津望过去,那人似有所感,也掀起眼皮往这边看来。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上了。 沈问津瞪大了眼,开始无声问责。 他一只手举起手机,另一只手冲着手机指了指:你这啥意思? 齐客耸了一下肩:字面意思。 沈问津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想死? 齐客拉开冰箱门,从里边掏出一瓶柚子汁,拎在手里晃了两下:消消气,想喝么? 沈问津抬了抬眉毛:……想。 费列莱把碗筷放上桌,一扭头看见俩人面对面挤眉弄眼,遂凑到沈问津身边,拱了一下他的肩:“你俩干嘛呢?加我一个呗。” 这一嗓子叫得全屋的人都看了过来。 齐客摸了一下鼻子,拎着柚子汁走出厨房,不轻不重地掼上了桌,押着费列莱在一旁坐下了。 “没事。”他说,“活动一下面部肌肉。” 这话由旁人说出来没啥违和感,但是从齐客的嘴里出来还挺稀奇。 因为众所周知,齐老板脸上的肌肉比尸体还安分,“活动一下面部肌肉”这种话就跟死了十年的人突然诈尸并说要跑个一千米似的,哪哪儿都透着诡异的气氛。 于是屋里一众人都愣在原地,费列莱小声和木子说:“老板是在开玩笑么?” 木子搓了搓胳膊:“可能吧,好冷。” 站在旁边把俩人的小话听得一清二楚的齐客:…… 另一边的沈问津已经笑瘫了,拉开椅子坐下来,仰头看着齐客,照原样把那句语气词还了回去。 “叫你嘲讽我吧。”他说,“呵。” 齐客撑上了他的椅背,面无表情地在他身旁杵了一会儿,可能是气不过,长臂一伸,一把截下了快被沈问津碰上的柚子汁:“你别喝了。” 那只手伸出去的时候,大概没控制好方向,袖子在沈问津脸上轻轻地蹭了一小下。 沈问津愣了半秒,回过神来时,饭桌上的柚子汁已经被齐客夺走了。 沈问津:…… 他坐在位置上憋了一小会儿,决定不当忍者,站起来想把饮料抢回去:“你这人咋还出尔反尔?” 齐客从眼尾投下来轻飘飘的一瞥,背过身,拎着瓶子往厨房那边走。 ……怎么的,还想携款潜逃? 第103章 沈问津“嘿呦”一声,一把扑了上去,勾住齐客的脖子。 “人走可以,饮料留下。”他说,“你这人真是,只许你嘲讽我,就不许我嘲讽回去?” 齐客低了一点头,从嗓子里滚出一声闷哼。他被沈问津勾得有点喘不过气,拍了拍他的手叫他松开,沈问津说不:“你不给我我就不松。” 大概是沈问津的威胁有了成效吧,齐客缴械投降。 他把柚子汁举起来,被沈问津轻轻松松择了过去。 成功抢回饮料,沈问津脸上笑意渐深,雄赳赳气昂昂地抓着饮料瓶绕到了齐客身前:“怎么样,我是不是身手了得?” 齐客挑眉看他,眼里湾着的笑还没散,被窗外斜斜飘进来的阳光照到了尽头,映出了眼底写着的四个字:你要点脸。 男人一侧的脖子被勒得泛起了薄薄的红,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边显得格外瞩目,令他看起来没有那么冷了。 再加上他陡然生动起来的表情,沈问津心里蓦然蹿过了一些没头没尾的念头—— 齐客好像……和普通人一样,是有七情六欲的。 就是不知道他动起情来……是什么样。 - 津渡这期视频一发,超话里再一次过大年。 [peppy:7g是不是有点太了解斤度了?] [一重山回复peppy:小情侣之间说这种话?] [迷迷蝶:md,这一波反杀,笑得我满地找头] [yellower:斤斤:你们笑成这样?我不要面子的?] [皮不萧:呜呜呜呜呜呜呜就是视频戛然而止得有点快,怎么到齐客递给津渡相机就结束了,我真的很想看后续!] [哟,小情侣之后上床了,怎么可能给你看] [车速有点快,请再加大马力,我不介意的,谢谢] 山川blex的糖点分析视频紧随其后出炉,共分析了六大块糖点。 一、斤度进7g房间时极其自然,翻桌面开衣柜都没有半点犹豫,跟在自己房间里似的。 二、斤度选择半夜三点进行整蛊,不怕7g生气。 三、7g超级了解斤度的行为逻辑,发现摄像头后,思索了一会儿,直奔衣柜而去,翻出了里边的蓝牙音箱。 四、7g对斤度的房间也很熟悉,还特地拿了个一半黑一半白的相机,在进门前就知道该放哪儿了。 五、7g一直熬,熬到了凌晨三点,就为了参观反杀现场,简直不要太敬业。 六、斤度很怕鬼的样子,7g并不舍得多折磨他,一叫就上门,超级贴心。 另外还有许多零碎的糖点,例如肢体接触、眼神碰撞,言语交流等。 总结:一个并不怕惹恼对方,就好像因为一直被对方纵容着,已经习惯成自然;另一个也十分了解对方的心理行为,达成了近乎完美的预判。 视频下边的评论区一阵哭号。 [呜呜呜呜呜山老师你是齐津的神!] [看原视频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能有这么多糖!小情侣今日甜度超标!] [今天就指着山川老师的视频活了!] [斤斤真的……进7g房间也太自然了,之前肯定来过无数遍吧,是不是也已经在那张床上睡了无数次了(小脸一黄)] [斤斤被反杀后炸毛的样子真的好可爱!7g当时心动坏了吧,那嘴角比ak还难压!] 自从上回被齐客询问超话主持人的事后,月优一直很敏感。虽然齐客再三申明了是帮表妹问的,但她直觉有哪里不对。 因为这点反常的直觉,月优开始注意超话里的上海ip,且特别关注不那么眼熟、疑似最近才开始发言的那种。 看,这个就很可疑。 [洛阳co:姐妹们,斤斤这个角度是不是有点过于好看了?!7g你小子,瞒着我们吃好的是吧。] 上海ip和最近才开始发言两点都中了,而且…… 点进“她”的主页,可以看见“她”关注了松下客几个cp的超话,但只在齐津超话里发过言。 且所说的话都是“斤斤好好看,7g吃得好好”诸如此类的。 综上,这人的身份有几种可能。 一,“她”是一个超级喜欢松下客的上海市民,唯一的乐趣就是嗑松下客内部的cp(因为没有关注其他超话),尤其嗑齐津,且碰巧于最近才开始发言。 二,“她”是松下客内部员工的小号,嗑齐津,且也是碰巧于最近才开始发言。 三,“她”是齐客本人。 一由于巧合太多,可能性并不大;二有极大可能,但恰巧说明了齐客和津渡俩人关系的特殊性——能让内部员工上头,俩人之间是得有多暧昧。 至于三…… 虽然月优觉得,以齐客那冷淡的性子,干不出“披皮暗戳戳嗑cp”这种事,但……万一是真的呢? 这算啥?正主亲自下场喂饭,且放话不吃撑不许走? 月优觉得不搞清楚这事儿,晚上会睡不着觉,直接在床上硬挺挺躺尸到天明。 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月优决定把手头的工作放一边,先着重调查清楚“洛阳co”的身份。 假如几天后,洛阳co成为了小主持人…… 那么“她”皮下是齐客的可能性就达到了九成。 第61章 这个周末,沈问津一直在房间里刷松下客曾经的视频,试图从里边悟出一些剪辑方法。 他刷了一整天,刷到最后已经神思恍惚,以至于费列莱找他一块儿去打游戏的时候,他直接拽着小卷毛不让人走了。 第104章 “打什么游戏?”他问,“你今天学习了么?写脚本了么?剪视频了么?工作做完了么?啥也没干就想着打游戏,玩物丧志啊莱兄。” 费列莱被他拽得动不了,瞪大了眼盯着他,半晌,冲门外喊:“老板,你员工被工作搞傻了,你过来看看!” 沈问津伸手就想捂人嘴,但小卷毛即便被拽着仍旧身姿敏捷,躲开了他的手,愣是一口气也不喘地把这句话完完整整喊了一遍。 ……草,怎么又在那人面前丢面子了。 沈问津松开了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有点想死。 费列莱在旁边“嗤”了一声:“你好怂。” “你在老板面前你不怂?”沈问津抬起头问。 “当然不怂。” “呵,说得好听。”沈问津站起来道,“你有本事,去老板面前认亲,说‘我是你爸爸’。” “打个赌?老规矩。” “赌!” 俩人说话间,齐客已经被费列莱的那一嗓子喊到了现场。费列莱反身搭上了沈问津的肩,笑得很猖獗:“我是你爸爸。” “跟老板说,又不是跟我说。”沈问津拽了下椅子,往上边瘫了上去。 “你又没说跟谁讲。”费列莱振振有词,“你只是说在老板面前把这句话讲出来。” “你他爹的这也算?!”沈问津被气笑了,“诶我发现你是真不要脸。” “玩不起是不是,咋还骂人呢?”费列莱朝他伸出手,“一周午饭,啥时候兑现。” “你俩又赌呢?”向之从隔壁过来看热闹,从门框旁边探出了一个头,问,“谁赢了?” 费列莱骄傲地举起了一只胳膊,被沈问津摁下去了。 “你这人咋这样,真玩不起啊?”费列莱不满地嚷嚷。 他四处环顾了一圈,准备找个人评评理,一扭头看到了好整以暇倚在门框上看热闹的齐客。 “齐哥你说,津哥他是是不是不讲理?”费列莱理所当然地拉了全公司权威最高的人来当裁判,“说好了赌,我赢了,他又不兑现承诺。” “你那算赢?”沈问津瘫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钻文字漏洞,和哥们儿耍心机呢。” 齐客猝不及防被拉入战局,又到了那熟悉的二选一环节。 “赌个屁。”他有些心累,“再赌给你俩送戒赌中心去。” 费列莱脸上的笑凝固了,沈问津笑瘫了。 “欸老板。”他拖着椅子往前挪了一小点,说,“你知道不,你真的很像那种npc,来来回回只有这么一句台词。” 齐客睨他一眼,不接这话,走进房间,去看他的电脑屏幕。 沈问津此刻的电脑屏幕上正是几个月前松下客主账号上四人玩桌游的视频。 “这期视频挺早的。”费列莱觑着眼看了会儿,说,“我记得这期视频评论区争议还挺大。松下客一直有自己的一套音效,这么些年没变过。这期视频里,因为素材丢失,音效替换掉了一部分。有人不习惯,就问松下客的剪辑是不是换人了,传闻愈演愈烈,逼得齐哥发微博澄清,说这个账号的剪辑一直是自己一个人。” 向之接话说:“做咱们这行的,特别是咱们这种一开始就是独立创作的,假如剪辑外包,就会有人质疑是不是初心变了,背后有资本了,想要商业化了。嗐,其实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很多时候真的就是纯粹的忙不过来。齐哥有段时间工作强度大,手腕……” 向之话还没说完,忽听齐客咳了一声,后半截“老是疼”在舌尖转了一圈,被他咽了回去。 “齐哥咋啦?”他问,“嗓子不舒服?” 齐客摇摇头,说:“没事。” ……没有不舒服,咳什么? 向之有点迷茫,准备再随便扯点什么就告辞离开。他正要开口,却见位置上好整以暇瘫着的沈问津忽地直起身,冲着齐客硬邦邦丢话: “你是不是腱鞘炎老犯?” “嗯?”齐客看着他。 “你别装。”沈问津轻轻蹙起眉,“你每次都这样,好像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但你其实比谁都清楚。” 他这句话半轻不重地落下后,室内很安静。 总觉得气氛似乎有哪里不对。向之心说。 他盯着天花板想了会儿,想起了cp剪辑视频中常出现的一句短语—— 不同寻常的、过分的在意。 但……老同学之间会对对方的状态过分在意一点……应该也挺正常……吧? 齐客和沈问津离得极近,甚至就半倚在他椅子的扶手上。男人的眸光从电脑屏幕轻轻转到沈问津的脸上,半晌,忽然开口: “老毛病,没大碍。” “我知道是老毛病。”沈问津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我暂时还没能力帮你剪视频。所以我挺难受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难受?”齐客问。 “没法帮到好哥们儿,不是一件令人难受的事么?”沈问津垂着眼,右手握上了鼠标,“所以你等我一会儿。” “嗯?” 沈问津抬起头,对上了齐客微微眯起的眼。 “我总有一天能帮上你的。” 在被窗外夜色围起来的几盏灯火里,他轻声说。 这俩老同学感情真好。向之这么想着,听得热泪盈眶。 第105章 ……说起来,自己的高中同学已经许久没联系了。 向之被老板和津渡深厚的同学情谊打动了,当即翻起了备忘录,决定回房后就拜访一下他的高中老同桌。 三更半夜接到向之电话,并听他哭了一个小时高中友谊的老同桌:……不是,他有病吧?! - 刷了一个周末的视频,沈问津浑浑噩噩,两眼发直,看得费列莱给他的背来了充满力量的一巴掌: “清醒点,等会儿就要去录视频了。” 这回松下客并没有集体上阵,仅有齐客、沈问津和费列莱三人被岐真邀请去录一期联动视频,共同参与此次联动的还有月优和其他几个生活区的博主。 联动的主题依旧是开着位置共享躲猫猫。 “咋还是这个?”月优在群里飞语音,语气黏黏糊糊,可能正在敷面膜,“上回喜音录综艺,也拍了这个。” 岐真憨憨一笑,说:“这个最近火嘛,观众爱看。你们可以带点道具来伪装啊,节目效果多整一点。” 因着岐真的这句话,费列莱背着所有人悄悄搞了套“饿了么”的工作服来,装进了一个大包里,打算到时临场换衣服,伪装外卖小哥。 沈问津则扛了辆自行车,打算采取藏不住就跑的策略,只要跑的速度够快,就永远没法被抓。 至于齐客…… 齐客两手空空,至少沈问津和费列莱没看见他带了什么道具。 “你啥也不带?”费列莱绕着齐客转了一圈,把他的口袋摸了个遍,“真就啥也没有。那你到时候咋办?靠跑?” 齐客拿着相机拍摄花絮,一面指了下沈问津吭哧吭哧推出来的自行车。 “啥意思?”沈问津把车停稳,抬头问他,“你要抢我车?” “没。”齐客说,“我有别的方法。” 他又指了下自行车:“载我。” “你想得美。”沈问津笑道,“凭啥?你是老板就能空手套白狼?” 齐客盯了他一会儿,说:“要不咱俩结盟。” “怎么结?”沈问津问。 “一块儿行动。”齐客说,“假如一方开局是鬼,那另一方也变成鬼,一起抓人。” “那我有啥好处?” “我那方法你也能用。”齐客信誓旦旦,“你亏不了。” 这回躲猫猫和喜音综艺的那回略有不同。此次开始时仅有一人为抓捕者,也就是齐客口中的“鬼”。其余玩家被抓后也会变成鬼。若最终鬼的数量大于幸存的人,则鬼阵营胜利;反之则幸存者阵营胜利。 沈问津思索一阵,同意了齐客的组队邀约。一旁的费列莱看得眼热,插到俩人中间说:“你俩要不再加我一个?” “你?”沈问津睨了一眼他手中的大包,“你啥道具能给咱仨人使?再说,我这自行车后座儿最多坐一人。” 费列莱惨遭拒绝,很沮丧。 沮丧的费列莱直接抓起手机,在群里举报俩人结党营私的情况。 “注意注意。”他说,“齐客津渡已经结盟,小心他二人,他俩已经一荣俱荣一损皆损,只要一个是鬼,另一个也必定是鬼。” “不是你虎啊。”沈问津瞪大了眼,“举报我俩对你有啥好处?我俩要是鬼,第一个去抓你。” “我费某人,做事全凭良心。”费列莱拍了拍胸脯,“你俩行苟且之事,作为新时代热心市民,我有义务举报这种不良之风!” 沈问津:…… 沈问津的自行车被折叠起来,塞进了汽车后备箱。一行三人一块儿前往拍摄场地。 此次拍摄有九名博主参与,规模庞大。大家聚在一块儿录了一个开头后,就自行分开寻找躲藏场地,三分钟后出抽签结果。 抽签抽的是数字,而各自的数字仅有自己知道。换言之,除了鬼本人,其余人都不知道鬼的皮下究竟是哪位博主。 但由于费列莱事先的“举报”,大伙儿已经开始警惕沈问津和齐客俩人。在抽签结果出来前的那三分钟内,所有人时刻关注地图上的定位情况,离齐客和沈问津俩人远得像是怕被传染瘟疫。 于是沈问津和齐客蜗居地图一角,四周空空荡荡,倒是十分舒坦。 “诶。”沈问津把车立住,在倒计时剩余半分钟时拍了下齐客的肩,“这会儿咱俩算是真的绑一块儿了。终于可以告诉我你的方法了吧?” 齐客的目光落在他的自行车垫上,嗫嚅一阵,吐出一个字:“跑。” “跑?”沈问津的眼瞪大了,“是我想的那个跑吗?单纯的跑,没有别的?” “嗯。” “跑算啥方法?你告诉我这谁不会?!” “虽然是笨方法。”齐客语重心长地说,“但是很重要。” 沈问津:…… 草,又被坑了。 原来这人真有脸空手套白狼! 第62章 相机是齐客举着,他说话的时候先看着镜头,接着眸光又轻轻往旁边转过去,飘在沈问津身上。 最后一个字轻轻落下,倒计时恰好结束,俩人的手机同时响起消息提示音。 “鬼是3号。”沈问津瞥了眼手机,转过身问齐客,“我6号,不是鬼。你是几号?” 齐客比了个一。 “可惜了。”沈问津叉着腰环顾四周,咂咂嘴说,“还挺想体验一把抓人的。” 第106章 齐客一只手举着相机,一只手翻看位置共享的地图。 游戏刚刚开始,大家都挺谨慎,没什么人轻举妄动,除了一个人…… 费列莱开始在地图上四处飘。 “莱哥很可疑啊。”沈问津凑过去看齐客手机上的地图,嘟囔了一嘴,“他这就沉不住气,想抓人了?” “确实可疑。”齐客也说。 “那咱们动吗?”沈问津问,“还是原地休息一下?再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 “等等再看。”齐客道。 沈问津并不满足于“等”这个回复,转着眼珠找起了可以藏身的地方。 这是一条不宽不窄的小街,此时正是工作日午后,行人不多。街道两旁开了几家店,沈问一一掠过去,眼忽地一亮。 “诶。”他搭上了齐客的肩,指着右前方一家牌匾花里胡哨的店铺说,“要不咱去做美甲吧。” 齐客没说话,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他,满脸挂着六个字:你是不是疯了。 沈问津一看他那表情就笑瘫了,笑半天才好不容易想起来他们还在玩游戏,随时可能被抓。他于是指向了美甲店旁边的那家服装店,迅速解释说: “不是真的做美甲。咱们先去买套衣服换起来,然后去美甲店里角色扮演一下。一个扮美甲师一个扮顾客,口罩一戴,完美。” 齐客的表情看起来仍旧不是很乐意,沈问津继续游说吹枕头风:“你想啊,那扮鬼的就算跟着定位进了美甲店,也肯定猜不到咱真会在位置上做美甲吧,毕竟做美甲这事太不符合咱俩的调性了。我这计划,天衣无缝。” 齐客盯了他一会儿,从牙缝里蹦出了一句话:“你上一次说天衣无缝的计划是上周二晚上的整蛊。” 沈问津:…… 可能是考虑到节目效果吧,齐客犹豫了一阵,还是同意了沈问津的计划。 俩人在出发前先看了眼地图。 费列莱的头像仍在地图的另一个角落徘徊,看起来短时间内构不成威胁。 俩人正准备前往服装店买衣服,却见那头像在地图上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后,倏然锁定了一个方向,朝那边猛冲过去。 “草。”沈问津爆了一声粗口,“好像在往我们的方向来。他速度怎么这么快?!” 以那速度,要不了两分钟,就会到达俩人所在之处,俩人根本来不及买衣服换装布置现场。 藏不住怎么办?只能跑。 眼下俩人无心纠结“费列莱速度为什么会这么快”这个问题。沈问津抓着齐客摁上了后座,蹬车就想走,却见齐客又从后座上站起来了。 “咋了?”沈问津很急。 “你下来。”齐客言简意赅,“我骑。” 齐客日常锻炼,力气自然比自己大。沈问津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俩人调换座位,齐客猛地一蹬踏板,车子弹射了出去。 齐客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但即刻消散在风里了,是故沈问津没听清。 “你说什么?”他对着齐客的背问。 “我说。”齐客放响了一点声音,“你抓紧我,要加速了。” 这一声被风吹过来,又被更大的风打散,只留下平铺直叙的尾音。 沈问津缩在袖子里的手蜷了一下。 他下意识想伸出右手,但视线扫了一下齐客宽厚的脊背,又扫到左手拿着的相机上,愣了半秒,回复说:“我没手抓。” “什么?”齐客没听明白。 “左手拿着相机,右手要看地图,我没手能抓你。”沈问津补充了一句,“没事,你只管骑,我坐得稳。哦对,前方左转。” 齐客的速度陡然慢下来了。 “说了没事了。”沈问津盯着手机屏幕,嘴上念叨着,“你只管骑去,不用管我。” 齐客不赞同:“摔了怎么办?” “摔就摔了。”沈问津头也不抬地说,“又摔不死。” “你摔不死,相机呢?” “相机……”沈问津又是一愣,随即猛地抬起头笑道,“你他爹的,我还以为你关心兄弟呢,原来是心疼相机。果然,人有钱了都会变成黑心资本家。” 齐客不知是被这话呛着了,还是看见了前头的什么东西,蓦地来了个急刹车。 沈问津被刹得没坐稳,脑袋撞了一下他的脊背,右手本能地往前伸,想去找个支点。 这一刹颇有些人仰马翻的味道,于是情急之下,他扶上了齐客的腰。 大概是因为刚运动过,那人的气有些喘,腰上的肌肉有节奏地起伏着,温热的体温渗过薄薄的布料,轻轻巧巧地往沈问津掌心里钻。 温度不高,但他不知怎的,像是被火燎了一下,倏然松开了手。 这一松就没控制好平衡,往后跌去,被回过头的齐客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了。 即将摔个大马趴带来的尴尬冲淡了方才某刻莫名无所适从的惶然。问津举着相机,从后座跨下地。 “刹那么急干嘛?想谋杀我?”可能是想浇灭某些没有来由的心虚吧,他的污蔑张口就来,“这把要是相机摔了,得赖你。” 齐客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还没从踏板上下来。他没接这话,而是打开手机看地图,随即拎着手机举到了沈问津面前:“你怎么看的地图?” “什么?”沈问津没反应过来。 第107章 “月优就在咱们前边,你没在地图上看着?”齐客说。 地图上,月优的头像赫然立在他俩前方,由于头像颜色花纹和地图底色有点像,沈问津一时竟没注意到。 “草,赖我。光盯费列莱了,没关注其他人。” 沈问津瞪大了眼,连忙往前看,正看见月优杵在不远处的转角。见青年往这儿瞥,她笑眯眯地抬手打了个招呼。 “她啥意思?”沈问津压低声音说,“难道费列莱不是鬼,她才是?或者她已经被费列莱感染了,也变成了鬼,站在那边守株待兔?” “不像。”齐客轻声道,“不是月优的作风。” 月优确实不是鬼,来这儿只为近距离嗑cp。 这俩人从游戏开始时定位就一直粘一块儿,月优想去现场一观的心情在看见地图上俩人的头像开始飞速移动(说明俩人骑上了自行车)时达到了顶峰。 此后又恰巧目睹了费列莱抓人。这小姑娘飞奔离开“凶杀现场”后,认定齐津俩人不是鬼,遂兴冲冲地找他们俩来了。 “我不是鬼。”月优举着相机,一步步朝他俩走去,“费列莱是,我看见他抓了岐真。” “你怎么证明你不是?”沈问津问,“万一你被他感染了呢?” 月优瞥他一眼,一句话喊出了地动山摇的架势:“我要是鬼,今年年底挣不着钱!” “不至于优姐,不至于。”沈问津即刻上前和月优握手,“我信了。” 月优今儿穿了身水蓝色的长裙,蹬了双带了点跟的皮鞋。可能是刚经历一场死里逃生,她气息还未完全平复,看得沈问津由不得好奇起来,关心了一嘴。 “优姐。”他问,“您这穿着小高跟,能跑步?” “我当然不是靠跑的。”月优撑着腰,喘了口气说,“你们莱哥长本事,弄了电瓶车来,靠跑能跑得过?” “你说看着了他抓岐真,说明你也在现场。”沈问津问,“那你咋躲过的?” 月优的表情神神秘秘,片刻即答:“我说让他放我一马,回去给他介绍对象。” 沈问津:…… 月优和沈问津正寒暄,忽听齐客在后头咳了一小声。俩人回头看去,就见齐客举起手机晃了晃,略显急促地说:“岐真正往这儿来。” 俩人:!!! 沈问津当机立断把车丢给了月优:“你穿小高跟跑不了。” “那你俩咋办?”月优问。 “我俩……”沈问津拱了一下齐客,“用这人刚说的方法。” “啥方法?”月优问。 他们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跑!” 话音刚落,俩人蹭地蹿了出去,行止间带起了一阵风,吹得月优微微眯了一下眼。 街头巷尾不知哪儿蹿来了一声猫叫,她看见俩人肩并着肩跑在沥青路上,阳光被错杂的枝桠切得七零八落,他们在光斑里飞似的向前冲。 道路尽头分出了两条岔道。一人刚往右迈了半步,就被另一个人拽了一把,俩人一同往左跑去,消失在了转角。 速度快得像是秋天里的黄浦江上,白鹭点水的那一小下。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眼尾瞥见岐真朝自己奔跑而来。 月优恍然回神。 不知是因为被追而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她的心跳得飞快。 回过头,她冲岐真丢下一句“再见”,而后蹬上了沈问津的自行车,头也不回地扬长而走。 分岔口近在眼前,她犹豫片刻,往右骑去了。 不能让岐真追上他们。她在心里说。 而且莫名地,她也不太想再去……打扰他俩了。 第63章 沈问津的跑步姿势很帅,可惜帅不过一分钟。马力全开地跑了一段后,他骤然停下了,撑着膝盖开始喘气。 “不行了。”他摆摆手说,“被抓就被抓吧,再跑我就累死在这儿了。” 齐客站在他身旁,眸光从他垂着的脑袋上落到了他起伏的背上。 “才跑了一分多钟。”他挑了一下眉,“你就累了?” 单听内容像是单纯的疑惑,但是配合上齐客冰冷又没什么波澜的语气,嘲讽意味就很浓了。 沈问津“嗤”了一声,抬起头,忽地绕到了齐客身后,勾住了他的脖子。 “我虽然跑累了。”他的手稍稍用了点力,说,“制裁你的力气还是有的。” 他感受到小臂下的喉结滚了滚,接着便听见了从里边闷出的一声笑。 齐客没挣开他,而是就着这个姿势拖着他往前走。 俩人走到了分岔路口,收着了月优发来的语音。 “你俩当心点。”月优说,“拜哥和老福也变成鬼了。” 地图上的费列莱正四处乱窜,岐真应该是坐在费列莱电瓶车后座,俩人的头像叠到了一块儿。 月优口中的拜哥和老福一个直奔西北角而去,一个看样子正往南面,也就是沈问津和齐客所在之处奔来。 “咋办?”沈问津问齐客,“你跑得动,我是跑不动了。” 齐客看他一眼,不说话,抬脚往左边走,不一会儿便拐进了一个广场。 沈问津自觉跟了上去。 广场不大,正中央立着一堆高大的铜质雕像。齐客径直向其中一个走去,伸出手一拉,那雕像被拉开了一扇门,里边赫然是空心的。 沈问津的下巴差点被惊掉了:“你这早有准备啊。这雕像和旁边的完全融为一体了,谁看得出来?” 第108章 “进去么?”齐客问。 “里边闷不闷?”沈问津不忘自己的金贵人设。 “留了排气孔。”齐客说。 雕像里头的空间不大,容纳俩成年男性有点勉强。沈问津于是让齐客先杵里头,自己站在外头把风,等人快到了,再进去躲躲。 “诶。”他一只脚踩在雕像的底座上,胳膊懒洋洋地搭着凹槽,问,“你这哪儿来的?” “曾经有拍城市捉迷藏的想法,那时候定制的。”齐客说。 “那你平常放哪儿了?”沈问津嘀咕了一句,“我咋从来没见过。” “仓库里。”齐客说,“等回头带你看看。” 沈问津放风究竟也放不了多久,俩人刚说了几句话,老福的头像就已然到达了路口。 沈问津赶忙把齐客往里赶了一点,自己扒着门,脚一蹬,也挤了进去。 他拽着里头的把手把门合上,街区嘈杂的风声和人声即刻被隔绝在外,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呼吸声。 他们俩离得极近,胳膊贴在一起,木质香盈满了狭窄而逼仄的空间,沈问津能感受到那人隔着两层布料透过来的、温热的气息。 他忽然就有点不知道腿该往哪儿放了。 不仅安静,而且黑暗。 唯一的光源是齐客手里握着的手机的屏幕。 光自下而上打来,角度刁钻,照得齐客的脸略显诡异。 沈问津正因为闭塞空间内的肢体接触而有点不自在,想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遂逮着这个由头念了一番。 “这光从下往上打。”沈问津轻轻说,“打得你怪瘆人的。” 齐客没抬眼,注视着屏幕,声音轻而低。 “那你害怕么?”他问。 可能是因为雕像内过于狭小了,以至于即便齐客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冷淡,在室内转了几圈,落到沈问津耳朵里时,那点冷恹的特质被四周的铜壁吞掉了不少,竟显得亲切了许多。 亲切到甚至有点……暧昧。 沈问津能听见尾音落下后,那人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那点没来由的心虚感又浮上来了,迫使他不得不说点什么来缓释。 “我?”可能是想急于冲破那点暧昧吧,沈问津举着相机,提着嗓子,说得一身正气,“我这种将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新时代公民,会怕这些?” 齐客不吭声,仍旧没抬眼,低垂着眸子注视着屏幕。 片刻后,他轻轻“嘘”了一声: “来了。安静。” 广场是一个开放的空间,行人来来往往。沈问津彻底安静下来后,很容易就能听到远方亭子里飘过来的笛声和婴儿车里的孩童时不时的啼哭。 有放学很早的低年级小学生从雕像旁边跑过,拍了拍其中一个,发出“砰啪”的声响。 这一声离他们实在很近,来得猝不及防。 沈问津的心颤了一下,回过神来时,又有些恍然。 无数人漫不经心地从他们身旁经过,然而没有一个人觉察到他们的存在。 这里足够隐蔽,就好像…… 即便是在熙熙攘攘的大庭广众之下,也始终无人能窥见他俩的影子。 他们在黑暗中偏安一隅。 沈问津的睫毛在微光里颤了颤,视线往斜下方瞥去,正看见齐客的手机屏幕上,老福的头像在广场正中打着转,和他们的头像近乎交叠在了一块儿。 他甚至听见了老福略带疑惑的嘟囔声:“这都叠一块儿了,他俩藏哪儿去了?” 大概是因为距离被抓仅隔着一层薄薄的铜壁,沈问津的心在刺激之下跳得飞快,以至于老福念着“定位出错”而远去时,他的腿一软,险些撞上内壁。 他被身边人撑了一下。 齐客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近在咫尺:“快结束了,坚持一会儿。” 沈问津心如擂鼓,半晌,闷然“嗯”了一声。 十分钟的倒计时像是走了一个小时,沈问津脑子一片空白,记不太清自己在十分钟里生出了哪些念头,只知道再次看见蓝天白云时,他竟有恍如隔日的感觉。 背上汗湿了一片,不知是因为雕像内部过于闷,还是因为差点被抓而紧张。 或是别的什么缘故。 费列莱举着相机绕着广场转悠,一转头看见他俩人从雕像里边出来,嘴差点合不上。 “我靠你俩这个……”他嚷嚷着跑过来,边跑边说,“太作弊了吧。” 沈问津被这一嗓子喊回了神,眯着眼睛往那边看,就瞅见那一群人全围过来了。 方才的因过分私密而产生的不自在霎时被冲淡,所有与之相关的回忆也被暂时性地抛诸脑后。他顿了一下,朝着人群的方向走过去。 “你战况如何?”他边走边问。 “就差你俩。你俩这真找不到。”费列莱叹了口气,“不然我就全部俘获了。” 月优把自行车还给沈问津,表情好像有点微妙,像是想笑又刻意压着,眼尾和嘴角往反方向走。 她问:“你们在里边躲了多久?” “没多久。”沈问津算了一下时间,“十五六分钟吧。” “挺闷的吧。”月优指着他的衣服说,“你俩跟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哪有那么夸张。”沈问津笑起来了,余光飘到了齐客身上。 第109章 齐客的头发已经湿得贴到了头皮上,造型很别致。 沈问津登时笑得更厉害了。 “你看看你的好主意。”他转过头,冲着齐客挑眉说,“咱没被费列莱变成鬼,自己自动成了俩水鬼。” 齐客睨他一眼,没接话,只是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纸巾,递给沈问津一张。 沈问津顺手接过,还想逮着月优调侃几句,一转头,却见这小姑娘的面容更扭曲了。 “你这啥表情?”沈问津看得一愣。 “没。”月优搓了搓脸,笑得眼睛不是眼睛,“你们继续,我不打扰。” 继续啥?沈问津没懂。 他转过身,扯了下齐客披在肩上的运动衫,问:“月优啥意思?” 齐客站在人群的最外圈,正抓着纸巾擦汗。 他垂着头,把贴上额头的几绺头发耙到后边,这才抬起眼问他:“什么?” 沈问津照原样复述了一遍:“月优让我们继续,说不打扰我们。” 他复述完,试图和人一块儿做阅读理解,却见齐客的表情也有点怪。 “咋了?”沈问津蹙眉问,“你听懂了?” 齐客咳了一小声,喉结滚了一下,说:“没。” 顿了顿,他又道:“可能是让我们继续休息,她不打扰了。” 沈问津觉得这个说辞不太对,但也没深究,一身汗的他只觉一身黏腻,急于回去洗澡。 然而一回去,又恰巧碰上小新在拉屎。 “新哥。”沈问津没能第一时间洗上澡,有点绷不住,敲着卫生间的门问,“你咋不在公司?” 露丝这周已回公司,露娜重新在直播间和好姐妹聊起了天,不用再飙高音了,是故松下客结束了居家办公,上班时间除了特殊情况都呆在兴祈大厦。 小新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木子说我拉屎臭,一定不让我在公司上大号。” 沈问津:…… 他唉声叹气地在沙发上坐下,胳膊肘支着大腿,闷声不吭地刷起了手机。余光却瞥见某人朝自己走过来,在沙发旁立住了。 “我房间浴室借你。”齐客垂眸看着躬身低头的青年,沉声说。 第64章 沈问津正刷到常洛“少爷又耍大牌,真受不了”的微博,想跟着调侃两句,猛地听到这句话有些错愕。 他从手机里抬起脑袋,自下而上地望过去,正对上了齐客垂着的眼。 “你不洗么老板?”他问,“一身汗,不难受?” “你先洗。”齐客说,“我等会儿做饭又要出汗。” “晚饭你烧?”沈问津的眼一亮。 “嗯。”齐客应了一声。 “我能点菜么?”沈问津问。 “嗯。” 沈问津于是瘫上了沙发,坐没坐相地说:“想吃糖醋排骨!” “嗯。” “除了嗯,你能说点别的么老板,怎么像是在敷衍我呢?” “嗯。” 沈问津:…… 看在齐客借自己浴室还让自己点菜的份上,沈问津决定不和这人计较。 齐客房间的卫生间沈问津来过好几回。有时候早上洗漱的人多,不想和别人挤一块儿的时候,沈问津也会拎着刷牙杯登堂入室。 借卫生间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最近几天更是熟到没边。他天天来霸占卫生间,回回出来时还都能被向之撞见。 “咋了,齐哥卫生间成你御用的了?”向之调侃说。 “没。”沈问津很快地扒拉出了一个理由,“老板卫生间近么这不是。方便。” 沈问津摁灭手机屏幕揣进兜里,站起身,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问:“我借一下你房间里的沐浴露洗头膏?” 这是句废话,齐客肯定会同意,自己不过是礼节性地客套一下。沈问津想。 果不其然,老板点了点头。 老板从来没拒绝过自己的什么物质上的请求,在物质方面一向很大方。松下客除了自己以外的全体成员都提了车,每人过生日时他都会送上些价值不菲的礼品。 而虽说工作一年才给买车,但上周末老板已经来问自己有没有喜欢的汽车品牌了,给自己吓了一跳。 “不是说一年后才能买么?”他问。 老板那时候似乎心情很好,挑着眉说:“我老板,我说了算。算是生日礼物。” “太贵重了。”沈问津的手摆出了残影,“我能不收。” 齐客倒也没勉强,一径离开了。 沈问津有点被老板的豪气吓到,待齐客走后就给常洛飞微信。 沈问津:woc,老板说我生日送我一辆车。 常洛:??!哥你们那边还缺不缺人? 沈问津:但我没要。 常洛:……你不要给我好不好。 沈问津抿了一下唇,继续打字:我就是想不通,他为啥对我那么好,是真的钱多得没地方花? 常洛: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很看重同学情。 沈问津:有道理,好人啊。 常洛:好人。 - 沈问津近几天一直在试图领悟剪辑节奏,常在深夜回顾松下客从前的视频,并拿废片练习剪辑。 可是练习的效果常常不那么尽如人意。 这天他在剪自己账号上这周的视频,工作到了凌晨两点,颇有些走火入魔的架势。 第110章 剪完一小段,他去厨房倒了点水。出来时脚步一顿,没拐进房间,而是去阳台趴了一会儿。 周遭的灯火基本都熄了,只剩下小区里的路灯散着盈盈暖光,隔一小段路孤零零地站上一个。 深夜的风总会有一点点的潮,一阵阵吹来,吹得沈问津怔忪片刻,终于从满脑子的视频片段里鲜活过来。 他在散着潮气的夜风里眯了一会儿眼,忽听阳台门响了一下。 既而有脚步声蜿蜒至自己身后,停了下来。 沈问津知道是谁。 他没回头。 齐客很少主动开口,沈问津这会儿也不太想说些什么。 不大的阳台就这么陷入了沉寂。 好在它是个半开放的空间,倒没有令人感到很局促。 沈问津的眸光落在路灯下因野猫窜过而微微晃动的树丛里,又飘到对面那栋楼唯一亮着的窗户上。 许是觉得实在太安静了吧,他还是开口,例行问候了一句。 “怎么不睡?”他问。 齐客没回答,而是反问:“你呢?不睡?” “是我问你呢,你别把皮球踢回给我。”沈问津搭着栏杆,眼睛轻轻眨了一小下。 对面那栋楼醒着的独苗看上去也要睡了,沈问津尾音落下的时候,那灯恰好熄灭。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头顶的星月和最底下的路灯遥相呼应,很容易就给人一种……全世界只有他们俩醒着的错觉。 齐客走上前,在他旁边站定,也把小臂搭上了栏杆。 “在工作。”他说。 夜风把他额前的头发吹开。 沈问津忽就好奇起来,盯着他天天熬夜也没怎么后移的发际线,偏了一下脑袋问:“你每天早上起那么早去锻炼,晚上又睡得那么晚,真的不困么?” “还好。”齐客没转头,视线低垂着落在楼下夜里停止工作的喷泉上。 “你真的好自律。”沈问津感慨了一声,“我就没遇到过你这样的。” “其实……也不尽然。” “什么?”齐客的话没头没尾,沈问津没听明白。 这句问话落下去了很久,也没收到回应。 沈问津早已习惯他说话说一半的风格,安静地等着,没催。 半晌,齐客沉沉开口,声音很低:“我不觉得我自律。” “是么?”沈问津懒洋洋地问了一声。 “嗯。”齐客应道。 沈问津没继续问下去。 许是因为夜里渐渐转凉,鹰鹃已经许久没有吊过嗓子了。沈问津在大街上偶尔飘来的沉闷的声浪里眯了一下眼,就听齐客破天荒主动找起了话题: “来这儿一个月了,感觉如何?” “感觉……”沈问津想了会儿,说,“松下客超级好,所有人都很能干,就我是个废物。” 齐客一时没说话,沈问津继续掰着指头算起了账号上的视频: “第一支视频反响不太好,第二支第三支虽然挺好,但都是蹭你的流量,况且剪辑也都不是我剪的。” “这周的这支……我还没剪完呢,感觉剪起来很不顺,出来的效果估计不会太好。” 这周的视频里松下客众人坐一块儿聊天,主题是“小半生里遇到过最社死的事”。 大家说得都挺有趣,但最终出片的质量还得靠剪辑。 齐客搭在栏杆上的手臂抬起,从上边拿了下来,垂在身侧。 “剪不好也没事。”他说,“我来收尾。” 可能是因为周遭太过安静,他说话时声音总是压得很低,里头的颗粒感更明显了。 沈问津听得心头一缩,随即眉心皱了一下。 齐客一直是这样,把什么活都揽过去,从没要求过他们什么,反倒是一直在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 作为员工兼好兄弟,自己很努力地想帮衬上一把,但照现在的剪辑成果来看,不添乱都是万幸。 因为齐客很大概率会从头重新剪一遍。 “你不能总是这样。”他说,“你一直大包大揽地把所有活扛过去,那我干什么呢?我白吃白喝白住白拿工资么?” 这句话的语气不太好,音量一开始没控制住,被他自己察觉到后,赶紧压低了一点。 齐客的“我来收尾”或许是想给自己一种有人兜底的安全感吧……但他听得有点烦躁。 因为他不可能一辈子靠别人给自己擦屁股。没有人能照顾自己一辈子的。 可能自己还是有点太急于求成了。他想。 身侧人的手在栏杆下边的钢化玻璃上轻轻敲了两下。 “别急。”齐客的眸光轻轻瞥过来,“我只是想说……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一个视频,最重要的不是剪辑,而是选题。”他的语速很慢,语气四平八稳,“你在选题方面……很有灵气。我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木子之前说得没错,你确实天生吃得了这碗饭。” “剪辑只能令视频锦上添花,但无法雪中送炭。至于剪辑能力……慢慢练,总能锻炼出来。” “我不是想抢你的活,只是想告诉你,不用因为剪不出满意的效果而过于沮丧。前方路还长,你只管往前走,最终成长成什么样都是你说了算,总有一天我什么也教不了你,你看我剪的视频反而会觉得错漏百出。” “只希望那个时候你能积点口德,别喷得太厉害。” 第111章 他讲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可能是被自己的说辞逗乐了,喉结滚了一下,从里边闷出一声笑。 声音极轻,轻到甚至不能被称之为笑。但由于周遭过于沉寂,这一声就显得格外清晰而鲜明。 这回沉默的轮到了沈问津。 他有很久都没有接话,直到有一辆车远远驶过去,他才轻轻眨了一下眼,转过头对上了齐客颜色极深的眼眸。 “有没有人说过。”沈问津顿了一下,接着问,“其实你……很会安慰人。” “是么?”齐客又笑了一小声,“我话很少,安慰人的次数更少。” “所以……?” “所以没人说过。你是第一个。高兴么?” 沈问津怔了一下。不仅是因为齐客话的内容,更是因为齐客现在的状态。 他之前能看见的,一直都是沉默着的、浑身冒着凛然冷气的齐客。相较而言,现在的齐客话太多,太鲜活了,笑起来的时候,周遭的冷恹感一扫而空。 令他想起来了从前某天夜里令人哭笑不得的境况。 而且说起来……熟悉的木制香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别的气味。 “高兴不高兴我说不太来,但是……”沈问津偏头看过去,挑了一下眉,“你是不是喝酒了?” 第65章 齐客确实喝了点酒。 今天晚上,他终于完成了“在齐津超话里发十条帖子的任务”,递交了小主持人申请。 一时有点高兴,他开了瓶葡萄酒,小酌了一番。 但没喝多,喝了几小口,剩余的被他放进冰箱了。 “嗯。”齐客薄薄的眼皮垂下去,又掀起来,低声问,“酒气很大么?” 沈问津摇摇头说:“没什么气味。” 月光沉默着在栏杆上薄薄地镀了一层冷色。 沈问津看着自己露在袖子外边的指尖沾染上了银辉,变成了没什么生气的惨白,忽然开口问: “为什么喝酒?是借酒消愁么?还是有点……高兴?” 齐客“嗯”了一下。 齐客已读乱回的能力沈问津是很服气的,他偏过头笑着问:“我问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你说‘嗯’。‘嗯’是什么意思?” 齐客不应声,片刻后说:“还行。” “还行?”沈问津问。 齐客不回答,视线撞过来,月光在他的瞳底铺上了一层极浅的亮色,衬得他整个人很鲜活。 鲜活得……不像齐客。 或者说,不像惯常的齐客,而像是偶尔在梦里看到的,已经有些失真的影子。 “可我看你不是还行。”沈问津眨了一下眼,“分明是很高兴,跟中了八百万似的。” “噢。”齐客慢半拍地点了一下头,又说,“差不多。” “啥事儿能和中八百万差不多?”沈问津拍了一下他的肩,“讲给兄弟听听?” 齐客的视线慢慢下移,转到搭着自己肩的那只手上。 他的眼微微眯了一下,眼睫处投下的阴影闪了闪。 “没什么。”他说。 “你又是这样,把人的胃口都吊起来,却又啥也不说。” 沈问津有点忿然。 但他即刻又想到了那晚齐客的承诺,于是那点忿然走马似的即刻散去了。 “诶。”他把手从齐客肩上拿下来,“你说过的,春节前全告诉我,说话算话。” “嗯。”齐客的眼很轻地眨了一下,应了一声。 “你工作做完了?”沈问津转过身,背靠着栏杆。 “没。”齐客沉声道,“还差一点。” “别太拼。”沈问津抱着胳膊说,“身体要紧。” “嗯。”齐客惯常应着。 不大的空间重新安静下来。 沈问津没摸出手机看时间,估摸着已接近两点半。 但莫名地,他有点不太想走。 或许是过于鲜活的齐客给了他一点新鲜感,让他产生了一点难以言喻的好奇;抑或是今夜的聊天还算愉快,于是他得以在日复一日的枯燥剪辑练习中喘口气。 他忽然偏过头,问:“你困么?” “我?”齐客握着栏杆吹风,说,“还行。” “你那酒喝完了么?”沈问津抬了一下下巴,“没喝完的话,给我来点?” “怎么?”齐客的眸光顺着风瞥过来,“你不睡了?” 沈问津笑起来了。 “你一个晚上只睡四五个小时的工作狂还问我睡不睡?”他说,“放心,我不喝多。适量饮酒有利于睡眠。” 齐客似是轻轻笑了一下,这回没出声,只是肩膀颤了颤。 “走吧。”他说。 齐客去冰箱里拿葡萄酒和酒具,沈问津就跟在他后边走。拿完酒,俩人进了房间,齐客坐上了飘窗,把椅子让给了沈问津。 飘窗上放着一张透明的小茶几,齐客把酒杯搁在上边。他没开大灯,只开了两盏床头灯,灯光从他身后轻轻打过来,给他镶了一圈暖融融的边。 “明天周五。”沈问津掰着手指算日子,“后天周末休息。说实话我现在都没啥周末不周末的概念,反正也都是在工作。” 齐客听着他碎碎念,顺手端起酒瓶给他倒了一个杯底。沈问津端起来抿了一小口,问:“诶,我这算加班不?有加班费不?” 齐客瞥他一眼,表情看起来有点一言难尽。过了会儿,他才说:“我从不提倡加班,但耐不住某人硬要加班。加班费,呵。” 第112章 这一声“呵”很有灵性,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万般情绪尽在不言中。 沈问津端着酒杯一饮而尽,被涩到了,蹙着眉咂了一下嘴说:“你怎么总是嘲讽我。” “没。”齐客矢口否认。 “放屁。”沈问津扒着酒瓶给玻璃杯里倒了一点,言之凿凿,“你就有,好像我做的事说的话很好笑一样。你这样子很容易没朋友的,知道么齐老板?” 齐客又“呵”了一声。 沈问津:…… 沈问津不打算和这人一般见识。 可能因为喝了酒,思绪有点止不住地跳跃,他忽就想到了高中时的那一帮朋友,手指遂在玻璃案台上敲了敲,问: “说起来,你和高中同学还有联系么?” 齐客的眸光落在他持着高脚杯的手上:“很少。” “我都没啥联系了。”沈问津叹了口气,“唉,大学后联系就少,工作后更是基本没有。噢,除了周景汀,不过最近聊得也少了。” 齐客“嗯”了一下。 “你还记得咱班上的黑爷不?”见齐客并没有要讲点什么的意思,沈问津便接着往下说了,“他不是父母开厂,家里在上海有五套房么?我听周景汀说,他毕业了没回去继承家产,而是自己创业,搞了个科技公司,在研发一款app,最近准备发布,让周景汀帮忙宣传一下。” 齐客点点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听沈问津继续念叨:“说到周景汀,这人是真行,班里所有人的动向他都门清,兄弟之情有一大半都还好好维系着,啥事他都知道。” 这回齐客没吝啬言语,轻轻开了口:“包括你妈让你相亲那事?” 沈问津笑起来了:“你咋还挂念着那事儿?” “好奇。”齐客给了个理由,接着问,“后边怎么样了?” “我骗我妈说我有对象了,过年带回去给她看。”沈问津懒洋洋地瘫上了椅背。 “那过年时怎么办?”齐客问,“真带人回去?” “到时候就和她说,不合适,已经分了。”沈问津把自己说笑了,拽着扶手坐起来,又给自己倒了小半杯。 ——然后那杯酒没到自己手里,被齐客迅速捻过去了。 “你喝多少了?”齐客举着杯子问。 “没喝多少。”沈问津伸手想把杯子抢回来,“我心里有数。你这人怎么还管人喝酒呢?就算是老板也不带这样的。” “喝多了头疼。”齐客轻轻把酒杯往旁边一让,躲过了沈问津横伸过来的手,“我没收了。” “那这倒起来的岂不是浪费?”沈问津嘟囔着。 他还想伸手去抢,爪子刚伸出去,便看见齐客一仰脖,持着杯柄举起来,形状了然的喉结微动,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不浪费。”沈问津听见他说。 而后把酒杯不轻不重地搁上了小茶几,发出“砰”的一声。 身后床头灯射过来的光给他松开酒杯的手打上了半面暖白,另一半隐在阴影里,显得骨节更加分明了些。 沈问津缩进袖子里的手蜷了一小下。 他忽然就有点渴。 可能确实喝多了,烧胃。他想。 他舔了一下有点发干的嘴唇,从椅子上站起来,拖着声音懒洋洋地说: “谢谢你的款待,酒很好喝。” 齐客没应声,他接着道:“另外,借一下你的卫生间,刷个牙,我就回去睡觉了。” 齐客坐在位置上没动,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 齐客赶在周五晚上把沈问津交上去的粗稿返工了一下,沈问津一看,最终成品和自己剪的居然相差不大,只是某些无关紧要的片段被删掉了,另有某些时刻的人物表情被放大突出了一下。 “这几段。”齐客拖着沈问津粗稿的进度条说,“没什么信息和亮点,加在里边反而会拖慢节奏。” 沈问津点点头。 “然后再注意一下表情的突出。”齐客放下鼠标,拖着椅子转了小半圈,“其他没什么。剪得挺好。” “你就安慰我吧。”沈问津叹了一口气,“我剪的时候可拧巴了。” “说明在进步。”齐客道。 视频仍旧于周六中午定时发出,同时上线的还有喜音的综艺。 “它效率有点低。”费列莱指指点点,“都剪了两周了,才上。” “素材多嘛。”向之为喜音挽尊,“八个人两天一夜呢。” 费列莱拉了向之去看喜音上线的综艺,沈问津则被齐客叫过去看数据。 松下客每条视频都会注明选题、脚本、摄影、后期分属于谁,这条视频的后期旁边赫然是俩人名——津渡丿、齐客。 早有眼尖的观众发现了此处的玄机,在评论区留起了言。 [不日上青天:这期视频剪辑是两个人诶,而且津渡还放在第一位!] 下边叠了几层楼: [这期剪辑挺不错,很有松下客特有那味儿] [津渡刚来能剪成这样,真的很厉害] [我记得老费木子他们都是两三个月后才在剪辑上加了自己的名字吧,津渡看来是个有功底的,不知道啥时候能把后边跟着的齐客的名字也抹掉] 费列莱抛下了喜音的综艺,也凑过来和他们一起看,边看边赞叹:“津渡是真的挺厉害的,来这儿一个月就能剪成这样。” 第113章 “老板帮衬着修了很多。”沈问津很谦虚。 “那也要底本好才能修得起来呀。”费列莱拱了他一下,“反响不错,开心么?” “开心得要死掉了。”沈问津夸张地说。 “既然开心……”费列莱晃了晃手机,问,“晚上去不去唱k?我票已经买了。” 第66章 沈问津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先问:“还有谁?” 费列莱掰着手指头算起了人:“向哥去,露娜露丝去,刚问了优姐也去。木哥新哥懒得出门,现在来问你们俩。” “你去么?”沈问津拱了下齐客。 齐客把手机收起来,瞥他一眼,单挑了一边眉。 沈问津知道他在问:你呢? “我去呗。”沈问津冲费列莱眨了眨眼,“兄弟盛情难却。” 齐客随即说:“我也去。” “那就说好了。”费列莱拍拍手,“晚上八点,悦上ktv。我和向哥出去吃晚饭,你们自便。” 悦上ktv坐落在一座商场里,沈问津和齐客踩着点出发。齐客开车,沈问津在旁边吹牛。 “我唱歌贼好听。”他说,“你信不?” 此时车辆恰好在等红灯。齐客偏过头来,舍给他一个眼神,又很快地把头转回去:“不信。” “嘿哟你还不信。”沈问津怼他,“怎么的,看过我的采访,就没听过我在直播时唱的歌?” 他的目光随后往下转,这才发现这人的嘴角微微上翘着,勾出了一个不那么常见的弧度。 ……又在逗自己,引诱自己跳脚,他却在旁边悄悄乐。 “逗我是吧。”沈问津拨了一下安全带,没好气地说,“逗我很好玩?” 红灯转绿,沈问津在车子骤然开动的音浪中听见了不那么清晰的一声:“嗯。” 沈问津:…… 他大爷的,要不是这人现在在开车,他准得扑上去比划几下。 ktv坐落于一座商场内。俩人推开包厢门后,看见其余人已然到齐,十只眼睛一齐望过来。 包厢不大,五个人分坐在四边,费列莱坐上了斜前方的那把椅子,已经握着话筒开唱了。 最右边留了俩空位,齐客和沈问津在向之的招呼声中坐在了一块儿。 “平常没听出来,莱哥声音还挺好。”沈问津煞有介事地评价。 “他练过。”向之往沈问津身边坐过来一点,偷摸着揭费列莱底,“他报班学了一节课,就学了这首歌。等会你听听他唱别的歌,鬼哭狼嚎。” 向之声音没刻意压低,费列莱唱着唱着似有所感,在伴奏间隙站起来,飘到向之旁边问:“你是不是说我坏话呢。” “没。”沈问津拍拍他的肩,“说你唱歌好听呢莱哥。” 然后沈问津就发现,这一圈里就没几个人唱歌难听的。 露娜不用说,专业的人民艺术家,一曲《青藏高原》差点给在座的各位当场送走;露丝能成为广受喜音用户喜爱的虚拟主播,唱歌自然也有两把刷子。 向之大学在民乐社呆过,月优则为了工时连着参加了几年的合唱比赛。 至于齐客…… 包厢内光线黯淡,五颜六色饱和度极高的光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打出各种图案。沈问津被射过来的灯晃了一下眼,再睁开时,就看见齐客垂着眸,捏着话筒的手腕骨突出,唱到了“with my heart”。 他仍旧面无表情,声线也没什么起伏波澜,周身的气质和歌词的内容挺不匹配的。 于是等齐客唱完后,沈问津拱了一下他的肩,给出了自认为挺犀利的评价。 “你不太适合唱情歌。”他捏着指关节,笑着说,“没什么感情,‘我爱你’唱得像是‘爱情就是狗屁’。以后万一和喜欢的人用唱歌来表白,对面估计听不出来,还以为你在公益演出,完了竖个大拇指说个牛逼就结束了。” 齐客捏着矿泉水瓶喝了一小口,视线从眼尾轻轻瞥过来,看不太出有什么情绪变化。 须臾,他开口问:“那该怎么唱?” 声音很低。 “问我,你算是问对人了。”沈问津把话筒拎起来,在手里转了一圈,“看我给你打个样。” 前奏婉转悠扬。沈问津看着蔚蓝的光轻飘飘地转到了齐客的半边脸上,在小河流水的韵律里唱出了第一句: “我们都曾经寂寞,而给对方承诺……” 周遭昏暗,只余伴奏与歌声。 沈问津在大学里上过声乐课,小情歌信手拈来。唱歌的时候可能是想着挑衅一下某人吧,视线频频往他的方向飘去。 却一次也没对上齐客的眼。 老板垂着眸子,另外半边脸隐在阴影里。他的手指搭在大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看起来并不是很专心。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有没有在听。 沈问津对于这人的心不在焉有些许不满,待唱完后把话筒递给费列莱,戳着齐客的大臂问:“特意唱给你听的,你怎么不听?不爱听?” “特意唱给我?”齐客的眸子终于转过来,在不那么明亮的角落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俩人视线交汇,沈问津眨了一下眼。 “当然。”他说,“我可是在教你怎么唱情歌。所以齐老板,您学会了么?” 齐客看起来没学会,但可能也不太想承认,含混地“嗯”了一声。 第114章 “别耍赖啊。”沈问津又戳了他几下,“我可是要验收成果的。” 齐客向后靠上了椅背,沉声问:“怎么验收?” “你总不能这么好几个小时下来就唱这一首歌吧。”沈问津老神在在地说,“你唱下一首歌的时候,我就听着,听听看你有没有进步,唱起来有没有感情。” “哦对,下一首还得唱情歌。”他又补了一句。 齐客很轻很缓地点了一下头,像是听进去了。 然后反手点了一首凤凰传奇的《最炫民族风》。 沈问津:…… 沈问津听到“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的时候是崩溃的。 齐客的声线一如即往的冷,但合上过于热情的伴奏时,声音里“冷淡”的特质就被冲淡了一些,另一种更为沉稳的感觉被凸显出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费列莱站在地上跟着歌摇摆,歌曲结束时仍意犹未尽,扯着嗓子喊“再来一首”,齐客谦虚地摆了摆手:“献丑了。” 沈问津:…… 齐客偏头问:“有进步么?” 沈问津很麻,闭着嘴不说话,半晌,憋出几个字:“你这是情歌?” “怎么不是?”齐客振振有词,“歌词都是情情爱爱。” 沈问津:…… 竟然无法反驳。 所以他更气了。 - 费列莱嫌气氛不够,和前台要了箱啤酒。 沈问津看着一大箩筐玻璃瓶被抬上桌,“呵”了一声,对费列莱说:“点这么多,要是我们喝不完,剩下的全倒你肚子里去。” “哟,也就是一人两瓶的量。”费列莱冲他抬了一下下巴,“你两瓶都喝不了?你不行。” “你不行”这三个字对于男人的杀伤力太强,沈问津当即跳起来了:“你说谁不行?今晚咱俩你一口我一口,谁先趴下谁是狗。” 齐客坐在沙发里,闷声不吭地看着他们说笑,忽觉裤兜里的手机贴着大腿震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一看,表情一凛—— 屏幕上赫然是小主持人申请的审核结果。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发现无人注意自己这边——沈问津被费列莱控住了,俩人已经开始把盏言欢——随即手指轻动,戳开了具体详情。 结果出人意料——没通过。 负责审核的主持人表示,帖子互动不够,产出也有点少,希望自己继续努力。 产出……? 齐客有一瞬间觉得,要不就这样吧,可能成为超话主持人这事注定与自己无缘。 毕竟他脸皮没厚到那份上,编辑一些可耻的帖子已经令他精疲力竭了,假若让他剪辑他俩的cp视频,或是写他俩的同人文…… 齐客觉得,产出一份,他能缓一整天。 月优还在唱歌,他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点开了超话,打算看一看名人堂里的小主持人都发些什么微博,却听不远处飘过来一阵熟悉的人声。 “你在看啥呢。”沈问津问,“那么入迷。” 声音由远及近,沈问津拎着酒瓶走到齐客身边坐下,看见齐客的手指动了一下,手机屏幕就这么灭掉了。 那人把手机揣进裤兜,说:“没什么。” 音调没那么四平八稳。 沈问津挑了一下眉:“你怎么看起来有点慌?有啥东西不能给兄弟看?” 齐客有点迟疑,嗫嚅一阵,终究没出声。像是想编点理由,但没能编出来。 沈问津笑起来了,问:“咋了,难不成是和暧昧对象聊天,不想被发现?” 齐客摇头。 沈问津对于他人的隐私一向很有分寸感,没继续往下问,而是拎着啤酒瓶晃了两下:“喝酒么?” 费列莱隔着小半张桌子嚷道:“老板多少喝点,帮我减轻负担。” 月优一曲唱罢,也挪了过来。 小姑娘学着短视频里东北姑娘的豪迈劲,拿着起子把沈问津手里的那瓶酒开了,冲齐客抬了一下下巴,言简意赅:“喝。” 又开了一瓶放到沈问津面前:“你也喝。” 沈问津连连摆手:“刚喝了一瓶呢。” “一瓶就倒了?”月优挑着眉说,“你这酒量不如我。” “主要是没东西垫肚子。”沈问津说,“干喝容易醉。” 说罢,他忽地想到了什么,侧过身去扒齐客的包。 那包在齐客外侧,沈问津懒得起身走过去,于是将身子往那边靠了一点,一手撑着沙发,另一只手伸长胳膊去够。 木质香蓦地浓郁了许多,他才陡然注意到,自己和齐客离得极近,甚至于他稍稍抬起头,就能看见齐客扣得没那么严实的领口,以及微动着的喉结。 “咋了津哥?”费列莱在一旁问。 沈问津乍然回神。 他够着了齐客的包,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从齐客身上撤开。 而后把包拎起来,说: “我记得老板带了点零食。” 第67章 齐客包里放着两袋炒花生米,应该是怕几人喝醉,特意拿来的。 沈问津解开包装,把它放上了桌。 “干喝好无聊。”费列莱撑着脑袋坐没坐相,忽地眼睛一亮,“诶,咱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怎么又玩这个?”向之问,“你生日那天不是直播才玩过?” 第115章 “不一样。”费列莱嘟囔着,“直播的时候会端着点,注意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玩起来就没那么尽兴。” 露娜拉着露丝凑过来说:“玩!我们直播时都没上桌呢。” “歌就不唱了?”沈问津问,“开ktv包房玩真心话大冒险,够奢侈的。” “怎么不唱?”费列莱当即点了一首歌,“想唱还是可以唱,边唱边玩嘛。” 众人都接受了这个提议,于是大家石头剪刀布决定谁先开始。 费列莱作为被选出来的幸运儿,抓着桌上横放着的酒瓶转了半圈,瓶口最终朝向了月优。 月优选了真心话。 费列莱冥思苦想,终于憋出一个问题:“说出最近最令你开心的一件事。” “你这问题也太简单了。”月优敲了敲桌子,“怎么的,给我放水啊?” “简单点还不好?” “是挺好。”月优撑着脑袋想了会儿,“最近嗑cp比较上头,嗑得超级快乐。” “啥cp?”向之好奇地问。 “我只负责回答一个问题。”月优耸耸肩说,“回答完了,无可奉告。” 月优开启第二轮游戏,抓着玻璃瓶继续转圈,一个不小心劲儿使大了,瓶子咕噜噜转个没完,险些被抡出去,被向之眼疾手快地把牢了。 “姑奶奶。”向之笑着说,“轻点轻点,你当陀螺使呢。” 月优吸取了上回的教训,重新发力。那瓶子颤颤巍巍转了小半圈,最终瓶口朝向了沈问津。 “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月优问。 费列莱在旁边唯恐不乱地上蹿下跳:“来个大冒险吧津哥,刺激一把。” 沈问津瞅了月优两眼,觉得这善良的小姑娘应该不是个会整人的性子,于是欣然接受了费列莱的提议:“好男人就要接受挑战!” 月优拍桌而起:“好!请好男人亲在场的任意一人一口。” 沈问津:……?! 沈问津拎起玻璃瓶灌了一口酒,冲月优双手合十拜了拜说:“噢我亲爱的月优小姐,你不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么,怎么到我这儿就转了性?” 月优瞥他一眼,说:“我黑化了。” 其实这个大冒险内容本身并不怎么过分,限制比较宽松。“亲”没说是亲哪个部位,亲的对象也可以任意选择。 所以沈问津虽然震惊,但并没有特别抗拒。 他的眼在室内转了一圈,先把三个小姑娘排除了。 费列莱目光闪烁,满脸写着“看我看我”,沈问津正打算和他凑活一下,余光里却飘进了另一个垂眸坐着的影子。 今天来唱歌的这一路上,那人逗了自己好几回,包括“不相信自己唱歌好听”以及“点《最炫民族风》作为情歌”,很难说不是一种故意讨打的心理。 新时代社会主义好公民不能一整天打打杀杀,既然如此,选择那人作为大冒险的对象,让他和自己同甘共苦一把,未尝不是一种好的报复方式。 沈问津主意已定,冲费列莱摇了一下头。 费列莱眼见的有点失望,但他很快又激动起来,因为他看见—— 拒绝自己的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锢住了老板,而后倾身向前,朝老板脸上亲了一口。 围观群众爆发出一阵尖叫。 吃瓜群众很满足,只是当事人似乎状态不是很好—— 齐客隐在阴影里的半边脸晦暗不明,眸光低垂,落在瓷质台面上。 沈问津箍住老板的那一下很迅速,亲上去的时候也很勇,但一旦那口提着的气松懈下来,陡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险些一头撞死在沙发上。 人总是这样,一鼓作气才能一意孤行,一旦鼓歇了,支撑着自己干傻事的心劲也就没了,回过神来后甚至会感觉有点懵—— 有些事是非做不可么? 好在老板看起来比自己还懵。 沈问津觉得自己的报复行为还是卓有成效的,就是代价有点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几乎还能感受到唇上残存的触感——挺软的,亲起来…… 口感挺好。 鼻尖似是还萦绕着淡淡的木质香。 他不动声色地舔了一下唇角,余光又往老板那边飘,却见方才还在愣神的老板此刻竟冻了脸。 齐客抿了下唇,沉声道“失陪一会儿”,随即起身,跨过呆坐在位置上的青年,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沈问津能闻见木质香飘来又远去。 “他咋了,生气了?”月优有点不敢喘气,压着嗓子问向之。 “应该不是。”向之说,“齐哥不至于因为这点小打小闹生气。” 但老板冻脸的原因他们终究没探讨出来,于是决定不纠结了,继续玩真心话大冒险,边玩边等人回来。 然而直到半小时后齐客也没见人影。 “齐哥去哪儿了?”费列莱抿完瓶子里的最后一口酒,乜斜着眼问沈问津。 “我哪知道。”沈问津按着后脖颈转了两下,“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那你给他发个消息。”费列莱眨巴眨巴眼。 “你怎么不发?” “我怕的。”费列莱振振有词,“但是你显然不怕,你都敢亲他。” 沈问津:…… 沈问津临危受命,在大家热切的目光中给齐客发了个微信。 第116章 意料之内,没收到什么回复。 沈问津躬身坐在沙发上,胳膊肘撑着大腿,低头抓了把乱发,忽然直起身,说:“我去看一眼。” “去哪儿看?”费列莱嚷着,“你能找得到?要不我们一块儿去看看……” 他话音刚落,就听着了沈问津丢下来的一句“不用麻烦,我找得到”,遂闭上嘴,看着青年推门而出的背影,感慨万千—— 老同学就是有默契,这都能找到。 包厢内昏昏沉沉,走廊上的灯却挺亮。沈问津的眼被骤然扑来的光刺了一下,微微眯了起来。 齐客会在哪儿呢?他想。 以他的性子,应当不会去往人群喧嚣处。 沈问津走到了ktv大厅里,眸光转向不远处的楼道口。 楼道里的灯很暗,略显沉重的大门应该是有些年头了,推开的时候会发出酸人的“嘎吱”一声响。 沈问津顺着楼梯往下看,看着了支着长腿坐在阶梯上的齐客。 他背对着楼道口,听见有人来也没有转过头,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沈问津走下去,鞋子与阶梯碰撞出有节奏的响声。 节奏渐缓,最终停在了垂头坐着的男人身旁。 “你……在这干什么呢?”他轻声问。 尾音在寂寥而狭长的走道里荡了几下,被墙壁吞掉了。 齐客仍旧没有抬头。 沈问津看着那人的发顶,想坐到他身边,瞥见不那么干净的地面又有点犹豫。 却见方才还一动不动的人忽从兜里掏出了一包餐巾纸,抽了两片出来,铺到了旁边的阶梯上。 沈问津登时笑起来了。 “不理人,却又在意这些小细节。”沈问津一屁股坐上了餐巾纸,“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挺矛盾的。” 齐客的目光从眼尾晃过来,在不甚明亮的光影里一触即收。 沈问津没等到回答,已然习惯,自顾自地往下讲。 “你为什么不开心呢?”他看着从背后射过来的光将俩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猜猜,是因为……我贸然亲了你么?” 齐客的眼睫颤了颤,仍旧不吭声,沈问津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和你道歉,我上嘴之前应该先询问你一下的。” “毕竟……”他道,“亲之前没想过你会因为这个而感到不适,毕竟都是男人嘛,开点小玩笑,我以为没什么,就没考虑你的感受。对不起。” 齐客终于有了反应。 “玩笑么?”他抬起头,沉沉地看过来,语气莫辨,“你觉得……这是玩笑?” “抱歉。”沈问津很诚恳地说,“当事人觉得不好笑,这就不算玩笑。” 他道歉的时候低着头,余光感受到齐客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扫了一个来回。 死寂弥漫了整个楼道。 有点窒息。沈问津想。 齐客好像很生气。 但他不太敢抬头去看。 等了许久,就在他按耐不住,准备一鼓作气抬起头观察那人的表情时,蓦地听到了极轻的一声。 “对不起。”齐客说,“我的错。” 沈问津讶异地抬起了头:“你有什么错?” “开点小玩笑确实无伤大雅。”齐客的左腿往下踩了一级台阶,“我反应太大。吓着你了?” “没。”沈问津看着他,“就是有点好奇。” “什么?” “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这话刚出口,沈问津就后悔了。 每个人都有不愿公之于众的往事,就譬如自己曾经差点被潜规则的那段过往。 齐客对亲密接触这么抗拒,很有可能也是因为某个埋藏于时间里、并不愿宣之于口的心结。 他刚想说“当我没讲”,就看见齐客抿了抿唇,随即很轻地眨了一下眼。 “因为……”他的影子靠过来,“和你说过的,我其实不太自律。” “准确来说。”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是自制力不太行。” 第68章 木质香混着淡淡的酒味一层层散开,沈问津被繁复的气息裹得恍惚片刻,随即回过神,问:“怎么说?” “比如……有些事,挺想讲。”齐客捏了一下指关节,“但是不行。” “什么事?为什么不行?”沈问津问。 “还不是时候。” 沈问津:…… 沈问津有那么一瞬间很后悔出来找齐客,觉得“把这向来说话只说一半的人扔在外边自生自灭”才是某种意义上的明智之举。 “一定要等到除夕夜再说是吧。”他被气笑了,拍着齐客的肩说,“我看你到时候能说出什么。要是不够劲爆让我失望了,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 齐客抬起眼,攥着凸起的膝盖骨看过来,片刻后,沉沉应了一声“嗯”。 沈问津被“嗯”得没了脾气,搭着膝盖大大咧咧地坐着,没继续往下说点什么。 包房里很热闹,只是过于热闹的社交挺消耗人的精气。 相比较而言,楼梯间里就得安然得多。 能让人静静待上一阵,把被社交吸走的精气神养一点回来。 他便没急着回去,而是陪着人继续坐了会儿。 沈问津的目光从齐客垂着的眼里落到下边一级的楼梯,又重新落回齐客的脸上。 “老板。”可能是觉得周遭太过寂静了吧,他试图说些什么中和一下,于是从脑子里扒拉出点话题,忽然开口问,“你说,万一除夕夜那天你都没告诉我那些事,怎么办?” 第117章 “不会。” “万一呢?”沈问津撑着脑袋,“万一你没说,我就辞职。” 齐客显而易见地一愣:“你……辞职后干什么?” “要不做博主单干,要不给其他影视公司投简历。”沈问津耸了一下肩,“反正饿不死,说不定机缘巧合下直接一飞冲天。” “挺难。”齐客评价。 “为什么?” “你走不了。”齐客说。 “那得看你表现了老板。”沈问津笑道,“你要是没履行承诺,我就走。” 他还没来得及等到齐客的反应,忽听一阵铃声响起,拿起手机一看,是费列莱打来的电话。 “找到没?”费列莱开门见山,“咋还没回呢?” “找到了。”沈问津瞥了齐客一眼,笑道,“刚找到呢,一个人在这儿生闷气。别急莱哥,我们这就回。” 沈问津撑着膝盖从台阶上站起来,转了半面身子,朝齐客伸出手。 “走吗老板?”他问。 那只手瘦而不柴,掌心纹路分明,脉络迎来送往。 齐客睨了两眼,默不作声地把手放了上去,被沈问津抓紧,随即一个用力向前拉。 他就这么看着青年手上的青筋凸起又隐散,任由自己被他从地上拽起来。 “走吗?”沈问津松开手,再次问了一句。 齐客没看他,收拾好地上垫着的餐巾纸,转过身,三步两步上了台阶。 “看看谁先到包厢里。”他快走几步到了楼梯口,说。 “先到会咋样?”沈问津问。 “这把父子局。” 沈问津挑了一下眉,一闪身也到了楼梯口,搭着齐客的肩说:“你喝醉了?话突然那么多。” 齐客睨他一眼,说:“没。” 随即又问:“赌不赌?” “幼稚死了,和费列莱学赌是吧?我当然……” 沈问津缓缓推开楼道门,往外迈出一步,说完了后半截话:“赌啊。” 话音刚落下,他便飞速往外窜了几步,长腿一迈就进了ktv大厅,一步不停地朝右边晃过去。 小跑几米后却又返回来,冲身后人问:“……包房在哪边?” 齐客往左一指,看着沈问津侧过身,蹬蹬蹬向左边跑。 他闷然笑了一下,随即抬脚往右边晃过去了,在心里默数三秒,果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草他大爷的齐客,你耍我!” 沈问津蹬蹬蹬跑回来,扑到齐客的背上,小臂拢过去来了个锁喉:“我就这么好欺负是吧。” 齐客拖着他往前走,眼里的笑意湾在很浅的地方,须臾,“嗯”了一声。 - 齐津超话这几天在过大年。 先有津渡账号上的视频与喜音的综艺同时播出,后有岐真的躲猫猫视频放送,齐津批捧着手机和电脑嗑生嗑死,一股脑冲进超话嗷嗷叫。 [啊啊啊啊啊他俩晚上睡一屋] [他俩干啥都在一块儿!每次抽签都是一对!] [我的妈我的姥我的裤子我的袄,他俩绝对谈了!] [我把视频给我gay蜜看,他说他俩不太直] [感觉斤斤一个月前刚来的时候还有点拘谨,现在录视频的状态真的放松很多,还是7g养得好] 同人文同人图令人眼花缭乱,多到月优根本来不及看。她抱着手机从白天刷到了凌晨,觉得自己过于懈怠,决定爬起来写视频脚本。 结果刚打开喜音准备找找灵感,就刷到了一则齐津cp的视频。 月优:……不是我不想工作,是上天不让我工作。 纠结半晌,终是自制力占了上风。她正打算掠过去,忽地瞥到了该博主的名字,往上滑的手随即一顿。 博主名很眼熟——洛阳co。 月优操纵着鼠标,啪地点了进去。 视频剪辑流畅,转场挺有节目效果,看得出来该博主具备一定的剪辑功底。 但更令月优在意的,是视频里关于俩人互动的分析—— 洛阳co的眼简直是放大镜,能挑出一切自己看原视频时注意不到的细节,包括一些小的肢体互动以及眼神交流,并对这些细节进行了全方位的解读。 视频剖析了俩人的情感状态,相较而言对齐客的心理剖析得更深入一些,且十分有理有据。 月优看完,第一反应不是为俩人的绝美爱情哭泣,而是—— 自己先前的判断有误,洛阳co好像不是齐客。 齐客平日里冷成这样,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做出这些细腻而缱绻的分析的人。 ……所以一切都是巧合吧。月优想。 评论区已经涌入了一大波齐津批。 [太太,饿饿,饭饭] [天,我刷到了什么宝藏!] [关注力!] [呜呜呜呜劳斯真的好会剪] [救命,7g真的爱惨了斤斤] 洛阳co的粉丝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转眼已经破百。 月优重新切进微博,果见这条视频也被洛阳co发到了超话里,转赞评数倾刻达到了大几百,山川blex被引过去留了条言。 [山川blex:洛老师太会剪了[可怜][可怜],又是为齐津绝美爱情哭泣的一天] [洛阳co回复山川blex:山老师您今儿的视频还没上来,我还等着看呢] [山川blex回复洛阳co:进审核了,马上放出来。今天三次有点事,来晚了] 第118章 月优看着洛阳co和山川blex互动,更加坚定了“她”不是齐客的想法—— 洛阳co给山川blex的回复长达十九个字一标点,除了一些必要的声明外,月优从没在互联网公开平台上山看见齐客发过这么一长串话。 更别提这种主动给人回复,和人聊天的行径。 所以……洛阳co皮下是松下客的某内部人员? 月优深思片刻,决定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待她筹划一番后再找露娜露丝旁敲侧击一下,争取早日摸透底细。 - 国庆就在眼前,松下客内部气氛有点焦灼。 作为一个誓不与资本家同流合污的老板,齐客放假一向放得很满。只是视频博主这份工作与其他工作有所不同,国庆假期流量高,身为创作者是必得抓住这个机会的。 所以即便放假,那一周也仍然得发视频,于是松下客众人都在赶工,恨不能把时间掰成两份花,争取能在放假前完成双倍工作量。 其余人都还有存稿,赶一赶也能交差,但沈问津这儿就有点焦头烂额了。 他冥思苦想了一天,终于想出了两个选题,拉着相关人员拍了几回,总算赶在放假前搜集完了素材。 七天小长假,众人各回各家,小小无人看顾,齐客便准备把它带回青州。 想带着布偶,公共交通是没法坐了。齐客遂决定开车出行,跑上四五个钟头,问沈问津要不要搭顺风车。 沈问津自然欣然同意,并提出油费平摊,被齐客拒绝了。 “我本来就得跑这一趟,花这些钱。”齐客说,“捎你是顺便。” 沈问津白嫖人一路,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回屋盘算了会儿,决定带上点吃的喝的,好让人四五个小时的开车路途稍稍过得舒坦一点。 出发那天下着毛毛雨,小小乖巧地坐在猫笼里,被安全带固定在后座上。 沈问津坐在副驾驶,车子还没发动,他瘫在座位里发霉,无聊地刷着手机。 于是等齐客把自己的行李搬上后备箱,开了驾驶座的门往里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人一猫一齐扭头朝他看来,动作趋近于同步。 沈问津说“你来啦”,小小“喵”了一声。 齐客身子一滞,随即若无其事地坐上位置,系好安全带,“嗯”了一下,算是对沈问津的寒暄的回应。 车子发动,一路朝南边驶去。 齐客的开车风格和他本人挺不像的。他日常做事是个沉稳的性子,但开起车来总爱踩着限速往前蹿。 沈问津看着他行云流水地超了几辆车,不禁有些感慨—— 某人的驾驶技术已经如此纯熟了,而自己…… 都没怎么上过路。 车子不一会儿便拐上了高速,接着一路向南驶去。 齐客开车虽快,但挺稳,稳得沈问津由不得昏昏欲睡起来。 他阖了一会儿眼,后知后觉这种老板开车自己睡大觉的行为好像不是很好,于是强打起精神坐直了,问:“吃不吃面包?” “不了。”齐客握着方向盘说,“你自己吃。” 沈问津究竟也不饿,只是想找点事干。面包的包装袋不是很好撕,他扯了两下没扯开,遂放弃了,转头从包里摸出了一个橘子,又问:“那你吃不吃橘子。” 齐客飞快地分给他一个眼神:“我要开车。” “你开你的就是了。”沈问津泰然自若地说,“我剥好喂你。” 第69章 沈问津嘴上说话的时候,手指并没有停歇,三五下拨去了果壳,还没等齐客说“不”,那一瓣金莹剔透的橘子就已经喂到人嘴边上了。 齐客把着方向盘,脸上面无表情,顿了几息,还是张口咬了下去。 大概是因为一直目视前方,没控制好方位,他咬下去的时候,牙齿蹭过了沈问津的手指。 这一下实在很轻,轻到几乎无知无觉。但沈问津还是瑟缩了一下。 有点痒。他想。 大男人计较这点事好像显得磨磨叽叽的。沈问津捻了捻手指,蹭掉上边残存的触感,继续剥出一瓣橘子,喂到那人嘴旁。 齐客顿了下,仍旧咬了下去。 这回咬得小心了不少,似乎是怕再次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指尖。 气氛莫名有些微妙。 沈问津想说点什么来缓释一下,但脑子有点乱,没能找到什么应景的话题,于是干脆闭上嘴,继续专心投喂。 二人行止间挺默契,沈问津喂,齐客吃,不拖泥带水,瞬息之间消灭了一整个橘子。 沈问津还想再剥,就听见齐客说:“不要了。” 他“噢”了一声,收起装着零食水果的包,重新瘫下去。 一旦无事可做,昏昏欲睡的感觉便又浮起来了。 沈问津阖了会儿眼,头控制不住地往下一点,既而被震得清醒片刻。 他在这片刻的清明里,听见耳畔飘过来一个熟悉的冷调声音。 “按钮在座椅外侧。”齐客说,“你把椅背调下去,睡会儿。” 沈问津心内一动,下意识想说“我没事,醒着陪你聊聊天,万一你疲劳驾驶睡过去就不好了”。 但当他的眸光瞟到了齐客抿成一条线的唇上时,不知为何,这句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变成了“好”。 这一睡就是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 沈问津再次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下了。 第119章 车内的温度不冷不热,窗外雨已停,天还是很阴,齐客正解着安全带。听见沈问津的动静,他侧头朝这边看过来。 “醒了?”他问。 沈问津“嗯”了一声,既而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才清明不久的哑意。 “这儿……”他朝窗外看了两眼,“服务区么?” “嗯。”齐客说,“上个厕所。” 刚睡醒浑身犯懒,沈问津不想动,遂挥了挥手说:“我不下去了,在这儿等你回来。” 齐客应着,开门准备下车,忽地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转过身问:“想吃点热的么?” 沈问津拎着那装着零食和水果的包晃了晃:“这儿都有,我不饿。” 齐客点了一下头,这回没再说什么,干脆利落地下了车。 沈问津看着那背影渐远,走上台阶,陡然没入建筑里。 在车内坐久了总会感觉有些闷。有人在旁边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一旦只剩自己了,那点子沉闷气就逐渐变得恼人起来。 他眨了两下眼,思忖片刻,把门推开一道缝,略微透口气。 齐客去了许久也没回,沈问津大大咧咧坐着,有些百无聊赖地划拉着手机,看见常洛发了条微博—— “半年不回家,一回家发现爹妈搬家了,也没人通知我。” 他看得好笑,遂在下边评论了一句。 问津-:抽空去做下亲子鉴定,万一不是亲生的呢? 常洛:[大哭][大哭] 他还想接着调侃两句,就见微博上那人瞬移到了微信。 常洛:哥,在干嘛呢。 沈问津:回家路上。 常洛:不会又是跟你齐老板在一块儿吧。 沈问津看着这句话挑了下眉,随即悠哉悠哉地往键盘上敲了俩字。 沈问津:没有。 常洛:真的? 沈问津看着这俩字,刚想赌咒发誓,就听见旁边的驾驶室传来一阵门响,接着齐客迈着长腿坐了进来。 于是他键盘上的“我发誓是真的”摇身一变,变成了“现在有了”。 常洛:??? 齐客并没有空手回来,手里捏了根喷香的淀粉肠,往旁边递过去一点,低声问:“要么?” 沈问津眼睛一亮,在看见只有一根时又黯淡下去,摇摇头说:“你吃。” “真不吃?”齐客把淀粉肠递到了他的嘴边,“我不吃,给你的。” 淀粉肠是沈问津为数不多很爱吃的零嘴。 高中的时候,学校对面的小店里卖淀粉肠。沈问津住校迈不出校门,就会央走读的周景汀时不时帮他带一根。 齐客这么说,沈问津就有点忍不住。理智告诉他不能白嫖,但淀粉肠处于自己张嘴就能咬到的位置,特有的油香味不断往自己鼻腔里涌。 沈问津抿唇挣扎了半天,终究还是道德感占了上风:“还是你吃。” 齐客闷出很轻的一声笑,把肠又往他嘴上戳了一下。 “吃吧。”他说,“或者你咬一口,尝个味道,剩下的给我。” 沈问津愣了下,张嘴想说“还能这样”,不想唇瓣刚张开,那肠就已经怼进去了。 沈问津:……! 他下意识咬了一口,听见齐客在耳旁沉声问“还要么”,脑子一团乱麻思考不了,胡乱之下摇了摇头。 然后他就看见齐客收回手,把剩下的半根肠吃了。 ……草。沈问津想。 上边还有自己的口水。 但是……都是大男人,齐客不介意,自己介意什么呢。 他下意识想扒拉点事来做,好显得自己没那么心虚,于是给手机解了锁,重新戳进常洛的对话框,看见对面发来了两条新消息。 常洛:好好好,放假都粘一块儿是吧。 常洛:你俩关系那么好,我都要吃醋了! 沈问津:……醋你爹。 拜常洛的胡说八道所赐,沈问津的心虚非但没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他将其归结于车内的闷热与常洛不合时宜的玩笑,闷声不吭地在座椅上瘫了许久,才重新心平气和下来。 沈问津觉得自己挺清醒,但也许是一路寂无人声,汽车的音浪又一成不变,他瘫着瘫着就又有了困意,不知何时重新昏迷过去,人事不省。 车子下了高速,开进了市区。 窗外又淅淅沥沥落起了小雨。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车子又一次停下了。 有所不同的是,这次停在了小区门口。 地下停车场外来车辆不让进,齐客拉上手刹,似乎正准备叫他。 沈问津睁开眼,看见的就是齐客伸到眼前的手。 微微张着,骨节明晰,指甲修剪得很齐整。 乍然醒来时总会有一阵恍惚。他几乎以为那只手就要碰上他的脸了,但下一秒,它往旁边错开了一点,落上了他的肩。 “到了。”齐客说。 懒劲又犯了,沈问津莫名有点不想下车。他瘫在座椅里揉眼,过了会儿,才嘟哝说:“我没带伞。” 他其实更想说“我再赖一会儿”,但蓦然的这么一句没头没尾,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于是话头一转,变成了这三个字。 齐客可能听懂了他藏在话底的隐意吧,没接话说“我有”。 他“嗯”了一声,陷入沉默。 第120章 过了一阵,又说:“雨小一点再走。” 天阴得很,云翳遮住了从天边漏下来的光,衬得车内愈发昏暗。 沈问津看着车库里的车辆进进出出,眸光又转到了齐客半垂着的眼上,忽然觉得自己赖着不走的行为好像有点麻烦老板。 “你急着回吗?”他蓦地开口问。 齐客轻轻摇了一下头。 “要不……”沈问津提议说,“去我家坐坐?” 齐客掀起眼皮朝他看过去,须臾,解了安全带:“叔叔阿姨在家么?” “知道你不喜欢和生人打交道。”沈问津笑道,“放心,不在家,他们俩出门旅游去了,四号才回。” 齐客沉默片刻,说好。 俩人下了车,沈问津去后备箱提行李,齐客去后座拿了猫笼,顺便顺了一把伞出来。 顾念到仍在下雨,从地面走不太方便,他们便打算从地下车库回家。 家在小区最中间,地下车库共有两层,时不时出现一个通往地下二层的岔口,地形复杂,没那么一目了然。 沈问津于是不负众望地迷路了。 齐客跟着他东南西北拐了半天,轻轻吸了口气,问:“回家也能迷路?” 语气其实挺平淡,没带什么情绪,但配合上话里的内容,就有点嘲讽了。 沈问津满头黑线地拖着行李箱,辩白的声音略显中气不足:“这家去年刚搬的,我都没回过几次,在家时也不常出门,出门也都从地上走,根本没走过几回地下车库。” 齐客点点头,片刻后问:“几栋?” “12栋。”沈问津说,“咋啦,你能找着?” 地下车库的导视系统做得一团糟,齐客看了半天也没看着指向十二栋的箭头。他无语片刻,打开了高德地图。 沈问津扒着行李箱的拉杆,一脸生无可恋:“我从没想过某天从小区门口走到家里还得看导航。” 齐客瞥他一眼,补了句:“我也从没想过跟着朋友回他家还得看导航。” 沈问津:…… 地图只会显示他俩的方位和每栋楼的位置,但上边连接楼与楼之间的路仍旧是地表的小道,找起停车场的路仍旧没那么容易。 俩人在车库里绕了好一阵,总算找着了沈问津家的那栋楼。 齐客在看见墙壁上“12栋”的标识时,松松呼出一口气:“你……” 沈问津下意识以为他还想贴脸嘲讽,伸手就想去捂人嘴,被齐客一个侧身躲过了,道出了后半截话。 “小区地下车库真够绕的。”他说。 居然不是嘲讽。 “是吧。”沈问津笑着接了一句,“真的绕,所以找不着回家的路不怨我。” 齐客瞥他一眼,似是语言又止了会儿,终于没憋住:“所以从小区门口走到家里还要开导航?” “齐客。”沈问津把行李箱一撒,跳起来去勾他的脖子,“还以为你转性了,到头来还是嘲讽。” 却听齐客从胸腔里闷出一声笑。 “你他大爷的你还嘲笑我。”沈问津在人背上挂了半天,也忍不住笑了。 “草,都是什么事啊。”他松开勾着人脖子的手,改为搭肩,笑得停不下来,“在自家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开导航……” 第70章 家里的装饰是新中式风格,因着搬来没多久,后续一应杂七杂八的陈设还没完全跟上,偌大的客厅就有些空旷,和着雨天冷调的自然光,倒显出几分冷清的气息。 齐客坐上沙发,沈问津去冰箱里觅食,顺手捎了两瓶果汁出来,放上了茶几。 楼层很高,窗外下着小雨,沙发旁就是一整片的落地窗。 沈问津走到窗前站定,虚虚扶着窗框看了会儿。 远方连绵的小山隐在云雾里,道路蜿蜒没入地平线。天气阴,来来往往的车都打着近光灯,和地上水坑反射出来的光连成了一片。 齐客坐在沙发上,也侧头看过去,破天荒主动开口寒暄了一句:“你这儿视野挺好。” “是挺好。”沈问津从隐在云翳里的山丘上收回视线,“就是位置偏一些,去市中心不方便。” 他折返回来,也支着长腿坐上沙发,和齐客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齐客的目光落到手机屏幕上。沈问津攥了下膝盖骨,忽想到还没和爸妈报平安,遂打开微信,摁上语音键,懒洋洋拖着腔调在家庭群里发了一段语音过去。 “我到家了。”他说。 齐客的眸子轻轻瞥过来,沈问津晃着手机解释了一下:“和我爸妈报个平安。” 齐客“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室内重新陷入沉寂。 沈问津有太多次和齐客单独共处一室的经历,倒是对此番沉寂习以为常。他自顾自从茶几上把果汁拿起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转头问:“看电影么?” “什么电影?”齐客问。 “都行。”沈问津一面说,一面摁着遥控器打开电视,恰巧瞥到了电视内置的喜音app,“嚯”了一下,提议说,“要不看看这个?” 齐客道好,沈问津于是操控着遥控器点开了喜音。 电视上的喜音app和电脑上的界面不太一样,沈问津用着有点不习惯。 遥控器操控得不是很顺手,他笨拙地挑挑拣拣,总算翻到了岐真前几期发的一条和别人联动的视频,眼睛一亮,偏过头去征求齐客意见。 第121章 齐客自然没意见,沈问津便点了进去,窝进沙发,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做他们这行的都有个职业病,观看任何作品都无法从纯观众的角度出发来欣赏,总会不自觉分析一下视频构成、剪辑手法等,试图找到些可供学习参考的地方。 沈问津边看边进行头脑风暴,看完忽地有了灵感,冲齐客眨了下眼:“下期视频我也拉着你去做个挑战。再让我蹭一下流量呗老板。” 岐真的这期视频是一则归属于生活区的视频,主题是测评上海美团上评分最低的三家饭店。岐真和老福俩人说话自带搞笑色彩,视频氛围轻松愉悦,节目效果也是信手拈来,评论区反响还不错。 “什么主题?”齐客问。 “没想好。”沈问津转着遥控器说,“到时候和你讲。” 齐客不吭声,垂下头去翻手机,片刻后终于找到了什么,拎着手机怼到了沈问津面前。 屏幕上赫然是费列莱和齐客的聊天记录。 费列莱:齐哥!我也要蹭你流量!快和我联动一下! 齐客:…… 齐客:你知识区,怎么蹭? 费列莱:!!你好过分,我要闹了! 齐客:。 屏幕上就显示了这么多。沈问津挑着眉说了句“莱哥还挺活泼”,正准备把手机还给齐客,就听老板说:“你往下翻。” 下边还有一串对话。对面眼见得并不死心,继续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费列莱:那你和津哥讲一下,下一期和我联动,我蹭一次联合投稿。 齐客:自己和他说。 费列莱:你讲一下嘛。他听你的。 齐客:。 消息划到了底。 沈问津把手机还给齐客,就听他沉声说:“话我带到了。你自己决定。” 沈问津正想就费列莱抽象的行为给出些评价,忽听不远处的大门“砰”地响了几声。 话头被打断,他眉心无知无觉地蹙了一小下。 ……这会儿,谁会上门? 沈问津对齐客撂下句“稍等”,快步掠至门边,透过智能门锁,看见了门外站着的周景汀的影子。 他一愣,下意识回过头,往齐客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后知后觉这一眼看的有点慌乱,像是心虚了似的。 可能是因为他从没和周景汀说过他俩现在关系挺好,怕周景汀蓦然看到齐客出现在自己家里被吓一跳。 ……但是周景汀应该没那么脆弱。 沈问津于是泰然自若地拉开门,寒暄的话张口就来:“你怎么来了?” “阿姨跟我说你回青城了。”周景汀拍拍他的肩,“这不是多久没见了,我就来……” 周景汀一面穿鞋套,一面张着眼往屋里看,眸光在转到沙发那边的时候,连同声带一起卡住不动了。 过了两秒,他终于找回了喉咙,把后半句的“看看你”字说出了口,接着囫囵往外吐了一句话,语速快得像是在被大鹅撵。 “不是。”他压着嗓子问,“齐客?他咋在你家?” 沈问津瞥他一眼,很自然地说:“我俩一起回来的,他开车,我邀请他上来坐坐,不是挺正常?” 周景汀“噢”了一声,了悟似的点了一下脑袋:“对哦,你到他那边去工作了。” 片刻后回过味来:“不是,所以你俩现在关系很好?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大概是太激动,周景汀这一嗓子没压住,声音一径往屋里飘。沈问津朝齐客看了一眼,果然见他往眉毛微微挑着,往这边望过来。 再僵持下去,估计又会绕回到“我俩高中不是关系不好么”这个伤感情的问题。 但好在周景汀是个体面人,天生会打太极,方才的话说了也当没说,装作才看到沙发上那人的样子,瞪大了眼,小跑上前捶了齐客一小拳,开始滔滔不绝地说场面话: “瞧我这眼睛,这么一个大活人坐这儿,现在才看着。这都多少年没见了?我想死你了!” 齐客:…… 周景汀也知道齐客的性子,并不介意这人不爱吭声的行径,掰着手指头算起了年份:“大学四年,毕业两年,有整整六年没见了。你最近咋样?” “还行。”齐客道。 “问津在你那儿给你添不少麻烦了吧。”周景汀拍着齐客的肩,活像个操心自家崽崽的老父亲,“要是他做得有哪里不好,你多担待啊。惹祸了就告诉我,我替你骂他。” “都挺好。”齐客说。 沈问津:…… 沈问津实在听不下去了,一屁股在齐客旁边坐下,试图扭转“我那话多的老父亲把我托付给沉默寡言的老板”的场面。他冲周景汀轻轻抬了一下头,问:“喝点什么么?” 周景汀摆摆手,总算止住了寒暄:“我带了水。” 说罢,他从兜里掏出了个保温杯,旋开杯盖喝了一口,看得沈问津一愣一愣:“你现在怎么这么养生?” “别说了。”周景汀作泫然欲其状,“前两天膝盖疼,去医院一查,查出了风湿。” 沈问津同情地伸长胳膊,拍了拍他的肩:“好惨。” “沈兄。”周景汀抓着他的手摇了摇,“我命好苦啊。” 他俩用肢体进行交流的时候,中间还隔了一个齐客。齐客大概是被夹得有点难受,咳了一声,幽幽开口:“给你俩让个位?” 第122章 “不用不用。”沈问津缩回胳膊,“我俩结束了。” 老同学相见,有许多事好聊,从黑爷即将上线的app聊到了松下客的近况。 周景汀对他俩关系的转变犹为好奇。他问:“所以你俩现在关系很好?” 沈问津点了一下头。 “为啥?”周景汀又问。 沈问津正喝着饮料,余光往齐客那边飘。猛地听见了周景汀的这俩字,差点把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果汁喷出来。 “咋了,我俩关系不能好?你这人会不会聊天?”他笑道,“好像巴不得我俩是死敌似的。” “没,不是这个意思。”周景汀提溜了下膝盖上的裤子,“不是他开车送你回来的么?一般都是员工开车老板坐,到你们俩这儿怎么反过来了?” 沈问津说:“当然因为我不会开车,而老板是个好人。” “你不会开车你这么理直气壮?” “没事,迟早会开。” “动动嘴皮子就会开了?”周景汀“嗤”了一声,“诶,要我说,不如这个国庆假期你可以练练。” 他顿了下,继续说:“不是我吹,我现在车技还行。我当你教练,保准你三天就敢上路。” “不用。” “嚯,还不领情?” “没。”沈问津正在和人互怼的劲头上,遂搭上了齐客的肩,朝周景汀笑了笑,“我老板会教我。” 他侧过头,对上了齐客的眼:“是吧老板。” 第71章 周景汀一阵恍惚。 高中时俩人坐了三年同桌都没能冰释前嫌——虽然也不知道这前嫌来自何处——现在沈问津才去了松下客一个月,俩人感情就这么好了? 他旋即想,约莫是好面子的某人装腔作势。 在他对齐客的浅薄认知里,齐客应当不会惯着这种行径。 他于是气势汹汹地喊:“齐客会搭理你我吃屎。” 然后他就看见,齐客挑了一下眉,侧头瞥了眼自己肩上的那只手,说“行”:“明天就开始。” 周景汀:??? 草。见鬼了。 知道他俩现在关系比高中时缓和了许多,但没想到竟好到了这种程度。 沈问津笑得很猖狂,指着厕所的方向说:“自助餐,请自便。” 周景汀:…… “咱俩这么多年感情了。”他不可置信地说,“你居然为了一个男人撵我去吃屎?!” 沈问津看起来比他还不可思议:“你自己的承诺你不愿意兑现就算了,你还吼我,有这么对待发小的么?!” 周景汀:…… 周景汀伤心了,决定一走了之,等改日齐客不在场时,再来探望他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发小。 他把脱下来的外套甩到背上,站起来道:“行,我来就是看一下你。看你过得好,为父也就放心了。” 沈问津懒得就“谁是谁爸爸”这个问题展开能扯八百个来回的辩论,把他送到玄关处,贴心地问了他一句“怎么回去,要不要齐客开车送”,周景汀摆摆手说: “刚在女朋友家呢,她家就在你隔壁小区。” “啥时候换的?我咋不知道?”沈问津问。 “……你会不会说人话。”周景汀没好气地说,“没换,这个谈了三年了,都准备订婚了。你别瞎说。” 沈问津下意识“噢”了一下,三秒后反应过来:“不是,你都要结婚了?!” 周景汀瞥他一眼:“25了,结婚不是很正常?” “不正常。”沈问津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恋爱都没谈过,兄弟竟然要结婚了,这让我情何以堪。” “那好办。”周景汀当即掏出手机准备摇人,“我女朋友身边有好多单身姑娘,我让她给你介绍。或者你不喜欢姑娘,小伙儿也行,我也认识几个,推给你。” “不是不是周兄淡定淡定。”沈问津吓得把他的手机摁住了,“我没说要谈呢。说实话,一个人过惯了,感觉单身挺好。” 周景汀把手机收起来了。 “你这……”他叹了口气,压着嗓子说,“说实话,咱俩这么些年兄弟了,我就没看你对谁有过想法的。你跟兄弟透个底,你是不是……性冷淡?” 沈问津:…… 他把周景汀连人带包一起丢出家门,挥了挥手说:“慢走不送。” 沈问津和周景汀杵在门口聊天,齐客仍旧坐在沙发上,似乎没什么兴趣听他俩胡扯。 他支着长腿,随意摆弄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待沈问津关上门走回沙发旁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齐客拇指点得飞快的样子。 好像在给人发消息。 “咋啦?”他问。 “没。”齐客说,“跟家里说一声到青城了,晚上回。” “晚上?”沈问津愣了一下。 齐客不吭声,片刻后指了指墙上的挂钟。 沈问津眯着眼看过去,就见时针已经转到了“5”上边,外边的天愈发黑得厉害。 他才后知后觉室内已然很昏暗,所有人和物都隐在从天边满过来的玄色里,轮廓不甚明晰。 齐客也隐在那片暗色里,神情看不太清。 原来已经傍晚了。 沈问津抿了一下唇,走到玄关处,啪地开了灯。 他被陡然亮起的光晃了一下眼,再回神时,就看见齐客把手机收进兜里,抬起头问:“晚饭吃什么?” 第123章 沈问津没即刻回答,而是问:“你吃完晚饭就回?” 齐客沉默一阵,捻了下太阳穴,站起来说:“‘晚上’所指的范围挺广的。” 这句话很模糊。然而沈问津莫名很肯定他就是在说:可以晚点回。 不知怎的,他听了这话有点高兴。 或许是能逮到人陪着自己的缘故。 沈问津其实不太喜欢热闹,向往的还是一个人无拘无束的生活。 说到底还是懒——懒得和人磨合,把所剩不多的精力花在不甚必要的人和事上。 但是偶尔能有人陪着走上小半段路也不错。 可能因为齐客不爱讲话,自己和他向来不必客套,想如何就如何,还挺……自由的。 他缩在袖子里的手指蜷了一下,片刻后,状若无事地应了声“嗯”。 家里的冰箱挺空,没放什么菜;这时候去超市买菜再回来烧又有点太麻烦。沈问津思索一阵,抬起头问:“要不然去一中门口那家餐馆?吃完刚好去江边走走。” 一中傍山而建,山旁边又有条江。他们在高三教学楼里晚自习的时候,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山顶亮起的灯塔。 有一阵子上头不知发了什么疯,给塔上的灯搞成了会变换七种颜色的呼吸灯,而后就收到了一中管理层的投诉:学生晚上光顾着看塔了,没心思上自习。 这个投诉挺扯淡的——谁会魔怔地盯着灯塔看几小时? 但中国人在教育这方面一向吹毛求疵,力求排除任何有的没的的干扰,于是投诉还真成功了。那灯塔只当了一周别出心裁的变色龙,此后仍旧换回了暖色的黄光。 可惜那一周临近艺考统考,沈问津晚自习都出去上专业课了,没在现场。 他俩正在驱车前往餐馆的路上,沈问津想起这幕又有些好笑又有些叹惋,等红灯时往后瘫了一点,开始追忆往昔。 “诶。”他开口,“你还记得高三那年的变色灯塔么?我当时去培训了,都没赶上,可惜了的。” 齐客把着方向盘,直视着交通信号灯,沉默片刻,忽然说:“不用可惜。” “嗯?” “我拍了照片。” “你还带手机去教室?我咋都不知道?”沈问津坐直了一点,朝他脸上看去,“真够勇的啊,不怕被抓?” 齐客不吭声,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回,沈问津接着感叹:“这都七年了,你照片还留着呢。” 齐客“嗯”了一下:“内存够,没清过相册。” 说话间红灯闪了几下,这个话题便这么轻飘飘翻篇而过。沈问津究竟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并没放在心上,以至于翻齐客的手机相册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于是直到那时他才发现,齐客的相册里不止有灯塔。 还有七八年前某几个时刻的自己。 那几个时刻他们离得很远,譬如一个台上一个台下,一个走廊一个班里。 照片里的自己眉眼弯弯,可能是被回忆打上了滤镜,抑或是光影角度很好,又或许是因着别的什么缘故,看起来格外…… 温柔。 - 吃完饭,他们去江边走了走。 或许是想打造旅游点吸引外地游客,近几年的青江修得越来越漂亮。江岸上的灯带蜿蜒数千米,水面偶有游船,渔火与星光交相辉映。 带着潮气的夜风吹开了俩人的额发。沈问津盯了齐客的发际线一会儿,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 “你为啥熬夜也不掉头发?” 齐客的眸光从江对面石壁上挂着的灯带转到了沈问津脸上,沉默了会儿,反问:“你不也不掉?” “我一直用生发液来着的。”沈问津上下扫了他两眼,说,“但是看你不像是会用这些的样子。” 齐客想了会儿:“我体质好。” 沈问津:…… 他怒喊一声“齐客”,很自然地去勾某人的脖子:“我发现了,你就是欠打。” 按照经验,齐客这会儿应该任由他勾脖,然后拖车似的拖着他往前走一段路。 但今儿好像有点不一样——拖车没走两步就停下了。 “怎么了?”沈问津问。 没等齐客说话,他就自己找到了原因—— 不远处靠近江岸的水面上立着什么东西。 灯带的光射程不远,无法令他们看清那东西具体的样子,只能说从轮廓上看来很像个人。 但不可能是人,因为它一动不动。 沈问津差点没叫出声。 他抿着唇,紧紧攥着齐客的袖子,料想现在自己已然面露惨白。 “没事。”他听见身侧人轻声说,“你松手,我去看一眼。” ……此时此刻,呆在齐客身边才能有安全感。 于是沈问津拒不松手:“不,你也别去看了,咱们回头吧。” “不走了?”齐客确认。 “再走我就死了。”沈问津抖得像是筛糠。 齐客听话地往回迈步,身边挂了一个沈问津。 他虽然不擅长安慰人,但见青年怕成这样,还是绞尽脑汁挤出了一点话。 “可能是棵树。”他说。 “放屁。”沈问津咬着牙,“树能种水里?” “那就可能是新建的什么装饰。”齐客说,“这地方一月一变,好久没来,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第124章 “能有这么突兀的装饰?”沈问津并不买账,“我不管,我要回家,要怕死了。” 齐客蓦地沉默了。 他们肩并肩走过了一盏路灯。沈问津看着小道上自己的影子从身后转到身前,忽听齐客说:“回家,你一个人呆着,就不怕了?” 沈问津想起他那空荡荡的家,“嘶”了一声:“是个好问题。” “所以……” 齐客偏过头,眼里映出了不知哪处的光。 沈问津听见他问:“要不,去我家坐坐?” 第72章 灯火阑珊,齐客的半边脸隐在夜色里。 江边行人不多,大约这个时候都去了江中心的岛上公园,只能听见不远处树丛里传来的孤寥寥的蛩音。 齐客的尾音落下的时候,那不知是什么品类的虫子也歇了声。 四周陷入沉寂。 沈问津忽然不知道怎么应声了。 因为不管怎么回答,都只是一时松快,最后仍然得孤零零杵在空无一人的家里,独自消化那些情绪。 ——齐客和家里说过晚上回,自然不可能陪他一宿。 他这一晚上注定比较难捱了。 在心底叹了口气,沈问津随便挑了个选项作为答复。 “行。”他又问,“叔叔阿姨在家吗?” “我妈在。” 沈问津“噢”了一下。 说去齐客家里坐坐就真的只是坐坐,甚至没呆够半小时。 齐母很热情地迎接俩人上门,拉着俩人一迭声说“瘦了”,全然没有第一次见面时该有的的客气疏离。 不过说起来,他俩其实也并非第一次见。高中时学校组织过几次家长会,都是齐客妈妈到的场。 但现如今齐母给人的感觉似乎不一样了。 在沈问津寥寥几次与其碰面的印象里,她一直扮演着一个大家严母的角色,与眼下热切而温婉的状态相比,要显得端庄而不苟言笑一些。 齐客在他妈妈面前会表现得和软一点,周身萦绕着的冷气散了些去,略有些无可奈何地问:“镜头会把人拉宽。” 说罢,他回头冲沈问津解释了一句:“我妈常看松下客的视频。” 沈问津见了家长还是有点拘谨,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捧着齐客递过来的茶水,直着脊背回应寒暄。齐母热情地想给他俩张罗水果,被齐客拦下了。 “您早点歇息。”他说,“问津家有个聚会,我今晚不回来睡。” 沈问津:……? 自己家里什么时候有同学聚会? 他乍听见这话愣住了,缩在袖子里的手指紧了紧,偏过头去瞥齐客。 齐客没坐下,也没回头看他,侧脸没什么表情,自然得像是和自己事先商量好似的。 可是他出说这句话前,分明什么预兆也没有。 像是临时起意,又像是……早有预谋。 沈问津的心陡然开始狂跳,不知是因为今晚不用睁着眼熬一宿的欣喜,还是因为某些安排来得猝不及防而毫无准备。 “不回来了?”齐母眼见地也是一愣,随即又很快地开心起来,“同学聚一聚也好。” 她转过头,冲着沙发上坐着的沈问津笑道:“小客他这么个闷葫芦性子,得亏有你们包容他。看见他和朋友们关系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哪里的话呀阿姨。”沈问津心内惊涛骇浪,面上波澜不惊,在家长面前倒是坐有坐相,表现得异常乖巧,“工作上大事小事都是他兜底,是他一直在包容我们。” 齐母像大部分得到夸赞的中国人一样谦虚地说着“哪里哪里”,想干点什么又有些手足无措。她搓了两下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亮了亮,对沈问津说: “你们同学聚会有没有吃的?阿姨给你们带点东西过去?” 沈问津连连摆手说:“阿姨不用忙,我们都备好了的。” “你这孩子。”齐母笑了声,“和阿姨客气什么?” “不是客气。”沈问津笑道,“我们那边一应俱全,阿姨这些东西带去怕浪费的。” 眼见着俩人要拉扯上几百个回合,齐客咳了一声,开口打断了这你来我往的推拒。 “不用了妈。”他说,“确实都有,带去用不上。” “行吧。”齐母犹豫了一下,最终放弃偷偷往人包里塞东西的想法,挽了一下长发,问,“那你俩啥时候出发?” “就走了。”齐客装模作样地看了下手机,“已经有人到了。” “那行。”齐母点点头说,“路上小心。” 沈问津还沉浸在“突然被开同学聚会”的刺激里,一出门就扯上了着齐客的袖子,把人扯得微微弯了点腰。他压着嗓子在他老板耳畔问:“你怎么也不事先串供一下?” 他料想齐客会说“临时起意”,于是把这句话堵死了:“你别告诉我是灵光一现。” 齐客抿了一下唇,楼道的光从斜前方打下来,透过微垂着的睫毛,在他眼下打上了薄薄的一片影子。 他说:“没。” “什么?” “计划了挺久的。” 沈问津一愣,片刻后回过味来:“那你为啥不和我串通一下?吓我好大一跳。” 电梯恰好在此时到达,发出“叮”的一声响。 齐客率先踏了进去,屈起来按楼层按钮的手指在顶光的照射下泛着冷调的白。 第125章 他慢悠悠把一楼的按钮按亮后,才说:“你不乐意?” “倒也没有。”沈问津捻了一下指骨,“就是有点突然。” 电梯此时下行到一楼,又“叮”地响了一声。门外有孩童冒冒失失往里进,撞了一下沈问津的腿,被他微微弯腰扶住了。 他于是就这么落后了齐客几步,等他走到楼外的时候,就看见齐客站在台阶下,正背冲着楼等他。 下午刚下过雨,地上水迹未干,空气里的潮气很重。蛩音仍未完全停歇,时不时支着嗓子叫一上一阵。 他脚步一顿,片刻后走上前,说:“可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齐客的眸光合着路灯晃过来。 “为啥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沈问津在他身边停下,“好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提前说的话……”齐客的眼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迎上了他的视线,“你会跳脚,说‘不要,我没有那么脆弱’。” 沈问津下意识想说“哪有”,脱口而出之前设想了一下场景,又默默把嘴闭上了。 ……反驳不了。 好像真是这样。 - 事实证明,凡事只要开过一次头,接受能力就很强了。 沈问津和齐客的第二次同床共眠没有任何不适应,齐客自然得像是在自己家,洗漱后仍旧换上了沈问津的睡衣,俩人坐在床上,各捧着一部手机在刷。 沈问津在刷微博。 微博上挺多人给他发私信,有夸赞鼓励的,也有恶语相向的。他一一看过去,回了一部分。 他在心里给自己放了两天假,打算好好休整两天,不去想工作。 大概是因为难得清闲下来而有些许不习惯吧,他看完私信,竟然不知道该干嘛了。 他翻了会儿朋友圈,实在有点百无聊赖,遂往旁边凑了一点,去骚扰齐客。 “你在干啥?”他问。 齐客的手指微顿,随即似是飞快地切了页面,才说:“看会儿东西。” “噢。”沈问津应着,片刻后扯着嗓子开始嚎,“好无聊。” “无聊就睡。”齐客道。 “那你呢?” “我再看会儿。” 沈问津起了好奇心:“你在看啥?” 齐客顿了一小下,回答:“学习技能。” “天哪老板,现在在放假。”沈问津叹了口气,“你别那么扫兴,除了工作就是学习,干点别的不好么?” 齐客摁灭屏幕,冲他挑了一下眉。 沈问津知道他在问:那干点什么呢? 他正想随便扯点什么,忽听俩人的手机一齐响起了铃声。 沈问津和齐客对视一眼,同时低下头去看消息,见是费列莱在松下客的大群里发起了视频通话请求。 沈问津手指微动,率先点了进去,费列莱的脸霎时冲进了屏幕。 “哟,津哥好。”这小卷毛打了声招呼,“现在干嘛呢?” “准备睡觉呢莱哥。”沈问津问,“咋了?” 俩人说话间,木子和露娜也进来了。费列莱兴奋得像是喝了三斤绍兴黄酒,喋喋不休地念了起来。 “你们莱哥可是出息了啊。”他说,“今天在广场上逛,大屏幕上在放视频。我走过去一看,您猜怎么着?放的是我中午刚发的那条。” 费列莱今天中午发的视频与国庆节相关,很应景。 “有点牛出天际了,莱门永存!”木子夸张地举起手高呼,旋即问,“您大晚上打视频来就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啊。”费列莱摇头晃脑地说,“想你们了嘛。” 沈问津偏头和齐客对了个眼神,就看见齐客的脸有点木,可能是被费列莱突如其来的表白肉麻到了。 场面有点滑稽,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咋了津哥?”费列莱好奇地问,“啥事儿那么乐?” “没。”沈问津又转头看了齐客一眼,揣摩着老板的意思,说,“老板叫你太闲就去工作。” “他咋这样啊!”费列莱瞪大了眼嚎了一嗓子,而后琢磨过来有哪里不对,“不是,你咋知道他说啥?他在你旁边?你不是在床上么?” 沈问津有着上回和齐客一块儿睡被向之抓包的经验,此刻丝毫不慌,举着手机转了小半圈,将摄像头对准了齐客:“你看看这是谁。” “我超,齐哥!”费列莱叫道,“不是,你俩咋睡一块儿?” 沈问津很自然地把齐客先时在他妈妈面前道出的理由征用了:“在我家同学聚会,他干脆就睡这儿了。” “噢。”费列莱点了两下头,“挺好挺好。齐哥说两句啊。” 第73章 镜头下的齐客绷着脸,看上去并不太想开口。 偏生身边还有个屁股往对面歪的人,附和着费列莱的话,也唯恐天下不乱地念了一声—— “说两句啊老板。”沈问津道。 齐客:…… 费列莱、木子、露娜脸冲着屏幕,六只眼不知是因为期待还是纯粹被灯照的,在各自的屋子里头亮得厉害。齐客被六只眼盯得头皮一紧,压力渐渐漫了上来,清了清嗓子,说:“国庆快乐。” 六只眼同时眨了眨。 费列莱憋了会儿没憋住,问:“没了?” 齐客沉默。 费列莱:“再讲点呢?” 第126章 齐客挤出八个字:“好好工作,天天向上。” 费列莱、木子、露娜:…… 沈问津在旁边已经笑瘫了,抓着手机的手跟着他的胸腔一块儿震颤,齐客的脸就在屏幕上不停地抖,抖得费列莱嚷了一句:“你要不然把手机给老板呗津哥,我都看不清老板帅气的面庞了。” “你少拍马屁。”沈问津把手机转过来朝向自己,“老板不会因为你夸他帅而给你涨工资的。” 几个插科打诨地聊了一阵后挂了视频,沈问津眼里的笑意仍未散。他摁灭屏幕,把手机丢上床头柜,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挑了一下眉。 齐客看他那表情就知道接下来没好话,果不其然,沈问津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开口了。 “老板。”他攥了一下被子,道,“你现在都出镜了,今年的百大还让向之去发言就说不过去了吧。你到时候上台,也和人说十二个字——‘元旦快乐,好好工作,天天向上’么?” 齐客:…… 百大是‘本年度一百名最具影响力的博主’的简称,喜音每年元旦都会举办一场百大颁奖典礼。 松下客从前年开始站上百大的舞台,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今年拿百大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齐客冲他投过去一瞥,把手机放下了,倒是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 “到时候肯定会写稿。”他说。 “和主持人的问答互动环节也写稿?”沈问津瞪着眼,“你能未卜先知,知道主持人要问啥?” 齐客:…… 齐客憋了会儿,终于吐出几个字:“我有脑子,临场也会讲话。” “哇!”沈问津敷衍地鼓了几下掌,“那你太厉害了!” 齐客:…… 他侧过身,胳膊一伸,“啪”地把灯关了,直接躺进被窝里,连一个眼神也没舍给沈问津。 “你这就睡啦?”沈问津在黑暗里问。 齐客不吭声。 “生气了?” 齐客聋了。 “你怎么这么不禁逗。”沈问津也躺下来,嘟囔着,“你平常逗我我都不生气的。” 齐客终于开口了。 “没生气。”他说,“在想到时候该说什么。” “你就这么肯定你能拿百大?”沈问津还没逗够,倒打一耙的技术修炼得炉火纯青,“没发现啊齐客,你居然这么自信?” 齐客:…… 齐客忍无可忍,遂侧过身,把被子尽数卷了过去。 “草你大爷的,我没被子了!”沈问津惊呼一声,“你想冻死我呢!” 沈问津坐起来抢被子,拽了下却没拽动。 他气得很,肢体先于脑子行动了,直接张牙舞爪地往齐客身上扑去,隔着被子去掐人腰上的痒痒肉。 “我没被子就要感冒。”他边挠人说,“我感冒了,你和我一张床上睡的,你也得生病。你别不知好歹。” 其实此刻已近午夜,四周万籁俱寂,就连虫子也歇了声,不知是不是因着雨后的深夜较为清冷的缘故。 大灯暗着,窗帘没拉严,有一线光从缝里轻轻巧巧地漏进去,在床上拉了条光带。光带把齐客的身上的被子切成了两半,旋即又被沈问津覆下来的影子吞没。 屋外很静,屋内有点闹。 沈问津的攻击雷声大雨点小,被被子一缓冲就不剩什么了。齐客抿着唇没吭声,任由青年挠了会儿,片刻后却忽地松开了手。 手松得有些猝不及防,以至于沈问津还在扯着它往外使劲,被惯性往后带了一点,险些栽倒在床铺上。 他一愣,既而嘟囔了一声“这才对嘛”,把半边被子拽过去了,平躺下来。 俩人有一阵子没说话。 齐客是不爱说,沈问津是……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静下来后,他收回被子里的手松松攥了一下拳,才后知后觉方才手下的触感挺紧实。 虽然隔了层被子,但用力压下去的时候,觉察不出什么软和的肉感。 想也是时常健身的缘故。 手感……挺好。 今天的上床时间对于沈问津这个夜猫子而言实在有些早,他平躺着慢慢酝酿困意。然而不知谁家的狗受了惊,吠了三声,阵起一系列连锁反应,打断了沈问津试图催眠自己的进程。 他翻了个身,侧躺过去,不得不承认生物钟是个特别神奇的东西,不到点是真的睡不着。 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正准备把床头的手机捞过来继续刷,就听见身侧飘过来了熟悉的一声。 “睡不着?”齐客问。 场景似曾相识。 沈问津平躺下来,又叹了口气,这回叹出了声。 “太早了。”他说。 又问:“这么早,你睡得着?” 齐客沉默片刻:“不。” “那你还关灯?”沈问津这一嗓子没绷住,音调提高了一些。 齐客不吭声,似乎有些无语,令沈问津后知后觉自己先前为了逗齐客都说了些什么鬼话,遂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地说:“那啥,反正我睡不着,不太想干躺着。” 齐客附议:“我也。” “那……要不开灯?” “行。” “我懒得动。”沈问津理直气壮。 齐客:…… 齐客任命地坐起来,伸长胳膊把灯打开了。 第127章 沈问津眯了一会儿眼,终于适应了光亮。他抱着手机刷了会儿,骚扰了一阵常洛,实在有些无事可干,遂想看看齐客在干什么。 一转头,就看见齐客盘腿坐着,架着笔记本,在用触控板剪视频。 沈问津:…… 沈问津很麻。 “不是哥。”他转过身去,试图把人笔记本盖子合上,“鼠标都没有,用触控板剪视频,是不是有点太超前了?放假呢,别那么用功,让我这个员工情何以堪?” 齐客面对这两句控诉眼也不抬,一套快捷键按得丝滑顺溜。他又工作了大概有半分钟吧,保存好文件,把盖子合上了,才抬起头说: “不工作,干什么呢?” “玩游戏,聊聊天,随便干点什么都挺好吧。”沈问津道,“嗐,放假了,就别惦记你那早在八百年前就剪好了的视频了。” 齐客点了一下头,说“行”。 他把笔记本放回床头柜上立着的包里,活动了一下被压得有点麻的腿,突然灵光一现似的说: “想不想去练车?” 沈问津:??? “不是老板。”沈问津有点怀疑自我,赶紧抓起手机看时间,而后把屏幕怼到了齐客面前,“十一点四十,狗都睡了,去练车?” “距离你睡觉起码还有两小时。”齐客一径下了床,穿上拖鞋,向门旁立着的架子上把外衣捞起来,冲沈问津抬了下头,说,“走了。” 其实这会儿练车对于沈问津来说倒是一个挺好的选择。路上车辆行人不多,距离他平常睡觉的时间点也还有好久。 除了半夜练车这件事在大众的认识里比较反人类之外,似乎没什么毛病。 于是想不到更好的娱乐方式的沈问津认命地下床跟了上去,换好衣服,俩人出了门。 青州十月初的深夜比沈问津想象得要冷。 在屋里时还没什么感觉,甫一出了楼,湿重的潮气扑面而来,扑得沈问津打了一个哆嗦,把手揣进外衣口袋里。 “冷?”齐客偏头看过来。 “有点。”沈问津实话实说,“不过没事,马上上车了。” 齐客看起来即刻想脱外衣。沈问津眼瞅着他把手放上拉链,赶紧摇摇头说“不用”。 然而齐客一句话把他干沉默了。 齐客说:“我热。” 沈问津沉默地看着齐客拉开衣服拉链,一脱一展一披,衣服就到了自己身上。 那人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自己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就把最上头的一颗纽扣扣上了。 扣的时候,微凉的指关节轻轻抵到了自己的喉结。 一触即分。 木质香由淡至浓地裹上来,他像是被封印了,步子迈得有些僵。喉结上的触感仍旧残存,被他抬起手不动声色地捏了两下。 直到确定触感已经尽数消失,而木质香也因为适应而显得没有那么浓时,他才垂下胳膊。 此时俩人已经走到小区门口了。 沈问津脑子有些转不动,木讷地去拉副驾驶的车门。待系上安全带,在位置上打坐似的杵了一段时间后,他才乍然回神,既而发现齐客并没有坐上驾驶座。 他抬起头往窗外看,齐客正站在车外。 见自己望过来,他走上前,微微弯下腰,屈起手指。 车窗被轻轻敲了两下,他随即说了句什么。 隔着窗玻璃,沈问津并听不清。但他读懂了唇型。 齐客说:不是你开车么? 第74章 沈问津一愣,想摇下车窗说点什么,随即意识到车子没发动,窗户并不能摇下去。 他遂把门推开,也不解安全带,就大剌剌坐在座椅上,昂头对车外那人说: “我开出来么?” “嗯。”齐客应了一声。 “你对我的车技这么有信心?”沈问津笑道,“前后都停着车呢,万一我擦去碰去怎么办?” 齐客陷入沉思,片刻后拐去了驾驶室。 人是一种别扭的生物。即便话由自己说出,但看齐客走得这么干脆利落,沈问津心内还是升起了一丝微妙的忿然。 于是待齐客上车后,他先发制人开始控诉:“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齐客大约也是习惯了他时不时倒打一耙的作风,没接这话,系安全带放手刹挂挡一气呵成。沈问津还没反应过来,车子便已经从停车位里开出来,驶上小路了。 “老板你这车技是真的牛。”沈问津感慨了一声,“令我想起了我们大学班上的一个同学。” “嗯?”齐客把着方向盘问。 “这故事说来话长。”沈问津说,“我们班上有位京爷,不住宿舍住家里,平常上学都是开车来的。某次班委出去置办活动物件,就是坐他车去的,那车开的,和你一样溜。” 齐客“嗯”了一下,“嗯”得四平八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沈问津接着说:“那位京爷家里挺有钱,车子是奔驰。我都没坐过那种类型的车,车门差点不会开。刚上大学的时候,他还时不时邀请我出去兜风来着的,邀了好几回。” 齐客握着方向盘,声音淡淡:“然后呢?” “嘶,怎么讲呢。”沈问津说,“好像背后说人坏话不太好,但是我直觉他另有所图。而且他平常看人都是用鼻孔看的,我有些许看不来,就没答应,扯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在我的嘴里,那阵子的我简直是古今天下第一忙人,一天八百个会的那种。” 第128章 “然后呢?”齐客继续问。 “然后?没然后了。”沈问津摊开手,“他被我婉拒几次后就没再邀了。” “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么?”齐客还在问。 沈问津忽觉有些不对—— 齐客并不是会追问某些事的性子,对于与自己无关的大小事务,这人一向听听就过了。 但他随即又想到,之前录综艺考科目二,那人听到自己相亲时,也是十分关心的样子。 ……偶尔八卦一下嘛,正常。沈问津心道。 他瘫在座椅里,“嗐”了一声,大大咧咧地说: “没啥联系了。要说有,也就是前阵子我刚失业那会儿,他给我发了个消息,问我他那儿有工作,要不要去。” “然后呢?” “你咋只有这句话?”沈问津笑起来了,“然后我那时候已经被你拐来了,我就直接拍了工牌给他发过去,说可惜已经卖身给松下客,去不了了。他说祝我工作顺利,也就没下文了。” 他说完这话,往人脸上瞥,就看见齐客目视前方,侧脸状似无波无澜。 但细细看去时,能瞅见他唇角扬起来了一些。 “咋啦,心情不错?”沈问津调侃,“有啥喜事,说给哥们儿听听。” “没。”齐客抿了一下唇,恢复了惯常面无表情的状态。 沈问津没深究。 车子驶进大路,过了两个红绿灯后停在了路旁。此刻路上几乎已然没有车,俩人交换位置,沈问津坐上驾驶座,系安全带挂挡轻踩油门一番操作倒是行云流水,挺有老手风范。 然而下一秒,汽车没动。 “它咋不动?”沈问津有点纳闷。 身旁幽幽飘过来一道声音:“你低头看看呢?” 沈问津闻言,很听话地低头看去—— 手刹没放。 他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讪讪一笑:“那啥,我家里的车是电子手刹,开车时不用松,现在一时不习惯,没反应过来。” 他松了手刹,车子摇摇晃晃地上路了。 之所以说“摇摇晃晃”,是因为—— 沈问津虽然把方向盘的技术不行,但非常追求完美,车身稍微偏一点就被他猛地揪回来,又总会揪过头。 于是车子的走位就有点扭曲。 沈问津在笔直宽阔的道路上来回揪了五六轮方向盘,齐客眼见得有些坐不住了。他微微直起一点身子,问: “你科目三的直线行驶是怎么过的?” 光听内容好像只是单纯地纳闷,但是配合上他那毫无起伏的声线,就带出了几丝嘲讽的味道。 沈问津“嘘”了一声:“你别吵,我在思考。” 齐客:…… 不远处有个路口,齐客指挥着沈问津开上了最左的那条道,准备左转。 车子停下来等红绿灯,沈问津终于分出脑子回答了齐客的问题。 “练习的时候总开不好。”他说,“但考试的时候可能是走了狗屎运吧。” 齐客:“……那你这狗屎得好大一泡。” 这句话并没有得到回复,因为绿灯亮了,某人的注意力又完完全全集中到了方向盘上。 好在沈问津只是单纯的手生,并不是小脑平衡出了什么问题。适应了一段时间后,方向盘被他驯服了。 他在齐客的指示下开了半小时,所经之路空旷宽敞,胆子渐大,油门踩到了五六十码。 膨胀的沈问津并不满足于限速,等红灯的时候跃跃欲试地问了齐客一句:“能超速么?” 齐客瞥他一眼,抛下“不能”俩字,在沈问津略显失望的眼神里指挥着他在下一个路口左转。 “想追求刺激?”齐客似是随口一问。 “确实。”沈问津等着红灯,双手把在方向盘上,“平淡的生活多没意思。” “那你还怕鬼?” “那不一样。”沈问津说,“鬼就有点……太刺激了。” 齐客似是笑了一下,低低闷出的一声“哼”略显嘲讽。沈问津听着有些不服气,还想反驳一句,就见齐客的手忽然伸过来,往左把了一下方向盘。 木质香往身旁飘过来了一点,沈问津恍惚片刻,耳畔蓦地响起了低沉的一声: “看灯。” 红灯变绿,沈问津咽下还没组织完全的话,一踩油门,车子往前蹿去,而后往左拐。 道路肉眼可见地又宽上了一些。 沈问津还打算控着油门让它保持六十码的速度匀速行驶,忽听身侧低沉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可以了。”齐客道。 “什么?”沈问津没听懂。 “可以提速。”齐客声音微微放响了一些,“这条是国道,限速八十。” 限速……八十?! 沈问津眼睛一亮,踩在油门上的脚使了一点劲,车子提了点速度,往前蹿出去。 半夜练车的效果很好,周遭车流近乎没有,可以肆意提速变道。沈问津在外溜了一个小时,方向盘已然控得很顺手,就连开到八十码都显得稀疏平常。 他一直跟着齐客的指示往前开,并不清楚到了哪儿。以至于得到了“快开到蘅山”的回复后,差点把下巴惊掉。 “蘅山不是都快出青州了么?”沈问津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小时还出不了青州?”齐客冲前方抬了一点头,“前边那不就是蘅山塔么?” 第129章 沈问津抻着眼朝斜前方望去,被灯带镶了一圈边的蘅山塔在山顶犹为瞩目。他“嘶”了一声,忽然说:“要不然……我上去看看?” 齐客睨他一眼:“夜间山路难开。” “这倒是……”沈问津叹了口气,“万一撞去摔去,哭都没地儿哭去。” 齐客静了会儿,问:“你想上山?” “就是有点无聊。”沈问津嘿嘿一笑,“感觉夜晚的山上应该挺刺激。” “不怕鬼?” “这不是有你在么。” 沈问津这句话近乎于脱口而出,出口后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其实自己的本意应该是:你总能起到很好的辟邪作用。 但或许是深夜总会放大内心深处的情绪;抑或是精神高度集中地开了许久后,脑内的那根弦蓦地松懈下来。 于是这句话蓦地拐了个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因着练车顺利而膨胀松愉的心在脱口而出的一刹那冷静下来。 他于是才意识到,现在已然是凌晨一点,开回去还要一个小时。 自己虽然不困,但是别人要睡觉。 齐客没有义务牺牲他的睡眠时间来满足自己的一时兴起。 沈问津抿了一下唇,笑意淡了一点去。 他想说“那我们回去吧”,“那”字刚发了一个声母,就听齐客几乎是和他同时开口了。 “我……嗯?”齐客问。 “没什么。”沈问津开得慢了些,“你先说。” 齐客点了下头,把那句话补完整了:“我开车,上去看看?” 沈问津的心在暗处猛地跳了一下。 他应该是有挺多话想说,但也许是因为深夜的脑子有点混沌吧,他莫名组织不太出语言。 沉默了会儿,他终于还是问: “你不困么?” 其实自己应该更想问“为什么”。 “你不困么”是句废话。齐客肯定不会说“困”。他心道。 “不困。”齐客果然即刻有了答复。 “靠边停车,我来开。”他顿了下,接着说。 第75章 夜晚的盘山公路一派沉寂。一边是嶙峋的石壁,另一边是幢幢的树影,沈问津坐在副驾驶上,果然有些心里发毛。 “怕么?”齐客沉声问了一句。 “还行。”沈问津壮着胆子说,“刚好是令人兴奋而又不至于过于害怕的刺激程度。” 齐客闷然笑了一声。 汽车一路蜿蜒直上,最终开到了山顶的停车场。 “想下去走走么?”齐客停下车问。 沈问津抱着胳膊想了一阵,说行。 车上暖和,沈问津还不觉什么。甫一下了车,寒气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丝丝缕缕将人裹住,还真有那么点闹鬼的氛围。 沈问津被不知何处而来的风一吹,抖了三抖,忽然觉得大半夜想上山的自己是个傻叉。 但来都来了,啥事儿也不干就往回跑似乎更傻。 沈问津拧眉抖了会儿,终于没那么怕了,遂问:“蘅山寺在哪儿?” 齐客不回答,片刻后说:“你确定要去?” 这一声问得沈问津一愣:“怎么?不能去?有啥讲究么?” 不知是不是俩人的说话声惊起了草丛里沉睡着的什么小动物,有个影子在黑暗中“嗖”地一声一蹿而过,留下摇曳着的重重树影,吓了沈问津一跳。 齐客的声音就在这时候贴着他的耳朵响了起来—— “有个说法。”他的嗓音格外低沉,又毫无情感,极其像鬼片的画外音,“凌晨的寺庙旁总会有飘泊无所依的孤魂野鬼聚集。不过他们一心向佛,是好鬼,不会伤人。” 沈问津:“……谢谢你告诉我。” 齐客的鬼故事自带氛围感,讲完后平地又起了一阵风,穿林而过的声音空洞而幽长,像极了鬼魂呜咽。 沈问津吓个半死,拽着齐客就往车的方向走去,抢过车钥匙给它解了锁,一径上了车。 齐客没上驾驶座,而是扶着副驾驶的车门不让青年关,微微低了一点头,朝车内看去,问: “这么怕?” 沈问津不吭声,抱着胳膊在位置上入定。 “回去了?”齐客又问。 还是没得到回复。 齐客替沈问津把车门合上了,转身绕了半圈,上了驾驶室。 回程的路上沈问津沉默得有点反常。齐客不动声色地蹙了一下眉,主动找起了话。 “你……为什么这么怕鬼?” 可惜这句话被沈问津当成了嘲讽。他“哼”了一声,没回复。 齐客再接再厉:“小时候也这么怕么?” 这句话落在沈问津耳朵里更嘲讽了。他“哼”的声音愈响,往椅背里瘫了一点。 齐客憋不出话了,放弃让人开口的想法,专心开起了车。 沈问津上车后其实已然不是很怕了,但先时在山顶的所作所为令他觉得有点丢面。加之齐客一直问他“为啥怕鬼”诸如此类的问题来“嘲讽”他,沈问津就不太想张嘴。 他在椅背上瘫着闭目养神,瘫了会儿起来刷手机。凌晨的微博又常能刷到点灵异的东西,看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逮着人唠会儿嗑壮胆。 身边的活人只有齐客。他闭了一路的嘴总算张开了。 “还有多久到家?”他问。 第130章 “二十来分钟。”齐客说,“困了?” “没。”沈问津说,“挺精神的。” 齐客“嗯”了一下。 这个话题结束,沈问津没能从脑海里挖出别的什么话题,忽想起了之前齐客问的、被他打成“嘲讽”的两句话,遂主动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啥怕鬼么?” “嗯?”车子在等红灯,齐客的眸光在昏暗的车内偏过来了一点。 “首先是我……文字转图形能力挺强的。”沈问津说,“脑子里的画面总是很丰富,用通俗一点的话讲,就是喜欢自己吓自己。” 齐客“呵”了一声,沈问津吃不准这是什么意思,没管,继续往下讲: “其次,我有个很迷信的妈。”沈问津扭过头,冲着齐客比划,“你敢信,别的妈妈小时候给孩子讲格林童话,我妈妈小时候拿着从寺庙顺回来的图解,给我讲十八层地狱。” “虽然她的初衷是好的——大概是告诉我要行好事,要做一个好人,但是小孩子听这些,真的会吓死的。” “于是我那阵子晚上经常做噩梦,好说歹说我妈才换了睡前故事。这回不讲十八层地狱了,改讲佛教的民间故事。” “可是那里边少不了牛鬼蛇神,于是我的噩梦照常做。后来想想我妈大概是想对我用脱敏疗法,以为习惯了鬼故事我就不怕鬼了。” “可惜,我没能满足我妈的愿望,倒是越来越怕这些。我妈妈后来就很后悔,一个劲和我说对不起。我就和她说其实这样也挺好,您再也不用担心某天您儿子会去法制栏目做客,因为他根本不敢干违法乱纪的事,总觉得干了就会半夜撞鬼。” 沈问津把自己说笑了,摊在椅子上冲齐客抬了一下脑袋:“给个评价呗老板。” 齐客憋出三个字:“你加油。” 沈问津又笑瘫了。 大概是此行耗费了太多精气神,沈问津在踏入家门的那一刻已然困得找不着北,匆匆洗了把脸,直奔卧室而去。 他换了衣服就上床,扒着被子不挪窝,任齐客怎么拉都拉不起来,意识再次归拢时已是不知什么时辰。 窗帘拉得很严,几乎没透进什么光,干扰了他对于时间的判断。 他艰难翻了个身,想埋进被子里重新睡会儿,一低头,额间却抵上了什么东西。 有点硬又有点软,材质挺舒服…… 不是被子。 ……不是被子?! 不是被子的话,那是什么?! 沈问津瞬间睡意全消,猛地抬起头。 室内光线昏暗,万事万物俱隐在暗色里,轮廓影影绰绰,不甚分明。自己身旁是平躺着齐客,他们离得极近,近到沈问津甚至能听到他轻轻浅浅的呼吸。 方才抵到的又软又硬的东西正是某人的胳膊。 即便隔了一层布料,肌肉线条仍旧很清晰。 而约莫是自己的动静吵到了那人,齐客的头往旁边偏了一点,眉心蹙了一下,看起来即将悠悠转醒。 沈问津第一反应是往旁边撤,滚了小半圈后又陡然止住了—— 睡一张床,有肢体接触很正常,自己慌什么。 他轻舒了一口气,起身下了床,拉开窗帘,抬起手挡了一下光线,既而听见身后一阵被子摩擦声。 大概是那人从床上坐了起来。 沈问津很轻地眨了一下眼,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没回头也没吭声,一径走出房间洗漱去了。 - 沈问津的国庆第二天是在家里的沙发上度过的。 齐客吃过早饭就回家去了,他瘫在沙发上发霉,看看电视玩玩游戏刷刷手机,到点了去小区门口觅食,过得实在有点…… 无聊。 于是晚饭后,他决定来点社交—— 去微信上敲人小窗,骚扰一下他亲爱的朋友们。 他的第一个骚扰对象照例是常洛。 当常洛问出“哥你是不是和齐客在一起呢”时,他终于理直气壮地往屏幕上敲了俩字:没有。 常洛:我不信。 沈问津:? 常洛:你每次骚扰我的时候,都和齐客在一块儿。 沈问津:…… 沈问津:之前在他那边工作,当然经常在一块儿。现在这不是放假了么? 常洛:好有道理。 常洛:但是哥我现在有事要忙,太子爷抽风非要国庆也拍戏,说什么“敬业爱岗”,营销人设也太有一套了。 常洛:于是我们这些小喽啰被迫跟着敬业,我真的吐血。 沈问津安慰了他几句,想了想,发了一个“国庆快乐”的红包过去。 常洛忙,没空接受他的骚扰,沈问津只得另寻他人。 他的目光在列表里巡逻了一圈,盯上了老板。 “在干嘛”三个字发出去后,他有一瞬间怔然,随即回过神,惊觉—— 齐客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自己身边挺重要的角色。 他眨了一下眼,把没头没尾的想法抛去了,去看齐客回过来的消息。 齐客:工作。 沈问津逗他:不信。 齐客直接发来了一段视频。 摄像头正对着电脑屏幕。 齐客桌面上摆着两台显示器,一台开着剪辑软件,另一台显示素材。 齐客的声音于幕后沉沉响起:“信了么?” 第131章 沈问津摸了下鼻子,继续逗他:不信,视频又代表不了啥,又不能证明你是现在拍的。 对面静了会儿,忽蹦出了八个字。 齐客:要不你上我家看看? 沈问津挑了一下眉,瘫在沙发上懒洋洋打字:懒得动。 齐客:。 对面没了消息,料是继续剪视频去了。 沈问津实在无聊,又不好打扰人家工作,左思右想,准备放过齐客,寻找下一个人联络感情。 他刷了会儿朋友圈,刷到周景汀上午转发的一条推送,遂戳开人头像去了小窗。刚在消息框里编辑好“在干嘛”仨字,忽然听见门铃响了两声。 沈问津心头一紧,随即升起了一丝微妙的预感。他丢下句“马上来”,小跑几步去开门。 门口果然是齐客。 他背着相机包,眸子轻轻阖了一下,既而对上了自己的眼。 沈问津听见他问: “老城灯会,拍照去么?” 第76章 青州的地界被青江一分为二,江这边是新城,江那边就是老城。 齐客驾车,开过了青江大桥,就到了老城区域。 沈问津坐在副驾驶,抱着摄像机问:“你的视频剪完了?怎么来得这么快?” “刚剪完,在渲染。”齐客说。 齐客避重就轻地没回答后一个问题,沈问津没追究,接着问他:“你咋知道的老城有灯会?我啥也不知道。” “朋友圈恰好看见。”齐客道。 灯会挺热闹,包圆了一整个广场。另有步行街从广场出来延伸至小巷尽头,灯火通明,沿街卖着各色吃食和手工艺品。 沈问津和齐客肩并肩晃了一阵,身上多了一个斜挎包,一个竹编的小灯笼和一只熏香,还有许多进了肚子里。 他们俩从街这头走到街那头,又折返回来,途中沈问津始终没见齐客拿起相机。 所以齐客说的拍照…… 是指拍沈问津。 “啥情况?”沈问津被下令站在原地不动的时候还是有点懵,一边下意识摆着造型,一边拼命给齐客递眼神。 “国庆,你微博营业一下。”齐客对于他凹造型的能力很满意,抓着相机按了一下快门,指挥他摆另一个pose。 “不是。”沈问津扯了一把头发,“那你提前跟我说声,我稍微整下发型换套衣服啊。” 齐客摇了一下头说:“这样就挺好。” 沈问津以为齐客在安慰人,而当他拿到成片的时候,发现—— 确实挺好。 照片的构图很舒服,里头的青年高高瘦瘦,从侧边打过来的光显得他的脸棱角分明了许多。不那么刻意的造型反倒给图片上的人增添了几分亲和力,灯火下的眼眸湾着笑,端的一副开朗明媚的姿态。 “你这拍照技术挺牛。”沈问津点着头说。 “模特好。”齐客和他互夸。 俩人正准备去别的地方再拍一组,忽听不远处的铺子上传来了一声惊呼。 “齐哥津哥!”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高中男生从铺子后边钻出来,挥着手朝这边走,问了一个很有灵性的问题: “你俩是活人吗?” “不是。”沈问津说,“死了。” 小男生还没接话呢,齐客就先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好好说话。” 沈问津捂着脑袋回头瞪他:“要不你来social?” “对不起。”不能social的齐客能伸能屈。 沈问津满意了,把和人社交的活大包大揽地扛了下来。他扯着齐客上前几步,问:“咋放假了还穿校服呢?” 小男生挠挠头,憨憨一笑:“校服扛造,脏了不心疼。” “确实。”沈问津叹了口气,开始追忆往昔,“年轻真好,看到你这身校服,我就想到了曾经在运动会一举拿下三个金牌的样子。” 齐客在旁边凉丝丝地拆台:“第一年脚扭了,第二年表姐结婚,第三年参加艺考培训,三块金牌梦里得的?” “齐客!”沈问津咬着牙,“你咋突然这么多话?不说话会死?!” 齐客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小男生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撑着膝盖欣赏俩人说二人转。他转而又听沈问津问他:“你现在高几?” “高三。”小男生一五一十地回答。 “哟,那岂不是马上高考了?”沈问津睁着眼四下打量,冲向不远处的铺子,反手买了个文曲星摆件递给小男生,“高考顺利!” “谢谢津哥!”小男生振臂高呼,双手捧过文曲星,像是在捧黄金。 小男生欢天喜地地举着文曲星走了。沈问津看着他那兴高采烈的背影有些唏嘘。 “嗐,咱们曾经国庆就只放了两天。”他说,“现在说减负,上头管得严,假期得放足,都不许提前开学。” 齐客的眼神从灯火的缝隙里舍下来,轻飘飘应了一声“嗯”。 过了片刻,忽问:“你当时……干嘛去了?” “什么?”沈问津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齐客是在问高三那年的国庆。 那年国庆,他跨省去参加培训,结果还被老师放鸽子,两天的假期完完全全折在了里头,十六张试卷只写了两张。 于是他返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着周景汀要卷子抄。 彼时,周景汀恰好换位置换到了他的斜前方。但偏生这人也不知道这两天干了啥,十六张卷子愣是一张没写,正逮着别人的卷子照猫画虎,笔在纸上滑得快擦出了火星。 第132章 听完沈问津的诉求,他眼也不抬地说:“我在抄我同桌的卷子呢,一张都没抄完。你找你同桌去。” 沈问津:…… 沈问津和齐客当时正处于一天只说一句半的阶段。 沈问津闭了闭眼,想着偶尔打破一下僵局,把一句半变成两句半也不是不行。 但未曾想齐客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就在自己正准备开口求人的时候,齐客的一叠卷子已经放上他的桌面了。 沈问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心想他的同桌啥时候这么好心,一晃眼却发现,那叠卷子好像有点白。 再一看。 好嘛,一个字没写。 回忆收拢,沈问津抓着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照片,一边懒洋洋地说: “培训去了。” 齐客点了一下头。 沈问津把相机递给他,抬眼问: “那你呢?你当时也一个字没写,是干嘛去了?” 齐客“唔”了一声,含糊地说:“家里有点事。” 沈问津没有追究人隐私的习惯,这个话题就这么抛下了,俩人继续去别处拍照。 齐客的效率不是一般的高,回家后不过一小时,二三十张修完的照片已然发到了沈问津的手机上。 不仅有沈问津艺术照似的个人影像,还夹杂着几张氛围绝佳的风景照。 同时飞来的还有他的一句话。 齐客:挑着发个微博。 “挑照片”这种事难不倒沈问津。他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地飞速抽了五张人像四张风景照,而后对着文案犯了难。 他坐在沙发上撑着脑袋,单手编辑了半天,终于敲出一行发自肺腑的字: [老板拍照技术有点牛] 底下的评论涨得很快,画风兵分五路—— [大家好,这是我老婆,对,我们官宣了] 这是花痴型的。 [看看摄影师] 这是问候齐客型的。 [青州灯会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都没碰上你俩!] 这是遗憾型的。 [费列莱不想上班:我也要拍!你俩孤立我!我要闹了!] 这是同事搅局型的。 [嗑……嗑到了?] 这是…… 乱七八糟有点怪型的。 数量还不少。 沈问津盯着最后一类评论挑了一下眉。 在娱乐圈混迹多年,他挺熟悉观众们“嗑cp”这种行为,但真嗑到自己头上时,他还是感觉有点别扭。 不同于“不乐意被人调侃”,这种别扭更多地还是来源于被嗑cp的对象。 或许是因为他们认识太久但直到最近关系才有所缓和,也或许是因为俩人间是上下级的关系。 再抑或是什么其他的、他自己也还没挖出来的缘故。 本着不能我一个人别扭,得拉个人同甘共苦的心理,他把这条评论截给了齐客。 却见基本秒回的齐客半天没动静。 他在床上滚了会儿,刷了会儿微博,又爬起来打了一局游戏。直到一小时后,对面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齐客:刚去洗澡了。 回得牛头不对马嘴,令沈问津以为自己在玩答非所问。 他往屏幕上敲了“你洗澡咋这么久”几个字,还没来得及发,就看见对面即刻又丢过来两句话。 齐客:睡了。 齐客:晚安。 沈问津:?你今天睡这么早? 齐客:嗯。 齐客:工作做完了,就早点睡。 最后一句解释很不像齐客的风格。他很少主动给自己的行为找理由,哪怕行为比较反常。 沈问津的眉心轻轻蹙了一下,想问问对面是不是碰上了什么事,转念一想,他要是想说他自己会说。 于是他删删打打编辑了半天,最终还是化繁为简,回过去俩字—— 沈问津:晚安。 齐客确实没睡。 煎熬着产出了两支cp视频后,他得到了超话里大批群众的认可。“洛阳co”这个小号也积累了一大波粉丝,不停有齐津批涌去他评论区和私信里催他更新。 他原想趁着放假前再产出第三支视频,可惜那阵子忙,产出的事也就拖到了现在。 其实剪这类视频本身并不费事,素材量少,素材也不琐碎,更不用考虑机位穿插和图像音频匹配的问题。 但是极其耗费情绪,以至于他剪一会儿就得歇一会儿,防止自己过于上头。 在剪完第三支视频并上传后,他再次提交了小主持人申请。 由于视频里展现出了高超的剪辑技术和缠绵悱恻的分析能力,这回名人堂没再提别的要求,很痛快地通过了他的请求。 审核通过的微博和沈问津发来的截图在同一时间响起了消息提示音,两者都极具冲击性,看得他再次冲了个凉冷静冷静。 冷静下来后,新的问题产生了—— 小主持人申请都没那么费劲…… 想成为大主持人的话,该怎么往上爬? 第77章 国庆的第三天,沈问津剪了一个下午的视频,回过神来时,天已经黑了。 这期视频的主题是介绍在松下客工作的一天,相当于一期vlog。 松下客每周都要开选题会,大家一块儿探讨选题。沈问津参与了上周的会议。 待他粗略介绍完自己的想法后,费列莱先发制人。 第133章 “这有啥看点?”这小卷毛转着笔说,“咱们这一天的拍拍视频剪剪视频,枯燥无聊,有啥好看的?” 向之倒是挺看好这个选题:“之前不是有好多观众留言说想看拍摄花絮,说明对咱们的幕后生活挺感兴趣。这期vlog不就是挺好的一次幕后生活记录么?” “准备安排啥可以整节目效果的环节?”木子隔着桌子问沈问津。 “倒也不一定要节目效果……”向之替沈问津回答了,“就记录最真实的一面,观众会爱看。” “说实话,你们几个就是行走的节目效果。”沈问津没坐下,撑着桌子笑道,“我刚来那会儿,真的每天都会被你们笑到。我当时就想,怎么会有氛围这么友好的公司,所有人彼此互相关心互相照应,每天都有笑不完的笑料。我还和我朋友说,能在这种地方干活,贷款上班我都愿意。” “真的?”费列莱眼睛瞪大了,一伸手说,“那你工资给我。” 沈问津一巴掌拍他手上:“你怎么这么煞风景。” 在场的都笑成了一团,笑声穿透了会议室的玻璃门,直奔露娜露丝的直播棚而去,惹得露娜把耳机一撂,跟直播间里的观众们道上一声“一会儿回来”,便冲到会议室门口控诉起了几人: “你们笑成这样,我和露丝还播不播啦?” 回忆收束,沈问津把剪辑的源文件以及它链接的素材打包发给齐客,而后准备洗耳恭听那人的评判以及建议,再根据回复自己改一改。 不成想半小时后,他等到的回复是—— 挺好,没啥要改的地方。 “不是老板你别放水。”沈问津有些急,摁着语音键从椅子上站起来,“提点建议呗,我明天就发了。” 对面静了会儿,片刻后,飞来了一个语音电话。 天边的火烧云向室内铺进了一点暗沉的红色,沈问津没来得及开灯,半边屋子就被暖融融却又不甚明亮的色彩侵占了。 齐客的声音在静谧之处响起来,经过电流的处理显得更低沉了些。 “没放水。”他说,“确实挺好。” 沈问津“噢”了一声,仍旧不怎么放心:“真没啥好改的?” 齐客沉默几息,忽问:“曾经剪过vlog?” “嗯。”沈问津一五一十地说,“还剪过挺多。” “所以水平可以。”齐客很短促地笑了一下,“改不动。” 沈问津接受了这个说辞。 他重新瘫进椅子里,一只手把手机放上桌开了免提,另一只手攥着扶手转了半圈。 “你现在在干什么呢?”他问。 “准备吃晚饭。”齐客回得很快。 “吃啥?”沈问津继续问。 “面。” “啥面?” “……牛肉面。” “加番茄了么?” 那边再一次陷入沉寂,三秒后,突然问:“你是不是很无聊?” “什么?”沈问津一愣,随即摸了一下鼻子,承认道,“确实有点。” “晚饭吃了么?”齐客问。 “还没。” “我在你小区北门的荣荣面馆,来一起吃点?” 沈问津下意识“噢”了一下,片刻后回过味来:“你怎么在这家?跑这么远?” 齐客顿了顿,说:“不远。这家好吃。” “这倒是……”沈问津点点头,后知后觉对面看不见,于是把肢体动作转化成了语言,“这家面馆确实是我吃过的店里排得上前三的。那行,我马上下来。” 沈问津套了个鞋就往外走,匆匆赶到北门旁的面馆时,就看到齐客坐在靠近门的桌子旁,面前放着两个大碗。 听见门口的响动,他从手机里抬起头,掀起眼皮朝他看来。 两碗面看起来一模一样。沈问津随手捞了一碗推到另一边,在齐客面前坐下,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先不吃,而是将它放在一旁晾凉热气。 等面凉的工夫,沈问津抱着胳膊没事干。见齐客正飞速往手机上打字,他遂寒暄了一声。 “在看什么呢?”他问,“这么入神,不吃饭啦?” “没。”齐客说,“小新跟我汇报进度。” “他做到哪儿了?”提到工作,沈问津来了精神。 “后天要发的视频剪完了。”齐客道。 沈问津拨了两筷子面,叹了口气。 “新哥好努力。”他说,“新哥的视频我在来这儿之前就刷到过几回,每回都能安安静静看到结尾。我曾经也做过这类视频,刷到后就把他的视频和我自己的做了对比,发现不论是措辞还是视频节奏都高出很大一截。影视区的视频虽然剪辑量不大,但是稿子挺难写,和咱们这种即兴成分更多一点的创作方式不同,它是以文字推动图像音频的产出,挺费脑子的。” 齐客“嗯”了一声,沈问津继续道:“新哥的稿子每次都是从早到晚写一整天,扣字眼扣得很细。我来这儿了之后才知道,节奏之所以那么流畅,都是他一点点磨稿子磨出来的。” 齐客给手机锁了屏,抬起眼,撞上了沈问津的视线。 可能是面碗里不停往上窜的热气把这人捂得暖了一些吧,沈问津竟然从他不甚分明的目光里看出了些许的柔和。 “小新是……一年多前来的。”齐客说,“你想象不到小新刚来时是什么样。” 第134章 面凉了一些,沈问津捞了一筷子起来,边吸溜边含糊地问:“怎么样?” 齐客抿了一下唇,捞起手机给向之打电话。 “小新啊……”向之一如既往地笑呵呵,“小新刚来的时候胆子可小了,我们跟他说什么都是好好好。齐哥说这样下去不行啊,什么都好好好的话,就没有自己的想法了,最终灵感会被磨没的。” “我们于是想了个方法。” “什么方法?”沈问津把面咽下去,好奇地问。 “我和齐哥假装在选题方面产生分歧,越说越激动,最终大吵一架。当时只有小新在场,他理所当然得来劝架,但我和齐哥打定主意一直吵,最终把人给逼急了,崩溃地说你俩爱吵吵吧,多大点事儿还要吵,我看公司得完。” “然后呢?” “然后我和齐哥立马不吵了,回头看他说你不是挺有想法的么?别总好好好,多拿点态度出来。” “新哥这就转性啦?”沈问津问。 “当然没那么快。”向之笑了一下,“不过算是个好的开始。他其实有时候挺急,但就是怕我们会因此对他产生什么看法,所以一直装温吞老好人。” “后来我们发现他偶尔流出来的暴躁属性还挺有节目效果,某次拍桌而起被观众盖章‘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于是这就成了他的经典动作,他本人渐渐地也就没那么拘谨,敢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沈问津“噢”了一声,笑道:“那真挺好。” “确实。”向之表示赞同,忽地想起什么似的,“诶”了一下,“齐哥,你还记得小新刚来的时候有多瘦不?” 齐客应了声“嗯”:“比现在的费列莱还瘦。” “是呀。”向之说,“还得是咱这儿的伙食好,他胖了起码有三十斤了吧。但费列莱咋吃不胖?” “他胃不好。”齐客淡声道。 “是哦。”向之恍然大悟。 齐客和向之唠着过往,沈问津就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听,听着了许多松下客不为外人道的趣事。 比如费列莱是被齐客从评论区挖过来的,舌战群儒的他丝毫不慌,思路清晰,论据充足,言辞犀利而略带嘲讽,喷得一群人渐渐闭了麦。 比如木子来的第二天因为水土不服而发了高烧,烧退后想跑去老板办公室提辞职。但他生病的那段日子里公司新来了一个小姑娘,他在迈进办公室前听见小姑娘乖乖巧巧叫了他一声“木哥”,直接原路返回,发誓公司在人在,公司亡人亡。 虽然小姑娘干了一个月因为家里有事离开了,但木子仍在岗位上坚持到了现在。 比如…… 沈问津在来松下客之前,某天中午发了失业微博,当天晚上上了热搜。齐客大半夜给他们打视频电话,在电话里吹了沈问津半小时,最后问他们同不同意自己挖沈问津过去。 他们从没见老板说过这么多话,吓个半死,差点以为老板失心疯,老板说啥他们都应好。 向之说至一半时,齐客的脸就瘫了,险些按上挂断键。然而下一秒,手机被沈问津眼疾手快地抢了过去,青年冲着屏幕道:“向哥你继续说,别管老板。” “好嘞。”向之皮这么一下很开心,把这件事完完整整讲了一遍,还模仿着齐客的语气和沈问津学了好几句,最后下了个定论:“齐哥当时肯定是喝酒了,不然哪来的那么多话。” “真喝酒了?”和向之聊完,挂了电话后,沈问津还想再逗几句,遂抬起头这么问齐客。 齐客不吭声,冻成了冰雕。 沈问津啪地撂了筷子,笑成了招财猫。 第78章 假期的时间过得飞快,七天流窜得像七小时。沈问津窝了三四日,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要上班的时候。 他俩吃过晚饭,启程回上海,又遇上堵车,到家时已近夜半。 屋子里悄无人声,客厅一片漆黑。虽还没有人睡,但大家都杵在各自的房间里处理事情。 他俩滑着行李箱一路往里走。沈问津即将进门时,袖子忽被齐客扯了一下。 “怎么了?”沈问津回过头,低声问。 “你……”齐客顿了顿,措完辞,继续说,“饿了么?” “你咋老想着大半夜给我投喂。”沈问津笑起来了,“我晚饭吃得可撑了,不饿。” 齐客点了一下头,又问:“明天拍密室是吧?” “嗯。”沈问津拖着行李箱杆,“和莱哥度哥也说好了,我回房间后再斟酌一下,选个本。” 沈问津于两天前和齐客说了下次视频的主题——玩密室逃脱。 齐客听完他的想法,垂眸沉思了会儿,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如沈问津所料:“你不怕?” “怕。”青年懒洋洋瘫在座椅上,转着笔说,“但就是这样才有节目效果嘛。而且玩密室的时候可以给自己下心理暗示说那些都是假的,再不济我从头叫到尾。” 况且你的气质可比鬼要冷,站那边都能让鬼认祖宗。他心道。 齐客挑着眉,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密室……这种集体活动一般是主账号上的内容。” “所以不是全去。”沈问津说,“就咱俩,再加个费列莱。莱哥他上次不是说蹭一期联合投稿么?还有老度去跟拍。” “可以。”齐客想了一阵,“和店家事先联系好,确定可以拍摄。另外密室好好挑。” 第135章 沈问津回房去细细挑了会儿,挑出了一个恐怖程度中等的校园主题的密室。他把链接分享给齐客和费列莱,确定没问题后,连夜买了四张票。 工作日下午,密室人不多。 四人走进店里的时候,店员正闲的发霉,窝在椅子里看肥皂剧。 看见他们四个推门而入,前台小姑娘登时眼睛一亮。她噔噔噔从柜台后边跑出来,兴奋地像是马上要去火星旅行: “天,真的是你们!齐哥莱哥津哥……” 老度没咋出过镜,小姑娘叫不出名儿。费列莱即刻搭上了老度的肩说:“这我们摄影,老度。” “度哥!”小姑娘把人名补全了。 小姑娘和他们合了张影,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承诺书和免责申明,大家签字画押。 “密室恐怖程度可以微调。”小姑娘指着另一张单子说,“在这边画个勾就好。” 单子上给了三种模式——我胆子很小(恐怖程度稍稍下调)、我胆子一般(恐怖程度不变)、我胆子超大(恐怖程度稍稍上调)。 “三种模式有啥不同?”沈问津抬起头问。 “主要就是真人npc的数量和行为略有不同。”小姑娘说,“不过其实差不太多,毕竟密室中恐的大基调还是在的。” “那行。”费列莱大笔一挥,在“我胆子超大”上画了个勾。 “你啥意思?”沈问津瞪大了眼。 费列莱把单子递给小姑娘,高呼:“反正差不多,真男人就要玩顶配!” 沈问津:…… “没事津哥。”小姑娘在旁边乐得花枝乱颤,从兜里掏出了一叠黄符纸拍在桌上:“这个是转运令。遇到指定人选的单人任务时,假如你不愿意去,可以用它,然后找人代你。” 沈问津伸手就要拿,小姑娘先他一步把它们全都揽回去了:“50一张,一张只能用一次。” 沈问津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他有点犹豫,刚想说“这运也不是非转不可,咬咬牙就挺过去了”,就听见耳畔飘过来一句“行”。 “买两张。”齐客说,“扫哪儿?” ……这么爽快?钱多得没处使? 沈问津心念一动,扯了下齐客的袖子,把他拉得低了一点头,而后凑到他耳边耳语:“你这不是花冤枉钱么?” “冤枉钱?”齐客挑着眉,视线从眼尾流过去,“到时被吓哭了耽误进度……”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沈问津锁喉了。 准备就绪后,齐客、沈问津、费列莱三人领了身份牌,按照小姑娘的指示,带上眼罩,双手搭着前面一人的肩,排成了一列。 三人就站位问题统一了意见—— 费列莱挺兴奋,冲锋在前;沈问津怕鬼,排最中间;齐客断后。 店员推开了密室的门,三人鱼贯而入。 门后是一条漆黑狭窄的走道,带着眼罩看不见路,五感只剩了四感。 视觉被剥夺后,触感就显得犹为清晰。 肩上搭着的那两只手源源不断传来热意,木质香很轻很浅地渡过来,令沈问津眼罩下的睫毛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他的思绪开始四处飘,在脑内构造着轮廓清晰的图像,从齐客骨节分明的手过渡到了齐客的眼。 齐客的眼挺长,眼尾没什么弧度,只是由于他个儿高,看人的时候总会微垂一点眸子,尾部就弯成了一个微微向上走的形状。 直到走在前面的费列莱“卧槽”了一声,突然顿住脚,沈问津肆意发散着的思维才被收回来,后知后觉出了一点害怕的情绪。 “好像到目的地了。”费列莱说,“前面有块东西,但我不太敢碰。” “瞧你这点出息。”沈问津拍拍他的肩,“签单子的时候还勾的‘我胆子超大’呢,这会儿就萎了?” “那你来?”费列莱压着嗓子。 “对不起,我闭嘴。”来不起的沈问津能屈能伸。 费列莱顿了下,继续问:“话说现在是不是可以摘眼罩了?” “对。”沈问津说,“你摘了看看四周情况呗。” “你咋不摘?”费列莱呛他。 “我不敢。”沈问津理直气壮。 俩人杵原地光磨嘴皮子不动身,齐客在后边听得有些麻,摘了眼罩上前两步,伸手把面前的房间门推开了。 沈问津能闻见木质香从身后飘到身前,同时飘来的还有低沉的一句话: “眼罩摘了,进来。” 沈问津恍了一下神。 然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听见已经远去一些的脚步声重新折返回来,接着面前晃过了一阵似有若无的风。 下一秒,耳廓被人碰了碰,挂在耳后的系带掉了下去。 沈问津看见齐客站在他的眼前,捏着眼罩的手正往下落。 耳后的触感仍清晰地残存着,令他不自觉抬起胳膊,捻了一下耳骨。 这眼罩摘得……出其不意。 难得的是,近乎一点害怕的情绪也没有。 “旁边有啥?”费列莱没摘眼罩,还在怕。 半天没听到回应,他又颤着喉咙问了一句。 沈问津的眸子轻轻眨了一下,终于被喊回了神。 “没啥。”他清了清嗓子说,“很安全,除了我们四个之外,没能看到什么活物。” “你眼罩摘了?”费列莱敏锐地从这三言两句里捕捉到了什么,笑道,“这次胆子这么大?” 第136章 沈问津捻着耳骨的手放下了,垂眸看着地上的明暗交接线,含糊地应着。 费列莱终于摘了眼罩,重见光明。 面前是一间亮着灯的教室,和外头走道里昏暗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教室里摆着四排桌椅,最前边放着一张讲台,四周的墙上挂满了名人名言,看起来挺正常。 然而待四人一个接一个走进去后,那木门倏然自行合上了。 “什么意思?”费列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蓦地跳了起来。 沈问津也是一抖,正想说“估计是要求我们开锁从这儿逃出去”,就见费列莱原地转了一圈,随即抓住了自己的胳膊,高声背起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制,爱国敬业……什么来着?”这小卷毛抓着沈问津摇了一下。 场面有点太过抽象,沈问津被摇得无语片刻,把后面的俩词补全了:“诚信友善。” 补完后不忘调侃一句:“说好的‘我胆子超大’呢,怎么看起来还没我大?” “你不懂。”费列莱缓了一口气,“我背这个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时不时复习一下新时代公民的基本素养,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老度端着相机,字正腔圆地在旁边配画外音:“正能量,剪进去,求求了。” “你个摄影咋还带开麦的?”费列莱猛地把头扭过去,瞪着眼问。 经费列莱这么一打岔,恐怖的气息荡然无存。沈问津小心翼翼地摸到门旁,正准备看看门锁的情况,忽听墙角处的喇叭蹿过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沈问津和费列莱跟也过了电似的一齐抖了几下,就听它播放起了一道音频。 第79章 “慈山中学2018级三班有个女生,名叫陶书慧,于高考前的某天半夜离校出走,自此再也没有回来。” “你们几人很关心陶书慧的情况,毕业后决心来学校一探究竟。探寻之路的第一站便是曾经的教室。” “可是教室似乎有点奇怪,具体哪里奇怪你们又说不上来。你们正准备好好彻查一番,教室门却忽然合上了。” 墙角的喇叭说话还自带bgm,时不时“嗡”一下。它每说一句,费列莱便往后退一步,渐渐便从讲台旁边退到了第二排的位置。 他想拉开椅子坐下却又不敢,一转头就看见老板气定神闲地坐在第三排,眸光低垂,似是在思考。 ……老板不愧是老板,这么点信息量,自己还怕得要死,他都能开始分析了。 费列莱佩服不已,恐惧感瞬间消退了不少。他惊喜地叫了一声:“齐哥,你这就有思路了?” 齐客抬起眼,过了会儿,才恍然回神似的问:“什么?” 语气很疑惑。 费列莱:…… 感情这人方才不是在思考如何逃出密室,而是在发呆。 密室里发呆,什么毛病。 俩人交流时,那念白到了尾声,喇叭顿了顿,叫出了最后一句: “但是教室里线索实在太少了,你们得逃出教室,前往其他地方寻找线索。” 说完这话,它又“嗡”地拖长嗓子放了最后一个屁,而后彻底偃旗息鼓。 “什么意思?”费列莱还是不敢坐下,杵在过道里当稻草人。 沈问津微微弯了一点腰,站在门口观察锁。是个铜制密码锁,共有六位。 听见费列莱问,他也不回头,漫不经心地回答了句:“应该是要找到密码,然后开锁出去。” “上哪儿找?这么大个教室,线索那么多,全翻一遍?” 不怪费列莱这么问。 教室虽不算大,但线索很琐碎。墙上挂着的名人名言总让人觉得里边蕴含着什么信息;桌面上放着好几本各科的教材;讲台的柜子并不是封死的,里头能掏出不少东西;地板上贴了许多色块,似乎暗藏玄机。 “先看看再说。”沈问津转过身,视线在教室里环视了一圈,“我去看名人名言。” 名人名言里有些数字,沈问津一一扫过去,没发现什么规律。 齐客正坐在他旁边,信手翻着桌上的教材看。 沈问津回过头,眸光从墙上落到他身上,静了会儿,忽然开口问: “发现什么了么?” 齐客翻书的手一顿,没抬眼:“没,教材崭新,没有图画痕迹。” 沈问津“噢”了一下,抓了把头发说:“这密室有点太平静了,啥时候来点刺激的。” 齐客掀起眼皮定定看了他一瞬,轻声问:“不怕?” “就是要怕才好玩嘛。”沈问津说。 他正准备去讲台上瞅瞅,刚抬脚走了半步,“来点刺激的”梦想成真—— 教室里的灯不知受到了什么外力的作用,蓦然暗了。所有光源被完全隔断,目光可及之处一片漆黑。 昏暗中爆发出一声尖叫——来自费列莱。 老度作为摄影不能慌,在进密室前就被告知了里头会安排的突发状况,此刻早有了心理准备。 齐客向来不信鬼神,很少会怕这些东西。 至于沈问津…… 人在恐惧到极致的时候,往往是发不出声音的。 突如其来的黑暗里,眼睛总会有一阵无法视物。 沈问津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撑上了一旁的桌子,垂头消化着纷至沓来的惧怕情绪。 第137章 他放在桌上的手攥成了拳,听见费列莱还在嚎:“你们在吗,我啥也看不见。” 好容易找回了嗓子,他想说“在”,喉咙刚颤了颤,忽然感觉手腕被碰了一下。 沈问津吓得浑身一哆嗦,嗓子再度失声,下一秒,却闻见了不知从何处渡来的木质香。 紧接着,手背被人覆住了。 他听见齐客在他身旁沉声说:“在。” 是在回答费列莱。 也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这一声的声线过于熟悉,以至于他转瞬间便从漂浮无所依的恐惧中踩上了现实。 心情陡然平复下来。 浓到化不开的暗色里,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撑着桌台的那只手上。 手背上的触感温润干燥,明明温度不高,但沈问津几乎觉得那一整片都在烧,一直烧到了手腕,又被宽大的、垂在桌上的衣袖湮没。 他抿着唇,兀自站在桌边,感受着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目光在黑暗中找不到落点。 好在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那来势汹汹却又无从分辨的情绪也没有持续多久—— 约莫十几秒后,灯亮了。 灯亮得很突然,黑暗里的含混缱绻也随着光亮消失殆尽。 待费列莱满口嚷着“吓死我了”,拍着胸脯回头看过来的时候,手背上的那只手先一步挪开了。 “你俩都在那儿呢。”小卷毛嚷道。 他边嚷边往俩人的方向走,走至近前却有些纳闷。 “津哥你耳朵咋红了?”他问。 沈问津:…… 沈问津摸了一下鼻子,含糊地说:“有点热。” “居然还能热起来?”费列莱抱着胳膊搓了搓,“我快冻死了,总感觉鬼气森森的。” 费列莱没深究,继续去讲台的抽屉里翻线索。沈问津盯着墙上的名人名言看了许久,颠来倒去地把“牛顿为此当上了太平绅士”念上三遍也没能理解它的意思。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心很躁。 烦躁的来由他很清楚——是因被齐客抓住手的那一下而起。 齐客抓他手,是为了安抚他,怕他害怕。 好兄弟间这么安抚……好像挺正常。 曾经和周景汀玩鬼屋,他就一直攥人胳膊和手,险些把周景汀的皮肤攥出淤青。 而自己那陡然而生、无从分辨的情绪…… 许是因为上一秒还怕极,下一秒就被齐客的安抚拉回了现实,转变得有点太快太猝不及防,大悲大喜间总有别的情愫会被激荡而出,不足为奇。 应该也挺正常。 沈问津把自己说服了,定了定神,去讲台上和费列莱翻起了其他线索。 线索没找到,俩人倒是翻出了三根荧光棒。费列莱抓着战利品走下讲台,正准备给齐客瞅两眼,就听墙角的喇叭又闹了鬼,放出了另一道音频: “请各位同学们安静,坐回座位,考试马上开始。” 考试?啥情况? 费列莱和沈问津对视两眼,决定听从广播的安排,挑了个位置入座。 费列莱坐上了齐客前边的位置,正打算拍拍身边的凳子叫沈问津过来,却见他那好兄弟已经一屁股坐到老板身边了。 “你俩又孤立我?”费列莱回过头瞪沈问津。 “没莱哥。”沈问津捻了一下指关节,“这不是老板辟邪么?” “辟邪?怎么讲?” “一有鬼来,老板就对它放冷气,鬼就被唬住了,直接当场认爷爷。”沈问津说得煞有介事。 “好有道理!”费列莱感慨,“你真是天才!” 齐客:…… 齐客在旁边听得已经麻了,敲了下沈问津的脑袋:“少说两句。” 沈问津猛地回过头,正准备呛他两句,就听喇叭“嗡”了一下,随即开始继续孜孜不倦地播报语音内容: “考试形式,玩一场老鹰抓小鸡。游戏规则如下:” “三人请选择教室的三个角落站定,闭上眼,原地转三圈。孟冲同学请在三圈后贴着墙往前走,走到下一个墙角时,假如角落是空的,则继续贴着墙前行;假如角落有人,则拍拍那位同学的肩。” “被拍之人原地转三圈,继续贴着墙前行,直到碰到下一位同学,拍拍他的肩。” “请三人一直重复以上动作,直到游戏结束。” “考试现在开始,请同学们分别站到教室的三个角落。” 第80章 喇叭音毕,灯光骤然一暗。 有了上回的经验,众人没那么慌。费列莱颤着手拧亮了一根荧光棒,周围那一圈即刻被微弱的黄光笼罩,勉强能看清彼此的轮廓。 “他说孟冲同学……”费列莱借着荧光看了眼自己的身份牌,“那不就是我么?!” 费列莱拿到的身份是陶书慧曾经的好友,“曾经”俩字看得这小卷毛一阵心惊胆战。他颤颤巍巍地问:“那接下来咱怎么做?” “听喇叭说的,玩游戏。” 沈问津话音刚落,窗户外蓦地亮起了光,玻璃上清晰地映着密密麻麻的人影,吓得在场四人爆发出了两声尖叫。 那人影还在动,“砰砰”地敲了好几下窗。沈问津头皮发麻,手先于脑子动作,电光火石间往旁边一伸,抓住了身侧那人的胳膊。 他能感受到手掌下的那条肢体一僵,既而缓缓松懈下来,另有一只手伸过来,覆上了自己抓着胳膊的爪子。 第138章 “没事。”齐客拍了拍他的手,沉声说,“都是假的,别怕。” 齐客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冷,但说得很低很缓,听得沈问津愣了一小阵。他在周身萦绕着的木质香中按捺下莫名愈发快的心跳,轻轻“嗯”了一声。 忽明忽暗的密闭环境里,他紧紧拽着身边人的肢体,而后像是乍然回神似的,蓦地松开了一点。 他感受到发顶被人极轻地碰了一下。 像是某种自然的安抚。 沈问津阖着眼,睫毛颤了颤,近乎心如擂鼓。他盘了盘此中的情绪,才发现,似是半点恐惧也不剩了。 那人影敲窗的声音更为猛烈,几乎让几人怀疑他们即将破窗而入。 “他们是不是在催咱们赶快开始游戏呢?”沈问津抿了下唇,松开手问。 “应该是。”齐客起身,“开始吧。” 俩人分别占据了教室前边的俩角落,费列莱攥着荧光棒一脸绝望:“不是,你俩就不带怕的?津渡你的怕鬼是演的吧。” 他边轻声嘟囔着,边朝教室后头走去,片刻后在角落站定。 外头的光暗了,人影敲窗的声音也逐渐平息。 三人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原地转了三圈。 喇叭再一次蓦地闹了鬼,出声提醒:“玩游戏途中不许睁眼。若有违规,游戏即刻中止,教室将被永久性封锁。” 费列莱被闹得抖了一下,顶着偌大的心理压力,老老实实阖着眼,摸着墙往前走。 走到下一个角落时,他碰到了齐客。齐客原地转了三圈,继续往前走,碰着了沈问津。 沈问津在黑暗里感受到左肩被拍了拍,耳畔既而飘来了一个低沉而耳熟的声音。 “别怕。”齐客轻声说,“先原地转三圈。” 沈问津轻舒了一口气,依言照做,站定后,听见齐客接着道:“接下来扶着墙往前走。第一个墙角是空的,转九十度继续往前走,去找费列莱。” 每一步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四个墙角只站了三个人,注定得有一个人要多走几步。 第一轮里“多走几步”的倒霉蛋就是沈问津。 他扶着墙一路向前,很顺利地拐了一道弯,在第二个墙角碰见了费列莱。 第二回合里多跨一个墙角的轮到了齐客。 第三回合里理应是费列莱。 费列莱原地转了三圈,扶着墙前行。大概是为了驱散一点恐怖气氛吧,他开始主动找几人聊天。 “你说咱们这玩了几分钟了,啥时候能结束?”他问。 “少说也得七八分钟了。”沈问津的声音从另一个墙角传来,“也没说达成什么条件算考试结束,总不能主动违反规则然后出不去教室吧。” “应该快了。”齐客道。 费列莱的心安定了不少。 他扶着墙往前走了一阵,估摸着应该快到转角了,俨然做好了转九十度继续往前走的准备,下一秒,手却碰上了一具温热的躯干。 费列莱:?!! 这儿分明不该有人,而且方才齐客和津渡的声音并不在这个方位! 他下意识想睁眼看看情况,蓦地又想起“睁眼就会封锁教室”的警告,于是死命控制住了眼周肌肉,倒退三步,一张嘴开始嚎。 “啥情况?”他说,“我前边有人。” “有人?”沈问津呼吸急促起来。 倒是齐客接了一句:“估计游戏结束了。” 齐客话音刚落,费列莱前边的人忽地转过身,抓住了小卷毛的胳膊,把他往旁边拉去。 “不是哥不是。”费列莱慌得很,扯着嗓子反方向拔起了河,“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要拉我走?” 那人对于费列莱的问话无动于衷,甚至力气更大了一点。 费列莱被扯得有些急眼了,心一横,说:“你别动,我和你谈条件。” 那人一停。 费列莱见有戏,沉思片刻道:“哥你别抓我,我告诉你,我身后是我们老板,最有钱,你去抓他,能有不少好处。” 齐客:…… npc居然心动了,丢下费列莱,直奔齐客而去。 好在齐客的预判挺准确——游戏确实快结束了。 npc走到半道,喇叭里响起了铃声,紧接着是一段毫无感情的语音播报: “考试结束,请同学们自行安排接下来的活动。” 灯光霎时亮起,npc从后门溜了出去。 教室里的一切无所遁形,明亮空荡得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沈问津睁眼后长舒一口气,后知后觉背上的衬衫俨然汗湿了一小块儿。 他偏了一下头,对上了齐客的眼。 齐客朝他走过来,没说话,只是单挑了一边的眉。 沈问津知道他在问:没事吧。 “没事。”他摇摇头,轻笑了一声,“npc又没找我,找的莱哥呢,你倒是去关心关心他。” 齐客这才想起来找这个出卖老板的人算账。 还没等他往费列莱的方向走,小卷毛就已经怂了,贴着墙跑到了另一边,边跑边说:“节目效果,老板饶命。” 齐客没工夫和他扯皮,因为他在将视线顺着费列莱跑动的轨迹漂移时,发现了一件东西。 他走到墙角,把地上放着的那块物什捡了起来。 是一张木板,上边刻着四行四列十六格,填了十个格子,空了六个格子。 第139章 很显然,空着的格子就是他们要找的门锁密码。 格子不难填,找规律而已,三人看了会儿就拼凑出了答案,去门口试了试。 不出意外,锁开了。 费列莱兴奋地拍着手,正准备推开门蹑手蹑脚往外溜,就听喇叭里再一次放起了音频: “你们没能在教室里发现什么异常,便决定离开教室,从后门出去,前往陶书慧的寝室看看。” 第81章 教室的后门不知何时已然门洞大开,外边仍旧是一片漆黑。三人拿着荧光棒,轻手轻脚地滑了出去。 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他们没费什么劲就来到了寝室。 寝室三面墙分别靠着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只书架。还未等三人完全看清室内陈设,忽听一阵毫无起伏的念白从柜子上方幽幽飘过来。 沈问津和费列莱又是一抖,朝发声方向望去,瞅见了一只收音机。 “你们来到寝室搜寻线索,拼凑真相。”收音机顿了一下,接着棒读,“胡童羽倏然发现钱包落在教室了,决定返回去拿一下。” 沈问津听得抿了一下唇。 他的身份牌上写着—— 胡童羽,看不惯陶书慧的为人,曾多次给她下绊子。 “胡童羽……”齐客的眸光朝他瞥过来,“是不是你?” 沈问津颤着嗓子“嗯”了一声。 “行。”齐客偏开头,按着对讲机说,“用一张转运符,蓝笑笑去完成单人任务。” “我看津渡也不咋怕,让他去呗,转运符别浪费了。”费列莱在旁边揶揄。 沈问津很怂,头摇成了拨浪鼓:“不用才是浪费,我怕死了。” 老度跟着齐客去了教室,寝室里的拍摄任务就交给了费列莱。费列莱端着相机绕场走了一圈,走到床边时,却瞅见摊着的被子鼓起了一块儿。 “这啥?”费列莱噔噔噔后退好几步,指着被窝开始抖。 沈问津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吓了个半死,抑住堪堪而出的尖叫,抓着费列莱的胳膊颤声说:“怎么这么像个人!” 还未等他的话音完全落下,后一秒,收音机里再次响起了机械女音:“床上似乎有奇异之处,你们决定上前摸索一番,最后在被子里找到了一把钥匙。” 费列莱登时脱口而出一句国骂:“谁家好人看到诡异的地方会跟个二愣子一样直挺挺往前冲?” “你在鬼故事里还指望能讲逻辑?”沈问津很绝望。 费列莱一只手举着相机,另一只手腾出来抹了一把脸。他捣了一下沈问津的肩:“你去看看。” “你咋不去?”沈问津瞥他,“‘我胆子超大’可是你勾的。” “我怕。” “我也怕。” 俩人面面相觑,最终决定原地按捺不动,等齐客回来。 可是他们不动,npc就动。 大概是npc在床上呆的时间太长,有点闲不住,懒洋洋翻了个身,床板发出了“嘎吱”一声。 正背对着床,在柜子里埋头翻线索的费列莱和沈问津登时僵住了。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费列莱的嗓子有点劈。 沈问津很想自欺欺人地说“没有”,然而下一秒,身后传来了更为清晰的“嘎吱”声,同时伴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啥情况?”沈问津瞪着眼问。 “不知道。看看?”费列莱倒吸一口凉气。 他俩同时缓缓转过头,对上了一头浓密的秀发。 npc的脸藏在乌黑的秀发后,哑着嗓子问他们: “你们看见我的脸了么?” 俩人扯着嗓子就开始嚎,边嚎边四处流蹿,沈问津几乎要把费列莱的胳膊掐出血印。 但寝室就这么一点大,拳脚施展不开,俩人最终蹿无可蹿,被npc逼到了墙角。 荧光棒将四周人和物裹上了淡淡的黄色。微弱而稀薄的光亮中,npc越凑越近,哑着嗓子继续问: “你们看见我的脸了么?” 被他这么一凑,费列莱相机差点没拿稳,摇摇晃晃即将落地,被沈问津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人可以挂,相机不可以没。 相机是原创视频创作者的命根。 俩人被险些夭折的相机惊得魂没了一半,顾不上害怕了,周遭的恐怖气氛荡然无存。当npc毫无所查地再次问出“你们看见我的脸了么”时,费列莱直接支棱着怼了回去。 “当然没看见。”他说,“你的头发盖着脸呢,哪能看见?” npc被突然勇猛起来的俩人怼得一愣,试图说点别的什么继续恐吓。然而还没等他出声,沈问津就自顾自蹿去了床边,弯腰向被褥上翻找起了钥匙。 费列莱见状,捏着荧光棒上前给他照明。 npc惨遭无视,有点急,使出了绝招——请求增援。 当其余两三个披头散发的人穿着破烂的白裙,伴着女人的尖叫从暗门爬出来的时候,在床铺旁边兢兢业业推进度的俩人终于重新捡回了害怕的情绪。 “咋办津哥。”费列莱看着朝他们聚拢而来的头发——荧光棒的照明范围有限,npc们的假发会反光,就显得格外瞩目一点——哆哆嗦嗦地问。 “草,我也不知道。”沈问津翻着被子的手停下了,转身重新抓上了费列莱的胳膊。 好在俩人没能抖多久—— 第140章 下一秒,寝室门口现出了一个个头高高的身影。举在胸前的荧光棒映出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的眸光在室内轻轻巧巧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沈问津捏着费列莱胳膊的那只手上。 很神奇,自齐客进来后,恐怖的气氛一扫而空,倒是某些难以言述的感觉陡然浮了上来。 就好像在沙漠里蹒跚走路,于眼冒金星之时猛地踩进了一片绿洲。 “在干什么呢?”齐客问。 声线没什么起伏。 “找钥匙。”费列莱一五一十地说。 “在哪儿?” “被子里。” 齐客拨开围成一圈的npc,借着微弱的荧光睨俩人一眼,倾身向榻间摸索,不一会儿果然摸出了一把铜制的钥匙。 npc完成任务似的退潮了,齐客抿了一下唇,眸子在俩人间扫了一个来回,似是欲言又止。 “咋了?”沈问津问他,又伸出手去,五指摊开说,“我瞅瞅这钥匙长啥样。” 齐客抓着钥匙的手让开了他的胳膊,目光从略高一点的地方舍下来。 片刻后,他才说:“你俩贴够了没有。” 沈问津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另一只手腕还搭着费列莱的臂弯。 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猛地撒开了手,讪讪一笑:“这不是那什么,方才害怕么?” “害怕就随便逮人抓?”齐客“嗤”了一句,“费列莱的胳膊都被你抓疼了。” “哪有?”沈问津瞪大了眼,“你不要睁着眼乱说,人莱哥都没意见,你是他肚里的蛔虫还是怎么的?” 齐客“呵”了一下。 费列莱在旁边眨着眼观战,一声也不敢吭,莫名觉得自己应该去床底。 老板和同事氛围剑拔弩张,向之又不在场,只能自己来当这个和事佬。费列莱在心底把向之“这公司没我得散”的台词抢了过来,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那啥,齐哥,看看你去教室拿到的线索呗。” 俩人的注意力被转移,费列莱松了口气,心说虽然不知道俩人为啥会莫名其妙干起嘴仗,但自己这夹缝中生存可真不容易的。 一边是老板,一边是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得罪哪一边都不好。 他瞥见老板最后深深盯了沈问津一眼——虽然他看不太懂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不过不重要了,因为老板即刻把更为要紧的东西拿了出来。 “钱包。”齐客说,“里边夹着几张纸片。” 说纸片其实不太准确。几人借着荧光细细看了一阵,观察出了一点眉目。 “是塑封照片。”费列莱道,“被撕成了十二瓣。” “每张碎片上还写着数字。”沈问津补充,“所以把它完完整整拼起来,应该就能得到密码了。” 三人继续在房间内搜寻了一阵,发现书架旁边就有输密码的地方。按下“确认键”的一刹那,柜子上的收音机继续开始用那机械女音播报语音内容: “你们发现了寝室里暗藏的玄机,原来书架后藏着暗门。只要推开书架,就能通往未知的神秘角落。距离真相似乎又更近了一步。” “哇,那真是太棒了。”费列莱毫无感情地棒读。 三人推开书架,走上了狭窄幽暗的通道。 通道的另一头连接着一个台子,四周仍旧是一片昏暗。台子上除了正中央摆着的看不出用途的东西外,近乎空无一物。 “那是什么意思?”费列莱看着那冒着微弱红光的半人高不明物体,有点发怵,龟缩着踟蹰不前。 墙角的喇叭似是听到了他的问话,好心地为他答疑解惑: “你们从寝室出去后,发现书架后的暗道正通天台。孟冲冥冥之中感受到教室里有东西在召唤自己,他必须得回去一趟。” 费列莱只听见了“天台”和“孟冲”俩词,爆出了进密室以来的第二声国骂:“草,谁家天台不露天,黑得像是海底两万里?!还有天杀的为啥又是我?!” “估计是咱人少,单人任务多,所以每人得多轮几次。”沈问津拍拍他的肩,“加油吧少年。” “去哪儿来着?”费列莱绝望地问。 “教室。” “所以我还得穿过寝室,才能到教室?” “恐怕是的。”沈问津深表同情,沉思片刻,安慰道,“没事儿,你不是一个人,老度陪着你呢。” 费列莱嘟囔着“命运不公啊”,淌眼抹泪地去了,老度紧随其后,余下的那只相机就由齐客把持。 第82章 台子上重归平静。 四周一片昏黑,只有正中摆着的看不出模样的物件放着微光,把齐客的半边脸染上了薄红。 沈问津撑着腰在旁边看,好奇那东西的用途又有些不敢上前,遂推着齐客说:“你去看看呗老板。” 齐客睨他一眼,端着相机,认命地走了过去。 那东西大体呈圆柱状,足有半人高,一点五米宽,上边刻着大片的暗纹,红光正是从暗纹中渗出来的。面朝天花板的平面上贴着一块牌,上边写着三个字—— 还魂鼓。 沈问津见那东西并不排斥人的靠近,大着胆子凑过去,问:“是什么?” “还魂鼓。”齐客道。 “什么用?” 齐客摇摇头。 沈问津走至近前,还没来得及张眼细看。他想着喇叭这时候该发挥作用为他们指明道路了吧,却迟迟没等到它的动静。 第141章 四周沉寂得有些诡异。 沈问津忽觉胳膊上起了些鸡皮疙瘩。 第六感发挥了作用,他拽着齐客就想往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秒,那冒着红光的物件倏然被掀开了一个大口,里边爬出来了两个人! 熟悉的黑色微卷长发,白色破洞长裙,俩人配合着怪腔怪调的背景音乐朝沈问津和齐客扑来。 吓得沈问津爆出了一声尖叫,紧紧抓着齐客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那几人看上去架势很足,不把他们吓死不罢休。沈问津拽起齐客就往旁边跑,装死许久的喇叭在这会儿终于诈尸了: “你们运气不太好,撞上了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慌乱之下,你们往前狂奔而去,总算躲过了那些东西的追踪。” 台子连了两条道,一条连着寝室寝室,另一条不知通往何方。很显然,喇叭要求他们踏上的是未知的那条路。 沈问津被身后两人追得头皮发麻,拽上齐客就往前冲。 小道上幽暗死寂,齐客一只手被沈问津扯着,另一只手举着相机,跑步姿势颇有些别扭。 “你等等。”他缓了口气,说,“不用那么急。” “不急?”沈问津的声音抖得厉害,“不急,被撵上了咋办?!” 齐客想说“都是假的,死不了”,眸光往旁边落下时,又有些好笑而无可奈何。 他思忖一阵,好不容易想出了一句像样点的安慰,却听见道路前方蓦地也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沈问津很显然也听着了,拽着齐客胳膊的手更为用力,急促的步子慢了下来。 “什么情况?”他低声问。 “我能知道?”齐客反问。 通道幽暗异常,只能瞅见影影绰绰的轮廓。背后的脚步声渐进,前方又显现出不甚清晰的数个影子,沈问津心头一颤,险些又叫出声。 手掌下的胳膊倏然挣脱了自己的束缚,他还没来得及低头看,就感觉到手腕一紧。 接着,自己被人往旁边拽了一把。 他从鼻尖萦绕着的木质香里回过神,恍然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狭窄逼仄的空房间内。 天花板很低。大概是为了防止他撞到头,齐客的手正虚虚搭在他的脑袋上,片刻后又放下了。 “这是哪儿?”沈问津举着荧光棒,用气声问。 齐客摇了一下头。 但是很显然,npc前后追击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进入这里。 房间实在太小,两人站着近乎无法走动。右边有一架桌台,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沈问津一直躬身低头,脊椎有些受不了,干脆蹲下了。 于是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显得逼仄了一点。 齐客站了会儿,也蹲下了,俩人面对面杵着。 沈问津的膝盖抵住了齐客的小腿。 他们听着npc从房间外跑过,杂乱的脚步声渐响又渐轻,既而周遭重新陷入沉寂。 紧绷着的精神松懈下来,沈问津这才察觉到,某人的体温隔着布料渗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他抿了一下唇,小心地控制着肌肉,将腿错开了一点。 许是微弱的黄色暖光的作用,齐客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冷,唇角眉梢柔和了许多。 他垂着眼,眸光不知落在哪处。 沈问津静静蹲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什么时候出去?” “嗯?”齐客很快回过神,抬起头,视线上移至沈问津的眉眼,又偏开来,落在他身后的桌台上。 “桌肚里应该有东西。”他说。 沈问津反应过来,既然让他们来此处,肯定不止是为了躲npc。 桌台是反的,抽屉口靠着墙。沈问津站起身,弯着腰给桌台反了个个儿。 齐客也上前帮衬了一把。 抽屉里是一张纸,上边画着些俩人暂时看不懂的线条。 纸被齐客拿在手里,沈问津凑过去低头看了一会儿,评价说:“看不懂。” “你先收着呗,之后就能用上了。”他又道。 却迟迟没听见身侧人的动静。 他才反应过来,许是房间过于狭小的缘故,他们靠得太近了。以至于他几乎能感受到,齐客的鼻息合着愈发沉重的心跳,轻轻喷洒在他的耳后。 静了几息,他侧开了一点身子,捻了一下耳骨。 一时没人说话。 室内沉寂得有些令人心惊胆战。 直到外边远远传来费列莱沉闷的呼唤,沈问津才乍然回神,很轻地眨了一下眼。 他看见齐客把纸收起来,端着相机问:“走么?” 这次晃神的后劲好像有点足。 沈问津跟着齐客踏上小道,走回台子。台子上的费列莱猛地窜过来,问他们:“你俩去哪儿了?” 沈问津慢半拍才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脑子乱得很,措了半天词,才接话说:“被npc追去别的地方拿线索了。” “线索呢?” “老板那儿。” 说到“老板”俩字的时候,他滞了几息,余光下意识飘到齐客身上。 然后他发现那人好像也不太在状态,具体表现为费列莱凑到齐客面前嚷着“看看线索”时,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把捏着纸条的手从兜里拿出来。 此后的游戏过程中,沈问津只觉得自己的思维一直慢半拍,唯有等齐客被差遣开来做单人任务时,他的脑子才稍稍清明片刻。 第142章 顾及着镜头,他也在努力搞节目效果。有没有效果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那一潭死水的脑子快要被搅得爆炸了。 直到从密室出来回家后,他才稍稍觉得清醒了一点。 齐客给他俩放了假,他自己则被向之叫去了公司。 沈问津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卫生间洗手。 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有点憔悴,可能是在密室里被吓着了的缘故。他顺带抹了把脸,撑着洗手台缓了会儿,走进客厅时,就看见费列莱瘫在沙发上等外卖。 沈问津思忖片刻,小步挪过去,在费列莱身边坐下。 “莱哥。”他欲言又止一小阵,终于组织好了语言,“你说,人老是发呆,是因为什么?” “发呆?”费列莱挑着眉看他,“你是不是最近睡眠不好?” “倒也还好……”沈问津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拍摄的后半程一直不在状态,节目效果都搞不出来。” “我觉得还行啊。”费列莱摇摇头说,“反正我没看出来。” 沈问津没能从费列莱这儿揪出什么满意的回复,撑着膝盖站起来,回房给电脑开了机。 他左思右想,打开百度,输入“为什么人总是发呆”。 热心的网友已经总结好了三点:工作学习压力大、生活太平淡、与人相处太累。 沈问津一一对照过去,发现都有点道理。 刚开始做职业博主,难免手忙脚乱,工作压力确实挺大;大部分时间公司家里两点一线,偶尔出出外勤,生活确实有点没滋没味。 而与人相处…… 沈问津蓦地想到,自己在密室里浑浑噩噩的状态是从和齐客近距离接触开始的。 但是他和齐客的相处怎么也算不上累。 相反,倒是齐客一直在明里暗里地帮他,替他解决了不少麻烦。 想不明白的问题就不想一向是沈问津的长处。他把素材导入电脑,开始了整理工作。 这一整理,晚饭就没顾得上吃。待他关闭文件夹,放下鼠标时,蓦地发现,屏幕上挂着的时钟已然走到了九点。 他这才感觉到了些许饥饿。 最近天气愈发凉,夜晚的蛩音与鸟鸣极少。房间外也安静得很,大家似乎都回房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沈问津正准备掏出手机点外卖,微信小窗忽被人敲响了。 周景汀:我下周三订婚。 沈问津吃了一惊:这么快? 周景汀:算了下,下周三黄道吉日。 周景汀:而且订婚要准备的不像婚礼那么多,还算比较方便。 沈问津发过去一个“嗯”,正搜肠刮肚地试图挖出些吉祥话来,就听房门响了两声。 “谁?”他问。 外头不回答,片刻后,才沉沉地说:“我。” 沈问津早从他不吭声的行径中判断出了来人。他匆匆朝周景汀丢过去“百年好合,回聊”六个字,起身去开门。 门口的齐客端着一碗年糕,轻掀眼皮朝他看来。 “吃么?”他问。 第83章 沈问津不说话,倚上了门框。 密室里那思维慢半拍的观感又浮起来了,令他只觉有些轻飘飘,晃悠了好久也无法着陆。 齐客没等到他的“好”,端着年糕静了会儿,既而兀自走进房间,把碗筷放上了书桌。 沈问津这才从门框上直起身,往里走了一点,轻轻说:“谢谢。” 齐客没回他这句话,而是道:“不管工作如何,饭还是得吃。” “嗯。”沈问津站在门口应着。 他缩在袖子里的手指蜷了蜷。 齐客与他擦肩而过出了房门,木质香离近又飘远。 沈问津又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坐上椅子。 齐客的手艺一向很好,从没踩过自己的雷。沈问津一边漫不经心地吃着,一边看周景汀给他回过来的微信。 周景汀:谢谢哥们儿。 周景汀:那啥,订婚宴就不叫你了啊,和女朋友商量好了不带朋友只有亲人。 周景汀:但是我结婚你必须来,当我伴郎。 沈问津嚼着年糕,戳着键盘回了过去。 沈问津:那必须的。 沈问津:啥时候结婚? 那边大概是在忙,没秒回,过了五分钟才堪堪回过来三个字。 周景汀:还没定。 沈问津:行,定了和我说,我安排档期。 周景汀:还“安排档期”,你明星是吧,你日理万机的大忙人。 沈问津:这不是开玩笑么。 俩人瞎扯了会儿,话题绕到了“最近过得咋样”上边。周景汀受爱情的滋养过得宛如在天堂,和沈问津滔滔不绝地秀了十分钟恩爱,秀得沈问津忍无可忍,让他闭嘴。 沈问津:哥你对面坐着一只单身狗,好歹体谅一下。 周景汀:不是我说哥们儿,你这条件想找啥样的没有啊,就是你看不上呗。 沈问津:不是看不上……就是好像没对谁动过心。 周景汀:你八百年前就是这套说辞,到时候你爸妈催婚你也这么糊弄过去? 沈问津:嗐,倒不是。主要是……不太明白“喜欢”这种感情。 他垂着的眼轻轻阖了一下,继而往屏幕上戳了一句话:你说,喜欢一个人,有啥表现? 他这句话刚发出去,对面立马抖来了一个电话。周景汀大概以为铁树终于要开花了,兴奋得像是要去码头整薯条的海鸥。 第143章 海鸥开门见山:“不是哥,你是不是有啥情况?” 沈问津叹了口气,懒洋洋瘫在椅子里说:“没。就是好奇一下。” “这样子啊……”周景汀眼见地有些失望,但还是尽职尽责地给他的母单兄弟科普,“反正以我的经验,喜欢一个人主要有几种症状。第一,你会经常想到他,想到他的时候会嘴角上扬。第二,你在他面前会时刻注意形象,会想吸引他的注意。” “第三,你时常会因为他的动作脸红心跳。第四,你和他聊天会意犹未尽……让我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想不出来,大概就是这些。” 周景汀说话的时候,不知怎的,沈问津脑子里蹿过无数人脸,最后定格在了一对眸色很深的眼上。 于是他下意识把眼睛的主人代入分析了一通,发现症状大都对不上,遂松了口气。 片刻后他又猛地反应过来…… 代齐客是什么毛病?! 看来最近工作压力确实太大了,自己那心神不宁、老发呆的症状也大约是从这上边来的。 许是他静的时间有点久,那头清了清嗓子,问:“还在听么问津?” 沈问津蓦地回过神:“在。” 周景汀从那片刻的寂静中察觉出了些许不对,揶揄:“有情况?” “没。”沈问津伸了个懒腰说,“应该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 “我看也是。”周景汀嘟嘟囔囔,“你那大学都是俊男靓女,也没见你动过心。这铁树开花估计还的等一百年。工作压力大的话,和你那老板请个假呗,歇两天。万一哪天精神方面出问题,哭都没地儿哭。” “你不知道。”沈问津叹了口气,“这不是放不放假的问题。齐客他假一向给的很足,但一旦入这行后,你就会感觉无时无刻不在学习。看电影、玩游戏或者看小说,反正只要是和文娱相关的,你都会不自觉分析创作思路、专场节奏等等,看得很累。” “嗐。”周景汀摇摇头说,“是这么个理。我好像也没啥可以帮你的,反正你要心情不好了就找我吐槽,横竖我最近也不太忙。别把啥事儿都闷心里,最后给憋坏咯。” 俩人再说了一阵就挂了电话,沈问津对着吃完的空碗愣神。鬼使神差地,他又在心里细细盘算起了周景汀方才列出的四点。 他倒是不会常常想到齐客——天天在一块儿呢,抬头不见低头见;而大概是艺人后遗症,他在外人面前都挺注意形象,倒是在齐客这儿还稍稍松懈些。 和齐客聊天意犹未尽……虽然是有几次不想挂电话或是不想结束聊天的行径,但那更多像是因为只身在外漂泊时遇见老乡,总会放松而热络一点。 至于时常因为他的动作脸红心跳…… 虽然但是,和齐客有肢体接触时,自己的心似乎真的跳得格外快。 只有一点对上,应该说明不了什么。 沈问津眨了一下眼,甩甩脑袋把这些想法都丢开了,端起碗筷去厨房清洗。 然而刚迈出门,就迎头撞上了准备进房间的齐客。 刚在心里暗戳戳研究完“我是不是喜欢齐客”这一点,沈问津此时心虚得很,差点后退着原路返回,但终归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把脚硬生生按在了原地,强装自然地叫了声“老板”。 齐客挑了一下眉,问他:“去洗碗?” “嗯。”沈问津应道。 “放那儿吧,等会儿我一块儿洗。” 沈问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哪有做员工的让老板又做饭又洗碗的?” 他端着碗往厨房走,余光却瞥见本要回房的齐客也跟了上来。自己走进厨房,齐客也跟到厨房,慢半步地在他身边站定。 “咋啦老板?”沈问津套上手套,开了水龙头问。 “有事和你说。”齐客套上另一双手套说,“边洗边聊。” 水池里的东西还挺多,一只锅一口锅铲三双筷子三只碗。沈问津先把碗冲了,看着齐客一声不吭往里边抹洗洁精,把水龙头关上了,问他:“聊啥?” 齐客这才说:“你上个视频数据不错,下个视频有什么想法么?” 上个视频是那期vlog,评论区的反响出乎意料得好,甚至还有许多人跑到喜音和微博私信,跪求沈问津再拍一百集,好存起来放春晚的时候看。 沈问津漫不经心地接过齐客打好洗洁精的碗,想了会儿,说:“我也在想,密室之后再出一期类似的。但是主题肯定不能重复,观众老爷们嘴上说得好听,到时候审美疲劳了,挨批的还是我们。” 齐客应了一声。 沈问津接着说:“所以还是拍那种很有团体氛围的视频,松下客全体成员一块儿出镜。至于主题,我得好好想想。密室那个先剪了发,不急。” 话音落下,碗也恰好洗完。沈问津脱下手套,听见齐客说“行”:“选题定下来后写一下脚本,只用具体到环节和时间分配,不用填充细节。到时一起讨论一下。” 一谈到工作,沈问津登时觉得自己的状态又回来了,把一切杂事都抛诸脑后,什么“喜欢不喜欢”“心虚不心虚”又被压回了心底最深处。 回房后,他先把密室素材丢到了一边,绞尽脑汁想起了选题。 沈问津进行了半小时的头脑风暴,又去喜音搜罗了一大圈,最终初步定下了一个方向—— 第144章 满足松下客所有出镜艺人一人一个愿望。 大方向定下来后,其他细节填充得很快。 沈问津洋洋洒洒地填文档,机械键盘敲得劈里啪啦响。待他写完粗纲后,捏着后脖颈转了两下,才惊觉已是深夜两点。 加班加得太过努力,沈问津觉得自己不向老板要双倍工资都说不过去。 今晚工作得太嗨,连澡都没洗。凌晨去老板房间洗澡似乎有点打扰人,他于是抱着浴巾和换洗衣物溜去了公共卫生间。 却不成想又碰上小新在拉屎。 “新哥咋回事?”他敲着门轻声说,“这么晚了,还没睡呐。” 小新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刚点了外卖,好像有点不太干净,吃了就拉肚子了。” “这么惨。”沈问津关心地问,“没事吧?” “没大事……”小新顿了顿,继续说,“就是没纸了,帮我送一下呗,谢了。” 浴室门底下的那条缝很窄,从缝里把纸塞进去的可能性为零。沈问津于是不得不把门拉开一条缝,将纸塞进去。 而他也终于从这条缝里具象化地得知了费列莱说的“小新拉屎很臭”的真正含义。 ……生化武器,能送人上天堂的那种。 在公共卫生间洗澡的计划泡了汤,沈问津只得实施plan b—— 去借齐客房间的浴室。 第84章 齐客房间的门缝里透出了一圈暖融融的光边,应是还没睡。 沈问津懒得在微信上提前打招呼,于是直接上前敲门。 敲了两声,习惯使然,他先斩后奏地准备推门而入。然而刚扶上把手,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忽地一滞。 抿了一下唇,他把手缩回袖子里,懒懒倚在门旁,垂眼听着脚步声绵延至门口。 齐客拉开门,没说话,扶着门沿站着。 沈问津言简意赅地阐明来意:“小新把那边的卫生间占了,我来借个浴室洗澡。” 齐客房门半开,沈问津松松垮垮地倚在墙上,余光不经意间朝房间里瞥了一眼。 这一瞥,却瞅见了另一个身影。 “莱哥!”沈问津大吃一惊,“你咋在这儿?都不睡,团建熬夜是吧。” “没。”费列莱站在齐客身后,苦着脸说,“我不小心把饮料倒床上了,床上湿了一大片,没地儿可睡。我把被褥丢洗衣机了,想找齐哥凑活一晚,正征求他意见。” “你是天才!”沈问津目瞪口呆,“这都能倒?” “这不是放了个小桌板在床上看电影,图省事,就把饮料放小桌板上了么。”费列莱叹了一口气,“不小心碰掉了,它就洒了。” “老板同意了么?”沈问津又问。 “还没呢。”费列莱,“所以齐哥你同意么?” 沈问津没来由地一阵紧张,和费列莱一块儿翘首以盼齐客的答复。 却见齐客并没直接回答,而是转向了自己。 “你怎么看?”他问。 沈问津有些诧异:“你俩的事,问我干嘛?” 齐客憋了会儿,说:“旁观者清。” 沈问津:…… 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其实扪心自问,他好像有点……不乐意。 可能是因为……朋友之间奇怪的占有欲? 他之前就听常洛讲过,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发小有了关系特别好的新朋友后,自己会不舒服。 但是这种情绪莫名其妙,他并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于是他委婉地问:“不和向哥拼床么?” 费列莱的嘴角登时往下撇去了:“向哥他会说梦话!腔调和内容都贼恐怖!当时录喜音综艺我和他一屋,被吓得不清,一晚上都没睡好。” “木哥呢?”沈问津继续问。 “磨牙。” “新哥呢?” “打呼。” 沈问津:…… 他差点问出“沙发呢”,好在即将脱口而出之时理智回归,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那你问问老板意见呗。”他说。 “你俩踢皮球是吧。”费列莱笑道,“怎么又绕回去了。” 齐客忽然出声问:“听向之说……费列莱你打呼?” 话是对费列莱说的,朝向的却是沈问津。 “我打呼?”费列莱挠挠头说,“我咋不知道?” “打呼的都不知道自己打呼,得别人告诉你你才知道。”沈问津接话。 费列莱的目光将信将疑地在他俩间转了一个来回。 “好吧。”他叹了口气,“看来我只能睡沙发去了。” “或者……”齐客扶着门,思忖一阵说,“你睡我房间,我和津渡挤一下。” 沈问津:?!! 他猛地瞪大了眼,对上了齐客的眸子。可是齐客的脸背着光,里头的情绪看不太清。 齐客背后的费列莱惊诧又惊喜地喊了声“行么”:“这样不太好吧,太委屈你俩了。” “你问问津渡觉得委屈么?”齐客说。 费列莱于是看向沈问津,问:“津哥行么?” 当然行。为什么不行。 沈问津的心因着齐客的这句话继续飘飘然上了天,许久都踩不着实处。 直到他进齐客浴室洗澡,把前额被花洒冲湿的头发耙到头顶,才后知后觉自己很高兴。 对朋友的占有欲有这么强么? 第145章 沈问津决定请教一下常洛。 他擦干身子,捧着手机发了个“在么”,却半天没得到回应。 估摸着对面已经睡了。 而胡思乱想的劲儿往往仅限于深夜。第二天醒来,去往公司的途中被凉风一吹,他登时又觉得那些杂七杂八的情绪都不算什么,反倒是电脑上那一堆还没开剪的素材似乎更令人头疼一点。 于是当常洛于十一点堪堪回了个“宿醉起迟了,啥事儿哥”时,他敲着键盘回过去一个“没事儿了”。 常洛:不是哥,我真的好好奇啊,昨晚到底啥事。 沈问津:真没事。 常洛:……是不是和齐客有关呢。 沈问津:。草。 沈问津“草”完,却不吭声了。 常洛抓着手机等他“草”后的金句,然半天没等到后文。 ……原来这是他哥单纯的一句骂人,而不是开启吐槽的前缀么? 但是骂人不文明,他决定帮他哥扭转“草”的含义,于是弱弱接道:花……? 沈问津:…… 沈问津脑子乱得很,没继续和常洛扯皮,丢下一句“我工作去了,回聊”,就把重心放到了视频素材上。 ……然后他发现工作似乎更令他心乱。 只有两个机位,素材并不琐碎,剪起来难度不算大。 但是正因为难度不大,没那么烧脑,就会有更多的注意力被分给素材本身所连接的情绪上—— 比如肢体接触时的脸红心跳。 比如被对方安排得明明白白时的踏实心安。 沈问津剪了一天,横七竖八的情愫就在心里烧了一天,回家时整个人恍惚得如踩云端,被费列莱关心了一嘴:“你没事吧。” “啊?”沈问津转头看他。 费列莱用手贴了一下他脑门:“你这也不烫啊,咋整个人像是醉虾?” 他俩杵在客厅一角,费列莱这一嗓子有点响,叫得众人一齐朝他俩看来。 众人里自然包括了齐客。 余光瞥见齐客的腿微微动了动,似是有要朝这边走来的趋势,沈问津脑子登时一空,蹭地溜回了房。 近乎落荒而逃。 而一旦到深夜,种种情绪只会更加变本加厉。沈问津于是继续在半夜两点敲常洛的小窗,仍旧没得到什么回应。 可是白天时被阳光一照,那些有的没的的情绪又会退散一点去。常洛问他“怎么了”,他接着回答“没事”。 如此种种,反复了三四天,几乎已经成了沈问津寄托情愫的一种习性。 第五天,他照例在半夜两点骚扰常洛,却没想到居然得到了回应。 常洛:嘿嘿,我没睡。 常洛: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啥事儿。 其实这么四五天闹下来,那些无处释放的感情已经变得疲乏了许多,而他骚扰常洛的目的,也逐渐从“问问他一些事”转变到“只是一种形式”。 要问什么,他究竟也忘得差不多了。 或者说,不太想纠结了。 他于是仍旧打了俩字:没事。 常洛:…… 常洛:你直接说“洒家特地要消遣你”得了呗。 沈问津:确实,我就是闲得慌。 常洛:…… 常洛:一周一条视频已经满足不了你了?既然如此,加更呗。 沈问津:……你要我死。 俩人又瞎扯了会儿,常洛下线做黄粱美梦去了。沈问津关了电脑也准备睡觉,忽见微信小窗闪了闪。 搅得自己心神不宁的罪魁祸首赫然跳出屏幕。 齐客:在么?想聊点事。 沈问津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敲着键盘打了个“什么事”上去,左看右看又觉得这仨字的语气有点急,咬唇想了会儿,替换成了“啥事儿要在微信上讲?你多迈几步都不乐意?”。 熟络又自然,很符合自己的人设。 对面静了一阵,忽然说:那我过来? ……那人要过来?! 沈问津嘶了一声,很想穿回一分钟前,把为说漂亮话而作茧自缚的自己掐死。 怕齐客行动力太强,沈问津连忙敲着键盘回了个“不用了”过去。 紧接着又往回找补了一句:微信上说好像是方便点哈。 齐客:行。 齐客:我开门见山了。 齐客:你最近。 齐客:是不是在躲我? 微信上那人和现实里的风格完全不同,四句话几乎毫无间隔,激得沈问津脑内空白了片刻。 ……很明显么? 可是他和齐客这周的交流几乎仅限于工作,一旦聊到工作,自己的状态总是很在线,不应该抖露出什么异样。 须臾,他终于回了神,说:为什么这么问? 齐客:没有么? 齐客:你这周没来借我的浴室。 沈问津卡了壳,半天后才说:刚才有点事。这不是我要用浴室的时候,公共卫生间都有空么。 对面又是一静。 沈问津趁着这段空当翻看着前边的话,忽觉“刚才有点事”这句话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好在齐客并没有静太久。 沈问津把聊天界面拉回最底下,就看见对面新发来了一条消息。 齐客:行。 齐客:没事就行。 齐客:有些事别想太多。 第146章 齐客:早点睡,晚安。 又是四连发。 “有些事别想太多”这几个字让沈问津几乎以为他已经察觉出什么来了。 这样下去不太行。他想。 必须早日弄清自己情绪的来由,不然迟早影响到工作。 他抿了一下唇,登上微博小号,正准备晃去情感超话发帖子,转头却在“超话社区”这一栏瞥见了一个名字有点眼熟的推荐—— 齐津。 第85章 好奇心害死猫。 沈问津把“上情感超话发帖”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啪地点了进去。 凌晨两点的超话仍旧是一派热闹的景象,新帖子层出不穷,底下的评论区也聊得火热。 目前被顶到最上边的帖子是关于“斤斤”的生日的。 [洛阳co:话说斤斤还有一周就生日了耶,好期待那场直播!] 底下盖起了高楼。 [好期待!!!] [无奖竞猜,7g会送什么礼物给斤斤] [搬板凳拿瓜子,就等洛老师的视频了!] [催更!洛老师上次发视频还是上次,生产队的驴都没那么能歇!] 沈问津看着蹙起了眉,登时反应过来,“斤斤”是自己,7g是齐客。 至于“洛老师”的视频…… 沈问津点进了洛阳co的主页,看见最新的视频是今天下午三点发的,标题为“xql公费谈恋爱是吧/《和老板同事一起玩密室后我死了》cut”。 正是自己上一期视频的剪辑。 ……自己十二点才发,洛阳co的视频倒是三点就出炉了,有够迅速的。 沈问津这么想着,信手戳了进去,默不作声地欣赏到一半,按了暂停。 曾混迹娱乐圈多年,他一直知道cp粉的存在,几年前小火时也在喜音上刷到过自己和剧里其他人的cp视频,并不排斥被嗑cp。他心态也放松,看的时候把自己摆在局外人的位置,甚至能懒洋洋地在弹幕上敲下“随份子”。 只是他没想到洛阳co的剪辑技术和分析能力竟然这么好,好到自己居然有了些许……代入感。 这一代入就不得了。 他只觉心跳加速,热气从心脏顺着血管直冲头顶,根本没敢继续往下欣赏,啪地点了返回。 沈问津几乎是从齐津超话落荒而逃的,退出后坐在椅子上缓了许久,已经全然忘了微博此行的目的。 直到天花板传来踢踏的脚步声,他才蓦然回神,悬在屏幕上的手指顿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他重新点了进去,没再看超话里的帖子,而是直接给超话加了关注。 ……等有闲情逸致了再看吧。他想。 起码得等自己这不正常的状态消退一点去。 沈问津觉得自己最近应该是工作压力过大,于是周日一整天都没干活,窝在房间里打游戏打到了天昏地暗。 但是随时准备进入工作状态被这一个月锻炼得几乎已经成了习惯。于是沈问津看着电脑屏幕上npc刷出来的“我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下意识想到了明天要拍摄的内容。 由于自己下一期视频参与人数多,人物走位也比较曲折,所以每个环节都经过沈问津的精心设计,大纲准备得很充分,力求能拍出最好的效果。 他在脑中又把大纲过了一遍,心里仍旧不是很有底。 松下客最令观众拍案叫绝的其实是各成员极富节目效果的临场反应,用费列莱的话说就是“剧本反而会限制我们的发挥”。沈问津并不知道他们每人具体的愿望,只能拿到他们每个人透出来的模糊的大方向。 不像演戏似的,剧本台词都攥在手里。 所以沈问津还是有点紧张。 但等开始拍摄时,他却发现,其实根本不用害怕自己做不好—— 松下客的人个个有梗,就连老度也是个人才,自己全程唯一要做的事是:别笑场笑得太厉害。 几人没去公司,拍摄活动在家进行。 按照脚本,他先去费列莱房间询问费列莱的意见。 费列莱刚结束一局游戏,摘下耳机询问他的来意。 沈问津说:“我今天当一回圣诞老人,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费列莱装模作样地昂头想了会儿,憋出了一声笑。 “我的愿望是……”他松开鼠标,伸手比了个九,“你再满足我九个愿望。” 沈问津瞪大了眼:“还能这样?套娃是吧?” “就套了怎么滴吧,你又妹加限制条件。”费列莱最近不知道是不是视频刷多了,说话时隐隐透出了东北口音。 沈问津:…… “那行。”沈问津点点头,“我和老板举报你上班时间打游戏,让他扣你工资。” “口说无凭,老板会信你?”费列莱很嚣张,一句话说出了杀人越货的架势。 “怎么无凭了,有录像为证。”沈问津朝后一指,“老度都录着呢。” 费列莱:??! 上一秒还狂妄至极的费列莱登时萎了,拉着沈问津的手好声好气地打商量:“那就五个愿望,别跟老板讲,求你了。” “一个。” “一个我还搞这些花头干嘛?三个,三个哥。” “两个。” “……行。” 俩人好不容易达成了一致。沈问津潇洒地拍了一下他的肩,问:“俩愿望是啥?” 第147章 费列莱调出了后台的剪辑软件:“我这儿有俩视频要加字幕。” “行。”沈问津说,“打包发我。” “发你多麻烦,你直接在这儿做呗。”费列莱乐颠颠地问,“你咋不问我另一个愿望是啥?” “俩视频不就是俩愿望么?” “不带这样的啊!”费列莱嚷嚷说,“玩不起是吧?” “那我去告诉老板你上班摸鱼。” 费列莱:…… 费列莱:“算你狠。” 搞定了费列莱的愿望,沈问津前往向之的房间。 向之正兢兢业业地居家办公,头也不抬地说:“愿望是升职加薪。” “升职加薪?”沈问津拍拍他的椅子道,“向哥你公司二把手,再升就成老板了。” 向之停下了手里的活。 “老板咋了?老板他搞特殊?那孙悟空都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呢。”向之转头看他,“还是你看不起我?我当不了老板?” “不是这意思向哥。”沈问津连连摆手说,“那我……我和老板打个商量?” “商量啥?” “问……问一下他愿不愿意退位让贤,让你坐老板办公室?” “行,谢了津哥。”向之冲抱了一下拳,“我要当了老板,好处少不了你的。” 出了门,沈问津很有演员的职业素养,憋了一路没笑场,跟拍的老度先笑翻了。 木子的愿望是晚饭吃齐客做的炖肘子。 “老馋那一口了。”他说,“上次吃肘子还是在半年前。” 沈问津点点头说:“我必满足你!” 小新的愿望是换张新床。 此处沈问津自然地把广告商单融合了进去。 沈问津最终站到了齐客的屋前,深呼吸了几下,抬手敲起了房门。 连续拍摄至此,精神一直高度紧张,他其实已经有点疲惫了。不过好在前边的拍摄工作都还挺顺利,只要在齐客这儿不拉跨,自己就能圆满完成拍摄任务。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想法有误—— 可能因为周末并没有得到完全的放松吧,自己的状态仍旧不太对。 具体表现为,一和齐客对视上,他的心就跳得厉害。 但最终还是职业素养战胜了身体的本能。他清了清嗓子,一只手撑上桌子,若无其事地问: “老板,你有啥愿望?让我来……满足你!” ……看看这糟糕的台词。沈问津在心里暗暗吐槽。 老板的眸光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番,最后落在了他身后的摄像机上。 “这期视频点赞六十万。”他说。 “那得看观众给不给你面子。”沈问津道。 齐客挑着眉睨他一眼,片刻后说:“你的视频。” 后半句话被沈问津自动在脑子里补全了:你的视频,看我面子干什么。 “你是老板呀。”沈问津笑道,“马屁不都是这么拍的,我的一切都是老板赠与的,所以面子也是老板的。” 齐客“嗤”了一声,没接话。 “哦对,说到老板。”沈问津顿了顿,接着说,“向哥的愿望是让他当老板。” “嗯?” “嗯。他想谋权篡位。” “谋权篡位?” “对,他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假如你不答应,我就满足不了他的愿望,我这期视频就发不了,点赞也到不了六十万,一切就全完了。到头来这都得怪你。” “所以我必须得答应?” “对。” 老度是专业的摄影师,经受过严格的训练,好容易把差点出声的笑憋了回去。 沈问津没听见齐客的回应,倒听见了老度格外粗重的喘息声,遂转过头和他进行场外互动。 “想笑是吧?”他说,“想笑得和老板打报告。” 老度双腿一并,字正腔圆地在镜头外发声:“报告老板,我想笑。” 齐客:…… 好抽象。 齐客不介意让画面变得再抽象一点,遂道:“我答应了向之的愿望,现在的老板不是我。” “那你得去找向哥打报告。”沈问津无奈地朝老度摊开手。 老度闻言,端着摄像机就要冲去向之房间,被沈问津喊住了:“诶等等,这儿还没录完。” “你快点。”老度喘着气,显得挺委屈巴巴,“我,就要,憋不住了。” “那我长话短说。”沈问津转过头,冲着齐客飞速吐了一连串文字,“木哥的愿望是吃你晚饭做的炖肘子,肘子他已经买来放进了冰箱,你不同意我这期视频就发不了。” “……行。”齐客道。 老度终于被赦免离开,房间里登时安静下来。 有镜头在旁边的时候,沈问津一直肆无忌惮地做着节目效果,那点子不自在就能被很自然地压回心底。 然而等镜头和旁人都离开后,如踩云端的恍惚感便再次浮了起来。 沈问津偏开头,下意识想找点事情做,看着蹭进房间的小小,一把将它捞进怀里撸了几下。 他努力将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手下的布偶身上,以至于齐客忽然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竟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身子在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里微微颤了颤。 他听见齐客说: “明天我一朋友要来。” 第148章 “你想见见么?” 第86章 “你朋友?”沈问津愣了一下。 从齐客嘴里听见“朋友”俩字是一件挺新奇的事。 在沈问津的认知里,这人一向冷淡,没见他和谁有过来往密切的联络,也没见他主动提过什么人。 沈问津说不太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像是因窥见了齐客的另一面而有些小兴奋,又像是因他“朋友”的特殊性而有些淡淡的吃味。 “我认识么?”他静了会儿,接着问。 “应该……不认识?”齐客说,“力羊max,曾经鬼畜区的,现在转幕后了。” “你俩咋认识的?” “他算是我的……领路人。想听具体的,之后和你讲。” 沈问津“噢”了一声。 老度也正是在这时候气喘吁吁地举着相机跑回来,边跑边笑,看着有点颠。 “你看看你养出来的。”沈问津把方才的话题抛下了,自然地朝齐客挑了一下眉,“传出去,大家就要说,松下客无良老板迫害员工,员工因工作压力太大疯了。” “这不能怪齐哥。”老度即便喘着气,手依然很稳,掌心的相机一动不动,“现在的老板变成向哥了,视频发出去,挨骂的就是向哥。” “妈呀是诶。”沈问津冲着齐客竖起大拇指,“你这一招偷梁换柱是真高。” 齐客:…… 齐客干巴巴地“哈”了两声,就听沈问津接着说:“快到饭点了,肘子呢,快端上来!” 木子在此时也冲到了门旁:“既然齐哥现在不是老板,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使唤了。快去做饭!” 门框边又冒出了一头小卷毛的第二个脑袋:“快去做饭!” 接着是第三个:“快去做饭!” 齐客:…… 齐客认命地拖着步子朝外走,走到沈问津身旁时,轻轻说了几个字。 木质香裹着那几个字缱绻地飘过来,沈问津不自觉想抬起手捻耳朵,顾及到镜头又放下了。 他听见齐客说:“明天算账。” 算账?算什么账? 沈问津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其实大概明白齐客的意思。无非就是自己坑了他,他要讨点说法回来。 但是乍一听这四个字,总感觉这人憋着什么大招似的。 他在镜头前跟着群众一块儿粲然大笑,内心却在泛嘀咕。 这一嘀咕,就嘀咕到了第二天晚上。 七点整,大伙儿准时下班。费列莱心心念念刚买的游戏,正想拉着沈问津一块儿玩,转头就见沈问津跟着老板往反方向走。 “你俩干啥去?”他嘟嘟囔囔地问,“约会呢。” 沈问津被口水呛到了,莫名一阵心虚,连咳了好几声,倒是齐客回答说:“去见我一朋友。” “你朋友?”费列莱问,“青州的么?” “嗯。”齐客没解释。 他俩要去见的正是力羊max。 沈问津早已在网上搜索过力羊max的信息。两三年前的力羊max算是鬼畜区扛把子,只是近年来淡出了大众视野,转为了幕后音乐制作人。 而至于力羊max和齐客的交集…… 沈问津搜到了一段直播切片—— 力羊max直播做鬼畜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由于力羊的直播从不露脸,观众无法得知来人的长相,但声音听去好像有点耳熟。 于是弹幕就有一些人在猜是不是齐客。 那时的齐客应是大四,刚做博主两三年,知名度虽高,但还没登顶喜音。 从力羊嘴里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众人愈发好奇。 有人问:“齐客为啥在你家啊。” 力羊说:“他大学就在我城市,周末来我家玩。” 有人继续问:“可是现在十一点了,他睡你家?” “是啊。”力羊说,“家里两米的大床肯定比学校一米都不到的铺子睡得舒服吧。” “你俩咋认识的?” “打游戏认识的。” 回忆收束,沈问津站到了汽车副驾驶的门旁。他正准备拉开门往里坐,便看见齐客在旁边垂着眼站了会儿,忽然抬起头问: “想开车么?” “我?”沈问津连连摆手说,“这会儿晚高峰,让我开车,你得先把保险公司的电话翻出来备着。” 齐客看他一眼,没勉强,拉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 前半路无言。 沈问津的思绪在沉寂中又开始飘,四处晃了会儿,最终定在了即将要见面的那位兄台身上。 齐客驱车驶上了高价,蓦听身侧人问:“你和力羊max关系很好么?” “嗯。”他把着方向盘应了句,“挺好的。” “我听说……你们是游戏里认识的?” 这话一出口,沈问津便后悔了,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昨天还不知道力羊max是谁,今天就知道俩人咋认识的,这没私下里偷偷地把功课做足,鬼信。 反正齐客看上去是挺意外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沈问津对于力羊那过分关注的态度。他直视前方,不知在想什么,静了会儿,才说:“嗯。” 沈问津摸了一下鼻子,略有不满:“昨天还和我说有空跟我讲具体的,今天就我催一句你动一下,跟我多想知道似的。呵,我就不问了,你爱说不说。” 第149章 车子停下来等红灯,一片落叶啪地砸到了车窗上。齐客不动声色地睨他一眼,目光又转到了那片黄叶的脉络里,沉默片刻后,突然问:“你真不想知道?” 沈问津攥着面子不让它掉到地上,口是心非地说:“你自己的私事,我为啥想知道?” 齐客点了一下头,说行。 既而道:“那就是我想说。你……赏脸听一下?” 声音很低很轻,在隔绝了户外一切喧嚣的车厢内显得更为明晰了一点。 沈问津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嗯”了一下,听着齐客用他那淡漠低沉而四平八稳的声线娓娓道来了些许过往: “大学的时候遇到了些事……这个有点复杂,之后再讲。我偶尔会打把游戏来发泄一下。” “游戏里认识了一个网友,节奏挺合拍。” “就是力羊max?”沈问津问。 “嗯。”齐客说,“我俩渐渐熟了,某天我偶然得知了他喜音博主的身份。他说我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也可以来喜音试试看。” “我那时候急需一笔钱,力羊说可以借我,看我挺有潜力,赚钱后还他就行。我就这么走上了视频博主的道路。最开始是游戏区的,后来招聘团队,各个区渐渐都有了涉猎。” “还想听更具体的,回家说。饭店到了。” 齐客话音落下,车子恰好拐进了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俩人一块儿上楼,坐进了线上提前取过号的餐厅。 餐桌共有两排椅子,俩人坐在了同一侧。力羊max不过三五分钟也到场了,彼此问好相见。 “哟,你这大忙人终于肯赏脸见我了。”力羊一屁股坐到了齐客对面,给自己满上了一杯茶,“我来上海半个月,约了你半个月,不是我说,故宫的票才提前一周约呢。” 他们俩关系真的很好。沈问津想。 他从没听人在齐客面前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他漫不经心地拆了筷子,又想伸手去拿茶壶,却见齐客已经自然地把茶壶拎了起来,问他:“喝茶么?” 沈问津一愣,茶就已经自动添上了。 此后的时间里,基本是力羊说,齐客偶尔接一句,沈问津坐在旁边当忠实的听众。 氛围特别融洽,只是沈问津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心情复杂。 齐客从上大学到工作的那几年,近乎完全消失在了他的人生里,他听着那些完全陌生的字眼,会想:啊,他的过往原来是这样的。 有点恍然大悟,又有点不知所措。 恍然大悟是因为,他终于知道了齐客是怎么在短短的几年间登顶喜音的——靠的不过是日以继夜地学习工作,牺牲睡眠时间剪视频拉商单。 天赋是有的。 但更多的是努力。 而不知所措是因为……他发觉自己好像融入不太进他俩的氛围。以至于他因为这个很难受。 情绪来得莫名其妙,沈问津分析了许久,终于从墨水袋儿里揪出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形容词—— 他在吃醋。 即便等他回家后,醋意也没有怎么缓解。 沈问津没在齐客面前表现出来,甚至为了佯装自然,还拎着洗漱用品去蹭他的浴室。 只是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即刻就撑不住了,忍无可忍地掏出手机,给常洛飞微信。 沈问津:有件事困扰我好多天了。 沈问津:你先前说的对朋友的占有欲,是什么一种情况? 第87章 常洛秒回:啥情况哥。 沈问津刚往屏幕上戳了几个字,对面忽抖来了一个语音电话,吓得他差点把手机丢掉。 这种事肯定不能打电话讲!万一有人在外边听见怎么办?! 沈问津果断摁下挂断键,无视常洛飞来的一连串问号,坚定地说:“打字说。” 常洛应好。 沈问津还是不太放心,来了一长串前摇:你保证不和别人讲,保证删完就毁灭连天记录,保证听过就当没听。 常洛:我发誓,要是和别人讲了我明天就死。 沈问津:你这个不够有诚意。你发誓要是讲了你接下来十年赚不到钱。 常洛:草,什么话值得这样的惊天大毒誓,我好奇死。我发誓。 沈问津瘫在椅子上,两腿一蹬,双眼一闭,不管不顾地往屏幕上敲汉字。 沈问津:我感觉我对齐客的占有欲太强了。 沈问津:啥情况啊这是。 常洛:哦?具体讲讲? 沈问津:今天他带我见了他一朋友,我很吃味。 对面静了会儿,大概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片刻后问:他对他朋友很好? 沈问津想了一阵:倒也不是,嗐,主要是他俩认识挺久了,很熟。 沈问津:我从没见人和他用那么亲切的语气说过话。 常洛:有多亲切? 常洛:说实话,我感觉你和他说话语气也挺亲切的。 沈问津一愣。 他细细回想了和齐客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相处,发现常洛说的不无道理。自己在齐客面前甚是嚣张,到后来说话几乎是毫无顾忌,高兴的时候就明火执仗地指使人,懊恼的时候也夹枪带棒地怼上几句。 大概是老板从未计较,甚至隐隐有些纵容的行径,让他的行为举止愈发肆无忌惮。 松下客其他成员在老板面前从不会这样。 第150章 他此前一直以为,大概是因着老乡兼高中同桌这众人皆知的双重身份,让他们俩多了一个亲近的理由。 可是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他其实一直在明里暗里享受着这份亲近,又顺其自然甚至是顺水推舟,把齐客推到了自己领地里分量挺沉的位置。 他的心情即刻好了起来,发过去几个字。 沈问津:好像是这样。 沈问津:不醋了,没事了。再见。 常洛:诶等等。 常洛:你不对劲。 沈问津想说“怎么不对劲了,真没事,就是最近工作压力大,现在也快调节好了”,但是他瘫在椅子里单手打字,手速没有常洛双管齐下的快,便眼见着常洛又发来了一条内容。 常洛:哥我说了你别急。 常洛:你这个情况倒不像是我先前对于朋友的那种吃醋。 常洛:我这儿有个故事,你想听吗? 沈问津看着“别急”俩字倒急起来了,懒得慢吞吞听故事,直接语音转文字地发过去一句话:跳过故事,直接讲结论。 常洛:好嘞哥,我开门见山了。 常洛:我感觉你对于齐哥的吃醋……像是对于crush的。 沈问津看懵了,把揣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拿出来,飞速戳了一排问号过去。 常洛:咋了哥,不明白啥叫cursh么?就是暗恋的人。 沈问津:不是,我知道crush是啥意思,但是你这结论有点太离谱了吧?! 常洛发来一个[看透你了]的表情包,并配文:你是不是在他面前经常心跳加速? 沈问津:……好像是。 常洛:你是不是和他呆一块儿就挺开心? 沈问津:……好像也是。 常洛:你是不是在他面前时常会感觉很别扭,有时候也会很心虚? 沈问津想起了自己好几次的跳脚经历:……嗯。 常洛:完蛋,哥你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坠入爱河了。 沈问津不死心:剩下那百分之二十呢? 常洛:还有一个问题,你要是回答“是”,那百分之二十就能被填上了。 沈问津:……啥问题。 常洛:我的杀手锏,你听了别急。 沈问津:嗯。 常洛:想象一下和他接吻……是恶心还是开心? ……接吻?! ……和齐客接吻?! 沈问津瞪大了眼,猛地从椅子上弹射起来,攥着手机说不出话,只觉得有团火从后脖颈一路往上烧到了耳根。 不用照镜子他都能知道,自己此刻看起来肯定熟透了。 他干脆把手机丢上床,抱着脑袋在地下缓了一会儿。 被晾在一旁的常洛眼见地有点急,床铺上的手机连着震了好几下。 沈问津闷头把手机捞回来,硬邦邦敲字:不知道。 常洛:我超哥,这你都想象不出来? 沈问津:不是想象不出来,就是……有点别扭。 沈问津:不知道你懂不懂,那种想象和他有亲密接触就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 常洛:草。哥。那你可能是没实践过。 常洛:要不然……你这会儿去实践一下? 沈问津瞳孔地震,忘了敲字,半天后才说:你这是什么话?! 常洛:不是真亲,就是假装亲一下,近距离接触一下呢? 沈问津:我咋假装亲?我拽人领子直接凑上去?然后被人误认为神经病? 常洛大概在想对策,有一阵没有说话。沈问津昂头看着天花板,越想越觉得常洛说得有道理。 对啊,自己看过偶像剧也演过偶像剧啊,这些不就是偶像剧里常见的喜欢的表现么?自己怎么会觉察不到。 他在心里把这些话颠来倒去念了三四回,得出了结论—— 大概是当局者迷。 当局者迷四个字出口的时候,屏幕对面也恰巧来了新消息。 常洛:我知道了!你把人灌醉!在人神智不清的时候试探一下,他醒来后啥都忘了,自然也不会记得你做过什么。 都说人经历人生重大转折,尝遍大悲大喜后往往会很平静。沈问津认清了“自己喜欢齐客”这一事实,看着对面发来的奇形怪状的这一段话,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当起了情感导师,当场点评起了策略的优劣。 沈问津:方法挺好挺有效,就是对于当事人来说挺伤身。 然后下一秒,他很自然地把自己代入了齐客暗恋者的身份:喝到神智不清,那得喝多少啊,我舍不得。 常洛:……草。 常洛:这就开始虐狗了?! 常洛:我就多余教你。 常洛:看来你已经认清自己了。 常洛:再见。 眼看着对面的狗头军师就要撂挑子不干了,沈问津赶紧稳定军心。 沈问津:别呀,你走了,我就不知道该咋办了[可怜][可怜] 沈问津:咱们的小常洛最能干了。 常洛:哥你好好说话。 沈问津:好的。就是想问……下一步咋办? 常洛:啥咋办? 沈问津:你看看齐客那比冰柜还冻人的脸,像是能产生感情的样子么? 沈问津:你说我是追一下再放弃,还是直接放弃? 常洛还真思考起来了,片刻后分析得头头是道。 常洛:我建议你追一下,虽然齐哥看起来挺难追,但是不试一下就真的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第151章 常洛:除非哥你能马上不喜欢他,移情别恋一下。 常洛:但据你所说你前小半辈子都没喜欢过谁,感觉放下感情可能对你来说更困难一点。 常洛: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感情淡漠者都长情。 沈问津看得点了一下头,后知后觉对面看不见,于是打了个“好”过去。 他又问:咋追? 常洛:第一步,先确定对面的性取向。 沈问津:咋确定? 常洛:……看他对美女更感兴趣还是帅哥更感兴趣。 沈问津觉得追人之旅还没开始就要失败了。 因为“对美女更感兴趣还是帅哥更感兴趣”这个命题在齐客身上根本不成立,“yes or no”他只会选择“or”。 对面还在兴奋地给他出谋划策,沈问津却因败在了第一步而有些意兴阑珊。 沈问津:睡了。 常洛:这么早? 沈问津:早睡早起身体好。 常洛:我家狗都没睡。 沈问津:滚。 常洛麻溜地滚了,沈问津对着屏幕怔了会儿,包了个红包过去。 常洛来了个仰卧起坐:? 沈问津言简意赅:咨询费。 沈问津翻来覆去一晚上,终于接受了“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可能有点难追的人”这一事实,第二天顶着偌大的黑眼圈前去上班。 “哥你咋了?”旁边的费列莱吓了一跳,“你这一晚没睡?” “不是。”沈问津颇有些有气无力,“昨晚有点事,耽搁了。” “你这……”费列莱欲言又止了会儿,还是说,“你要不跟老板请个假,回去歇一歇吧。” 沈问津困得有些神经衰弱,听不得“老板”俩字,从椅子上腾地弹射起来,一迭声说“我不困”:“你年纪轻轻,饭可以乱吃,话不好乱说的。” 费列莱瞪着眼,从抽屉里掏出一把镜子放到他面前:“你自己瞅瞅,你的黑眼圈深得能直接去成都动物园当熊猫。” “那挺好。”沈问津颇有些生无可恋地重新瘫上椅子,“你把我送去吧,在里边吃了睡睡了吃,啥也不用想。” 费列莱有些纳罕,拖着椅子凑过去:“咋啦,有啥心事?” “没。”沈问津蔫哒哒地随口诌了个理由,“可能是昨天和齐哥去见他那朋友,聊得有点久,太兴奋了,没睡好。” 费列莱拖长声音“噢”了一声,尾音七拐八扭地绕了好几道弯。沈问津还没明白过来这声是什么意思,但直觉不对,想拽住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秒,费列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座椅上弹射起来,直接弹射到了齐客办公室。 “齐哥!”他大喊,“沈问津说昨晚没睡好是因为你!” 刚冲到办公室门口准备亡羊补牢的沈问津:??? 第88章 沈问津觉得此幕可以列入自己人生前半辈子以来最社死的场景之一,恨不能当即跪下来给费列莱磕一个。 事实证明,人的心理接受能力比自己预想的要强。 沈问津此刻已经能很好地代入“齐客的暗恋者”这个身份,甚至因着知晓了前些日子别扭的由来,不再疑神疑鬼,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事实又证明,不管人有多放松,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该紧张还是得紧张。 他面不改色地把费列莱推到一边,正打算信口诌一段话,对上齐客探究的目光时,仍旧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心虚。 好在演员的基本素养挽救了他。他摸了下鼻子,垂着眼说:“我跟费列莱讲的是昨天和你那朋友吃饭,有点兴奋,睡不着觉。这人不着调地瞎传话。” 他能感受到齐客的眸光在他俩人间转了一个来回,而后定在了自己脸上。 费列莱兴奋地缩在旁边看热闹,很想冲在吃瓜第一线。但大概是怕因胡说八道被打,他权衡片刻后,仍是在沈问津的怒瞪中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帮俩人把门带上了。 偌大的办公室登时只剩了他们俩。 沈问津懒洋洋撑着桌角,垂落在地上,想撂下一句“没事了,我继续回去工作”就告辞离开找费列莱算账。刚开口说了个“我”,就听齐客几乎和他同时吐了个“你”出来。 他们俩又都是一顿。 “你先说。”沈问津道。 齐客点了一下头,把被打断的话补全了。 “你说……你和力羊吃饭太兴奋了?”他问。 沈问津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为什么?” 自己挖的坑,哭着跪着也得填。沈问津脑子飞速运转,旋即眼也不眨地胡诌。 “那啥,力羊挺帅的嘛。”他说,“然后我其实也挺想试试看做鬼畜的,你们聊的内容我也挺感兴趣的,多重因素加持,兴奋一点,挺正常。” 齐客的眼微微眯了一下。 似乎……有些不虞。 但那点不虞只是浮光掠影的一瞬,快到沈问津追着那丝情绪细细看过去的时候,就见齐客已经恢复了惯常的、面无表情的样子。 果然是错觉。 齐客似是相信了自己的胡说八道,很轻地从喉咙里闷出一声“嗯”,接着又问:“把他微信推给你?” “啊?”沈问津懵了几息,既而连连摆手说,“不用,我有啥问题想请教他的话,通过你咨询一下就行。” 第152章 糊弄成功,沈问津在齐客看不出情绪的目光中低调离开,精神松懈下来,瘫上座位。他面不改色地点着鼠标,被小卷毛推了一下也不转头,毫无起伏地说:“咋了,没看我在工作么?” “津哥你这半天鼠标点下来,轨道上的素材没任何变化,感情你鼠标是点着玩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剪视频前得先点一百次鼠标做一下法。”费列莱笑道,“不说这个了,你的生日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就不好奇是啥?” 沈问津的生日正是在这周六。由于松下客众人每逢生日都要直播,老板便给他们调了个休,这周连着工作到周六,下个礼拜一休息。 沈问津终于舍得从屏幕里抬起头,瞥他一眼,说:“周六不就知道了么。” “你这就没意思了。”费列莱一把拍上他的肩,“猜猜猜猜。” “猜不着。”沈问津叹了一口气,“困得脑子转不动。” 费列莱于是把“生日礼物”这个话题抛下了,略显担忧地问:“没事吧津哥,我说啥来着,回去躺躺。” “工作没做完。” “我真服了,工作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啊。”费列莱不由分说地再一次从椅子上弹射起来,正准备二进宫和皇帝面谈,一扭头,却见皇帝正朝这边走过来。 皇帝过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批评俩重臣上班摸鱼,而是直接把其中一位发配了。 “你回去休息。”他直截了当地把假条拍到沈问津桌子上,“填一下。” 面前的手骨节分明,青筋由于用力微微暴起,青筋之外是过分晃眼的白,看得沈问津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 心跳的厉害。 不知是因为那只手,还是齐客理所当然而又斩钉截铁的语气。 飘忽的思绪又被拉回来,他摇摇头说:“视频得剪,这周任务重。” 其实并非他执拗,实在是这周的事情有点多—— 这期视频融入了商单,得预留出和甲方对接的时间;松下客主账号的视频库存告急,得赶着多拍一点素材;周三被翠蔓儿预约了联动,周四去青苹幼苗基地,周六得直播,一周几乎满满当当。 更别提这期视频的剪辑难度还挺大。 沈问津叹了口气,补充道:“白天睡够了,晚上又睡不着,这不是恶性循环么?点杯咖啡撑着算了。” 齐客大概是被他说服了,压在桌子上的手拿开了,连带着一块儿被顺走的还有那张假条。 沈问津一面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的嘴皮子似乎更进一筹,一面揉着太阳穴,掏出手机点外卖。 他刚给屏幕解了锁,却看见脸旁伸过来一只手,鼻尖晃过了一阵似有若无的木质香。 沈问津愣怔一瞬,陡然清醒片刻,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下,便见那只手一刻不停地往前伸去,最后伸到了桌上放着的笔筒里,挑了挑,随手捞了一只签字笔出来。 等他再次回过神来时,耳畔“沙沙”的声音停下了,那只手拎着填完的假条怼到了自己眼前。 “给你过目一下。”齐客沉声说,“现在,回去休息。” 上边的笔划很草,特别是签名一栏。“沈问津”三个字和自己惯常的字迹完全不同,笔锋凌厉,结构却很舒展。 “从一个人的字中可以看出他的性格”这个说法挺神的。沈问津想。 齐客看起来冰冷淡漠,但接触之后就会发现,他挺细致周到,挺会照顾人。 ……草。 这种反差好可爱。 沈问津追人的心蠢蠢欲动,但此刻显然并不是什么好时机。他的理智回归,呆了三秒,说:“视频怎么办?” “我剪。”齐客蹙了一下眉,“这期视频挺难,还是我来。” “你这周挺忙……” “也就这点工作量,还成。”齐客道,“还是说……你瞧不起我?” 沈问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听听,语气很冷,说出来的话却很炸。他边摇边想。 自己要剪一周的视频到他嘴里就变成了“这点工作量”,人比人气死人。 ……但这种“老子很牛,天塌下来我撑”的态度—— 真的很令人心动。 沈问津就这么收拾东西回了家,一觉睡到下午。 醒来时已饥肠辘辘,肚子和微信一块儿唱交响曲。 他捞起手机查看消息,见最新的微信是常洛发来的。 常洛:哥,今儿咋样,有啥进展没有? 沈问津按着录音键,懒洋洋飞过去一条语音:“很可惜,今天睡了一天,什么进展也没有。” 常洛飞速抖来一个语音电话。此刻家里一个人没有,安全得很,沈问津放心大胆地接了起来。 “哥,你咋这样。”对面的小青年恨铁不成钢,“你这么懈怠,猴年马月才能追到?!” 沈问津一心二用,腾出手去翻别的消息,就看见置顶一栏明晃晃挂着个小红点,方才被自己掠了过去。 齐客:冰箱里有吃的,自己热一下。 沈问津的心跳漏了一拍,顾不上回答常洛的问题,捏着手机跑去了厨房。 对面见这边半天不说话,有点急,喊了两声“哥”,把沈问津喊回了魂。 “哥你在想啥呢。”常洛说,“咋不吭声了?” “没事。”沈问津边往外走边道,“我刚睡醒,午饭没吃,他给我发消息说冰箱里有吃的,让我热一下。” 第153章 对面诡异地安静了一阵,而后爆发出一声尖锐爆鸣。 “草,哥。”常洛扯着嗓子说,“为啥我老板天天压榨我让我无偿加班,你老板还给你备饭?你是我们无产阶级的叛徒!” “没办法,人品好。”沈问津的语气颇有些无赖,还有些自己难以察觉的暗爽。 但常洛敏锐地捕捉到了,又爆出一声国骂:“沈问津!你再秀,我就挂了!” 沈问津此时已经摸到了厨房,拉开冰箱门往里看。 冰箱里放着一个食盒,沈问津打开一瞧,是一荤一素两个菜加一份米饭,都是自己爱吃的。 他把饭菜倒进盘里放进微波炉,这才漫不经心地接了常洛的话,只是接话的内容颇有些答非所问:“他备的都是我喜欢的,他好贴心。” 常洛:…… 常洛没回答,片刻后,听筒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嘟”。 沈问津微蹙眉头想了会儿,觉得确实有点伤小朋友的心了,于是再次包了个红包过去。 常洛:? 沈问津:精神损失费。 这回常洛很有骨气地没要,十秒后回过来一个语音条:“你伤透了我!别想再挽回我了!你还跟我说你在追他?你分明就是在秀恩爱!” 沈问津改打字:并没有。齐客对身边人都很好。 常洛:是么? 沈问津:骗你是小狗。 沈问津:所以……这种是不是比较难追? 常洛:嗐,没事,说不定因为看起来难追,大家都不去追,所以反倒比较好追。 常洛:追人不过几点,我发你一篇文章,你看看。 第89章 沈问津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名为“如何让男人三秒内迅速沦陷”的推送被发了过来。 标题太夸张,看着有点不靠谱。 沈问津低头敲着屏幕:你哪儿找来的? 常洛:我同事编的,据说超级好使。 管他呢,好使就行。 沈问津手指微顿,点了进去。 推送里说,追一个男人只需三步。 第一步,直接去要联系方式,表情纯情一点。 第二步,加了联系方式后,没事就约出来玩,吃饭看电影做手工啥都行。 第三步,假如对方每次都赴约,那八成也对你有意思,可以试着偷偷牵手、靠肩膀什么的。假如对面喜欢你,就会起反应。 沈问津蹙着眉看完,有点不信。 “这就是你说的超好使的攻略?”他摁着语音键懒洋洋地说,“这不就是最普通的追人方式嘛。” 常洛:是啊。 常洛:但是管用。 常洛:日久生情日久生情,情不都是这么来的么? 常洛这句话飞来的时候,微波炉里的饭也恰好热完。沈问津带着隔热手套把它拿出来,看见了对面发来的结论。 常洛:反正你试试嘛,又不亏。 沈问津:行。 联系方式已经加上了, 第一步掠过。 明天和翠蔓儿录完联动视频后,晚饭时间应该有一小阵空。 沈问津决定把人约出去吃饭。 晚上接过齐客整理完的素材,他又一次勤勤恳恳干到了深夜,许是想到明天的约会计划,精神亢奋,试图跑去阳台吹风冷静。 这一吹风,就碰上了同去阳台思考人生的费列莱。 “嚯,还不睡呢。”小卷毛坐在小狗板凳上愣神,见他进来,也不站起来,就这么直愣愣朝外看,末了叹了口气,“唉,相逢何必曾相识呐。” “咋了莱哥?有心事啊。”沈问津在他身边蹲下来,兼职起了心灵导师,“和兄弟讲讲。” “你?”费列莱转过头,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摇摇脑袋说,“你不行,你没感情经历,不会明白的。” 沈问津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自认对于感情方面窍窍皆通,“没意识到自己对于齐客的喜欢”这一事算是当局者迷、马失前蹄,于是自信开口:“怎么,看不起我?我啥都明白。” “真的?”费列莱保持怀疑。 “你忘了我哪儿来的?”沈问津笑道,“我们那个圈子比你想的还要玩得花,我啥没见过啊,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 费列莱被他说服了,悠悠一声长叹,在夜风里叹出了孤舟嫠妇的架势。 “就我大学谈了一初恋么。”他说,“今晚打电话来说想我了。” “你什么想法?复合么?” “我当然想复合啊,分手一年,满脑子还都是她。” 沈问津“嘶”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恋爱脑。” “草,别逗我了,没看哥们儿现在正郁闷呢么。”费列莱继续说,“你说我咋追她啊。” “那有啥难的,郎有情妾有意,直接复合呗。” 费列莱扭头看他,眸中倒映出了对面楼还没熄灭的孤灯。 看了一阵,他摇摇头:“你还是太单纯。” 沈问津“呵”了一声。 他蹲累了,站起来,扒着栏杆吹风,过了会儿,转头说:“看来你前任挺难追。” “确实。”费列莱叹了一口气,“她敢爱敢恨,当初追的我,后来因为误会分手了。虽然我一再解释是误会,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这一通电话想表达的不是‘我想你了’,而是‘我看看你死没死,来搞一下你心态’。” 第154章 “你这……”沈问津笑道,“怎么还挺像狗血电视剧的剧情?” “草。别说了。”费列莱耷拉着脑袋,“真的麻了,那种误会情节也能让我碰上。” 沈问津拍了拍他的肩,作宽慰状,一面问:“啥误会?” “没啥,不过就是误以为我出轨什么的。”费列莱抹了一把脸,抬头问他,“你说我咋追啊,她一门心思认定我就是出轨了,咋说都不信。” “她当初怎么追的你,你就有样学样地追她呗。”沈问津说,“放心大胆地追,只要是误会总能消除的。她都给你打电话了,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费列莱抱着脑袋沉思。大概是人一伤感就会开始回忆往昔,他静了会儿,忽然念起了当初的大学时光。 “我和她是在选修课认识的,上了两节课后有个分组活动,她说和我一组,来加我微信。” “嗯。” “选修课上我们一起排练节目,还挺默契的。” “嗯。” “选修课结束后,她以感谢我在分组作业中的付出为由,约我出来吃饭。” “嗯。” “后来又约我出来看电影。” “嗯。” “再后来约我出来做手工。” “嗯。” “再再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嗯。” “草,你别光嗯啊。”费列莱并不满足于倾听者单一的反馈,像是鼓励刚开始学走路的幼儿般鼓励他再多说点什么出来,“评价一下呗。” 沈问津光“嗯”是因为他听愣了。 他听着听着就把费列莱所说的带入了常洛下午发来的那条推送里,结果挖掘出了一个感天动地的发现—— 费列莱的经历和推送里竟然一模一样! 沈问津觉得自己先前不该质疑方法的普遍性和管用程度。方法普通,说明用的人多;用的人多,说明它管用! 他冲着费列莱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高什么?”费列莱没听懂。 “说你前任追你的方法高。”沈问津说,“所以你也照着这个法子追她呗,约她出来吃饭看电影啥的,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行吧。”费列莱撑着膝盖站起来,“也只能这么试试看了。” 通过和费列莱的这次夜聊,沈问津信心大增。 人一旦有了信心,睡得好吃得香,沈问津一夜酣眠,第二天醒来时只觉精力无比充沛,连带着工作效率都高了许多,拍完和翠蔓儿的联动视频后还抽空剪了小半段视频,转眼便来到了傍晚。 当他向齐客发出共进晚餐的邀请后,老板的视线从他脸上转到了大理石桌面上,静了会儿,问:“为什么。” 沈问津很自然地征用了费列莱前女友的理由:“感谢你在我视频中的付出。” “去哪儿吃?” “喜寓火锅。” “怎么去?” “你开车。” “你请我吃饭,我开车?” 沈问津:……草,没注意这茬儿。 沈问津硬着头皮“嗯”了一声,也觉得好像确实有点不像话,又改口说:“要不然咱坐地铁去?火锅店离地铁口挺近的。” 齐客静了静。 沈问津:“环保出行。” 齐客:“……行。” 线上已然取过号,俩人时间掐得刚刚好,在外头等了一两分钟就轮到了他们。 齐客去搞小料,问沈问津要什么。沈问津想起原是自己请客,把到嘴边的“麻酱,谢了”咽了回去,舌头一转说:“你坐着,我去搞。你要啥?” 齐客的目光似乎有点一言难尽,沈问津没看懂。但那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齐客的眼阖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了惯常的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说:“辣一点,你看着搞。” 沈问津觉得这句话很有甲方的腔调,遂笑道:“你就给这么点信息,那假如我搞来的东西你不爱吃,可别怪我。 齐客“嗯”了一声。 沈问津不负所望,挖来了一碗看不出组成的红棕色酱料,往齐客面前一搁。 齐客:…… 沈问津:“你这啥表情?放心,吃不死,我尝过了,还行。” 齐客:…… “你不信我?”沈问津见齐客没有反应,有些急,怂恿他说,“真的还行,你尝尝。” 齐客终于拿起筷子蘸了一点,表情悲壮得像是战场上即将用肉身去堵枪眼的士兵。不过他微微蹙起的起的眉心又很快被抚平了,点点头说:“确实还行。” 料碗整完,俩人点菜。 既然是请客,便是客人先点。 而待一车的食材上桌后,放眼望去都是自己爱吃的,沈问津的心率骤然加速了一些。 ……草。 齐客好细致。 好爱。 他缓了一阵呼吸,好容易把心跳压下去了,泰然自若地指着煮熟的牛肉说:“这个味道不错。” “你还没吃。” “看起来就好吃。” “嗯。” 沈问津在心里暗自吐槽这都是些什么没营养的话,脑子飞速运转,好容易找到了另一个话题。 “老板你今天下午那一波游戏操作太帅了。”他说,“真的牛,要不然老板怎么是老板呢。” 齐客继续“嗯”了一声。 第155章 仍旧没下文了。 沈问津没调动起来气氛,颇有些沮丧,想着安安静静吃完这顿算了,失败乃成功之母,待他回去细细研究一下说话的艺术,下回约会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 却不想齐客突然开了口。 四周很嘈杂,齐客一贯低沉的声音放得响了一些,清晰入耳,又不至于响到能被隔壁桌听见。 这种私人的、隐蔽的感觉令沈问津心里漏了一拍。 他听见齐客问:“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哪类?” 第90章 沈问津垂着的睫毛颤了颤,抬起眼,对了一下齐客的视线,又很快地把目光挪开。 旁边有小朋友端着料碗走过来又走过去,他听着那一头的喧笑,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缓了一阵,他自知方才的行止看起来有些仓皇,遂清了清嗓子,故作自然地说:“怎么的,把我想那么坏?单纯想感谢一下你都不行?” 齐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抓起布巾擦了一下手,才道:“行。” “所以你多吃一点。”沈问津接着说,“我请客,你必须吃完。” “这又是什么道理?”齐客问。 “咱做自媒体的,要起到榜样带头作用。”沈问津说,“要光盘行动!” 齐客再次定定看了他一眼,这回沈问津看懂了他的眼神。 齐客在说:没镜头,不用搞节目效果。 “唉。”沈问津叹了一口气,夹起一根黄瓜丝,嚼了嚼咽下去,“感觉生活和工作有点分不开。” “最近太累了么?”齐客捞了片牛肉放到他碗里,“累的话休息几天。” 沈问津此前一直以为自己那反常的行为举止是因为压力太大,但自从认清对于齐客的感情后,他反倒没有那么心累了。 茅塞顿开的那晚,他翻来覆去到了不知几时,只记得隐隐看见了天边的光透进了窗帘缝,听见大门“嘎吱”响了一声。 他在迷迷糊糊睡去前,也曾扪心自问过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人。 思来想去,不过是依赖成习惯。 剪视频依赖他,吃饭依赖他,被鬼吓着时依赖他,闲的无聊时还是依赖他。 而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所以累么? 一点也不累。更累的地方已经有人帮忙扛着了。 他提溜着筷子把牛肉拣起来:“其实还好。” “嗯?” “这不是有你帮我呢么。” 这句话近乎脱口而出,说得他自己愣了一下,既而心跳加速,端起水杯,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小口。 没事。沈问津想。 好兄弟间说这话很正常,齐客应该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他没敢抬头去瞅齐客的表情,遂盯着碗里的牛肉数纹理,片刻后,果听见了一声沉沉的“嗯”。 “会帮你。”齐客说。 沈问津松了一口气,也不知内心是“他没察觉”的欣喜更多一些,还是“果然如此”的明悟更多一些。 抑或是……还有些许失望,无声无息地、沉甸甸地被压在最底下。 他其实挺想知道齐客知道“自己喜欢他”后究竟会作何反应,但想也不会是什么积极的态度。 齐客是个体面人,不论什么事都不会闹得很难堪,估计也就是不动声色地慢慢疏远。 除非……他对自己,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感情。 但这注定是痴心妄想了。齐客要是真能喜欢自己,他第二天直接去体育中心买彩票。 不过没事,不管某人看起来多冷,总得试着追一追。 万一……真中彩票了呢? 沈问津来前已经做过功课,追人讲究的就是一个脸皮要厚。既然齐客轻易觉察不了,那自己说点略微过分的话,应当也无伤大雅。 他于是道了声谢,又问:“那你会一直帮我么?” 不成想齐客却没回答,而是微眯着眼看他。 热气蒸腾出翻滚着的汤面,他的目光就隐在那片朦胧的雾气里。片刻后,他才说:“你最近不对劲。” 沈问津的心跳错了几拍。 周遭的声音尽数消失,他几乎能听见从嗓子眼里迸出来的“噗通”声。 他端起茶杯又喝了口,想缓一会儿再说“哪有”,忽听齐客接着道:“你最近工作压力确实太大了。不是说让我帮你么?这周休假,下周接着上班。” 沈问津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坐过山车,那颗心在空中翻腾三百六十度后忽又落了地。 所以……好像没啥好紧张的。 以齐客的脑回路,估计自己冲到他面前直愣愣地说“我喜欢你”,他都会以为自己是被工作折磨得发疯了。 ……“工作压力”真是口好锅,敲不烂的那种。 沈问津定了心,含混地应了一声“可能吧”,继续信口胡诌:“不用,压力这种东西,不是靠休假就能消除掉的。” “那怎么办?”齐客问。 沈问津叹了口气:“习惯就好了。” 或许是因着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可怜,接下来的进餐时间里,齐客一直不停地给他夹了许多菜,大概算是一种变相的安慰。 沈问津心满意足,肚子撑得圆了一圈,回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敲开军师的小窗,和他汇报情况。 沈问津:洛子!我今晚约他出去吃饭了! 第156章 常洛秒回:孺子可教也!有啥进展么? 沈问津:就……聊天聊得挺开心? 常洛:别的呢? 沈问津:……没了。 常洛叹了一口气:行,虽然不是非常完美,但好歹算是迈出第一步了。 常洛: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沈问津想了会儿:周六我生日,晚上再请他吃饭! 常洛:[棒] 常洛:行啊,你开窍了! 周四晚上,沈问津通了半个宵,好容易把视频剪了出来。由于这回的剪辑难度比较大,视频需要改的地方比较多,齐客花了半天时间紧赶慢赶修正完,才传给甲方看。 沈问津站在齐客座位旁边,和他一块儿翘首以盼甲方的回复。得到“没问题,很不错”六个字的时候,俩人俱松了一口气,沈问津险些当场飙泪。 他伸了个懒腰,笑着说:“这次是真的压力大。” 齐客一声不吭地关闭微信小窗,片刻后,忽然开口:“你承认了。” “什么?” “工作压力大。” “我什么时候没承认过?”沈问津掩唇打了个哈欠,“就是之前的压力和这两天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这周一直连轴转,感觉根本停不下来。” 齐客不说话,须臾,递过来一张假条。 阳光从窗外斜斜射进来,他暴露在光照下的指节并没有被暖光浸染,仍旧泛着冷调的白。 沈问津愣了几息,压住砰然的心跳,才从他的手里把纸抽出来。 弯着腰三下五除二填完,他正准备把假条递回去,忽听齐客敲了两下桌面,沉声说了一句话。 “希望你能早点调整好状态。”他道,“别……” 沈问津把假条往那边推,一面竖着耳朵等他的下文,却半天没等来后半句。 “别什么?”他好奇地催道。 齐客摇了摇头,不吭声了。 “咋了,怕我工作效率低,影响你赚钱?”沈问津开了个玩笑。 “没。”齐客低声道,“当我没说。” 说话说半截是齐客的常态,沈问津没深究,或者说即便深究了也没究出很什么来,索性爽快地道了再见,溜回家补觉。 周六中午,视频准时上线,评论区一片叫好声。 [呜呜,这一期视频看得我好感动,松下客就是一家人!] [松下客氛围好好啊,真的绝了!] [又好笑又温馨的,我又笑又哭,我妈还以为我疯了] [呜呜呜呜呜谁懂最后大家一块儿做饭那个画面的含金量!我真的有种提前过大年的感觉,大家一起包饺砸!] [呜呜呜谢谢津渡!津渡真的弥补了松下客缺失的一些画面,从之前的vlog到这期的满足愿望,把松下客的日常串联起来展示给我们看,真的无敌!] 下午四点开始生日直播,此刻距离直播还有挺长一段空挡,大家伙儿聚一块儿看这期视频的数据。 其实自从沈问津的视频数据稳定下来后,松下客其他成员对于他数据的关注度便没有此前那么高了。只是这期视频所有人都出了镜,众人便不免多在意一些。 费列莱摩拳擦掌:“我先押个五百万播放。” “押低了。”向之接话说,“我押八百万。” 数据比所有人预想得都要好,二十分钟后,在线人数飙到了三万,四十分钟后又足足翻了一倍,并稳定了一段时间。 仅仅两三个小时,播放量便奔百万而去,评论数也是大几千上万,看得费列莱直咋舌:“除了松下客人那个主账号,咱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数据了?” “反正我的账号上没有过有八万人同时在线。”小新道。 “我就说你天生吃得了这碗饭吧。”木子绕过来,拍拍沈问津的肩,“你每次都谦虚。” 沈问津笑着说:“不是谦虚,而是事实。” “你又来。”木子撇撇嘴,“我看你这回还能怎么说。” “生活区的播放量基础本来就比其他区的高一点,再加上这回是全员出镜,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实在是每个人都很厉害,才能有这样的效果。我不敢居功。” 而等到三点半,准备开播的时候,沈问津看着已然飙到快两百万的视频播放数据,心有点慌。 这期视频自己最多只是贡献了一个点子——剪辑被齐客大刀阔斧地改了,改得几乎看不出原样;节目效果也大多是松下客其他人贡献的;由于时间紧凑,就连字幕都是几个人一块儿加的,可以说自己的付出连百分之二十都不到。 可是其余几人连联合投稿都没挂上去。 不敢居功。 甚至有点惶恐。 他抿唇回神,听见费列莱远远地站在桌边喊他,说要送他礼物。 用力闭了一下眼,他把杂念抛掉了,正准备笑着游过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耳熟的、冷淡的嗓音—— 齐客站在办公室门口,沉声说:“津渡,你来一下。” 第91章 齐客在众人面前一向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叫着自己“津渡”,吩咐什么事时也都是淡漠无情的腔调。 只是俩人私下里相处的时候,那点淡漠就会褪去一些,显出几分自然的亲近。 沈问津阖了一下眼,对着费列莱指了指齐客的方向,示意“老板找我”,费列莱幽怨挥手,作了个口型。 第157章 口型很潦草,但是沈问津凭借着他对于费列莱的认知,竟然读懂了。 费列莱说的是:滚吧负心汉。 沈问津:…… 心头那点因数据而起的惶恐就这么被冲淡了一点。 沈问津酝酿了会儿要说的话,推门走进老板办公室,张口就问:“咋啦,找我啥事?” 齐客拉开一把椅子,让他坐了。 齐客看起来有点严肃,沈问津不明所以。他惯常坐没坐相,此刻倒是坐直了一些,又问了一遍:“啥事儿啊这么严肃,马上开播了。” “没事。”齐客说,“找你聊聊,很快。” 沈问津摩挲着桌面的指尖一顿。 他顷刻紧张了起来,几乎以为齐客发现了什么。好在齐客这回许是因为时间紧迫,说话并没有大喘气,下一秒就道出了来意。 “看你状态不太好。”齐客说,“是因为数据方面有点出乎意料么?” 沈问津的第一反应是“他怎么看出来的”,第二反应是“这都看出来了的话,自己的小心思他岂不是一眼就能看透”,随即摁死了脑袋里头思维有些过于发散的小人,把注意力集中到老板请喝茶的现场。 “唔。”他说,“确实有点。” “别紧张。”齐客还真起身倒了杯茶推过去,道,“我就是怕你的直播状态受影响。” 沈问津接过茶喝了一小口,轻声应好。 “数据好,为什么反倒不开心?”齐客接着问。 “倒不是不开心……”沈问津说,“就是有些惶恐。” “嗯?” 沈问津直着的脊背放松下来,慢慢瘫上了椅背。 “我刚来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我的第一支视频数据不太好?” “嗯。”齐客应着。 “其实那支视频也有两三百万的播放量,对于我来说,就已经是一串天文数字了。”沈问津缓缓摩挲着杯壁,“我之前也发过视频,最高的一支不过四十万。” “后来,我的视频数据越来越好。你们都说我很厉害,对于这一块很敏感,可是我觉着我什么都不是。” “真的,什么都不是。我不是谦虚更不是自卑,只是你们都太厉害了,随随便便就能爆出什么梗,我几天都剪不出感觉的视频你半天就能改好。” “我真的很努力了,我几乎一直在工作,但进步却很缓慢。我一边觉得不够,一边又不知道究竟还能怎么做。” “可是我的视频数据却比你们的好,这期视频更是出乎意料得好,好到了……让我感觉我不配的程度。” “齐客你懂吗,我觉得我不配。这样的数据更应该是你们拥有的,至少不应该属于我这种视频剪辑稀烂,场景机位布置一窍不通的人。” 齐客一直没出声,静静听着,直到沈问津说完,他又端着水壶给沈问津续上了一杯,才开口说: “你配。” “你别安慰我。” “没。”齐客说,“我说的是事实。”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但语调稍稍往上提了一些,听起来颇有几分“我说什么你都得信”的味道。 沈问津愣了几息,想说“你就吹吧”,就听齐客接着开口了。 “你说了你很努力。”他道,“这就够了。” “你本身就有天赋,剪辑不是能急于求成的事,它只能在慢慢实践中得到锻炼和积累。” “或许有一些技巧……但用技巧堆出来的视频终归是没有灵魂的。” “惶恐的源头终归是害怕流量反噬。可是只要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不走捷径不作弊,属于你的终究是属于你的,那就是你的东西。” “没有什么配不配。就算有,你也配。” 沈问津懒懒瘫在椅子上,看着用四平八稳的语调说出类似“你天下第一牛”的话的齐客,心内只觉得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痒得厉害。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那痒意还是没有缓,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一直往上漫到了脖子。 他盯着杯子不吭声,捏着喉结揉了几下,余光瞥见齐客正瞅着自己看,似乎在翘首以盼自己的回复。 于是他又揉了两下,这才把手放下了,开玩笑似的说:“你对我的评价这么高,真不怕我会飘?” “你会么?”齐客反问。 “说不定呢?”沈问津笑了一声。 他本是想故作自然地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汹涌澎湃的情绪,没想到齐客竟然认真回答了。 “没事。”他把电脑屏幕摁灭,一字一句地说,“你只管飘,飘得太过分的话,我会把你拉回来。” 沈问津一愣。 尾音落下后,屋内陷入沉寂。与之相对的,是沈问津内心愈烧愈旺的那团火。 齐客在安慰自己。 那安慰说得太很认真,就好像……不管自己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纵容着帮忙兜底,即便有些事非常越轨、非常离经叛道。 火烧到了他的头顶。他脑子一热,不想再去管什么“三步走策略”,表白的话几乎已经到了唇边,忽听办公室的门被“咚咚”敲了两下,紧接着,向之那醇厚的声音在门后响了起来: “齐哥,你们快点,直播就要开始了。” 沈问津瞬间哑然,当头一瓢水浇灭了火,令他冷静了许多。 ……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158章 且遑论直播迫在眉睫,还是得先确认齐客的心意,再稳扎稳打地向前走。 不能出岔子。 他丢下一句“谢谢老板,那我先出去了”,随即快步走到门边,拧开把手,头也不回地往外溜。 他没敢往回看齐客的反应,是以没注意到,那人捏着桌角的手紧了紧,片刻后,敛了眉眼,低低笑了一下。 - 这回的直播增加了一个当场拆礼物的环节。 是故众人的礼物就多了几分节目效果。 一场直播下来,沈问津的桌前多了一顶齐腰的假发,一根迪奥999的口红,五只此起彼伏的复读鸭,一本名为《把妹达人之谜男方法》的书,以及…… 一只车钥匙。 沈问津拆到车钥匙的时候没控制住嗓子,一开口就破了音:“真的假的,不会是玩具车吧?!” 齐客瞥他一眼:“就在车库里,你等会儿去看。” 旁边的费列莱坐不住了,跳起来说“凭啥啊”:“我来一年了老板才买车,你咋现在就有了?!” “人过生日,还不能破一下例?”向之说,“津渡比你刚来的时候乖多了。” 沈问津把《把妹达人之谜男方法》一把拍到了费列莱面前:“你先别叫,解释一下这是啥。” “脱单利器。”费列莱振振有词,“看你一直单着,兄弟替你惋惜,你这种优质男人不流入市场简直是所有姐妹的损失,兄弟决心帮你和广大姐妹一把。” 沈问津:…… 直播间不能骂人,沈问津无话可说,遂把口红举到木子面前:“那木哥你解释一下这个。” 木子:“等以后有女朋友可以送。” 沈问津:…… “那假发呢?”沈问津问小新,“别告诉我还是送未来女友的。” “非也非也。”小新摇了半天头,神神秘秘地说,“送给你呀。” 沈问津:? “假如找不到女朋友,你就可以自己扮一下。”小新补充道。 沈问津:…… 他有点心累地转向向之:“复读鸭呢?总和‘女朋友’没关系了吧。” 向之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假如你找不到女朋友孤独的时候,就可以和它们说话来缓解一下寂寞。虽然它们只会复读,但是好歹有声音,像个活的。” 沈问津:…… 沈问津叹着气,抱着胳膊往椅背上一瘫:“我发现了,你们个个身怀绝技。” 说话的时候,他的余光不自觉往老板身上飘,瞥见齐客一如既往地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看着不知哪处,微微有些出神。 但出神只是一瞬。很快地,他又眨了一下眼,往自己捏着复读鸭的手上看来。 沈问津险些和他对上目光,吓了一跳,忙把视线挪开了,才后知后觉齐客的表情似乎不太松愉。 可是齐客一直是那个表情,硬要说的话,也就是垂着眼的时候,眼下的睫毛阴影有点浓。 并不关他本人什么事,是光影的问题。 沈问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出了“齐客不太开心”这个结论,便又往他那边飞速瞟了一下,看见齐客正侧过头,像是要和向之说话。 ……所以果然是自己的错觉。 直播结束后,众人第一件事便是推着沈问津和齐客要去车库看车,沈问津却有点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约齐客吃饭的事。 齐客送的是一部新能源电车。待众人的好奇心得到满足,又一窝蜂散去后,沈问津悄悄潜到老板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 “我请你吃饭,去不去?” 齐客似乎有些意外,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片刻后问:“就请我?” “嗯。” “这次是什么理由?” “我生日嘛,高兴一下。然后感谢你送的车。” 这个理由其实有点牵强。生日高兴,不请所有人,只单请老板,是什么意思? 沈问津已经做好打算,假如齐客再问,他就一副“你去不去不去拉倒”的态度来耍无赖,却不想那人居然没再往下问。 他只是划着手机点了几下,而后抬起头,极其平淡地说:“走吧。” 就好像这是一件毋庸置疑、最寻常不过的事。 沈问津没摸清楚齐客的脑回路,但结局皆大欢喜,他便不打算深究,给手机解了锁,循着方才的消息提示音点开微信。 齐客:[图片]。 图片上是一家饭店的信息截图。 齐客的嗓音恰于此时在耳畔响起。寂静无人的车库里,这一声就显得格外清晰,清晰到沈问津几乎能听见话与话之间的换气。 “我早已订了这家,本想邀请你。”他说,“你有预订么?没订的话,去这家?” 第92章 草。要大命了。 这人怎么这么细心。 沈问津的内心劈里啪啦放了一串烟花,面上仍旧很有演员的职业素养,四平八稳岿然不动。他“嚯”了一声,说“行啊”:“那就谢谢老板的款待……不对,不是我请你么?” “上回你请,这回我请,礼尚往来。”齐客说。 沈问津就这么稀里糊涂被请了客,坐着车一路飞驰。直到快到饭店门口时,他才反应过来—— 礼尚往来个屁,要真这么算,他还得还齐客一辆车。 齐客定了一个小包厢,幽静清爽,呈上来的菜更是色香味俱全。沈问津看着包厢墙上挂着的名家字画,不禁开始反思自己的追人思路—— 第159章 请人吃饭当然首选这种情景而私密的场所,火锅店喧闹而开放,根本说不了什么小话。 他转而又想,齐客要是想追人,应该能一追一个准。做事又细心,待人又妥帖,你说过的话他准会放在心上,嘴上不说什么,到头来总会暗暗准备着给你一个惊喜。 很难不心动。 可惜这人一整个无心恋爱,冷得能敲碎人的一切幻想。 齐客还开了一瓶红酒,说是庆祝自己生日。 明天休息,沈问津便放纵了一回,吃着小菜喝着小酒,不一会儿便把自己整成了微醺状态。 他懒洋洋地撑着桌子,酒杯空了也不往里灌,直接举着空酒杯对齐客说:“干杯!” 齐客:…… “你喝多少了?”他问。 沈问津掰着指头算半天也没算出来,干脆笑着耍无赖:“反正比你少。” “我酒量多少,你酒量多少,能比?”齐客问。 “你又嘲讽我。”沈问津嘟囔说。 醉鬼醉得不轻,俩人再吃了点就打道回府。代驾兢兢业业把他们送回去,沈问津的“谢谢师傅”说得口齿清晰,一副神智清明的样子,下车后却蹲在地上不动了。 齐客在他身边停下,试图把他拽起来,却被青年猛不丁抱住了裤管。 “不想动。”沈问津轻声说,“让我抱一会儿。” 齐客愣了一下,松开沈问津的胳膊,直起了身。 地下车库很安静,偶有汽车从远方的通道驶过,激起一阵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沈问津就在这时不时响起又淡去的摩擦声里呆愣愣蹲着。 他只觉脑子里塞满了棉花,轻飘飘又转不了,以至于他抱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怀里的那东西是什么。 不是柱子,是齐客的腿。 笔直修长,带着体温。 沈问津吓了一跳,在心底“靠”了一声。 他知道拽着人的腿不让人走路不太礼貌,但“酒壮人胆”这个词在他身上一向灵验,他也不知怎的就有了和人叫嚣的底气。 也许是觉得齐客不会跟一个醉鬼较劲,抑或是……想享受一下某人纵容的态度。 于是当齐客再一次想拽他起来的时候,他一个用力,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耍无赖似的说:“我不松。我要抱。” “我不是柱子。”齐客的语颇有些无奈。 “我知道,我不管。” 齐客没有表态。 地下车库一派沉寂。 等待齐客回应的时间被无限拉长,沈问津用他那转速像是蜗牛的脑子思考着“自己已经暴露了”的可能性。然而没来得及思考出什么结果,他却听见了一声叹气。 在寂静而不甚明亮的环境里,那一声就显得格外深幽一些。 “站起来抱。”齐客说,“别抱腿。” 说得很轻很缓,像是从嗓子底挤出来的。 沈问津愣了好几秒才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下意识松开手,而后整个人忽被提溜了起来,接着便跌入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怀抱。 熟悉是因为他们曾经拥抱过一回,体温和气味与那时别无二致。 陌生则是因为……这会儿的心境和往昔完全不同了。 他只觉头昏得厉害,酒劲直往上涌。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他听着它和远方汽车驶过的声浪混在一起,几乎有点辩不清它们来自何处。 而后那股酒劲不知搭上了哪根神经。 木质香和着酒气,呼吸声和着心跳,视野里是某人的肩背,手下是某人的体温,四感交错混杂,实在太……生动鲜活。 以至于……勾起了某些尴尬的反应。 ……吓得他猛地推开了齐客,晕乎乎的脑子陡然清醒了一点。 沈问津垂着头,眉眼掩在额前发丝下的阴影里,瞳孔震然,犹有些惊惧不定,不知是因为某些无法控制的事态,还是找不出理由向某人解释自己令人猝不及防的行为举止。 至此,他终于彻彻底底地确定了—— 他,24周岁,人生头一回开窍,开窍对象是曾经不太对付的高中同桌,现在关系挺好的老板。 他喜欢齐客。 会起生理反应的那种喜欢。 他躬身背对着罪魁祸首,听见那人在背后问:“怎么了?” 沈问津脑子一片空白,飞速扯了个理由出来。 “酒喝多了有点想吐,怕吐你身上。”他说。 有点扯,但齐客看上去像是相信了。他走上前来,略显担忧地问:“没事吧。” “没事。”沈问津弓着背说,“现在好了。” 乘电梯上楼的路异常沉默,他一心灭火无暇讲话,齐客也很少主动找话题。 直到到了家,重新回至熟悉的、充满人气的地方,沈问津才觉得反应彻底消了下去,而他自己也因为这场闹剧彻底清醒了。 他有点不确定齐客究竟有没有察觉到,回房后便再次飞去微信召唤军师。 沈问津:洛子!我约他吃饭了! 常洛很兴奋:可以啊!战况如何! 沈问津:抱了! 常洛:好哇!他什么反应。 沈问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起反应了。 沈问津直言不讳,常洛显然被震惊到了,十秒后回来了六个点。 常洛:牛逼。 常洛:叫你打探敌情,你跑人家军营里去跳脱衣舞。 第160章 沈问津:…… 沈问津:草。 常洛问出了关键性问题:那他发现了吗。 沈问津:不知道。可能没有吧,他看起来和平常没啥区别。 常洛:嘶……说不好,他本来就是内敛的性格吧,发现啥可能顾着你面子也不会让你知道。 常洛:要不然……你去试探一下? 沈问津蹙起了眉:咋试探? 常洛:要不然你去他房间找他谈一下人生,套一下话? 沈问津:有点怕自己露馅。 常洛:……哥你的演员的职业修养呢? 沈问津:行吧,我试试。 沈问津:谢军师。 常洛:不客气,生日快乐。 沈问津在心里列了会儿大纲,盘算了一下套话的逻辑,在房间里瞎转悠了好一通,终于下定决心,敲响了齐客的房门。 敲了几声无人应,他拧着门把手,自然地往里溜。 浴室里传来水声,原是齐客在洗澡。沈问津于是站到了房间中央等人,站了会儿有些无聊,便往里挪了一点,又往里挪了一点,视线对上了齐客的电脑屏幕。 ……然后他看见,一块显示器上放着下午直播的录屏,另一块显示器上正开着剪辑软件。 剪辑软件上边还叠着一个小窗口,正是微博网页的个人界面—— 头像旁边是很显眼的“洛阳co”三个字,荣誉一栏赫然挂着“齐津超话主持人”的牌子。 沈问津:??? 什么意思?齐客是洛阳co?是自己和他的cp超话的主持人??? 他的注意力全然被屏幕吸引了,是以并没察觉到浴室的水声已经停了很久,只是在某刻蓦地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开门声。 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对上了齐客在氤氲游出的雾气中飘过来的视线。 视线里看不出什么格外激烈的情绪。 沈问津舌头打结,忙不迭往后退了两步,磕磕巴巴地说:“那什么,我不是故意要看的,只是不小心瞥到。所以那啥,能不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没压住音量,声调就向上提了一点,颇有些兵荒马乱的味道。 却看见被抓包的那个人丝毫不慌,抓着毛巾擦了两下头发,眼也不抬地往里走。 他走到屏幕跟前,极其自然地给微博页面点了叉,而后背过身,说:“方便管理。” “管理我俩的cp粉?”沈问津很狐疑。 “cp粉必须圈地自萌,去圈外乱发言的话很容易招致反感,给团队带来负面影响。”齐客道,“可是以本人身份管理不太方便,所以开小号潜进去。” “那你怎么不管理其他的cp超话,比如你和向之的?” “齐津cp粉数量更多,平均年龄小,不可控性高。” “那你咋还剪辑cp视频?” “产出太少的话当不了主持人。”齐客说,“上一任主持人于昨日有事暂退,把超话交给了我,正是由于我产出的数量和质量高。” “……” 沈问津一时失语,悲催地发现齐客的逻辑无懈可击,他不相信也得相信。 此事过于令人震惊,他把“试探齐客发现什么没有”的来意丢得一干二净,只想回房好好消化一下,正准备离开,却被齐客叫住了。 男人微微蹙了一下眉,反客为主:“你好像很慌。你慌什么。” ……我发现我喜欢的人竟是我俩cp超话的主持人,还剪了好多cp超话视频,我能不慌么?沈问津在心底说。 但这句话很显然不能作为回答。 他在看见“洛阳co”三个字的时候,浑身像是被过了一遍电,第一反应是“居然是他”,第二反应是“那他是不是有可能……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可是齐客接下来的话逻辑明确,条理清晰,把自己心里还没来得及完全冒头的那么一点点小期盼击了个粉碎。 ……是啊,这人看起来就不像是能开窍的那类。 一切都应该只是为了工作。 所以不能急。还是得慢慢来。 沈问津眨了一下眼,缓了口气,泰然自若地问:“你哪只眼看到我慌?” “两只眼。” “不过是有点吃惊,不然你说说,我有什么可慌的?” 齐客不说话了。 他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拽下来,片刻后,“嗤”了一声。 “你什么意思?”沈问津蹙着眉问。 “没。”齐客说。 他抓着毛巾向外走,看上去像是要去阳台晾起来。 待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沈问津感觉,自己的发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像是某种意义不明的安抚。 又像是在告诉他,我知道你在撒谎。 但是没事,在我这儿,你可以想如何就如何。 即便……有些事情很没有道理。 第93章 某些极其偶尔的瞬间,沈问津会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齐客一直不远不近地缀着,只要他愿意,一回头,就能牵起他的手。 但是……怎么可能呢? 有些事情还是不抱希望的好,免得到头来是空欢喜一场。就像四五年前一路顺风顺水地走过来,却在那晚的饭桌上被绊了一跤。 他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了。 沈问津洗过澡,躺在床上,听着不知哪两家的孩子隔着一栋楼相互慰问,脑子里复盘着今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第161章 ……虽然但是,今晚也算是一次成功的约会。不仅抱了,而且发现了齐客是他俩cp超话主持人一事。 这至少说明,齐客对于这些并不排斥。 所以自己有机会。 沈问津的心情明媚了许多,从床头滚到床尾,收到了周景汀突如其来的婚宴邀请。 周景汀:结婚日子定了,下月十六号。 周景汀:周日,你应该有空的吧。 沈问津:恰好一个月后? 周景汀:对。 沈问津:没空也得有空啊周兄!不过你都要结婚了,我还单着。 周景汀:我说给你介绍对象,你又不要。 沈问津:以前不想要,现在不需要了。 周景汀敏锐地从中察觉到了什么,问:你有情况? 沈问津:暗恋某人,在追。 周景汀:谁?我认识么? 沈问津觉得要是告诉周景汀真相,这人估计会给自己表演原地昏厥。为了人生命健康着想,也为了省去某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等水到渠成了,再讲给他听。 于是沈问津守口如瓶:不认识。 周景汀:好吧,你加油。 周景汀:要不要我传授一点经验? 沈问津秉持着“不听白不听”的理念,张口就说“好”:搞快点。 周景汀:要撩,你得撩拨她,过程骚一点没关系,有撩到就行。 沈问津:周老师,我请问一下,具体咋撩? 周景汀:撩人你都不会?就是展现魅力啊,让对方看见你的优点。 沈问津慢吞吞打字:优点? 周景汀:我觉得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帅,你好好做个造型去那人面前晃一下,谁看了不心动。 周景汀:话说你最好反思一下,你那张脸长成那样,怎么还需要暗恋?你不行啊。 沈问津:…… 沈问津:你奶奶的才不行。 沈问津:行吧,我试着搞个造型。 沈问津在追人方面从不含糊,准备第二天就上街买衣服烫头。 既然是想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那势必要营造惊喜感,做造型的过程就不能被那人知道。于是沈问津没和老板报备就出了门,乘地铁前往商场。 改造结果令沈问津本人很满意,夹克衬衣工装裤,脖间坠了根项链,头发蓬松微卷,带着海松的香气。 他对着商场里的镜子拍了张照,发给周景汀。 沈问津:周老师,您看这身咋样? 周景汀秒回:青州吴彦祖。 沈问津:当不起,过誉了。 周景汀:你要是这样都追不到人,我就真的太失望了,只能当没你这个儿子。 沈问津:……滚。 他心说要是别人或许还成,但当事人是齐客。 齐客,不近美色,一心工作。估计世界最帅面孔榜上排第一的那个人站他面前,他也只会掀起眼皮淡淡看一眼,然后继续低下头剪视频。 所以他心里究竟也不是很有底,在商场溜达了一圈,又买了两套衣服,打算假如不能以颜值打动那人,就换条赛道,改为送礼。 送礼词已经想好了—— “看,我精心为你挑的,喜欢不?” 既然是送礼,就不能太简薄。 他拎着两袋子衣服,还准备踏入下一家店,却听手机消息音响了一声。 意料之外,是齐客发来的微信。 齐客:去哪儿了? 沈问津收到消息时还有些懵,再一想,他们平日里几乎都在一起,自己独自出门有事的时候也会和他说一声。 估计是有事找自己,却发现自己不在房间,就来问问。 他指尖微顿,打了几个字上去:出来买点东西,咋啦。 齐客:没事,工作上有点事。我找别人。 齐客:什么时候回来。 沈问津想着大概还要再挑一两套:差不多一小时后到家? 齐客:行。 沈问津没明白这个“行”是什么意思,直到回家后看见刚出锅的满满一桌菜,大半都是自己爱吃的,才明白过来,这人又只说了半句话。 完整版应该是:行,等你一块儿吃饭。 向之在厨房里帮忙,刚刷完锅,搓着手走出来,看见造型精致的沈问津,“嚯”了一声:“这么帅,咋了,晚上要去约会?” “又没人可以约。”沈问津撑着玄关的柜子,边换鞋边说,“倒是你们,整这么一桌丰盛的做什么,晚上有客人来?” “没。”向之说,“就是松下客有一段时间没有一起吃饭了,今天不是刚好有空么,大伙儿一块儿聚聚。待会儿老度露丝露娜他们也来。” 费列莱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看着沈问津的目光活像在看水族馆里的海豚。 “我的妈呀。”他蹦了过来,绕着沈问津转了一圈,“原来下午出门是捯饬自己去了。我还想叫你打游戏来着的。” “可惜。”沈问津笑道。 他和众人说着话,余光却飘到了齐客身上,暗戳戳观察那人的反应。 然后他就看见,齐客的表情有点微妙—— 那人的眼睛挺亮,但是眉心微微蹙着,唇角平直。 ……这什么意思?这身衣服踩他雷了? 追人不能坐以待毙,得主动出击。 沈问津眯了一下眼,窜到了老板跟前,孔雀开屏似的转了一圈,问:“您看我这身衣服咋样?” 第162章 齐客不吭声,走去饮水机旁倒了一杯凉水,端起来喝了一口,才说:“不错。” “不错?我看你这表情还以为不喜欢呢。”沈问津撇撇嘴。 “没。”齐客半坐上了饮水机旁的飘窗,静了会儿,又问,“今晚有约?” “没啊,为啥你们都这么问。”沈问津笑起来了,“我就是想换换心情,给自己打扮得清爽一点。” “哦对。”顿了一下,他又说,“我还给你带了几件,放玄关柜子上了,我去拿来给你看。” 齐客端着茶杯、还欲往上举起来的手一滞,片刻后,眉眼似乎柔和了一点,轻声应好。 费列莱杵在一旁,想惯常开一句玩笑说“咋就给老板买不给我买,你偏心啊”,纠结两秒,却最终没开口。 不知怎的,总感觉他俩之间氛围有点怪,旁人插不进去。 他退到餐桌后,扯了两下向之的袖子,问他:“你觉得津渡跟老板关系是不是比跟我关系更好一点?” “虽然但是,好像是的。”向之瞥他一眼,“他俩老乡嘛,关系好一点,正常。” 费列莱心道有道理。 他看着沈问津到玄关拿了三大袋衣服,然后推着齐客往房间的方向走。 走到转角处,他眼尖地瞅见,沈问津的耳尖好像有点红。 ……或许是因为他刚从外边回来,有点热吧。费列莱想。 他没接着往下深究,因为门铃即刻被摁响了,向之走过去开了门,自己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家里顷刻间热闹了起来,木子和小新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老板和津渡呢?”露娜抱着小小问。 “一起换衣服吧。”费列莱随口回答。 然后他发现,这句话落下后,周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好一阵工夫,才终于有人接话—— “一起……换衣服?”木子问。 费列莱终于发现自己的表述有歧义,连忙补充解释道:“津渡去商场买衣服,顺便给老板带了几件。现在他们去换了。” “噢。”大家焕然大悟,齐齐点头。 “老同学感情真好。”木子感慨道。 “谁说不是呢。”向之赞叹说。 - 饭桌上,几个大老爷们嚷着要喝酒。齐客去捞了瓶红酒出来,给每人倒了半杯。 “怎么才半杯?”费列莱晃晃脑袋,“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得了吧你。”木子给他的背来了一巴掌,“每次嚷喝酒嚷得最欢,结果栽得最快。露丝露娜还在这儿呢,你矜持一点。” 费列莱遗憾地坐直了一些,朝俩小姑娘抱了一下拳:“你们木哥就会欺负我,让你们见笑了。” “嘿你这人!”木子往他的碗里夹了一个鸭脖,“快吃吧,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沈问津捧着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跟着说:“莱哥快吃。” 费列莱随即把矛头对准了他:“你最近咋都不挑食了,怎么的,之前的挑食是装的?” “呵,你这话说的。”沈问津嗤了一声,“当然是因为最近都是老板做饭,他烧的菜符合我的口味。你不信?你质疑老板?” 费列莱连连摆手说:“好大一顶帽子,我可不敢戴。好哇津渡,没想到你竟险恶至此,存心要我丢工作!” “你善良,你污蔑我装。”沈问津凉丝丝地说。 饭桌上的人都笑作了一团,露娜揪着露丝的袖摆,一迭声叫“诶哟不行我笑岔气了”,被露丝顺了几下背,递了一杯水过去。 沈问津也绷不住笑了,视线从眼角瞥过去,看见一旁坐着的老板端着酒杯喝了一口,唇角微微上扬。 齐客心情很好。他想。 好像从自己送他衣服开始,这人就一直挺开心,具体表现为话多了一点。 就像现在,他会主动接话,说:“别吵了,你们都很善良,每人工资涨五百。” “‘你们’是指津渡和费列莱,还是席上所有人?”向之趁热打铁。 “所有人。”齐客说。 于是席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大家异口同声地说着“老板英明”,挨个过来和齐客碰杯,说上一句吉祥话。 沈问津就在齐客身边,倒不用绕半张桌子去敬酒。待所有人都敬完后,他举着杯子,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客套的话不想说,不客套的……说不出口。 他想了好半天,直到周围都没声儿了,大家都翘首以盼他的敬酒词,他才道:“天天快乐。” 杯壁相撞,迸出脆响。 “你酝酿了半天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费列莱不可置信地说。 “但是这句话其实很难得。”沈问津为自己辩解,“你想一下,你有天天快乐么?” “有啊。”费列莱气势很足地嘴硬。 “……有个屁,你之前还因为你那前女……” 沈问津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卷毛捂住了嘴:“我错了哥,我没有。” 而后自己被老板拽了一把,得以从费列莱的魔爪下逃出来。 他转过脸去,道了声谢,很快地撞了一下那人的视线。 齐客的瞳色很深,里边湾着的笑意还未散尽,但又显出了几分别样的、意味不明的情绪。 “聊得挺开心?”他问。 第94章 第163章 木质香裹着些微的酒气奔涌而来,激得沈问津瑟缩了一下。 他缓了缓神,才说:“还行。” 齐客松开了搭着他肩的那只手,木质香远去,又没有彻底远离,处在一个似有若无的位置。 席间重新热闹起来。木子说起了他昨天早上外出拍探店视频时候遇上的趣事。 “那老板娘认出我了,掏出一本本子,问我能不能在上边签一个‘津渡’,我说我不是津渡,她说她知道,反正也差不多,她闺女喜欢津渡。”木子的语气颇有些幽怨,“什么叫‘反正也差不多’?!津渡!你管管你粉丝!让他们不要迫害我们这些老实的同事!” 沈问津举了举酒杯:“我自罚一杯,替我粉丝向你道歉。” “喝酒就免了。”木子幽幽地说,“我说我模仿不了津渡的字迹,老板娘说没事,你让津渡写一张送来。你今天签一张吧,明天我给人送过去。” 费列莱拱了拱沈问津说:“大明星,快签。” “签,现在就签。”沈问津起身离席,去电视机柜下边拿了纸和笔,一蹴而就,递给木子。 “怎么跟签售会似的。”露娜在旁边看得好笑。 “签售会的话,大明星得讲两句。”露丝补充说。 露丝话音刚落,向之即刻接上了,拖着嗓子起哄道:“讲两句!” “讲两句”合唱团人数越来越壮观,节奏越来越快,颇有些“不讲就喊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沈问津被费列莱拱了一下,站起身,眯着眼想了会儿,说:“那啥,要说的都在酒里了!” “诶这不行!”费列莱有点急,“你好好讲两句啊。” 沈问津叹了一口气,把酒杯搁上桌。 要讲什么呢?他想。 刚来松下客的时候,他还很局促。除去第一天跟着向之拍了玩恐怖游戏的视频,之后似乎就没什么活可以干了。 他看着周遭忙碌的人群,只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但后来…… “松下客第一次让我有家的感觉的时候,是那天费列莱生日的直播。”沈问津眨了一下眼,轻声说,“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有个人顶着不太友好的id在弹幕骂我,骂得挺难听的。” “我本打算掠过去的,毕竟直播,闹得太难看了不好。没想到你们直接给人拉黑了。” “那会儿真的很感动。” “那必须的啊。”费列莱笑着拍了拍他的背,“都是一家人,骂你就是骂我们。” “第二次有所触动,是那晚上一起吃面,我被迫煮面给你们吃。”沈问津笑道,“之前你们一直对我很客气,那回倒是支使我支使得挺顺手,我才感觉真真正正融入集体了。” “一路走来,你们帮了我特别多。感谢的话不想多说,这么的,我自提一杯吧。” 席间一片掌声,依稀夹杂着不知谁发出的“嗐,一家人说这话”“津哥牛气”等声音。 老板的酒管够,于是又喝出了一片醉鬼。老度露丝露娜回家后,齐客脑瓜子嗡嗡,还是满头黑线地走去厨房,给他们冲蜂蜜水。 沈问津则生怕自己酒后说胡话而暴露想法,于是早早洗了澡,溜回房间休息。 齐客端着蜂蜜水进来的时候,他正坐在人体工学椅上,支着脑袋,瞅着没开机的屏幕发呆。 齐客什么话也没说,把蜂蜜水搁上沈问津的桌子,转身欲走,手腕却蓦地被人扯住了。 他的呼吸重了几分,回过头,听见椅子上的醉鬼口齿清晰地说:“先别走,问你件事。” 沈问津脑子很空,又很乱,像是白板上缠了一团毛线,数量不多,但是怎么也解不开。 白板上有好几个问题同时叫嚣着—— “齐客怎么这么难追”“下一步该怎么做”“我要是直接问他喜不喜欢我,我会不会死”。 沈问津以自己那所剩无几的脑细胞思考了一下最后一个问题,得出结论—— 不会死,但是很可能会把人吓跑。 于是他还是打算采取怀柔策略,稳扎稳打向上攀岩。 “你明天有没有空?”他拽着齐客的手腕问。 “怎么?” “想不想去看电影?” 手腕下的皮肤有点烫。沈问津想。 但是没有被挣开,算是一个好兆头。 他舔了一下嘴唇,慢慢抬起头,眸光从手腕慢慢上移至那人的脸,最后停在了那张薄唇上。 它先是抿成了一条直线,片刻后松开了,微微张着,问:“什么电影?” 沈问津究竟只是一时兴起,事先也没了解过影院最近上线了什么电影,只能从记忆里揪出了一部最近网上风挺大的,道:“就那部,最近挺火的,《谁是凶手》。” “恐怖片?”齐客的目光带着狐疑。 沈问津心道那不是因为自己不知道别的影片么,硬着头皮“嗯”了一下。 他有些心急地等着齐客的答复,却见那人一声不吭,视线也不知落于何处。 良久,齐客答非所问:“你要拽到什么时候?” 沈问津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那人的手腕。 被某人不留情面地指出来后,手下的体温倏然变得有存在感了许多。沈问津被火燎了一下似的蓦地松开了手,就看见齐客掏出手机,问:“票买了么?” 沈问津愣了一瞬,摇摇头。 第164章 齐客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说:“下午三点半到五点半?” 沈问津下意识道“好”,刚脱口而出,忽又回过味来:“不是我请你么?” “说晚了。”齐客从屏幕上抬起头,瞥他一眼,“票买完了。” 沈问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时已仲秋,窗外蛩音早已歇了声,只剩远方马路上汽车驶过激起的声浪,以及不知谁家孩童清亮而不知疲惫的嗓音。 沈问津的眼睛很轻地眨了一下,换了个姿势,听着齐客继续道:“蜂蜜水喝了,早点睡。” 沈问津慢半拍地“噢”了一下。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老板推门而出,室内重归沉寂。 直到好一会儿后,他才回神,在心里骂了一句“要死”。 ……怕鬼还说看恐怖电影,不是纯纯有病么? 到时候吓得屁滚尿流,在某人面前丢人了怎么办? - 沈问津连夜学习了“如何在看恐怖片时缓解害怕情绪”这一命题,第二天下午视死如归地坐上了齐客的车。 出发之前他和常洛报备过行程,常洛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常洛: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沈问津:……人生过于惨淡,勇士直接挂了。 常洛:其实你思路挺对的。不是说心理学上有个词叫“吊桥效应”,是指人在危急时刻往往会产生一种错觉。比如说和人一块儿看恐怖片的时候,心跳加速,但是大脑会把它误认为心动的感觉, 沈问津……我觉得会心跳加速的是我。那人根本不怕鬼啊淦,我要这吊桥效应有何用,让我爱自己他爱得要死要活?有病? 常洛:…… 常洛:草,好像是这样。 但常洛是个小天使,具体表现为不论如何都能给他哥加油鼓劲。 常洛:其实看恐怖片也挺好。 常洛:这不是就有理由肢体接触了么? 常洛:你怕的时候就抓他手! 沈问津:嘶。 沈问津:会不会有点明显了。 常洛:怕什么,你有正当理由啊,你害怕! 沈问津:……行。 因着今天是工作日的缘故,影院里人不多,他们压着时间进场,厅里也只是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 倒都是两两结伴来的,看起来都是一男一女的情侣配置。 沈问津不明白为什么情侣约会会选择看恐怖片,只知道自己绝不会再迈入恐怖片的影厅第二回。 自片子开始播放后,什么佛教鬼故事,什么密室逃脱,都被他抛诸脑后。《谁是凶手》自此以一己之力强势空降沈问津噩梦源头排行榜第一。 播完广告,片头直接开启高能模式,一张带着面具的血脸霎时充满了整个屏幕,几乎没给人喘息的时间。 影厅里响起几声尖叫,声音有男有女,里面倒没有沈问津—— 很不幸,他又一次被吓到失声了。 吸气声此即彼伏基本没停,沈问津只觉心跳得厉害,喘息声粗重到自己都能听见。 他脑中一片空白,双手本能地攥紧了扶手,注意力全在电影画面带来的冲击力上,全然没有注意到扶手的触感有些不对劲。 直到右边那个“扶手”动了动,倏然翻了个个儿,反过来攥住了自己,沈问津心跳骤然漏了半拍,才意识到—— 自己方才抓的是齐客的手。 而现在,齐客手背朝下,和自己五指交握,两只手的手心紧紧贴在一起。 触感温润干燥。 恐惧,刺激,欣悦抑或是冲动,沈问津辩不清脑内交织错杂着的情绪,只知道自己迸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吊桥效应真的很明显。 就像现在,他完全分不清,自己的心跳得快成这样,有多少源自于电影画面,又有多少来自于手心渡过来的体温。 周围大片大片被吓到的吸气声与尖叫声中,他听见了那人一如既往的冷淡腔调,合着木质香一块儿轻轻浅浅地渡了过来。 “别怕。”齐客说。 往后的时间里,沈问津几乎一直处于一种游离于影厅之外的状态。他能看见画面听见声音,但是手心那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存在感过强,以至于他根本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到影片上。 就好像于深夜站在万丈悬崖上往下跳的时候,根本无法被身边的风景吸引,因为急速下坠带来的刺激感强过了天上的云和河里的月。 两个小时过得像是两分钟,又像是两个季度。 待片尾曲响起,大荧幕上开始滚动参演人员的时候,沈问津才恍然回神,右手动了一下。 好像有点麻。 ……正常,两个小时没挪窝了。 “挺好看的。”齐客破天荒主动开口评价。 沈问津静了几息:“……嗯。” “怕么?”齐客又问。 “……还行。” “还行的话。”齐客似是轻轻笑了一下,“为什么抓着我的手不放。” 沈问津一滞,蓦地松开手。 ……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啊。他在心里说。 但是现在还不是表白的时候,于是他只是道:“那我改个口,挺怕的。” 齐客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把水杯放进包里。沈问津以为这个话题终结了,也站起身,正准备往外走,忽听身后传来了低低的一声。 第165章 “晚上会做噩梦么?”齐客问。 沈问津又是一愣,放下了刚抬起来准备往前迈的脚,便听齐客接着道: “会的话,要不要我陪你?” 第95章 这是两人的第四次同床共枕,沈问津心态良好。 他把演员的职业修养发挥到极致,按捺住激动而难以言喻的心情,愣是一路四平八稳地和齐客在外吃了饭,回了家,洗了澡,早早躺上了床。 ……然后他就发誓,在追到齐客前,再也不和那人一起睡了。 无他,就是生理反应有点难熬。 黑暗中,除视觉外的感官会敏感许多。每当那人翻身时,被窝里的木质香都会浓郁一点,轻飘飘而暧昧缱绻,几息之后又淡下去。 如此反复几回,沈问津便有些耐不住。 当齐客再一次翻身的时候,沈问津轻吐了一口气,淡声开了口。 “你能不能别老动?”他说得理直气壮,“我睡不着。” 齐客平躺下去,声音隔着很近的距离传来:“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沈问津含糊地说,“一个大活人在你旁边动来动去,你能睡着?” 齐客似是沉思了一阵,片刻后重新有了反应。 “睡不着的话,聊会儿?”他问。 “聊什么?”沈问津问。 “下周的视频……” 齐客还没说完,就被沈问津喊了停:“今天不想聊工作。” 齐客“嗯”了一下。 房间里又没声了。 沈问津在脑子里飞速搜罗着话题,总算拉出了一个和俩人都相关的。 “周景汀下月十六结婚,拉我当伴郎。”他说。 “嗯。”齐客应道,“我知道。” “你知道?” “他给我发了电子请柬。” “那你去么?”沈问津问。 “去。”齐客答得毫不犹豫。 沈问津想着这人还挺注重同学情,接着想到这人会陪自己一块儿去婚礼现场,复又止不住地高兴起来。 “不过他结婚……不在青州?”齐客问。 “嗯?” “请柬上写的丹州。” 沈问津倒没注意到这个问题,想了会儿,回答:“他父母几年前都搬丹州去了,那儿离他女朋友老家也挺近,估计就在那儿办了。” 齐客轻声应着。 沈问津叹了口气:“唉,他都结婚了,我还单着。” “你好像说过很多遍。”齐客接话,“很想谈?” “倒也不是……”沈问津卡了一下壳,接着说,“就是看缘分吧。” 他原以为话题到这儿就终结了,没想到齐客一反常态,还能往下接:“为什么?” “好好好,我知道你唯物主义忠实拥护者,不信这些。”沈问津笑着说,“主要是给自己心理暗示,就算到头来是一场空,也不至于太难过。” 齐客静了半拍,很快再次出了声:“其实有件事一直想问……” “你问。”沈问津说。 “有点冒昧。” “没事。” 沈问津心说再冒昧还能冒昧过我么,就见齐客很小心地翻了一个身,离自己更近了一点。 他问:“分开的那几年,你是不是……经历过什么?” 沈问津的心跳漏了一拍。 过去的那段往事,他其实早已释怀了,从不提及的原因,一方面是怕听者不知如何安慰,另一方面是说出来显得自己挺惨。 除了收获一些无足轻重的“没事,都过去了”外,并不能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反馈。 但这并不意味着,有人带着十足的善意问起的时候,自己不会动容。 就好像某根深埋于血肉的刺,埋得太久以至于自己都不在乎了,却被人一眼看穿,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轻声问自己疼不疼。 其实那根刺早已断了,不疼。 但是被问起来的那一瞬,忽然又动了一下,变得疼起来。 沈问津在黑暗里眨了一下眼,轻轻说:“都过去了,你想听吗?” 齐客应“嗯”:“假如你不介意。” “其实也没什么。”沈问津笑了一声,“不过是某些傻冒坑我,想用我的脸换取利益,那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你答应了么?” “很显然没有啊。”沈问津叹了口气,“不过我说实话还得谢谢他。要不是他,我也不会来松下客。” “你前经纪人么?” “嗯,饭桌上把我送给某综艺的导演,事先也没问过我答不答应。要不是我当时拒绝的态度够坚决,呵。” 这一声“呵”很有灵性,万般情绪皆在不言中。 齐客没说话,沈问津继续往下碎碎念。 “所以那之后我就佛了,一切随缘吧,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演艺生涯断送了,我就学习技能走其他路。我本来也打算做视频博主来着的,要不是你把我招过来,说不定我们会在百大颁奖典礼上相见呢。” “这么有自信?”齐客问。 “那当然。”沈问津笑着说,“自信一向是我的良好美德。” 齐客也从嗓子里闷出了一声很沉的笑,片刻后,慢悠悠地说:“随缘也好。” “就是说呢,把该做的做好,结果看淡,不强求。”沈问津道,“万一哪天缘自己上门了,我躺着就拥有了爱情,岂不是美滋滋。” 第166章 和齐客聊天就是舒服。他想。 假如是别人,肯定得说上一大片“都过去,没事的”“揍他丫的”诸如此类的安慰话术,虽是好意,但气氛总会有些片刻凝滞。 像齐客这种,听完后并不发表看法,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不会出声的树洞,便让人感觉很安心。 譬如此刻,齐客也并未再说什么,只是从喉咙里闷出了一句近乎没能出声的“嗯”。 “别光说我了,也说说你。”沈问津侧过身,看着黑暗中那不甚清晰的轮廓,轻轻问,“你为什么这么高冷,不爱和人说话?不光是对我——当然在我面前话更少——你对所有人都挺冷。” “假如介意的话就算了。”他又补了一句。 “没。”齐客的声音很沉,从很近的地方飘过来,“可能是因为……家庭原因?” “嗯?” “我家曾经是中国传统式家庭,我爸赚钱我妈顾家。我妈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我身上,管我管得很严。” “我爸生意越做越大,钱赚了很多,往家里拿的少。” “后来才知道,那男的外边有人。不止一个,挺多,总换。” “我妈很难过,管我也管得愈发严,严到一种近乎病态的地步。” 齐客说到这儿,顿了一下。 他没接着往下讲,但沈问津几乎全然明白了。 母亲管得太严,所以儿时有什么话都不敢跟她说,一直闷着。 闷着闷着,就逐渐成了一种习惯,不轻易参与社交,用经常性的沉默在周遭筑起一道墙。 “我大学时,他们离婚了。”齐客道,“我怂恿的。我说我能养她。” “他手段不少,让我妈背了一笔债务。我一时疏忽,也连带着掉坑里。” 齐客很少说这么一大篇话,说起来的时候似是有些不自在,每道出一句,呼吸都会错乱一阵。 他们其实离得很近,室内又极其沉寂,以至于沈问津能很清晰地听见那些声音。 缱绻暧昧,带着温热的湿意。 于是自己的呼吸不知怎的,也乱了。 他“嗯”了一下作为回应,不动声色往远处挪了一点,直至挪到了听不见声响的地方,才停下来,状若泰然无事地说:“困了。” “那就睡。”齐客道。 “你也早点。” “嗯。” “困了”是一句谎言,沈问津先是睁着眼睛和天花板玩“一二三木头人”,而后开始数羊。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入了梦,只知道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然日上三竿,手机屏幕上的“10:00”举世瞩目。 ……他再一次华丽丽地迟到了。 不过这回与上回不同,床铺旁躺着的人早早起了床,估摸着已经去了公司。 沈问津在工作方面一向不含糊,简单收拾了下就去上班,精力充沛地干到了晚上七点,又周而复始地这么过了两个星期。 两周里发了两个视频,流量都不错,剪辑也顺手了许多,齐客能改动的地方越来越少。 沈问津厚着脸皮求夸,齐客瞥他一眼,张口就是“上天入地举世无双”,给沈问津听愣了。 “说得太夸张了就会显得比较嘲讽,老板。”他捏了一下指关节,笑着说。 “实话。”齐客道。 齐客总爱说自己说的是实话,但在沈问津看来,都或多或少地带上了夸张的成分。 这两周里,沈问津继续自己的追人计划,包括但不限于约人去江边吹夜风、打球,甚至投其所好早上和人一块儿去了健身房锻炼,自我感觉进展还算顺利。 具体表现为,齐客并不排斥他偶尔的某些小动作,比如牵手、靠肩膀什么的。 ……只是某人仍旧没什么被捂暖的迹象,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差别。 常洛对此感到很佩服:哥你居然能做到六点多起床和人去撸铁? 沈问津:[哭] 沈问津: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常洛:有文化!像我这种粗人,就只会说“牛逼”。 沈问津:…… - 这天,松下客全体成员前往力羊max的录音棚,录制属于公司的第一首歌。 歌词是大家一人几句拼出来的。或许是一块儿呆久了心有灵犀,拼出来的文字还挺和谐,有内涵有深度,展现了松下客一路走来的历程。 大家唱功都还不错,沈问津也是在这时见着了齐客认真唱歌的模样—— 脸上仍旧面无表情,但是会微微昂起头,眸光从睫毛的缝隙里往下漏,看起来……很深情。 他在玻璃门外,只能隐隐绰绰听见录音室内的声音。齐客唱到“我们踏着风霜一路走来,看见终点繁花盛开”的时候,有个音一直转不好。 力羊max在喊到第五次“卡”的时候把耳机摘下了,揉了揉眉心,对着沈问津说:“津老师,你去指导一下呗。” “我?” “嗯。这个转音对你来说应该挺容易,你进去看看。” 沈问津临危受命,被迫对上了齐客那还没从演唱里完全走出来、略显深情的眼神。 他顶着压力,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说:“力羊老师派我来指点一下你。” 齐客点点头,沈问津接着说:“你唱一遍我听听看。” 齐客的声线依然很冷,但恰好合上了歌词的“踏着风霜”,倒是挺应景。只是唱到“盛开”的时候,那转音转得确实有些不伦不类。 第167章 沈问津于是亲身给齐客示范了一遍。 他生了一副好嗓子,唱起流行音乐来宛如初夏的深林里的山涧,流水潺潺而极富质感,用常洛的话说就是“当不了明星就当网红去卖唱,说不定挣得比明星还多”。 而此刻他心里还有点小九九—— 周景汀不是说追人就是要撩么,自己这……应该也算用嗓音变相撩人? 而撩人撩得成不成功他不知道,反正他努力了。 他唱完一遍,看着齐客抿着唇,面无表情地把谱子翻过去一页,并猜不透那人内心的想法,于是打算打个直球。 “我唱得咋样?”他问。 齐客从谱子里抬起头,挑了一下眉,说:“上天入地,举世无双。” 沈问津:…… 就不该对这人抱有什么幻想。 他又给齐客灌输了一点方法,而齐客悟性高,一点就透,很快便唱得像模像样。 沈老师很满意。 满意的沈问津正准备功成身退,忽见齐客又把歌词翻过去了一页,状似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你唱歌这么好,为什么高中文艺汇演不愿意上台?” 沈问津一愣,好半天才从尘封已久的回忆里把对应的情节揪出来。 那会儿大家原想的是沈问津唱歌,齐客钢琴伴奏。但是沈问津自认只是个半吊子,虽然声线好听,然发挥极不稳定,常常跑调,便推拒了。 而班里也没能找出第二个撑得起台子的,于是班级文艺汇演的节目就变成了齐客和另一个学过几年小提琴的女生一块儿上演西洋乐合奏。 “那会儿唱歌跑调。”沈问津说。 “现在就不跑了?” “大学上了两年声乐课。” 沈问津有时候感觉齐客真的非常矛盾。 明明高中时对自己不理不睬,但那些已经被时间磨得所剩无几的细节,总能被他在合适的时机提起来。 每次都似是随口一问。 他从前也以为齐客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但这会儿却生出了某些不甚分明的念头。 ……自己都模糊了的事,他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真的只是细心且记忆力好么? 于是一些被他打为“贪念”的情愫便以难以抑制的速度冒了头,令他总在心里嘀咕: 齐客是不是……对我也有哪怕那么一点点感情,只是这人向来不会表达,或是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这一嘀咕,就嘀咕到了十一月十五。 第96章 伴郎需要早起,且结婚地又在丹州,距离上海有点距离。一大清早赶路怕来不及,周景汀就帮他订了间酒店。 而沈问津很自然地邀请了齐客。 “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他问,“刚好景汀在那儿订了间酒店,咱们可以住两晚,顺道玩一玩。” 齐客当然不会拒绝,于是两人坐高铁前往丹州。 婚宴举办的酒店正处于市中心,俩人在宾馆歇了一晚。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沈问津就被周景汀一通电话催着去做造型。 这一忙便忙昏了头。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干起来简直不值今夕何夕,待沈问津捞起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才惊觉已经下午四点了。 不知道齐客在干嘛。他想。 但是现在很显然没有闲情逸致去想某人,他刚把手机揣回兜里,就听周景汀在旁边说:“去门口迎宾了问津。” 沈问津笑着问他:“给你累死累活当了一天的苦力,到时候还要帮你挡酒,回头怎么谢我?” “怎么谢你怎么谢你,伴娘团都是美女,微信全在我媳妇儿手里,你要的话回头推你就是了。”周景汀拍拍他的肩。 “上次才和你说的要追人,你忘了?”沈问津说,“我还没追上,不想半途而废移情别恋。” “是哦。”周景汀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忽又想起什么来,笑道,“这还没追上,我说什么来着,你不行吧。” 沈问津:“……别逼我在最快乐的时候扇你。” 伴郎团有一半和周景汀去门口迎宾,沈问津作为大帅哥,很自然地被周景汀拉去充门面。 他在门口杵了半天,点头微笑和人寒暄,笑得脸有些僵,正想背过身放松下来揉一揉,忽地瞥见了一个眼熟的人影—— 只见齐客从车上下来,扶着车门说了句什么,而后关了门,径直朝这边走过来。 沈问津浑身一凛,下意识拽了一下衣摆,继而又向酒店的玻璃墙上瞥了一眼。 妆造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人在有点别扭的时候总会找点事来做,好显得自己很忙。譬如此时,沈问津的笑容愈发热切,跟着远近的来客打招呼寒暄,把门面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来客似乎也多了不少,多到把齐客淹没在了人群里。即便沈问津的余光一直放在那人身上,他也没能和他说上话,只是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听见了来自某人的淡淡的一句“你好像很忙”。 而当他猛地转头,想接这句话的时候,那人早已迈入厅堂,只留下一抹高瘦的背影。 高峰期过后,来宾少了不少,他抽空给齐客发了个消息。 沈问津:你坐哪桌? 齐客:挺前面,离伴郎席近。 齐客:你进来就能看见。 齐客这么说,沈问津就放下了心。 他想着等宴席开始后,应该就能和齐客说上话吧,没想到自己一晚上仍旧非常忙碌。 第168章 先是在后台帮着新郎整理着装,而后没吃上几口饭就得去陪新郎敬酒。 伴郎有帮新郎挡酒的义务,于是一轮下来,沈问津的脸上挂上了两坨不甚明显的红晕。 此后他又被伴娘团拉着聊天,聊天内容包括但并不限于“啊我看过你的视频”“平常爱听什么歌”“喜欢猫还是狗”,最后又拐到老生常谈的话题上—— 有没有对象。 得到“没有对象”的回复后,就有人打着哈哈说“加个微信吧”,沈问津笑着说:“手机没带身上,放后台了。” “那给个微信号,我加你。”小姑娘并不放弃。 “微信号是原始的乱码,我记不住。”沈问津继续说。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叹息,沈问津趁势道了句“还有事,先走了”,小姑娘们大概也看出他心里有什么急事,便没怎么拦。 沈问津钻出人群,急着想找齐客说上两句,不成想半路又被叔叔阿姨们围着想给他介绍对象。待他好容易应付过去,脱身而出的时候,席上已经不见了齐客的影子。 可能某人累了,回房休息去了吧。他想。 等这边事情完全了结了,再去找他好了。 而待沈问津处理完所有事情,晕头转向地回酒店时,已经近夜半。 路上来往车流稀稀拉拉,沈问津本欲走回去,但实在累得不想动,还是叫了车。 敲门的时候,房间里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须臾,才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齐客走到门边,开了门。 “累死我了。”沈问津一进门就开始嚎,顾念着夜已深,嗓子便没那么用力,“你都不知道当伴郎有多少事要做!一天忙下来我骨头都要散架了!” 他直奔椅子而去,一屁股坐了下来,却没听见身后的某人有什么回应。 回头一看,齐客唇角平直,跟聋了似的,在床沿坐着,自顾自看着手机。 “齐客!”沈问津喊了他一声,“你听没听见我说话?” 齐客不吭声,连眼皮也没掀。 ……这是闹哪出? 其实齐客如今的这种状态沈问津很熟悉,和高中时那装聋作哑的态度如出一辙、别无二致。 只是……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沈问津自认这两个多月以来,他俩相处还挺愉快,最近更是已然处成了顶好的兄弟,甚至已经隐隐出现了能把这冰雕捂化的迹象。 但是目前的景象……难不成真一朝回到解放前?! “齐客?”沈问津不信邪,又喊了声。 齐客终于抬起头,朝自己看来。 室内没开顶光,只有床头的一圈暖灯亮着,齐客背着光,眼眸就隐在暗色里,里头纷繁错杂着的情绪并看不分明。 他只是看着,却默不作声。 “跟你说话呢,给点反馈呗。” “……” 齐客仍旧不吭声。 可能是今天忙了一天有些累,抑或是近几周的追人计划进展不是很顺利,沈问津忽然感觉很挫败。 这人一整个锯嘴葫芦,总莫名其妙地开始沉默。眼见着曙光正在眼前,他又不知发什么疯,拒不张口。 ……草。爱谁谁,老子不来伺候了。 沈问津一声不吭地走向墙角的半开放式柜子,想去拖行李箱。不成想刚迈了一步,身旁忽然凑过来了一个影子。 齐客从床沿站了起来,往旁边挪了小半步,恰恰好挡住了自己前行的路。 木质香混着不甚浓郁的酒气流过来,一同飘过来的还有那人的一句话。 “你干嘛去?”齐客问。 沈问津定定看他两眼,收回目光,“呵”了一声:“原来你会说话。” “嗯。”齐客应着,又问,“所以你拿箱子是要去干什么?” “我干什么?”沈问津气笑了,“我回家啊。” “为什么?” “在这儿干嘛呢?你什么都不说,我俩干瞪眼瞪到天亮么?” 齐客抿着唇,僵挺挺地插兜站着,一如既往地沉默,也没有任何动作。 俩人间就这么陷入了僵持。 马路上有汽车驶过,拉了半边帘子的窗亮了一刹那,又极快地黯淡下去。 沈问津被车灯晃了一下,很轻地阖了眼,复又睁开了,对上了齐客情绪不甚分明的眸子。 “你不让?”他说,“那好,我行李也不拿了,我直接走。” 他说着,别开脸,抬脚就要往门边走,却见齐客的动作比他更迅速,三两步蹿到了门边,堵住了自己出去的路。 仍旧不出一言。 ……这人不让他回,却又不说原因,只会直愣愣站在那里。 诚心和他作对是吧。 看谁犟得过谁。 沈问津彻底生气了,沉下眉眼,抓了把头发,冷冷地说:“让开。” “不。” “我再说一遍,让开。” 齐客没再说“不”,只是仍然站在门口,身体力行地演绎着拒绝。 沈问津气极反笑,觉得这人就是天生克他。他“嗤”了一声,抬起眼问: “齐客,你这是在发什么疯?” 齐客的个头比他稍稍长一些,两个人离得很近的时候,那人的目光便会从略高一点的地方舍下来。 以至于让他有种……被全然看透的感觉。 第169章 他愣了几息,正想逼视回去,却见卡槽里取电用的房卡忽被拔掉了。昏沉的黑暗顷刻间弥散至房间的四个角落。 半扇窗户里漏进来的那一点点光在床上画了片印子。 “发什么疯?”昏暗里,他听见齐客说,“你这么想知道我在发什么疯?” “——好,我告诉你我在发什么疯。” 齐客的声线一如既往地冷,只是声调高上了许多,以至于里边藏着的情绪就再也压不住。 很复杂。 自己从未见过,从未听过。 沈问津蹙了一下眉,便看见齐客忽地有了动作,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时,他们俩已经掉了个个。 自己被抵在了门板上。 木质香铺天盖地地奔涌而来,他们贴得过于近,近到沈问津几乎能感受到齐客那一阵阵飘过来的、温热的呼吸。 低沉的声音就在咫尺。 “闭上眼,我告诉你。”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四周静得可怕,他听见了分属于两个人的、同频的心跳。 某些不可思议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在心底横冲直撞,破土入空,憋着一股劲滚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等待某人下一步动作的空隙被无限拉长,就在沈问津按捺不住,想睁开眼验证答案的时候,蓦地感觉眼睛被一只手覆住。 下一秒,唇上传来了温软的触感,克制着一触即分。 那不属于自己的气息裹着熟悉的木质香陡然靠近一瞬,继而很快地离远。 是一个隐忍着的、蜻蜓点水的吻。 沈问津怔了。 眼上的那只手并没有挪开,混沌的黑暗里,他听见齐客低声说: “我看见她们围着你开玩笑,而我完全插不进去,我吃醋。” “我听见她们问你有没有对象,想给你相亲,我醋到发狂。”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占有欲太强,我想完全拥有你,但是又怕你不想被束缚。” “我的自制力太差了。我只能捂住嘴,闭上眼。我生怕一张嘴就是‘我想要你’,也怕一睁眼就是求而不得的轮廓。” 脸上的手终于松懈着挪开了。沈问津睁开眼,对上了齐客震颤着的眼眸。 里面有自己。 也只有自己。 他听见齐客继续说: “沈问津,自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认输了。” “我不惧鬼神,但是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第97章 沈问津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唇上温软的触感仍旧残存,齐客的那些话从左耳朵流进去,又从右耳朵往外流,没能在脑内停留多久。 唯一的想法是——齐客是在表白吧。 他踏马的是在表白吧! 室内太暗了,暗得几乎看不清齐客眼里的情绪,暗得让他以为自己还身处梦里。 他定了定神,轻声说:“你先把灯打开。” 嗓子哑得厉害。 齐客把身子让开了一点,正想把房卡重新插回卡槽里,似是想到了什么,忽又一滞。 “插卡的话,电视会自动开机。”他道,“很吵。” 沈问津眯着眼看他。 “可是现在太黑了,黑得……”他卡了一下壳,还是把这句话补全了,“黑得我看不清虚实。” 齐客的眸光重新飘转回去,和他对视。 “是真的。”他说。 “什么?”沈问津愣了一下。 “我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在和你表白。” “你是从什么时候起……” “高中。”齐客撑着门板,微微低下头,让自己和沈问津平视,“高中暗恋了你三年,大学暗恋了四年,毕业后又是两年,这是第十年。” 这回沉默的轮到了沈问津。 “所以你……”齐客轻声问,“同意吗?” “同意什么?” “做我男朋友。” ……靠。 还能不同意么? 沈问津偏开头,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了囫囵的一句:“你他大爷的齐客,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讲?” “嗯?”齐客没听明白。 “算了。”沈问津叹了口气,“你再凑近一点。” 夜色很浓,齐客的脸被门缝里透进来的光勾了一圈边。沈问津的指尖挪到了他的后脖颈处,继而沿着下颌骨滑至了他的喉结。 齐客听见了从他唇缝里漏出来的喟叹:“你其实不用那么隐忍。” 话毕,青年凑了上去。 仲秋的深夜湿气很重,老在窗外叫唤的那只鹰鹃似是也一同飞至丹州,扯着嗓子啼了一声“贵贵阳”。 沈问津背抵着门板,后脑勺被人扶着,齿间被人强势地敲开,肆无忌惮地攻城掠地。 破碎的嘤咛从喉间溢出,几乎要喘不上气。就在险些被口水呛去的时候,沈问津一把将齐客推开,擦着嘴说:“你属狗的吗?” 齐客没应这句话,而是垂头看着他,眸光从眼睫的缝隙漏下来。 片刻后,他道:“你好像……有点不禁逗。” “要帮你么。”顿了一下,他又问。 是个疑问句,但是语调平直。 沈问津的脑子没供上氧,反应慢了半拍,还没来得及说“不”,下一秒,自己便被人拦腰抱起,丢上了床。 第170章 他仰着头,抬起手遮住眼,大口喘着息,像是误入盐海的淡水鱼。 偶尔耐不住抻开眸子的间隙,他会看见齐客的手没入自己的西装裤腰里,腕骨突出,小臂上的青筋在窗户漏进来的光里若隐若现。 朦胧间他会想,齐客的呼吸似是和他一样粗重。 那他是不是也…… 但脑中的所有画面又很快地被突如其来的空白打断。 此后,破碎的嘤咛声便再也止不住。他眼尾被逼得拖出一道绯红,泛起了生理性的泪,浑身一颤,眼前就这么失了焦距。 - 日上三竿,沈问津悠悠转醒。他先是懵了一瞬,继而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了昨晚那恣意放纵的画面,又瞬间清明了。 草。 齐客表白了。 他俩接吻了。 还…… 昨晚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外衣外裤就上了床,好在还有另一张床供他俩睡觉。只是一米三的床躺两成年人还是有些勉强,自己和齐客近乎紧紧相贴,他是被木质香裹着睡去的。 但此刻,齐客并没有躺在他身边。 ……亲完就翻脸不认人,逃了? 他扭头就想给某人打电话,刚捞起手机,忽听门口传来“滴”的一声,接着某人开门走了进来。 “早餐。”他拎着两袋子包装挺漂亮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搁,说,“你醒了?” “你什么时候出的门,我怎么一点声音也没听见?”沈问津笑着问,“我还以为你想当逃兵。” 齐客避重就轻地没回答前半句,慢条斯理地洗了手,才转过身说:“当逃兵是懦弱的行为。我懦弱了九年,眼下不能犯这种错。” 他的半边身子被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镀了金,脸上没什么表情,完全看不出昨晚那意动情迷的样子。 沈问津眯了一下眼,下了床,瘫上椅子,挑着眉看他:“万一你以后又逃了,怎么办呢?” “不会有那一天。”齐客回答得斩钉截铁,须臾,又犹犹豫豫地补了一句,“除非……你想结束。” “那你估计逃不了了。”沈问津长叹一声,“你让我开窍的,我只能一辈子赖着你,像块狗皮膏药。” 他睨了一眼男人,又问了声:“怕么?” 齐客垂眸回看过去,沉声说:“求之不得。” 激昂澎湃的情感在心里横冲直撞,又实在无法公之于众,沈问津恨不能去无人的山谷里喊几嗓子发泄发泄。 他于是想了想,来了张自拍,接着打开微博,开始编辑文字。 问津-:刚参加完朋友的婚礼,赶回去工作。 照片里的青年面色红润,眉眼含笑,极富精气神。 评论如浪潮般涌来—— [几天不见,怎么又帅了] [快去工作!我今天就要看到新视频!不是商量,是通知!] [你朋友的婚礼,你怎么一脸幸福得跟你结婚似的] [后边坐着的那是齐哥么?] 沈问津在心里回了一下第三条:你小子好眼力。而后戳着屏幕回了第四条。 问津-:是他,我俩高中同学结婚,就一块儿来了。 他又挑着回了些,忽见一条评论被顶到了最上边。 [齐客:背着我偷拍?] 沈问津的心跳漏了一秒,回头看去,便见原先在床沿坐着的齐客站起身,攥着手机朝自己走来。 “背着我偷拍?”他又问了一遍。 “没。”沈问津瘫在椅子上,仰头看他,“自拍,你刚好入镜。” 他们一块儿看着评论区的回复越叠越高,沈问津眨了一下眼,道:“有人说我和你长得很像。” “是么?”齐客倚着桌子,垂眸瞅他。 “我觉得不像……但是科学研究表明,接吻会交换菌群,从而让两个人趋于相近。”沈问津的语气颇有些挑衅的味道,“要试试么?” 齐客眯着眼,眸光从沈问津的眉眼滑至唇边,须臾,喉结滚了滚,撑着椅子的扶手,一径躬身而下。 俩人商量了不刻意公开,于是回公司后仍旧保持着原来的状态,只是在某些时刻自然而然地显出了几分亲昵的味道。 譬如齐客过来视察工作的时候,会很顺手地往沈问津桌子上投喂点什么。 譬如沈问津工作累了时,转换心情的活动会由原先的去茶水间待一会儿,变为去齐客办公室待一会儿。 再譬如他们俩在公司某些无人的角落相遇时,会情不自禁地温存片刻。 而日子过得太舒坦的时候,总会出点意外。 每天上午,露丝露娜都过得挺清闲。这天正是露娜在前台值班,露丝准备好了下午要播的内容,有些无事可干,便打算晃去茶水间鼓捣一下公司新到的咖啡机。 ……没想到这一去,正巧撞上了老板和津渡在接吻。 说接吻其实也不太准确,究竟只是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但露丝还是被吓到了,手里的玻璃杯掉落在地,四分五裂。 当她看着俩人僵了一瞬,转过头来时,恨不得自己从没出现在这里过。 ……咋办,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现在辞职来得及吗? 她脑子飞速运转,想出来的解决方案是——装瞎。 然后沈问津和齐客就看着小姑娘眼神空洞地把手举了起来,盲人摸瞎似的四处走,嘴里一迭声念叨着:“我什么也没看见。” 第171章 沈问津、齐客:…… 既然已经被人撞见,那迟早全公司都会知道,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于是半小时后,松下客全体成员在会议室集合。 露丝被齐客嘱咐了一通,临危受命,战战兢兢地当起了主持人:“那啥,我宣布个事。” “啥事儿搞这么神秘?”木子举手问。 露丝深吸一口气,以绕口令说“八百标兵奔北坡”的姿态一口气念出了“咱们老板脱单了”。 “啥?”费列莱一跃而起,“老板脱单了?!老板背叛我们单身阶级?” 向之表示狐疑:“为啥是你说?难不成……” 露丝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是不是,是因为我目睹了出柜现场。” “噢……”众人齐齐点头,片刻后又猛地把头扭向角落里坐着的面无表情的某人,“出柜?!” 沈问津怀疑他们能把脖子扭断。他站起身,看着露丝如释重负地坐下,不疾不徐地说:“老板确实脱单了。” “然后呢?”费列莱嚷着,“别卖关子了。” 沈问津继续不疾不徐地往外扔重磅炸弹:“对象是我。” 席间空白了一瞬,接着祝福声潮水般涌来,大家伙儿拍着桌子一起嚷“请客”,齐客点点头说“请”,后头还跟了一句“所有人工资涨五百”,乐得鼓掌声又响了一倍。 向之擦着眼角说:“你们终于在一起了,可喜可贺。” “什么是终于?”沈问津愣了一下。 “草,你当我们瞎还是当我们傻?”费列莱瞪着眼,“我和向哥早看出来你俩有苗头,怕冒犯到你俩,没和你们提。” 沈问津听懵了:“咋看出来的?” “齐哥对你照顾成那样,我们本以为是同学情,后来一想,老同学也没这样的,我和我发小只会互骂傻叉。”费列莱说,“我就和向之说老板铁暗恋你。” 向之在旁边疯狂点头。 沈问津有点崩溃:“合着就我不知道,还追了他一个多月?!” 会议室窗明几净,人声嘈嘈。他偏过头,对上了齐客的眸。 眸色深得一如既往,笑意湾在里头很浅的地方,浅到沈问津一眼就能看着。 其实这么一来也挺好。沈问津想。 他便得以看清某些齐客从来不说出口的事,也看清了自己内心所求。 他拉了一下齐客的袖摆,把人拉得低了一点头,凑在他耳边说:“你打算怎么过年?” 齐客睨他一眼:“还有两个多月。” 言下之意是:你怎么想这么远。 “我知道。早点打算嘛。”沈问津笑道。 “我听你的。”齐客说。 沈问津搭上了他的肩:“我想去蘅山寺住一晚。” “嗯?” “我求过父母身体康健,但是现在又有了新的愿望。” “什么?” 沈问津笑着看他,不说话。 还能是什么呀。他在心里道。 陌上撷枝客,归来好问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