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佩罗的回忆》 1.你的ig是什么 米兰下雪了。 姚伶在一家二手书店挑选明信片,一张米兰大教堂,一张达芬奇画作,画工精致漂亮,极具米兰风情。结账后,她张贴邮票到邮筒投递,地址香港弥敦道,秋萍姑姑接收。 手机响了,姚伶打开查看,是高中同学发来的ig story。视频里有一个人往酒杯倒白葡萄酒、阿佩罗橙光和苏打水,戴表的手取棒搅拌,调出橙黄色的酒液,夹柠檬片点缀。她知道那是意大利的spritz。 高中同学突然发来语音通话,她站在邮筒旁接听。那边是夜晚,这里还是中午,冬令时后,他们两地相差七小时。 “猜猜他是谁?”小郁兴奋地问。 姚伶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向雪,雪粒在掌心融化,“老同学。” “你们都不互关。” “没有必要,已经不熟。” 小郁啧两声,不知他们是真不熟还是假不熟,然后说起今日趣闻,“我今天过了一趟香港,跟客户约好在中环谈生意,谈完我们去喝酒,竟然看见邓仕朗在酒吧当调酒师。” “很适合他。”姚伶回道,“中环的酒吧,要流利英文,时髦气质,还得会哄人开心,他以前全占。” “果然你最懂嘛,还说不熟。你们当年,一个全家移民去意大利,一个跟着父母从大陆搬香港,就剩我和其他几个玩得好的留在老地方,不过大家现在过得都挺好。” 姚伶望着这雪,安心地笑,“大家好就行。” “其实他现在还在我对面。我客户走了,就剩我自己,酒精上来想给你打电话。” 姚伶一怔,细声细气要好朋友注意:“少喝点。” 小郁开心地欢呼,“他正在调血腥玛丽。” 姚伶想到往事还是皱鼻子,可声音很正常,“最讨厌芹菜和番茄配酒。” “对了,你现在是不是有男朋友?” “没有,sp就有一个。” “哇……我真的不明白做完就搂搂抱抱的,怎么可以还没沉船?” 姚伶发觉她们两个说话,一个用词坐标在香港,另一个用词不知在哪里,“你哪里学的词,我不懂什么意思。” “我男朋友是台北人啊,跟他学的。”小郁醉醺醺地补充,居然有台湾腔:“沉船就是忍不住动心的意思啦,我意思是跟sp亲密久了,随时要动心,张爱玲不是说了嘛,通往女人心的道路是vagina。除了沉船,还有晕船,都差不多。” “你在酒吧说这话没有羞耻心。”雪下大,姚伶急忙躲到二手书店下面,听高中同学谈笑风生。 “拜托,你比我懂得多,什么没见过,还好意思说我。” 那边突然有声音,是一串好听的英文,“调好了,喝吧。” 小郁笑得花枝乱颤,在酒吧称赞,“邓仕朗,你做bartender真的很靓仔。” 邓仕朗两根手指并拢,在太阳穴边一伸,做个帅气的致敬礼,而后趴到吧台,带着笑说:“试一试我的手艺。” 小郁满怀期待,突然想到好朋友,音乐正好放大,她问:“你要不要跟伶伶说话?” 姚伶在另一边抚额,“不说。” 邓仕朗方才顾着调酒,加上酒吧音乐被调大,所以他没有听到她们聊什么,他还是趴着的姿势,凑过去到小郁旁边问:“什么?你在和谁打电话。” 小郁指着手机,亮屏,上面有备注,是伶伶,邓仕朗一看,明白地点头,要她把手机拿过来,小郁照做,瞪大眼睛看他们通话。 邓仕朗拿着她发烫的手机,说道:“姚伶。” 姚伶很久没有听过他的声音,睫毛上是点点雪粒,她轻轻眨一眨,雪地是湿冷的。她回应:“好久不见。” 邓仕朗爽快地笑:“我们现在也不是在见面。你应该说,好久没有听到我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一般般。” “口不对心。”邓仕朗靠在吧台,问道:“你的ig是什么。” “你问小郁,找她的关注列表。” “晚点问。” 小郁在那边招手,要回自己的手机,突然朝邓仕朗问道:“你刚刚靠近我,我闻到很熟悉的香味,你好像多年来都是这款香水,宝格丽?” “乔瓦尼。” 姚伶听他们的对话顿住,他还是在用这款香水。 小郁对姚伶说道:“先挂了伶伶,下次再聊。” “好,玩得开心。”姚伶应声。 小郁挂断后,八卦地问邓仕朗,“DC,你有没有女朋友?” “有,港大同学。” “谈几年了。” “两年。” “香港人?” “香港人。” “你就不怕她突然移民啊。” “如果要的话,那也没有办法。她现在的工作已经要她到处飞,刚刚才从巴黎回来。” 小郁哦一下,以前他和姚伶的事情不提也罢,低头品尝一口血腥玛丽,饶有兴趣地点头,“好喝。” 邓仕朗笑了笑,拜托小郁告知他姚伶的ig,他打开手机查找,关注以后,还没来得及细看就有客人点酒,他放回口袋,继续调酒。 回家途中,姚伶忍不住想起她当年闻到的香味,乔瓦尼,后调檀香,她冲着香味记住了他。他们二人当初在学校五楼的走廊碰见,他手上还抱着一只篮球,而她提着水杯去装水,擦肩而过,凭乔瓦尼的香味留住生理上的记忆。 那时他们高三,他才十九岁就用这样的香水,上学喜欢穿球鞋,手表不是学校风行的卡西欧G-shock,而是在香港朗豪坊购置的为价六千的Tissot,后来她知道他也有一款米白色的G-shock,是他爸爸送的生日礼物。他只会在考试的时候戴一戴这学生气的手表,平常总是佩那只Tissot,但不管是哪款手表,他戴起来都挺好看。 暖器烘热,姚伶从果篮拿一只水蜜桃出来洗,躺沙发上咬着。手机传来讯息,一个ID叫DCHayden的用户关注了她,她看到名字便知道是邓仕朗。 他的ig简介很简单,只有他的中文名注音Dang Si Long。别人都会添加香港特别行政区区旗,或者像在Linkedln高调备注自己的大学和职业,而他不写这些,如他本人一样懒散。 邓仕朗在高中就被称作DC,Si读起来像C,再加上他的姓,大家都叫他DC,后来高中英语课的老师要学生取英文名,他就叫自己Hayden。 他们高中毕业前一直在大陆读书,她和他不同班,却受同一个英语老师任教,他们隔着两个班都能经常争年级的英语排名。英语老师有时拿着成绩单公布名次,这个月是姚伶第一名,下个月就是邓仕朗第一名,轮流交换。碰上好几次并列第一,英语老师会欣慰地摸着自己的项链发出银铃笑,反正两个都是她的课代表,她的教学很有成效。 姚伶换了姿势,趴在沙发上,单手拎着咬出一个洞的水蜜桃,另一只手下滑,看邓仕朗的ig主页。她笑,瞥见他和女朋友在维港的合照,再滑下去是调酒的照片。她记得他长得很帅,可他基本不发自拍,主页大多是酒和猫狗。 姚伶关注他,切换页面,点一首Amy Winehouse的Back to Black,把手机扔了,躺倒在沙发上吃水蜜桃,悠闲地伸两只脚。 * sp,sex partner 2.你不想我取关你 夜很深,酒吧空无一人,邓仕朗回家了才抽空看手机。他进玄关望见地下摆着一双整齐的高跟鞋,他弯腰换好鞋子,到客厅,把手机扔桌上,从橱柜取一支威士忌,随手掏桌上的酒杯,后面恰好有人抱住他。 邓仕朗即刻放下威士忌,转过身回搂,给陈礼儿贴心的安全感,轻柔刮她鼻子,“几点跑过来的。” 陈礼儿拥着他的腰,踮一只脚,小鸟依人,“收工之后就过来了。” “今天拍得怎么样。” “还可以,模特的状态挺好,不过我感觉我灵感枯竭。”陈礼儿不满意,“上次拍的那组照片反响不好,可能是我标准太高。” 邓仕朗笑,“你知道我今天读到什么吗?” “什么。” “品味是推流的敌人。” “我知道的,但做这行就是要高标准才能吸引更高端的客户。” “你眼光一直挺高。” “不然怎么会看上你。”陈礼儿绕过他的脸,一副欣赏的模样,婀娜地伸手,给他倒威士忌,自己先喝一口,再放他手里。她掀自己的吊带,坐上桌子,纤细的小腿荡着,底下格纹桌布摆起来。 突然,手机亮起来,邓仕朗抓过一看,亮屏,荧幕有回关的讯息,点进去便看见姚伶的账号。 “工作吗。” “不是,高中同学。” “男的女的,你们还有联系啊。” “女的。”邓仕朗在她耳鬓磨了磨,痒得她笑,他说:“初恋。” 陈礼儿呆住,把手机抽走,三两下取关。她的占有欲不允许他和任何有过感情的异性再有接触,不然她会大发脾气,砸烂这里。 邓仕朗叹气,“这么多年都没感情了。” “不可以,没感情可以做sp,但是在我这里sp都不行。” “那你和初恋也互关,还有你的ex,ex的ex。” “我是女的,而你是男的,我不信你。” “歧视我?” “身边太多人这样。” 邓仕朗败下阵来,“行,不关注,你别担心。”他把她抱到床上。 音乐早已播完,姚伶拿起手机看,关注列表少了一个人,她点进邓仕朗的聊天框,黑框明明白白地写着他们没有互相关注,她冷哼一声,怀疑他在骗关注,带着杀猪盘的气质做出扭捏行为,以至于她立马取关了他。 可她刚一取关,邓仕朗就通过聊天框发来DM。 【DChayden】:把我当杀猪盘? 【RosalieYL】:很像。 【DChayden】:你说一句,我不想你取关我,很难吗。 姚伶读到后面那句,沉默起来。她从来不喜欢这样子博关注,或者说像其他女孩那样表达自己的真实情绪,而邓仕朗明显太自恋,以为她真的不想他取关她,她最不喜欢看他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很冷漠地不回复,把手机扔一边。 邓仕朗同样没有再给她发来讯息,保持不关注的状态。他从姚伶的社交媒体看到她的近况,她在米兰做摄影师。他不知该说什么,说是巧合,还是现在流行的菀菀类卿,他的女朋友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职业。 灯光昏暗,姚伶光脚去冰箱开一瓶啤酒喝,坐在毛毯上看电视。意大利的Netflix能看到大部分地区上线的影视,她搞不懂西语区怎么会自制那么狗血的电视剧,黑帮大佬杀死了男主的父亲,男主却爱上黑帮大佬的女儿,仇人爱仇人的戏码遍布全世界。 她看到一半,拨电话,找她的sp。她的sp是法国人,名字也很法国,叫皮埃尔。 皮埃尔·布尔迪厄,皮埃尔·博纳尔,让·皮埃尔·热内,而他只是千万个着名皮埃尔中的一个,她经常读皮埃尔·布尔迪厄,法兰克福学派,她还知道让·皮埃尔·热内的《天使爱美丽》,所以她觉得名字叫皮埃尔的法国男士都是浪漫的英才,而她的sp皮埃尔也的确不输其他皮埃尔,是个风华绝代、学富五车的青年作家,现在长居米兰。 皮埃尔喜欢喷果香调的香水,他整个人散发着典型的欧式帅气,高鼻梁,下睫毛天然长,无论写作还是不写作都会戴一副黑框眼镜,而且钟情于马丁靴,穿衣风格属雅痞那一挂。 姚伶主动找他,或者他找她,都是为了消遣。 姚伶对sp有一个准则,他们必须是约定好的唯一,如果对方有新欢,或者偶然上了床,她不能接受,会自动退出sp的关系。皮埃尔经常跟她保证自己,别人在酒吧喝完酒就一夜情,醒来各回各家,他不喜欢这么做,所以她放心好了。 皮埃尔每次要捧她脸亲,她都只是蜻蜓点水一下,不给他法式热吻的机会。他纳闷:“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不跟我接吻?我长得不好看吗?” “你很帅。”姚伶抚他眉眼,滑到鼻梁,“我以前试过在电影院门口被追求的男生强吻,那个感觉让我清醒了,原来我不喜欢他,也没有好感,只是想和他玩一玩而已。玩的话必须设立界限,一旦逾越就会破坏本来友好的情谊,他踩我界限,我不会再跟他来往。” 皮埃尔理解她的限制,委屈道:“但我很喜欢接吻。” 姚伶好笑道,“你可以和其他人接吻。” “好吧,我不亲你,不会破坏我们之间的和谐。” 3.他们是ex 第二日早晨,姚伶醒来之后,打开ig看到红心。Ig有时很奇怪,总是会推送可能认识的用户,她原本不太在意,可头像和名字非常熟悉,她手指点一点,看到主页有邓仕朗发过的合照。 这是邓仕朗的女朋友,她的简介还列了他们工作室的账号。 姚伶比较喜欢关注同行的工作水平。这个工作室的成绩斐然,拍过米兰和巴黎的轻高奢,也拍大牌明星和模特,作品都很有特色,对接的商务已经非常国际化。 相比之下,她在米兰是自由职业,freelancer,不签摄影工作室,也不是什么有名气的摄影师,她的工作养得起自己就够了。 认识她的高中同学一定会惊讶她的转变。高中的时候,她一定要名列前茅,样样不能出错,是个完美主义者,可经过多年的打磨,她已经放平心态。有的东西不如不争,以至于她变得淡泊,淡泊到极点就是变态的冷漠。 冷漠之余,姚伶还是会给出色的作品点赞,对几个她认为很好的作品留下红心。事后继续工作和生活,平淡得提不起上进心。 今天正好是星期五,姚伶和皮埃尔见完面就去科莫。 姚伶家在科莫,而她因工作一个人搬到米兰租住公寓。火车在欧洲就如地铁一样便利发达,她买月票,闲暇了就坐火车绕科莫湖一圈,回家探望父母。冬天常有冷雾,早晨的窗玻璃挂满水珠,绵雾环山,天水交融,中午便换成高海拔太阳,晒得到处通明,视野清晰。 但今天月票到期,她开了车,从米兰到科莫将近一个多小时。她喜欢坐火车的原因是她还不习惯在路灯比较少的情况下开夜路,眼前雪花飞扬,她要更加小心。 晚上八点到达科莫的家,姚伶一进家门就闻到肉酱意大利面的香味。餐桌仪式齐全,她帮母亲铺桌布,配水杯,做好准备工作就开饭。 沉雨给姚伶递橄榄油,问:“这一星期怎么样?” “还是那样。”姚伶倒完橄榄油,搅拌,用叉子卷意大利面。 “忙吗。” “不忙。” 沉雨看着她吃第一口,有话说:“你秋萍姑姑开店一直没空,不方便来意大利看我们。” 姚申和点头,“我和你妈聊了聊,我们想去香港几天。你如果不忙就跟着一起去,顺便回一趟南城。” “去多久?” “一个月,你有急事就先飞回来。” 姚伶觉得无碍,“最近没怎么接工作,我本来打算去周边玩一个星期,但既然你们有安排,我也可以跟你们去香港。”她笑道:“反正都是开启度假模式。” “那我们就这么决定吧。”沉雨也笑,继续吃饭。 周末,他们一家人在湖边的餐厅吃鱼,接着去看电影。姚伶晚上开车回米兰,上网替他们订机票,接着整理行李。她给皮埃尔留一条讯息,她要去香港一段时间。皮埃尔回她一个大哭不舍的表情,并且约好起飞前一天做到天昏地暗。姚伶直接脱下衣服,手机照向自己,不露脸,洒脱地拍上半身给他。 启程的日子到了,姚伶前一晚和皮埃尔做得腰酸背痛,一大早还要托运四个行李箱,坐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航班。好在落地之后比较方便,都是熟人帮忙,秋萍叫自己儿子接机,开车把他们载到弥敦道,这一段路程比想象中轻松。 她的工作灵活,带一台摄影设备和电脑出门就能处理一部分照片。她可以暂时不做米兰的时尚商业摄影,而根据自己的度假行程做风光或者人文摄影。香港的风光摄影很多,她身在米兰,在ig刷到同行的照片也会感慨相片里霓虹的辉煌。 车停下来,他们一家人把行李运到民宿,对秋萍的儿子说打理好就过去找他们。他们暂住在弥敦道,虽然亲戚在,但一家人也不好叨扰别人的住所,所以订一个附近的民宿,维持两个星期,之后他们就会过大陆。 秋萍的儿子叫梁立棠,跟姚伶一个年纪,可他们见得不多,话题聊得也少,对彼此不甚了解,都是从亲戚口中互相得知情况。他把他们载到这里就撤了,等到晚饭时间,他们一群人在酒楼聚起来,姚家三个人,秋萍家三个人,同坐一桌吃饭聊天。 姚秋萍在香港开茶餐厅做老板娘,从早到晚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最近生意回温,比前几年差一点,但收入情况也算说得过去。姚申和谈了谈他们在意大利的情况,两家人聊得很欢。 “我们都是老古董了,你看两个年轻人不出声的。”姚秋萍的老公打趣,对梁立棠说,“带Rosalie到维港转转吧。” “现在吗?”梁立棠难以置信。 “现在,去兜兜风。” 姚伶无所谓,她看梁立棠起立了,也站起来披上外套跟他出去。 “去哪?”她问。 梁立棠出了酒楼一直低头滑手机,有些尴尬,又道:“去我朋友的地方,怎么样?” “我都可以,反正我看你也想出去玩一玩。” “我?其实是你给我一种femme fatale的感觉,我怕我这个小人不能让你满意。” 姚伶哑然一笑,她是femme fatale,皮埃尔曾经给她讲过这个词,法语,蛇蝎美人的意思。她高攀不起,笑说,“你想多了,装的。” 梁立棠决定不开车,打的士带她去中环。他们没有停在兰桂坊,而是进一座摩登高楼,直达露台。姚伶一进去就有奇怪的直觉,她跟着梁立棠去吧台,果不其然见到了熟人。 “Hayden,好久不见。”梁立棠打招呼。 邓仕朗看见他旁边的姚伶,有一瞬惊异,然后问梁立棠,“这次来喝什么,还是老规矩吗。” “你做主。” “行。”邓仕朗望向姚伶,问:“这位女士呢。” 姚伶坐下来,“长岛冰茶。” 她近距离看,看见邓仕朗成熟了不少,上身休闲黑皮衣,里面白T恤,不再是穿校服的模样,随便穿一穿就显得挺拔。他调酒技术娴熟,给梁立棠调了一杯颜色很漂亮的鸡尾酒,她的长岛冰茶就像柠檬茶一样普通。 “为什么突然回来了。”邓仕朗问道。 梁立棠恍然,“你们认识啊。” “高中同学。”姚伶回答。 “她是我的ex。”邓仕朗毫不避讳。 梁立棠原来才是那个局外人,他看戏地吹一声口哨,说:“金童玉女。” 姚伶干脆道:“都是十八九岁的事情。”他们现在已经二十四岁。 梁立棠聊起来,“还好吧,我十九岁是个MK仔,非常subcultural,左边两个耳洞,右边耳骨又扎一个,从旺角搬到尖沙咀就正常了,环境真的很重要。” 邓仕朗看他变成商务人士的模样,说道:“没想到你以前是这样。”他谈起自己,释怀地笑,“我十九岁像个傻子一样被甩。” 梁立棠听他话里有话,朝姚伶打趣,“你还说你不是femme fatale。” 姚伶低头喝酒,不理睬。 邓仕朗还是道:“你没回答我那个问题。” 姚伶知道他在问自己为什么回来,说:“探亲。” “探我同我屋企人。”梁立棠补充。 邓仕朗明白了,“你们是亲戚。” “没错,这个世界很小,回到香港更小。你别说香港了,视野开阔点,不管是加拿大、美国,还是欧洲其他国家都有熟人。”梁立棠喝一口酒,而后好奇:“你们几年没联系了?” “五年。”是邓仕朗回复的。 “中学三年毕业还能再读到year2的程度。” 姚伶全程喝酒,她的头发散了下来,一握吸管,发丝就从肩胛滑过。她懒得插话,他们又开始聊酒的品种和工作上的事情。她和梁立棠都喝了三杯鸡尾酒,留到半夜,邓仕朗交班,出来陪他们喝,可他喝一杯就停,梁立棠问他为什么不喝,他说女朋友不喜欢他喝太多酒。 梁立棠作为嗅觉灵敏的现代人,了解ex和ex之间的关系,他是三好识趣先生,所以喝完最后一杯酒就借机说自己要先走了,让邓仕朗送姚伶回她住的地方。 露台无人,摩登大楼被黑云罩着。邓仕朗带她去地下停车场,开车出来后,他让她上车,问:“哪里。” “弥敦道。” 邓仕朗关上窗,开暖器,随意按电台播一首歌。他开出停车场,突然提问,“你是不是不爽我取关你。” “你点了关注又取消的行为在我看来多此一举,而且幼稚。”姚伶望向窗外的风景,霓虹长影。 “那就是不爽。”邓仕朗揭穿。 姚伶不兜圈,“如果是你,你也会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二十四了,还在这种情绪上停留,你也幼稚。”邓仕朗不留情。 姚伶嗯一声:“稍微比你好一些。” “我女朋友不让我关注ex。” 姚伶倒是明白,她在中学看朋友拍拖就发现情侣的限制太多,拍拖对象的聊天软件、社交媒体不能有异性,一旦出现可疑人物就统统删除。读书的时候还能理解,大家不需要工作沟通,现在觉得这是极端且缺乏安全感的行为。她理解他女朋友的心情和立场,她不是普通异性,她身上有标签,初恋、ex,换做是她,她得读一箩筐上野千鹤子和波伏娃,外加一堆人身自由的格言才能镇住这样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五年过去了,他们的交际圈变化不大,该封锁异性的封锁异性,该查手机的查手机。她这个人就是清高,她搞时尚摄影也是清高,她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逻辑,她坚决不对sp或者男朋友这样做,或许是她没有对感情陷得太深,又或许是她装作不在乎,反正表面上她绝不会做这些在她看来愚蠢至极的行为,仿佛没了自我,总是围着别人转。 姚伶下一个台阶,她不想弄得他们一对情侣不高兴,“如果你之前就告诉我,我会理解你。” 邓仕朗反倒不买账,笑得很好看,“那我说错了吗,你不想我取关你,你不回我。” “我不喜欢我主动给予回应,对方转头就把我的回应晾在那里。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这跟你没关系。” “OK,你的回应没有得到尊重,对不住。” “算了。”姚伶靠着歪头休憩,视线跟随窗景。 邓仕朗有着熟悉而生疏的感觉,她还是很要强,但比以前多了独有的气质。他从没见过她的头发长到手肘,她读书时头发最多留到肩膀那里,如今长了更加有二十多岁女性的风味。她穿着紧身圆领毛衣,脖子坠着一条施华洛世奇的项链,侧过脸,那个下颌很漂亮,带着清冷的距离感。 到达弥敦道,姚伶拔开安全带,可是安全带突然卡住,她喝了三杯鸡尾酒,没什么力气。邓仕朗看见,拔开自己的安全带靠过去,替她弄。他的两只手经过她腰来到安全带卡住的位置,她鼻息传来乔瓦尼的香味,她怔住了,偏偏想起他们在走廊偶遇的那一幕。 姚伶打量他低头时的模样,短发微微扫过她鼻尖和脸颊,她别过去,赶紧说:“行了,我自己来。” 邓仕朗停下来,抬头,很近地问:“这样就怕了?” “你的香水味很浓。” “以前你很喜欢。” “你以为自己是个开屏的孔雀可以到处散发你的魅力吗,我在米兰见得多了,你应该收敛一下。”姚伶笑道,直中他的自尊。 邓仕朗正好弄开她的安全带,离开她,平淡道:“下车吧。” * MK仔:MK文化青年人,MK即旺角(Mong Kok)文化,打扮得花里胡哨。 Femme Fatale:法语,也是英语,蛇蝎女人,红颜祸水。 * 感兴趣请投珠留言,常年气血不足,找这种乐子很看回应,不然也是白消耗了。 4.怀旧了 邓仕朗想到她移民多年,在意大利广见洽闻,他确实算不上什么。飞机从香港的握手楼上方扬长而去,风声鲜花呼啸而过,旧情人便分道扬镳。 各自不断深造,阅历高了,经验也丰富了,花花世界迷人眼,旧时情窦和欢愉哪里比得上现在的开阔。他们时隔五年才见面,就像梁立棠说的,中学毕业再读到year2的程度,早已物是人非。 邓仕朗听见关门的声音,看她背影,直接开走。电台在播放张学友的《情已逝》,这么老的苦情歌不合时宜,他不喜欢沉浸在这种顾影自怜的情绪里,点一点,随便换成现在当红的香港歌手唱的英文歌,可惜这么明快轻盈的旋律又在讲boyfriend material,广而告之自己是最合适的恋人对象,他看了荧幕上的英文歌词失笑。 后边有人按喇叭,香港人效率那么高,行车走路也很快,由不得他横在这里换歌,他打个方向盘开进马路,手腕的OMEGA表盘映着窗外的灯影。 姚伶很晚才回到弥敦道,她其实没吃饱,是喝酒喝饱的,下车之后突然有些饿,去七仔买了一碗鱼蛋加番茄酱,坐在路边的椅子戳着吃。她好久没来香港,久得她根本没摸清路线,加上香港的街道比较窄,马路两边店铺繁杂,路牌不好找,她不得不打电话叫梁立棠帮忙。 梁立棠接通whatsapp发来的电话,问:“什么情况?” 姚伶咬着鱼蛋,一边腮帮子是鼓的,说:“找不到地方。” “Hayden没把你送回来吗?” “他把我送到弥敦道,我看半天没找到民宿,才知道弥敦道连接旺角、油麻地和尖沙咀,不知道是哪一段。”姚伶冷淡道,“跟他没话好说,跑了。” “你在尖沙咀这里。”梁立棠发现他们ex之间火药味很重,把姑表妹晾在街外,后悔自己做三好识趣先生,立马道:“早知道还是我带你走,你发我位置,我现在去接你。” 姚伶把一碗鱼蛋吃完,梁立棠也就出现在她面前。 “我还以为能给你们制造怀旧的机会。” “确实怀旧了,怀得一般般吧。”姚伶跟着他轻车熟路进巷子。 梁立棠想着自己还是不要插手好,闭着嘴,带她上民宿,又自己一个人折回家。 搞来搞去,姚伶回到民宿已经凌晨一点半。 她不需要卸妆,在米兰融入了时尚圈的一种自然美。她的皮肤挺好,冷白皮,涂一点口红,然后靠自身的气质撑起来。说她femme fatale可能是因为她喜欢穿皮衣,留着黑长直。这样的形象可以减少不必要的交际成本,生人勿近。 美而不自知是假的,尤其在第一任男朋友的夸奖里,姚伶已经知道她在他心目中的模样。邓仕朗从前不吝啬地说她长得很好看,头发留到肩膀也好看。她还记得一些,而她发现自己至今还带着他给的底气和骄傲同他说话。 姚伶躺在床上,睡前滑一滑社交媒体,滑到小郁发来的一张照片,画质有些模糊,但记录了他们当年读高中的青涩。 夜越来越深,街道仍有大量人在。从中环开到弥敦道要过红磡海底隧道,从弥敦道去往他所住的地方,还是要过红磡海底隧道。他在公寓楼下停好车,手机亮屏,女朋友发来讯息,他进电梯后开始回复。 【陈礼儿Gigi】:你在哪里? 【DChayden】:家楼下。你怎么还不睡觉? 【陈礼儿Gigi】:挂住你囖。 邓仕朗望着文字笑,给她发一个表情,直接上楼。等他回到家,他发现她连续发了五条讯息,问他为什么那么晚回家。他不想隐瞒,他知道隐瞒会造就更深的误会,所以诚实地说ex从米兰回到香港,他跟两个熟人聚了一下。 陈礼儿要么继续追问,要么不回复。不出意外,她不回复,在ig story发了一首歌,旁敲侧击要他看见,等他主动认错,哄她舒心。 邓仕朗很快就去哄她,一旦他认定一段关系,就会全力以赴对他的女朋友好。除了摘星星这么高难度的事情,其余的他能做的都做。在他看来,维持一段良好的关系要靠男人的付出,他是个gentleman,对女朋友体贴是第一要义,做不到就不配谈感情,因为这会耽误和消耗另一半。 他不想耽误和消耗别人,这是姚伶教他的第一课。 邓仕朗哄完陈礼儿之后去洗澡,洗了澡,他搭一条毛巾在脖子,头发微湿。他边吹头发,边看几眼手机,收到小郁发来的照片。 他怀疑是群发,因为当年的高中同学突然给他传讯息,也是同一张照片。 照片来自富士拍立得,里面是他和姚伶。她趴在走廊的栏杆望操场,他背对操场靠着栏杆,视线放在她身上。她在看别的地方,而他在看她。 邓仕朗不是个记仇的人,没有感情便该放下,见到她也不会对她生起过去的埋怨和悔恨。只是这张照片让他想起他那时的心思,他想在学校亲她。后来他的确亲她了,把她带到一个堆积杂物的房间,推她至门边,吻得她手捏着自己的校服衣角,若不是上课铃正巧响起,他差点要将她衣服脱下来。 时隔这么久,邓仕朗回忆起来还是会硬。也许这是情景记忆,他依旧记得自己如何抵着她的身体克制自己,把她亲得嘴都红,两人的呼吸都乱套。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邓仕朗锁上手机屏幕,不再看。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再留恋也没有意义。初恋分手,刚开始不舍得,沉淀到一半是留恋,与人无关,与付出的感情、陪伴的记忆有关,他分得很清楚,留恋的是抽象的感觉、他们年轻时的暧昧和情愫,而不是她这个人。 凌晨三点,姚伶还有时差反应,飞长途之后又折腾一天,可她还没有睡着。她点进ig,看好友的ig story,米兰还是傍晚,好友不是在分享美景佳肴就是放出摄影棚花絮。 怪就怪在一组ig story轮完会突然跳到陌生人那里,迎面的是一张Spotify的歌曲截图,李克勤的《护花使者》。 姚伶意会到陈礼儿的意思,她不想被误认为自己在偷窥ex的现任,俗套且有损格调,也不想给对方造成困扰,以为自己耿耿于怀,要落入竞争当中。然而ig就是有这个显示的功能。看就看了,是这个设计偶然让她看到的,姚伶不会去解释。 5.你的算什么 礼拜六一大早,陈礼儿按惯例留意动态。 本来陈礼儿并不一定看得到,她的ig有一千粉丝,进去看她ig story的人就占百分之四十,她不可能从四百多个账号里找出姚伶。然而,她替邓仕朗取关的时候记住了ID,风格和他很像,一个叫DChayden,一个叫RosalieYL。 陈礼儿的心突然跳得厉害,连耳根都发热。她坐在餐桌前,把咖啡推开,咖啡液在杯中晃荡,立刻给邓仕朗发讯息,告诉他,你的ex偷窥我的ig story。她努力降温平静,好歹她是港大才女,见过大世面,不能为男朋友的ex失心疯。 邓仕朗下楼取车收到这条讯息,第一反应是姚伶高傲得不可能做这种事情,但他笑了,好奇她看见是什么反应。估计她会当无事发生,自己离得远远的,就等着别人为她闹情绪,坐享其成一般。 他不理会姚伶的举动,回复陈礼儿。 【DChayden】:不想被她看就block掉吧。 【陈礼儿Gigi】:我不block。今晚你要过来,看到你我才会开心…… 邓仕朗读到这里,有些心软。 陈礼儿虽说会生气,但生完气就变得娇柔,依偎于他,而他有一种被需要的感觉。他知道对比前任和现任不好,可事实是他会从每段恋爱关系吸取一点经验,然后在当下弥补之前挫败感情的遗憾。比方说,他不想跟女朋友再争,正好,陈礼儿主动、甜美,夜里做完了,第二天会温婉地给他做早餐,他想要这些。 邓仕朗不希望陈礼儿受扰影响工作,她今天仍有事情繁忙,要去勘外景,为下周拍摄做准备。他直接答应今晚陪她,而后开去父母家,吃一餐周末饭。 哪怕是礼拜六,香港早八等同于世界乒呤乓啷。何为车水马龙,放眼尖沙咀打斜过马路,涩谷式十字路口,绿灯噹噹在响,行人不停,双层巴士也不敢轻易妄动。 现在回到香港,姚伶关紧百叶窗也遮挡不住忙碌的噪音。 她肯定睡不了懒觉,入眠不够五个钟头就被父母叫醒去喝早茶。幸亏米兰有个中国城能满足他们两人古老的思乡胃,那里有很多祖籍在大陆华东和川渝地区的华人,中餐有辣有清淡,但他们住在科莫,不像她那么方便去中国城,现在回香港自然敞开了肚子吃。 姚伶没有起床气,难得父母高兴,有叉烧包和酥皮蛋挞,又能同亲戚聊天,她陪着他们,洗漱后随便挽个头发,买咖啡醒神。 早茶还是在那个酒楼,梁立棠也在。他们两家人和和气气谈话,吃得都挺斯文。 “你做什么工作?”姚伶吃马拉糕配一口茶,问他。 梁立棠给她倒茶,看她手指弯曲叩桌表示感谢,答:“证券交易。” “不错。”姚伶有听说,又忽然明白地指出:“你在中环做。” “对,HKEX。Hayden其实也做证券交易,我们是同一个大楼的。”梁立棠说起来就觉得搞笑,“他从港大合作的graduate scheme去的,做了两年就觉得这行出来的人像一个模板刻出来的,没什么意思。你知道他啦,特立独行,所以晚上到酒吧做part-time调酒。” 姚伶未曾想到邓仕朗发展到这个地步,而他当年读书亦用功,加之他确实喜欢调酒这个花样,给她弄了很多实验,不难理解。她不再想下去,随口道:“不懂你们这行。” “我也不了解你们的圈子,你做摄影应该属于时尚圈还是艺术圈?” “时尚,mercial,有客户、按甲方合同拍摄。艺术的话要被认证才可以出人头地,之后他们会有独立的经纪人代理作品,出来的东西风格不同。”姚伶谈到专业还是很专业。 梁立棠云里雾里地哦一声,“那Gigi也是时尚,不过我听说她要求很高,能做出个人特色,我觉得有个人特色都是在做艺术了吧。” 姚伶听出他说的Gigi是谁,绕过去,继续讲方才的话题,“至少在欧洲,艺术要被权威机构和学院派判定,类似同行评审吧。创作环境可能好一些,有渠道扶持刚出来的艺术家,大众对艺术的容忍度和理解度比较高。 “还要判定,这么死板的。香港又点讲?Commercial比较搵钱。” 姚伶很平静地反问:“难道不是不搞钱就会死吗?出受众看不懂的作品会挨饿,倒不如拍甲方喜欢的东西。”从同行的角度来看,她确实认为陈礼儿很有魄力,依然公正一句:“我觉得能保持个人特色是很好的事情,一个工作室出一个名牌摄影师,商业号召力很高,艺术方面也有得铺陈。” 沉雨看两个年轻人聊得热络,起码有年龄相仿的亲戚陪姚伶说话,不怕她突然回来探亲,一个人发闷。 姚秋萍见他们聊停,有时机关心侄女,问:“Rosalie,还习惯吗?” “习惯。”姚伶对着长辈会微笑。 “那我就放心了。我喜欢你寄的明信片,贴我茶餐厅的墙上很好看。”姚秋萍满意道。 姚伶感受到她的满意,心口一暖,“姑姑喜欢就好,下次再寄其他用得上的装饰。” “不急,你待久一点啊,去完大陆再来香港。” 姚伶知道这都是亲戚的口头好意,表示珍惜而挽留。她不好答应的,看父母,看情况。 一场早茶寒暄过去,桌上的粥粉糕点也被清扫干净。这一天本应是长途飞行后的休息日,但姚伶父母要在弥敦道逛逛,让她一起陪同。折腾到天黑挂明月,早八落成晚八,姚伶终于走到油麻地的庙街夜市,父母比她走得快,她打个电话,他们竟然跟她隔了一条街。 邓仕朗陪家人待足一天,他们家住油麻地,在恒丰中心商场附近。晚上好心思,牛排配红酒,家庭烛光晚餐。 “我今晚不留家,要去陪Gigi。”邓仕朗的西餐礼仪很到位,握刀切一小块。 “去吧。”江思穿着红裙,脖子微红,吊着珍珠项链,整个人很优雅得体。 邓永廉放下刀叉,问:“你为什么不带她回家吃饭。” “她工作完累了,休息好过来吃饭。” 邓永廉点头,一副有为中年男人的从容口吻,“那就下次。”他想到要事,蹙眉,劝道:“最好还是别调酒了,老老实实在HKEX做,你以前从intern做到上市部,应该珍惜机会好好做,做到部门主管的位置。” “我长这么大,你还要管?”邓仕朗冷笑。 江思不想他们父子总是吵架,温和一句:“好了,难得一起吃顿饭。仕朗有主见,可以处理得好的。” “容易分心。”邓永廉用帕子擦嘴边,说:“像他高中一样,拍个拖也是说玩玩。去调酒还是一样的玩玩,就怕最后不止分心了,根本上脑到不顾一切。你不要跟我说日后辞掉证券交易的工作,就去干调酒。” “以前的事情就别搬出来讲。”邓仕朗努力镇静。 “Hayden,”邓永廉郑重地说:“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是男人,别让Gigi看不起你。” 江思做个stop的手部动作,突然严厉地阻止他们对峙:“别说太过了,都给我吃饭。” 三人缓和凝重气氛,又能勉强谈笑。邓仕朗就是从餐桌跟父亲学会不给自己找气受,并非妥协,而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宰相肚里能行船,这样才果断洒脱。 跌宕起伏的烛光晚餐结束,邓仕朗抱了抱江思,穿衣下楼。他喝不少红酒,还是不开车为妙,有时会坐双层巴士,露天的更好,不论白天黑夜都能吹半岛的风。 恒丰就插在庙街和尖沙咀的中间,以至于姚伶往尖沙咀的方向走,正好遇到去巴士站的邓仕朗。 姚伶假装看不见,他看了只是笑,相见不如不见,干脆也不打招呼,站在巴士站打电话。她还是看见了,看到他举起手机的样子。车辆的灯丝撞他手表,他单手插口袋,跟话筒对面的人说话。 邓仕朗同陈礼儿说完,瞥见姚伶有些累,下意识想起她容易腿软,还是挂了电话走到她面前,问:“去哪。” 姚伶停下来,避不开,那就答:“尖沙咀。” “这里过去起码走十五分钟。” 她正是在找巴士站,说:“我坐巴士。” “两个站。” 车来了,邓仕朗抬抬下巴,“上,一辆车。” 姚伶没反应过来,他以为她累得走不动,直接拉着她手上去,掌心裹向她的手腕,传来体温。这一瞬间,俩人身体有明显异样,却都假装不在意。他一上去就松开她,刷八达通,又给她付cash。 香港不愧是人流旺盛之地,八点半的巴士被晚高峰吞没,人头攒动,座无虚席。姚伶被挤得只能靠向邓仕朗,她感觉他的呼吸在自己头顶,眼前是他的胸膛,衣服材质很好。 “这么累,昨晚没睡好?”邓仕朗想到她看陈礼儿的ig story。 双层巴士大拐弯,离心力强悍,外人看有倾斜的趋势,车厢里亦是东倒西歪。姚伶被迫急忙搂着邓仕朗的脖子,而他立刻环着她腰,生怕她摔了。她的腰还是很细,身材越来越高挑。今天没有穿皮衣也没有涂口红,巴士歪一歪,她随便挽的头发松散一些,落了几根在耳边,很素,又特别松弛。 “谢谢。”姚伶意识到太亲密,双手退下来,很客气,“很累,没睡够,不好意思。” “看我女朋友的ig story没睡好。”邓仕朗揶揄。 姚伶抬起头,发丝轻掠他下颚,脸不红心不跳地佯装:“是啊。” 她明显看到他一愣,轻笑,“你现在去找她吗?” 邓仕朗嗯一声,“陪她。” “那我们应该保持距离。”姚伶原本累得无趣,现在还想捉弄他,“你要庆幸我今天没有喷香水,不然你跳入黄河都洗不清。” 邓仕朗再弯腰都能亲到她,他无所谓地说:“我妈也喷,你的算什么?” 两个站很快到,姚伶不笑也不反驳,她说一声再见,挤过人群下车。他从车窗看见她一把将发绳摘下,松开头发的模样。车开走,香港的街景从未那么慢过。 * HKEX:香港交易所。 Graduate scheme:校招 6.傻的吗 姚伶从尖沙咀巴士站出来,想起以前放学了偶尔会在学校门口的车站看到邓仕朗,那时她早就知道他在学校蛮出名,成绩好,喜欢打球,据说笑起来左脸颊有一个很浅的酒窝。 她没有见过,是小郁告诉她的。她只知道他很香。 她是个无趣的人。上学的时候,家境不错还长得漂亮的女仔喜欢戴潘多拉手链,穿reebok pump fury,这些都是香港专卖店爆款,在大陆也流行。鞋子的版型很像高跟鞋,却是实打实的运动鞋,调和出既活泼又优雅的味道,衬得那些女仔很俊俏。唯独她最素,什么都不戴,一双小白鞋,头发留到肩膀连高马尾都扎不起来,懒得追潮流。 朋友之中总会有一个人缘出奇的好,小郁就是那个人缘好且消息灵通的朋友。她们放学后背着书包晃悠去车站,小郁见到邓仕朗就会静悄悄扯一扯姚伶的书包,眼神指一下说,是E班的邓仕朗,我们别挨过去,不然会被E班的人以为要泡他。 不知怎么的,姚伶想要靠过去,她好像对那个香味上瘾,但她一直没有,而是站在公交车牌的角落跟小郁聊天,时不时看几眼另一端。那个E班的邓仕朗在低头玩手机,有朋友来了,他会跟他们点个头,漫不经心的。 “你怎么走神?在看什么?”小郁挥挥手。 姚伶眼神聚焦,望着小郁,说:“没什么。” 小郁不信,碰巧转过身,看到跟朋友有说有笑的邓仕朗,悟道:“他确实很靓仔。” “还好。” “哇,你眼光那么高吗。他笑起来左脸颊有一个酒窝的,迷死人。” “我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姚伶直言不讳。 小郁羞得脸都充血,“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小郁扇扇自己的脸褪去余温,“说得好色。” 他们不是一个路线,所以不会上同一辆车。邓仕朗上车之后,姚伶不再看了。他可能记得自己的名字而不知道人,总之她猜他会有印象,因为在公告栏的成绩单里,他们二人的名字经常在一起。 传闻中,这个传闻也是小郁道听途说整合而来的。传闻中,A班和E班是优秀班。 E班的风云人物非常多,有钱,有名,有才,有权,有相貌,班级不大,五脏俱全。也就是说,E班是名副其实的精英班,年级同学若是在社团或别的场合认识新朋友,一旦对方报出自己是E班的,他们都会瞠目结舌,对气场望而却退。 A班的成绩毫不逊色,氛围却没有E班那么高调。在年级同学的认知里,A班很沉闷,里面大多是无精打采的文弱书生。倒是有几个恐怖角色,单项科目蝉联第一,位居第二,从未掉出前三,大家不知道他们怎么学的。 姚伶是其中之一,公告栏的英语成绩单一定出现她位居前二的名字,每场考试不论大小她都会榜上有名。能够把人名对得上号的同学们说她是很冷的女仔,他们在走廊对视,别人笑,她不会回笑。 小郁觉得这些同学可能是把冷和低调弄混了,但姚伶认为他们说得没错,传闻言之有理。 一开始,E班的英语课代表另有其人,后来那位同学不想做了,英语老师二话不说就让邓仕朗来接替,让他去找A班的Rosalie熟悉一下,顺便交代一件事情。 姚伶记得自己坐在靠窗位置,低头写作业,突然有人敲窗,她停笔望他,他逆光站着,戴Tissot的手利落地拉开窗户,传来熟悉的香味。 “帮我找一个人。”邓仕朗拍拍手上的灰。 姚伶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他,问:“你找谁。” “她叫Rosalie。” 姚伶没想到他会主动找她,“是我。” 邓仕朗看到她的作业本上的名字,念道:“姚伶也是你。” “怎么了。”她的猜想没错,她承认名单很有用。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他问。 姚伶直视他,“不知道。” “叫我Hayden就行。” “我想要你的中文名。”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拒绝。 他似乎不介意她不认识自己,“邓仕朗。” 姚伶哦一声,听见他笑,她仰头看他,左脸颊果然有一个很浅的酒窝,耳边又传来他的话,“放学后去办公室,有事。” 一整个下午,姚伶无意识地咬着笔,时不时想起他在窗边说找她的话,还会走神看对面。终于,粉霞满天,落日燃烧,铃声一响,放学时间到了。姚伶来到办公室,看见他和英语老师在交谈,她走过去,拉一张椅子坐下,听他们聊天。 “笔试部分打乱了顺序,你们分一下两个班的试卷,分完摆在我桌上。我女儿刚放学,我得去接了啊,你们两个做完离开就行。”英语老师吩咐完,收拾收拾提包走人。 邓仕朗这个人很懒散,但做什么事情都得心应手,不像E班其他人那么挑剔。他翻试卷的动作很好看,手臂线条明显,还有青筋。一旦他认真起来就不会说话,她也沉默寡言,和他并排而坐,挑拣试卷。 办公室里的老师要么下班,要么到餐厅吃饭,只剩他们两个。试卷是有钉子的,姚伶还得拆开,她不小心被钉子扎到手指,疼得倒抽一口气,指腹的血往外涌,滴到桌子上。 邓仕朗听见声音,看到血,从桌上抽出纸巾,捏住她的手指擦,“你傻的吗,这么粗心,所以你这次考了第二。” 她不回答,他见血不止,拉着她的手去办公室的洗手台拿水冲,镜子映照着他们二人,他很高,相比之下,她还在他肩膀以下。他们贴在一起,男仔和女仔的手臂不时摩擦,他和自己的手一起入水,血丝流进池子,她盯着那只Tissot,石英表,纯黑盘,罗马数字。 他冲洗后关掉水龙头,又抽纸巾给她擦,掌心很宽阔,有一股温热握住她的手,而她配合地伸出受伤的手指,感受他轻轻的擦拭,轻到她另一只垂下的手捏着自己的衣角。 “疼不疼?”邓仕朗盯着她问。 她确实傻了,“疼。” 他低头吹她的手指,冷热风交替,嘴唇快贴到她的指腹。她急忙瑟缩,收手后退几步,“没事了。” 邓仕朗很绅士地放开她,“记得用止血贴。”他回去整理试卷,让她别管,坐在旁边休息,分完抬手看一看表,说:“搞掂。” A班在五楼走廊的最右边,这条走廊有A到D班,D班便是在最左边。E班其实在对面那栋楼,同一层,分别是E到I班。两栋楼中间有个连廊,可以让师生在两栋楼自由穿梭,办公室在A班这边,所以邓仕朗从办公室出来,就往连廊的方向走去对面。 姚伶隔得远远的,也能看到他去E班的背影,E班外面站着几个师妹师弟盛传的大人物,放学了借着粉霞拍合照和单人照留念。都是长得出众的人,他们一出来,A班下面那层的师弟师妹们也会出去,从那里仰望对面。 邓仕朗见到人,跟他们几个男仔击掌,又朝女仔笑,然后径直进班里。再出来,他已经单肩背着书包,仰头喝一罐苏打水,喝完放进垃圾桶,从E班隔壁的楼梯下去。 姚伶没有回班,而是去了洗手间。她靠在单格门边,望着自己手上的伤口,而后放到嘴唇边,湿湿的,夹杂着他的乔瓦尼香味。她揉了揉自己的唇,再伸出舌头轻轻舔一下,没有腥的血,被他洗得很干净。 姚伶知道,有的人一旦靠近,就会生起费洛蒙效应。她撩起自己的衣服,解开胸罩,那双带着伤口的手抚着自己胸,她深呼吸,轻轻掐自己的乳尖,那里硬挺了,手还是湿的,她带着他的香味抚慰那柔软的胸乳。她想象是他摸的,她不想做年级里对他趋之若鹜的女仔,但她克制不住地湿了,期待和他再亲近一些。 放学出来以后,姚伶一个人走到车站,竟然看见邓仕朗,她的胸还是涨的。 他看见她,还是走过来问,“去哪。” “回家。”她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答道。 车来了,邓仕朗点头,“再见,注意安全。” 车开走,一辆又一辆,从南城开到香港,黄粱一梦消散,霓虹莹莹灿烂。姚伶走在尖沙咀的街道,手机响了,她滑进屏幕,有则消息。 【DChayden】:注意安全。 姚伶看完,没有回复,锁了屏。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对哪个女仔都贴心,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哪怕她是ex,他还是会在送她回家之后风度翩翩地来一句话。可惜过去是过去,她不是那个还会对着他想入非非的人。 手机又响了,身在米兰的皮埃尔给她发来DM。法国人谈起爱欲,不论哪门语言都很有风味,有时晦涩,有时奔放,现下正是奔放的时候,储了多日的思念爆发,皮埃尔大大方方说他想要把她做到不能下床。她盯着又是英语又是意大利语的话,站在街边轻笑,却一样没有回复。 7.走奶 十五分钟车程结束,邓仕朗去到陈礼儿的住所。 同为恋人两年,陈礼儿的独居公寓在洗手间、厨房和卧室都有他留下的痕迹,比方说卧室衣橱挂着宽松的白恤衫,洗手间有两套牙刷和一把飞利浦剃须刀,鞋柜放着一双男士拖鞋,他到了便可以换上。 邓仕朗上电梯,发现他在ig给姚伶发的消息有已读的标记,除此之外没有下文。他已经习惯她这样的作风,只不过以前她偶尔会在下面点个心,或者告诉他,她到家了。 陈礼儿在家点了香薰,他一进去就闻到沁香,鞋一换好,脖子就被她纤细的手环着。有一瞬间,他以为她是巴士上的那个人,然而他很快回神,搂住陈礼儿的腰,跟着她进去了。 “今天怎么样?”邓仕朗关心道。 陈礼儿挂在他身上,“累死我了。你礼拜一晚上要去pub吗,我五点会去之前在中环筹备的展览,你陪我。” “可以不去pub。” 果然如陈礼儿所说,他来陪她,她就会开心一些。但是,在他去洗澡的时候,她听着水声,抄起他的手机查看,密码是她的生日,他的屏幕是iPhone的原始桌面布局,一如既往的简洁。 陈礼儿查了whatsapp,里面都是他和同事朋友的聊天,接着她去查wechat,看到一张邓仕朗和ex在高中时代的照片,她的心颤了一下,安慰自己已经过去,然后打开ig。她看到他给ex主动发的四个字,就在他来她家的前半个小时。 邓仕朗出来,肩膀搭着一条毛巾,身上是她沐浴露的香气,他走过去轻啄她脸蛋,但他看到她拿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停在他和姚伶的ig聊天框,他托她下巴要她的脸转过来,直视自己。 “不信我?” 陈礼儿抓着手机,质问:“那你要怎么解释?”她知道他这个人会关心异性朋友,要是他们有什么工作上的相处或朋友之间的聚会,他会在group里让大家注意安全,可她很早就跟他约法三章,不可以再这样。 邓仕朗看她气得脸都红,放轻语气,“吃完饭见到她了,我们搭同一辆车。” “我还看到你和她以前的照片,你留着做什么。”陈礼儿甩他手机到床上。 邓仕朗不恼她扔自己手机,抱住她,将她放低,顺便把手机拿在手上,滑屏幕让她亲自看,“好了,现在block,照片也从记录里删掉。” 陈礼儿看到他这么坚定地划清界限,心情舒坦一些,可还是说:“你本来就应该这样做。” 邓仕朗却笑,“他们发过来,我看完就删不是心里更有鬼,到时候你知道了大发脾气,弄得ex什么都没做就让你很有危机感。” “你没有过吗?” 邓仕朗同她刚拍拖的时候也体会过,她还没毕业就是港大炙手可热的才女,毕业后他们才深入接触,当时她身边一堆狂蜂浪蝶,更别说签工作室后遇到的资源和人脉。他一开始也有危机感,未曾想风水轮流转,现在变成她患得患失。感情是相辅相成的,他们的关系要互相信任才可继续。 邓仕朗想到这些,亲昵地抚她头发,“有,我明白这种感觉,以后保持距离。” “这还差不多。”陈礼儿喜欢他给的安全感,把自己的吊带睡裙脱掉,起身抱他。 邓仕朗嗯一声,任由她亲自己的脖子,“总要给我一些私人空间。”不知她有没有听到。 姚伶回到民宿,不理父母什么计划,累得洗了澡就入睡。她在香港好像无事可做,跟着父母的安排行事,但她从庙街夜市听说他们明天要去黄大仙求神拜佛,光是想想都觉得疲惫,所以决定明天不陪着掺和。 姚伶在度假期间不会查阅工作邮件,连消息也很少回复,因而没有看到梁立棠昨晚分享的Facebook链接。她接到秋萍姑姑的电话,到茶餐厅吃早饭,接着去香港艺术馆泡了一个白天。她从艺术馆出来已是下午四点,走几步路就能到维港吹风,梁立棠突然给她打个电话。 “Rosalie,我妈说你没有去黄大仙,她怕你无聊,叫我多关照你。”梁立棠那边很吵,正好到股票收盘时间。 姚伶在这边望维港渡轮游出涟漪,说道:“不无聊,我喜欢一个人。” “Come on,social一点,你看看我发的讯息,说不定你有兴趣。” “你等一等。”姚伶才知道他发了链接,她打开看,是在中环办的一个关于当代黑白菲林的时尚摄影展览,她不好意思道:“昨天没看见。” “你现在坐地铁到中环,我收工后带你去。” “还要你带吗。” “是不是不让我这个东道主姑表哥带你玩香港。” 姚伶听他丧气的话,费事败兴,笑道:“那你等我吧。” “你在哪里?” “香港艺术馆。” “好,搭地铁过个海就到了。” 四点半股票和期指收市,处理好相关事宜后,梁立棠穿西装外套下楼。中环dress code要full suit,手提公文包,穿烫熨整洁的西装,虽说他不再是MK仔,但左耳还是有个黑色的耳钉,在商务气息浓郁的中环看起来顽劣一些。 梁立棠进电梯,碰见从楼上下来的邓仕朗,打招呼,“Hayden,去酒吧?” 他万分理解邓仕朗去酒吧调酒,抛开交易所的束缚,在摩登大楼听着音乐调酒,够轻松,有风情。何况邓仕朗这个人是衣架子,什么类型的衣服都能驾驭得来,穿件皮衣在吧台就很吸引目光。 “今晚不去了,”邓仕朗把西装挂手臂,衬衫纽扣松几颗,回笑:“接Gigi。” 梁立棠拍拍他肩膀,意思是懂的懂的。 两人下电梯,没过多久,他们各自接人。 梁立棠在中环地铁站见到姚伶,被她一身打扮惊艳,他夸她很cool,然后带她去展览。 姚伶跟着他进馆,黑白菲林定格在墙上,是各大摄影师的菲林精选合集,艺术感很浓,有浮夸的鱼眼镜头,也有对比强烈的光影。例如一张照片,俯拍,穿着波点裙的模特蹲在正方形的白光中间,裙摆环绕如波浪,而她像一只柔软蜷缩的猫仰盯镜头,两只眼睛亮如猫眼,再配上波点,仿佛无数只眼睛注视照片外的人。 黑白对比尤深,白光周边是纯黑阴影,姚伶细看便分析出拍摄角度和采光位置。 突然,有人站在她旁边,声音很清甜,还有迪奥的香味,“我都钟意呢张。” 姚伶听到纯正的港音撇过头,看到一个女仔挽着邓仕朗的手,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们。邓仕朗显然和梁立棠一样,都穿着西装衬衫,他的却皱了,纽扣还松几颗,腕袖随意地卷起来。 “原来你们也来看展。”梁立棠恍然大悟。 陈礼儿笑答:“很意外吗,这里有我拍的照片。” 邓仕朗跟梁立棠点个头,算是再次打了招呼,碍于昨晚约定的保险距离,他没有理姚伶。 进馆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姚伶。她站在菲林前观看,大冬天穿得那么清凉,背部是镂空毛衣绑带,蝴蝶结一样的绑带,毛衣体贴包裹手臂和前胸,倒是放过纤薄的背部,几近裸露,垂荡的长发遮不住盈盈一握的腰,下半身短裙配中长靴,腿又白又直,完全是米兰的摩登派。 从前她最怕冷,如今也不怕了,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陈礼儿来到展馆亲眼见到姚伶,反而没有从社交媒体看来的那么堵胸口,一方面她也是个洋气漂亮的时尚摄影师,另一方面,这张照片是她拍的。她先大方自我介绍,好似艺术家之间的聊天,“你好,我叫陈礼儿,英文名Gigi。” 姚伶在专业场合微笑,“姚伶。” 陈礼儿温婉地贴住邓仕朗,笑得可人,“谢谢你喜欢这张照片。” 姚伶从照片的署名便知晓,夸奖道:“很厉害。” 陈礼儿道谢,邓仕朗捏一捏陈礼儿的掌心,用四人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你们聊,我去买热可可。”说完留个背影,去展馆的咖啡店买喝的。 梁立棠眼疾手快跟上去,勾肩搭背,回头说:“我也去,你们两位摄影师慢慢逛。” 他们不是这个行业的人,应该适时抽身给两位专业人士对谈。 陈礼儿见他们走了,便跟眼前的人提议道:“我们一起逛吧。” 姚伶没有拒绝好意,跟她一起并排走。陈礼儿提着小包,边走边介绍一些香港时尚摄影师的作品,到她的部分作品时,她会大方谈自己的摄影理念。 男人们都离开,陈礼儿这时又有了风范,在专业领域完全不需要围着男人说话,说道:“每个摄影师都有自己的习惯和喜欢的角度,我喜欢采光,哪怕不让我拍人像,拍建筑我也会找光,你呢?” 姚伶听得仔细,回道:“我喜欢大胆饱和的色彩。” “风格化。”陈礼儿点评。 “采光也很风格化。”姚伶说,“你应该很注重中央构图。” “我有看过你的ig,你之前在米兰读书?”陈礼儿看她点头,笑着回复刚才的话:“我读书时喜欢意大利文艺复兴的画作,从那里得到一些灵感,不知不觉就对中央构图很上手了。你可以看到模特处在中央基本没有表情,能给人庄严的感觉。” “的确如此。” 她们逛了一圈,邓仕朗和梁立棠正好一人提着一袋热饮进来。 邓仕朗拎一杯热可可给陈礼儿温手心,他一只手提着袋子,另一只手轻搂她的腰,低头问:“逛完没?” 姚伶不知怎的有种过眼云烟的错觉,邓仕朗以前也是这样对她。梁立棠问她喝不喝,她反应过来,说还不口渴。 陈礼儿笑一笑,不管他人眼光,对邓仕朗俏皮道:“逛完了,我有些饿,带我去吃好吃的。” 邓仕朗点头,对他们说,“我们先走一步。” 姚伶朝梁立棠说道:“我们也走吧。” 他们开车出来,陈礼儿先上车。姚伶上了梁立棠的车后,突然觉得口渴,打开袋子拿饮料,读到标签,上面写着走奶。 梁立棠发现她在看,启动引擎,顺便指一指,“Hayden说你喝热可可不加奶。” 8.没有变化 八点,梁立棠和姚伶在中环附近吃过饭便回家。夜温骤降,他开车把她送到尖沙咀。她到了以后,开门感受到疾风刮过自己的皮肤,冷得瑟缩一下,急忙坐回他车里取暖。 正好有人打电话,梁立棠看到名字就接通,车内连着蓝牙外放,对方说道:“你有一张信用卡在我手上。” 是邓仕朗的声音。 梁立棠惊得立马翻找钱包,找不到,低骂一声:“Shit,还好你及时发现。” 邓仕朗被他的脏话和动静弄得一笑,还笑得很好听:“都叫你用apple pay,随便请个客都能把卡落在我这里。” “碌卡方便啊。” “我刚送Gigi回家,你来找我拿还是怎么样。” 梁立棠望一眼隔壁的人,说:“Rosalie在我身边,我也是正好停在尖沙咀这里。” 姚伶置身事外,跟梁立棠无声招手,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一开门伸腿出去,头发立刻随风飘散,空气冷得她发抖。她轻轻打了个喷嚏,被那边接通电话的人听见。 邓仕朗的声音在整个车播放,“穿多点,不要以为香港不冷。” 姚伶捂着痒痒的鼻子,还没下车。梁立棠意会到她很冷,把自己西装脱下来盖她身上,“先穿着我的吧。” 邓仕朗等他们窸窸窣窣的声响停了,继续道:“我现在开去红磡隧道,你回家准备一瓶红酒,我去做热红酒,”他打一下方向盘,入隧道,“今晚没喝,不够尽兴。” “没问题。”梁立棠饶有兴趣地答应。电话挂断后,他问旁边取暖的人,“要不要来我家看看。” “跟我没关系。”姚伶回绝。 “这么不给面子。” 姚伶靠在窗边看他,窗外的路灯在她发梢亮着,橘调,发丝有光,“那你说你家有什么吸引我的地方。” 梁立棠自信地列出她会喜欢的藏品:“家里有《重庆森林》原装DVD,达芬奇维特鲁威人机关书,限量版猫王黑胶唱片,Maison Margiela和Reebok联名款……” 姚伶捕捉到感兴趣的品牌,说道:“我喜欢新设计师经手后的Maison Margiela,不过鞋子就没兴趣了。” “这是Hayden送我的生日礼物,他好像也挺喜欢你说的那个设计师,叫John Galliano吧。” 姚伶愣住,是他没错,她很喜欢他的时尚设计和官方品牌出来的时尚摄影。出乎意料的,窗玻璃有敲打声,她应声转头,竟然见到风尘仆仆的父母。 梁立棠看到舅父舅妈,摇下车窗,一阵来自黄大仙的琴茶烟火和铜钱焚香冲进来。 沉雨提着一袋柑橘,眯着眼睛笑问:“你们这是要出门还是刚回家?” 姚伶还没开口,梁立棠即刻先斩后奏,探头一句:“我打算带她去我家参观一下,刚好我朋友也来,她可以和我们玩一玩。” 姚伶无语,她不得不屈服于这一招,假如她拒绝了姑表哥,父母会以为她跟亲戚关系不好,接着内疚把她带回香港,然后连秋萍姑姑也失望。她恭敬不如从命,朝车窗外的母亲点头:“我晚点回。” 沉雨巴不得女儿在香港能和亲戚玩得开心,“你今晚不回都行,玩得愉快。”她隔空飞吻,飞完做个拜拜的动作。 “拜拜妈咪。”姚伶笑回。 梁立棠的公寓在弥敦道这条路上。民宿和秋萍家在同一条街,但他所住的地方距离这里有一个地铁站,他和邓仕朗在恒丰的家比较近,以至于邓仕朗常常在梁立棠家聚完就顺路回恒丰的家休息。邓仕朗会在聚前把车停在恒丰,然后走几步路去梁立棠家,要是喝醉了就睡在他家里,第二天到恒丰提车上班。 梁立棠的公寓很干净,一眼望过去就有他方才陈列的藏品。他如数家珍,细致入微,面面俱到,让姚伶请便,然后去酒柜取红酒。 姚伶脱掉他的西装外套到处看看,除了书柜里的书,她很礼貌地不去触碰其他贵重物品。 晚上九点十五分,铃声响了,梁立棠开门。 邓仕朗站门口,两指夹一张信用卡,失散几个钟头的卡似乎有镶边的精光,亮出主人在汇丰银行存储的中环战绩。他笑着塞进梁立棠的衬衫口袋,令对方感动碰拳。 梁立棠把信用卡放回荷包,让他自便,“有橙子、柠檬,哦,还有苹果,香料好像只有八角和肉桂,你看着搞吧。” “够了。” 邓仕朗进来望见姚伶,她坐在沙发上翻书,两腿蜷着并拢,丝毫不怕见光。 她压根不打算理会他,他也懒得主动问候,拎起红酒进厨房。从厨房出来,他将煮好的热红酒放到桌面,她已经不看书了,而是跪在毛毯上,弯腰摸索电视机下面的DVD,露出那线条柔美的后背。 梁立棠帮忙倒酒,叫姚伶来喝。他和邓仕朗很casual,没有欧洲那么隆重端庄的习惯,都不会围在桌子喝,而是去沙发或阳台,小酌怡情,吹风聊天,抽个vaping。 既然姚伶播了一部电影,那么他们二人便决定在客厅喝。 “会抽吗?”梁立棠举两支vaping问。 “什么味。”姚伶趴在沙发边缘,胸前抵着一只柔软的流苏枕头,漂亮的肩因姿势而微耸,后背自然而然地给他们看见,短裙恰好包住臀部。 “一个劲爽薄荷,一个蓝莓爆珠。” 姚伶这时才看向邓仕朗,说:“我和你抽一支。” “随便。” 姚伶要了蓝莓爆珠,放嘴里吸一口,缓慢吐出烟雾,她的眉眼在雾里似遮未遮,喉咙凉丝丝的。她托着下颌,把vaping递给邓仕朗,他没有立刻抽,而是坐在毛毯上,背靠沙发,留一个后脑勺给她。 “你什么时候学会vaping的。”邓仕朗喝一口酒。 姚伶觉得这在欧洲很常见,尤其是差不多年纪的女生身上,她的声音从他后面传来,“去米兰之后,酒馆、火车站、摄影棚、秀场。”她笑了笑:“你觉得我还是傻的吗。” “爽吗。”他不答后面那句,随口一问。 “还好,自己一个人不怎么抽。” 梁立棠听出不同,好奇地说:“所以Rosalie以前是怎么样的。” 邓仕朗笑,不顾后边的人怎么想,“看起来很纯,经常冷脸。” “没有变化。”姚伶却自我主张一句。 邓仕朗摊手,意思是他刚才的话不具参考意义,他怎么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自己的说法。他拿起vaping,碰她含过的地方,吸一口。 “为什么喝热可可不加奶?” 邓仕朗等了许久让姚伶自己答,她反而不出声,他便说:“觉得腻。” 姚伶的手机响了,她点进去看,是皮埃尔发的上半身裸照,她轻呷一口酒,给他点个心。 梁立棠从他那个视角,不需转头都看得到,哇一声,“你的sp啊,这么好身材,哪国人。” “法国。” 邓仕朗一如往常的散漫,仰头喝酒。 姚伶收起手机,像普通好友一样发问,“你们明天怎么上班。” 梁立棠回复,“不会喝到宿醉的,中环人下班去喝酒的很多,喝完第二天照样搞上市的上市,做交易的交易。” “挺好的。” “累啊。” 他们在聊天,轮到邓仕朗的手机响了,他照例要跟陈礼儿报备行程,悉心哄人。荧幕光亮着,后面的人随时可见。 姚伶注意到他在滑手机,她不会去偷窥,一杯酒喝完下沙发,绕进洗手间。等她出来,她迎面看到梁立棠打哈欠,说自己困了,要回房休息,二位继续随意。 反正梁立棠可以心安理得地入睡,因为邓仕朗对这里的结构了如指掌,也能应对他的犯困,每次都处理得很好。 邓仕朗顺势把酒杯收拾进厨房,清洗之后,擦干手出来,说:“走了,回家。” 姚伶穿好鞋子,跟着他关门下楼。 两人同进电梯,邓仕朗侧过头,问:“冷吗?” “现在不冷。” “穿那么少。” “我喜欢。”姚伶突然说道:“你应该跟你的女朋友这样说,而不是我。” 邓仕朗失笑:“怎么,自作多情,我以朋友的身份关心你而已。” 姚伶不甘拜下风,转过头,捏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后背的肌肤上面,与他对视:“你喜欢看我的后背,别以为我不知道。” 邓仕朗不意外她如此,她一直是这样的行径,“我以前喜欢,不代表现在喜欢看。” 姚伶丝毫不怕提起,“是吗,你不要在这里装,你看了我的后背会想起以前怎么后入我。” 邓仕朗的手被她抓着停留在她柔滑的肌肤上面,他觉得她厉害,唯有靠近她,把她堵在电梯墙边,俯身快要亲她嘴,就在她睁着眼睛呆滞的时候,他停下来,“我没有要亲你,你在期待什么?” 电梯刚好到达,他们两人分开,头也不回地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 碌卡:刷卡 vaping:电子烟 * 人气为什么上不去啊啊啊,怎么可以没有任何曝光,奇怪咧!估计是封面和文案的问题,搞不懂! 9.意大利菜 有一点被她说中了。 他摸她后背的肌肤,想起以前怎么掐着她腰后入。他们在学校的自习室做爱,地板都是她腿间往下淌的水。 当时姚伶扶着桌子,被他握住腰从后面插进去,校服撩到上方,蝴蝶骨和肩带见光。不管多隐秘刺激,她都很少叫出声音,可她会哆嗦地咬着自己的指关节,转过脸来,挂耳发丝荡一荡,双颊粉如罗兰。 她从来不会欲拒还迎,而是恰如其分地给他看,她弯腰的弧度,以及受力的腰间上了一层柔和迷蒙的粉色。都是他掐的,她不喊疼,还很喜欢他这样,让他在自己身上留下指印,而他一直知道,她的肌肤越粉,流的水越多,颤得越厉害。 邓仕朗回到恒丰的家,去厨房倒一杯冰水灌下去。他硬了,硬得厉害,她今天的镂空绑带与记忆里半遮半掩的校服重迭,令他出现熟悉的生理反应。他不清楚她的腰后来被多少人掐过,但那个叫皮埃尔的法国人一定试过。 邓仕朗不想为了她自慰,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昧着良心对ex打飞机,干脆立刻脱掉衣服去洗澡。他的风度是自矜自持,不恋旧,与ex互相尊重保持体面,以免弄得她像个泄欲的消遣对象,而他也很决断,不考虑给她机会在这种事情占上风。 姚伶还是回民宿了,沉雨本来以为她要过夜,见她回来又是预料之中,把手里剥好的一瓣柑橘分给她。她没有用手接,而是低头含到嘴里,专心致志地脱掉靴子。 沉雨在分享这几天的娱乐活动,姚伶发现父母精力旺盛,把行程安排得妥当紧凑。如无意外,他们明天要去星光大道看张国荣的手掌印,然后乘渡轮到金紫荆广场。那边风景很美,她可以带相机跟他们一起去。 姚伶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滑手机,一堆讯息涌进来。 虽说她不打开工作邮箱,但她的个人ig和客户有联系,所以她翻聊天记录,能看到一些和工作有关的DM。她查阅完了,滑进邓仕朗的ig,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那四个字,她不小心点到头像进入他的主页,一片黑色,no post,也就是说他已经把她拉进黑名单。 姚伶忍俊不禁,想他是被方才在电梯里的事情刺激了,又或是在向现任表明他们二人的界限。她对他股掌之上的举动置若罔闻,连相同的回馈都不会给予。 她承认他吻技很好,以往总是他主动低头亲她,如果不是舌吻,他也会浅浅碰她的嘴角,然后笑,她的眼睛装下他那颗酒窝,像她学生时期的心跳。但是他们长大了,他刚刚在电梯里耍弄她,她的确不服,被夜风吹一吹后,她又觉得这不服毫无必要,她根本无需在短暂停留的地方介怀他的行为,因而慷慨大度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没有鸡鸣鸟啼,只有新鲜出炉的早间新闻播报。 姚伶陪父母吃过早餐,换一身休闲衣服,给相机配个备用电池就可以出门。风光摄影的设备最简单,不一定要闪光灯和反光板,有时一台卡片机都可以完成高效的记录。他们从星光大道玩到金紫荆广场,她便在途中拍一拍,下午茶是鸡翼薯条和漏奶西多士,临近傍晚烟霞灿烂,她带着几百张底片回民宿,开电脑整理。 几百张里,她会挑五张最有香港特色的照片进行修理,然后上传社交媒体。弄好之后,她关了电脑,沉雨正好叫她一起去海港城之类的地方,进超市买意大利调料,给秋萍家下厨做一次家常意大利菜。 他们移民这么久,早就练成娴熟的技艺,可以烹饪地道的意大利菜。在网上搜索之后,她们去到一个大型超市,推一辆车,到琳琅满目的货架寻找。 “前菜弄番茄普切塔,主菜做卡波纳拉意粉,这两个比较经典,我也拿手。”沉雨已有食谱想法。 “我想吃蒜香奶油蛤蜊。”姚伶很坦诚,希望她换主菜菜单。 沉雨待定,她要照顾秋萍家人的口味,必须二选一,只好道:“不如你打个电话,问问立棠今晚想吃什么。” 姚伶拨一个whatsapp电话过去,那边接通,她开门见山:“你喜欢吃海鲜还是烟肉。” 梁立棠不懂她问来做什么,按自己口味选道:“海鲜。” “蛋黄加芝士,还是淡奶油。” “蛋黄加芝士。” 海鲜和淡奶油是蒜香奶油蛤蜊,烟肉、蛋黄加芝士却是卡波纳拉,依然不能直接二选一。 沉雨听了笑得很和蔼,凑到话筒,温柔地说:“立棠,我是舅妈。我想给你们做一次意大利菜,所以打电话来问问你的意见,你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梁立棠明白了,即刻彬彬有礼,谦让:“Rosalie选吧,我都没问题。” 姚伶拿着手机,“好,就这样。” 最终,她们还是选了卡波纳拉。姚伶清楚这是最经典的意大利菜,而蒜香奶油蛤蜊只是普通级别的经典,所以她搞半天决定不要一言堂,应该按照母亲的思路来准备,一起购下许多材料。 梁立棠收工回到父母家,沉雨也做好意大利菜。他们六个人吃过一顿晚饭,秋萍和她的老公赞不绝口,尤其喜欢前菜,由番茄丁、蒜、罗勒叶和芝士点缀的意棍面包,可惜的是没有找到腌鲑鱼,不然能增加咸香的口感。 梁立棠在ig story分享舅妈亲自下厨做的意大利菜,十分钟后有讯息进来。 【DChayden】:看起来不错。 【LLT】:就差你调的spritz。 【DChayden】下次来酒吧。 【LLT】:下次?你在开OT? 【DChayden】:OT from home,还没吃饭。 邓仕朗正好收到崔茜来的邮件。崔茜是他在中环做策划工作的朋友,最近上海一家钻石公司来香港成功挂牌上市,公司老总邀请各方在中环参加高级酒会,崔茜作为酒会的合作策划者参与其中,而交易所的上市部也派人跟进,他们两个在洽谈。 不知过了多久,邓仕朗的公寓门铃响起,是陈礼儿来给他送饭。好巧不巧,送的也是意大利菜。 * 开OT:加班 10.去浅水湾 陈礼儿给他带的是risotto,奶油蘑菇炖饭,珍珠米配口蘑和培根,细腻浓稠,摸上去还有余温。 她清楚他的口味,也知道他忙起来连饭都不一定吃,所以经常给他准备。他收到她精心准备的饭菜,也总是停掉手头工作,在她面前吃完。 “好吃吗。”陈礼儿喜欢看他吃饭。 “你准备的都好吃。”邓仕朗放下勺子。 陈礼儿满意地娇笑,“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什么。” “看我工作。” “还有吃饭。”邓仕朗听了她轻易开心的癖好后低笑。 吃完饭,收拾好,陈礼儿不打扰他工作,一个人研究明天的拍摄方案。 邓仕朗再度收到崔茜的邮件,她同他确认酒会在HKEX这边的金融大会堂举行,由钻石公司方答谢上市,庆祝完成H股首次发行,接着她列了很多信息,比如钻石公司那边邀请入场的贵宾必须有上市保荐人、顾问团队和其他金融界精英,现在她需要交易所的名单。 邓仕朗早前就提了,HKEX这边参加酒会的人头衔很大,与证监会主席一起足够撑场面,其他人不必全都到场,双方跟进到这里就可以移交,直接走财务审核和执行的流程。 崔茜明白他这是OT结束的意思,鉴于他们都是打过多次交道的朋友,收工后还在酒吧一起喝酒,她索性不发邮件,直接打人情牌whatsapp。邓仕朗刚合上笔记本,就收到她的求救,完全没有邮件的商务风格。 【Tracy】:虽然好kam,但真的十万火急,我有一个私人请求。 【DChayden】:说吧。 【Tracy】:酒会开始前还有私下的聚会。那个跟钻石老总合作的欧洲进口商刚好在香港,他们两边借机进行联谊,请了一名模特佩戴钻石拍宣传照,然后在浅水湾举行party。 【DChayden】:需要我做什么。 【Tracy】:大家都知道你手艺好,我拜托你礼拜六去浅水湾调酒,还想问礼儿能不能抽空来拍摄。进口商原本自己带的人,但他们突然来不了,找上这边。 邓仕朗读了后面那段话,站起身,找到沙发上的陈礼儿,让她坐在自己身上,从后往前环住她,把手机屏幕给她看,肯定道:“我记得你后天没空。” 陈礼儿点头,委婉道:“而且我不接没有准备的拍摄。” 邓仕朗深谙她的工作态度,所以替她拒绝了崔茜。他礼拜六不忙,调酒是小小事情,他可以答应她的紧急请求。至于摄影师,崔茜问他有没有别的办法,他想到了姚伶,便让她去问梁立棠,其他仁尽义至。 当晚,崔茜通过层层关系找到姚伶的ig。事到临头,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主动联系这个素未谋面的摄影师。 姚伶已经从梁立棠听说这件事,她还在秋萍姑姑家,面前摆着从超市买回来的提拉米苏。 梁立棠在旁边挖一勺蛋糕吃,看到姚伶在读讯息,鼓励道:“答应她吧,Tracy一般不求人,求都是没办法了,况且你可以赚外快,还是浅水湾的钱。” 姚伶推己及人,若崔茜那边能接受她的报价,工作量正常,那她可以接,条件是必须提前一个晚上得知拍摄要求,而且她只会带一部相机和一台笔记本,没有反光板和闪光灯。如果不行便不必沟通,她在度假期间,完全有理由拒绝。 崔茜收到报价和条件的通知,过了半个小时,她经过上司的同意后欣然接受,由此她们达成合作意向,并且可以立即给姚伶传送拍摄要求。 入睡前,邓仕朗得到崔茜发来的感谢emoji,他不用想都知道姚伶答应了。 礼拜六早晨,阳光耀眼,车水马龙。 姚伶提着东西下楼,竟在路口遇到邓仕朗。他靠在车边,手里拎一杯冻鸳鸯,戴了墨镜,身穿佩恩灰连帽卫衣,脚上那双球鞋,是她读书时经常见他穿的Air Jordan。 “你在这里干什么。”姚伶停在那里,隔着几米远问。 邓仕朗走过来,替她拿东西,放后备箱,“去浅水湾。”他给她开门,还是抬下巴,让她进车,然后绕到驾驶位。 姚伶坐进去,见他递来一个袋子,里面是阿华田。她像以前那样接过,插根吸管,浅吸一口便捧在手里。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浅水湾。”她望着前方的路问。 “Tracy是我朋友,她找我女朋友去拍,被拒绝了,现在找你。” 姚伶笑了,自我调侃:“原来我是备胎。” “随便你怎么想。”邓仕朗往前开,过隧道,如果不堵车,半个钟头之内就能到浅水湾。 车开到浅水湾,按照崔茜分享的地址,他们停在一幢别墅面前。 树影摇曳,波光粼粼,室外泳池在冬天没有一片落叶,被清扫得很干净。他们到了别墅门口,有人来带领,一个去调酒区,一个在客厅等模特。 姚伶这时才知道邓仕朗来浅水湾是帮这里的贵宾调酒。 上午十点,模特瓦伦蒂娜带妆出现,她穿着珍珠白吊带礼服,佩戴亮得发光的钻石项链和耳环,讲英文有很浓的意式口音。姚伶对瓦伦蒂娜讲几句意大利文,她听到后很惊喜,开始用母语交流,面对镜头的表现也被调动得更加灵活自然。 姚伶带着模特和模特的助理在室外拍摄,从树荫底下辗转到浅水湾海滩,基本上一直在外,到了下午两点才回到别墅,可她的工作还没结束,贵宾们在狂欢,她要找安静的房间处理照片。 她忙起来很沉浸,只有口渴了下楼,进调酒区偶然看到邓仕朗和一些人谈笑自若。 也是忙到不知几时,瓦伦蒂娜找到姚伶,在门口笑得亲切,邀请她一起玩。瓦伦蒂娜已经换好衣服,还带来一套泳衣,让她去室内的恒温泳池欣赏美景。泳池的单面玻璃朝外,那里可以看壮观的夕阳和浅水湾的海岸线。 姚伶盖上笔记本亦觉得累,她喜欢劳逸结合,便在房间换了泳衣,不亏待自己。她套一件自己的衣服,去调酒区拿一杯酒,没见到人,慢慢走去泳池。 说是工作,其实也算是富人区的富人花钱请他们来度假。 傍晚五六点的风景很美,浅水湾的夕阳,一轮酡红停于海边,成串海鸟飞驰而过,像是要急速离开夕阳宽阔的臂弯。DJ打歌,玻璃边有一群人,揽着泡泡圈玩,互相喷水枪,还有并排趴在泳池边喝酒聊天的,华洋杂处,夕阳有声有色。 姚伶光脚站在泳池边,抱臂啄饮一口酒,尝试暖热身体。不远处,邓仕朗矫健地跳进泳池,游了一圈,他游到离她很近的池边,露出水面,利落地拨一拨湿了的额发,然后就看到她站在那里。 “怕冷就下来。”邓仕朗趴在池边跟她说。他一直记得她怕冷。 姚伶踮脚试水温,果然是恒温的,比冷风好受。她在他面前脱掉衣服,一套非常简单的bikini,黑色绑带,衬得她皮肤更粉白。她直肩细腰的,蹲下来放酒杯,胸型因动作变得更加柔媚。 姚伶下水,水漫到她胸口处,她没有皮筋挽头发,直接拿手链绑,发尾微微滴水,她侧过脖颈,轻轻拧一拧。 瓦伦蒂娜看到姚伶,抛个球,在水中招手:“过来跟我们玩游戏,让你的朋友也来。” 姚伶礼貌地摇摇头,她懒得交际,瓦伦蒂娜见她有人陪,也就放过她了。 “她是我客户。”姚伶站在水中朝邓仕朗讲道。 “我知道。”邓仕朗看向她,问:“忙完了?” 他比她高,在水中也是俯视。他脱了上衣,很宽的肩,那么近,以至于她不由自主想起以前怎么攀住那里,被他抱着做爱。 “忙完了,你呢。” “半个酒架都被我清了。”邓仕朗想到白天的状况就觉得好笑。 姚伶哦一声,她转过身,拿酒喝。 很快,有个人高马大的金发碧眼来找邓仕朗,要他一起玩水球,他没有拒绝,跟他一起游过去。瓦伦蒂娜发现姚伶一个人了,非常热情地让她加入。那金发碧眼叫卢卡,是瓦伦蒂娜的暧昧对象,他们一对,让姚伶和邓仕朗也一块,这样才能打男女混双水球。 邓仕朗知道姚伶没什么兴趣,但她还是来了,便问道:“会玩吧。” “玩过。” “站我旁边。”他笑:“他们一定会one night stand,刚刚他们跟我说了规矩,很乱来,我们两个要赢。” “输了呢?”姚伶其实已经想到后果。 邓仕朗的声音很清淡:“我们乱来。” 他高中时就很擅长打球,校队队长,打比赛第一名,即使是水球也不在话下,所以前面几局都是他赢。她在米兰入学后也有新生活动,不得不社交,陪着同学玩一玩,水平中等。两个人搭配起来,一前一后,把对面打得落花流水。 卢卡和瓦伦蒂娜输了之后,都不用邓仕朗和姚伶惩罚,他们自由发挥,嘴对嘴运酒,各种花样。 夜降温,风越来越冷,姚伶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刚好有一个球过来,她没有接到。他们输了。 “输了输了。”卢卡吹口哨。 邓仕朗认输,可还是要解释:“Rosalie怕冷,不是技术性失误。” 瓦伦蒂娜游过来,递一杯酒,婀娜地在姚伶旁边说悄悄话。姚伶听了先是蹙眉,然后无奈地笑,对他们的捉弄无话可说。 姚伶是愿赌服输的人,她握住这杯酒,走向邓仕朗,先声明一句,“不许看。” 邓仕朗还没反应过来,她说完,把一整杯酒倒他胸膛,酒液流下,她在两个赢了一局的人面前环住他肩,手指轻轻地贴住他后背,然后低下脑袋,伸出舌头,舔他身上的酒。 她的唇碰到他的胸肌,酒是很普通的香槟,他身上的乔瓦尼香味在泳池里变得很淡,她舔一舔,时不时吸,他们非要看到她的舌头打转,那她就毫无顾忌地打转。 邓仕朗望着她挽起的头发,感受到胸膛被她舔,舌头湿漉漉的,还带着她的温度。她的bikini肩带滑下,他听到起哄,拍她的背阻止:“够了。” 姚伶抬起头,他的视线停在她润泽的唇。她问,“你刚刚没有听我说话吗,看什么。” “听到了。”邓仕朗当做无事发生,继续道:“还玩吗?不玩就上去了。” “不玩了。”姚伶一句话结束游戏。 * risotto:米饭,炖饭 Kam:尴尬 11.只有你没吃 靠海的地方还是很冷。姚伶一个人上泳池边,湿答答地钻进自己的衣服,光脚离开了。 邓仕朗还没上去,他跟卢卡他们道别后,私自游了好几圈,身下才没那么硬。他始料未及,但他可以控制自己的反应,如果不能控制那就跟禽兽没有区别,而且他大脑很清醒,这是输掉游戏的惩罚。 游到泳池梯,邓仕朗浮起水面,身后还有一群人在玩。他去浴室洗漱,正好看见姚伶出来,她湿着头发,穿好自己的衣服,倒是不给他一眼,就这么与他擦肩而过。 他已经恢复正常,身体没什么反应,亦跟平常一样不在乎她的态度。哪怕他们刚才亲密接触了一下,事后身为ex都有默契的边界感。 姚伶回到之前的房间,想起前五年跟异性flirting的经历,语言学校一次,大学数不清了,后来在工作场合遇到一些情场浪子,接触过后她比较欣赏皮埃尔,有文采,能言善辩,优雅得体,还能够在床上和她玩得很开,他们维持sp关系谈不上情投意合,却也是相互成人之美。 她在这种场合做这样的事情称不上出格,毕竟见过,也做过,而邓仕朗是众多对象中的其中之一罢了。这一点,邓仕朗也早有预料,所以他们一结束游戏就能处之泰然,除了不可避免的生理现象需要时间缓和。 邓仕朗洗漱出来,换回自己的卫衣。泳池依旧有很多人,但瓦伦蒂娜和卢卡已不见踪影,他找到瓦伦蒂娜的助理,问摄影师在哪里。得到指向后,他去姚伶所在的房间敲门进入,望见她开了笔记本,瓦伦蒂娜和卢卡站在她身后查看一些照片,瓦伦蒂娜手有中一台拍立得。 卢卡率先看到邓仕朗站在门口,脸上有欢快的笑容,“你在这里。” 邓仕朗也淡笑,回他道,“我们该走了。” 姚伶和瓦伦蒂娜交头接耳两句,把笔记本关掉,拿过瓦伦蒂娜手上的拍立得,朝邓仕朗说:“我给他们拍两张就可以走。” “谢谢你Rosalie,工作结束还给我们免费拍照。”卢卡兴奋道。 姚伶理解的,两张拍立得而已,举手之劳,可以记录他们的party time。瓦伦蒂娜喜欢姚伶在现场的调度,她能让模特有最大限度自由发挥,也欣赏她的慢快门和高饱和色彩,因而继续让她来指导他们的表现。她问他们想要什么感觉和风格,瓦伦蒂娜说要性感的。 姚伶听了浅浅地应,“好。” 她举着相机,在现场思考半分,拉一张椅子摆在典雅的丝绒布素色窗帘前,对他们绘声绘色地比划想法,让他们自己摆姿势,然后她会在这个基础上调整,找角度拍摄。 邓仕朗第一次看她做摄影工作,他记得她自我要求很高。果不其然,她有严格专业的标准,给他们拍过一张,出来的照片没有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后面经过调整进展得很顺利,姚伶作为摄影师非常清楚,卢卡的气宇不凡,拥有天然的金发碧眼,双臂肌肉明显,适合上镜拍这种风格的照片,而瓦伦蒂娜很高挑,比例完美。二人面对镜头的相处很性感,稍微按照她要求的姿势配合一下,完全不需更加精细的调度。 结束之后,瓦伦蒂娜与姚伶做意大利的告别吻,脸颊互相贴住亲三下,分开前约定有机会在米兰合作。四个人交换ig,互相关注,唯独姚伶和邓仕朗没有,但他们都没提这件事。 姚伶等俩人离开,问邓仕朗:“你喝酒了吗。” “一滴没沾。”邓仕朗知道她喝过,不可以开车,如果他喝了,两个都不能开车。 “那你开车。” 邓仕朗点个头,转身在外面等她。几分钟后,她收拾好,跟他一起往别墅门口走去,忽然在客厅被组织这个party的欧洲人叫住。 他们二人,不论是调酒还是拍摄,上门都按小时收费,白纸黑字写明工作时间,超出这个时间就是不在协议范围内的自由身。欧洲人非常友善热情,他在浅水湾有熟络的朋友,除去钻石公司老总和他的团队,其余到场的都是另一方的人脉,后者统统不太拘谨,让这个别墅的人工作结束后一起玩,以至于大家很放松地加入。 欧洲人跟他们举杯道谢,让人带他们出别墅。他们坐上车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天很黑,海浪簌簌作响。 一路无言,邓仕朗按电台,整个车厢只有歌声。 姚伶摇下一点车窗,让海风灌进车厢。她低头滑手机,由于忙碌一天没怎么看,消息提示已经占满她的界面,她稍微看了几眼,看到瓦伦蒂娜和卢卡的关注,顺便给崔茜在whatsapp传来的感激讯息点个心回应。 邓仕朗从港岛开到九龙半岛,突然想起她待在房间那么久,问她:“你是不是没吃饭。” “没空吃。”姚伶关掉手机屏幕,声音很细,有些疲惫。 “空腹喝酒,你也不怕醉。”邓仕朗轻笑,一只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抬起点屏,降低电台音量。 姚伶听到副歌被调低,“你想知道我酒量吗。” “说来听听。” “一瓶威士忌,三分一红酒。” “不差。” 姚伶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说道:“快到了,随便在附近找个七仔停下就行。” 开到尖沙咀,邓仕朗停在亮着二十四小时招牌的七仔面前,他先下车开七仔的门进去,姚伶解开安全带跟随其后。 “一碗鱼蛋车仔面,一盒柠檬茶,拎走。”邓仕朗跟收银员说完,从荷包里取出八达通付钱。 姚伶来到他旁边,正准备对收银员说同样的话,他却转过头对她道:“给你买的,我不吃。” “你今晚吃饭了。” “只有你没吃。” 很快,邓仕朗拿过袋子,交给她,让她回车里,送她到民宿楼下。 距离很短,姚伶下了车,提着自己的东西和七仔的袋子,步行几百米就能回去。她走在路灯下面,想到他刚才在七仔的模样,穿着卫衣和球鞋,给她买这两样,就像他们当初拍拖的情景。 12.穿bra 邓仕朗回到恒丰的家才打开手机。崔茜发了,陈礼儿留不少言,梁立棠先是让他好好照顾姑表妹,然后疯狂叫他回复陈礼儿,酒吧经理人吕安也传来讯息,他一一回复,突然收到梁立棠的来电。 “你们回来了?你怎么不看手机,Gigi给Tracy打了一个电话,Tracy转头也给我打。”梁立棠在话筒那边问。 “回来了。”邓仕朗去冰箱取一罐苏打水,单手开拉环。他站在厨房,觉得自己的确做得不对,回复电话:“我先挂掉,打电话给Gigi。” “等等,你在喝什么,我听到呲一声。” “苏打水而已。” 梁立棠认为他很清醒,便赶紧说道:“Gigi说你跟她报备了,她知道Rosalie也会去浅水湾,但是她看你没回复,很慌张。” “是我问题。”邓仕朗不想瞒住,他要反思界限的欠缺。 梁立棠在那边嚷嚷几句,被邓仕朗笑他长舌,他讲完这个,又提醒另外一个话题,“你有没有看吕安发的。” “看到,他生日。”邓仕朗靠在厨房岛台,喝一口,随手把易拉罐放到身后的岛台。 “明晚见。” “我还没答应,你知道我每个周末都要陪家里人吃晚饭。” “你不去,他说炒了你,然后叫兰桂坊的同行都拒绝你。”梁立棠添油加醋。 “搞我。”邓仕朗笑了笑,懒得理他们,“不说了,你们两个串通好的,威逼利诱,不合法。” 他挂完之后立刻拨给陈礼儿,不出一分钟,陈礼儿接通电话,她一直不说话,肯定是在生闷气。他知道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不高兴,那一定是他的问题。 邓仕朗听她的沉默,叹气,主动认错:“好了,我应该及时回复你的讯息。” “你不要敷衍我,你和姚伶去浅水湾都做过什么。” 邓仕朗从工作开始讲起,然后到泳池,“输掉游戏,我们抱了一下,然后开车送她回尖沙咀,别想太多。” “抱了一下?你信不信我凌晨也要叫我的ex出来陪我看夜场戏。” 邓仕朗不得不揉脸,她从前基本不会拿这个激他,现在是真动气,他必须认:“信,真的是我不好。” 陈礼儿稍微平静下来,觉得他态度诚恳,暂时放过他。在她印象里,邓仕朗一直很坦荡直率,有什么事情就说清楚。如果他们闹脾气,她不在一夜之内解决不舒服,他再累也会跟她解决。她不觉得这是有问题的,男朋友本应体贴诚实,能容忍她的任性,况且这在她眼里都不算任性。 他们聊了二十分钟,聊得差不多,邓仕朗早就把一罐苏打水喝光,陈礼儿也犯困起来,他让她早点睡觉,突然想起父亲让她周末有空来吃饭,跟她说了之后,她答应去他恒丰的家一起吃饭。两人互道晚安挂断电话,他放下手机,又去取一罐苏打水,凌晨三点多才睡觉。 姚伶在民宿吃完鱼蛋车仔面,洗漱过后上床已经很晚了。她在上午九点被父母叫醒,跟着他们去茶餐厅,父母进后厨帮忙,而梁立棠坐在一桌吃茄牛通粉,全都精力充沛。 “你今天什么安排?”梁立棠见她穿睡衣坐下来。 “睡大觉。” 梁立棠越来越熟悉她,“我知道你肯定没兴趣,所以也不叫你一起去玩了。” 姚伶迷迷糊糊地点头,“很困,别烦我。” 梁立棠比个OK的手势,低头吃早餐。 这一天,邓仕朗只睡四个小时就下楼晨跑,跑完回家跟家人一起吃早餐。晚上,陈礼儿也盛装到了,给江思带一盒朱古力,送邓永廉一瓶红酒。他们四个人吃过饭,说说笑笑到十点。 邓仕朗把陈礼儿送回她的公寓,在楼下拥抱后,他回到车里,赶在十二点前给吕安发生日祝福。他一发完,吕安就打电话给他,跟他说梁立棠趴在桌面好久不动。他猜这又是串通好的伎俩,但他还是去看一眼,毕竟他的公寓也在中环附近。 雷声偶尔响亮,云很密集。 邓仕朗来到摩登大楼,在电梯口看到熟悉的身影,按键在他来之前就已经发出橙光,他走了过去,站她身边,“你来做什么。” 楼层数不断下降,姚伶仰头望着,言简意赅:“替我姑姑接他回家。” 电梯来了,他们上去酒吧,发现梁立棠趴着,旁边摆一个熔岩蛋糕。 邓仕朗不知他们玩的哪出戏,“还清醒吗。” “别冤枉我,Hayden,我没有给你打电话,我让我妈在家准备好碘酒和冰袋而已。”梁立棠直起身子,捂着发疼的额头,撇清关系。 吕安拍拍邓仕朗的背,解释:“他喝多几杯烈酒,在洗手间哐啷一声撞到镜子,头上长了个包,破皮流一点点血,还是赶紧回去处理比较好。” 邓仕朗无奈,三个人下楼,他看梁立棠额头还有一点血,他的公寓比较近,还有医药箱,让他们先去他的公寓处理伤口。姚伶一直没有出声,望到天边有划过的闪电,很快,他们到了邓仕朗的公寓,她跟在两个人后面进去。 “碘酒在哪里。”姚伶问。 邓仕朗把手机随意地放到沙发,拿医药箱给她,转身就去厨房凿冰入袋。他回到客厅,看见她举着棉签对坐在沙发上的梁立棠处理。她轻轻一碰,就让他疼得嘶声,还把膝盖顶在沙发上面,手托他下颌,跟她在浅水湾拍瓦伦蒂娜和卢卡的姿势一模一样。 梁立棠敷冰袋,外面突然下起大暴雨,他苦笑:“我看你今晚要收留我们两个了。” “你也不是第一次。” “Rosalie介意吗?”梁立棠叹息。 姚伶不喜欢大暴雨,她原本计划接他打车回去,但下雨后变得很麻烦,出门都困难。她对比两件事情,还是嫌恶前者居多。 如此决定以后,他们留宿一晚,床一定留给女仔睡,其余两位睡客厅和客房。 邓仕朗找几件衣服给他们,他最后一个洗澡,洗完出来发现梁立棠早早就进客房睡了,姚伶穿着自己的长袖衫在沙发上滑手机。突然,手机响了一声,是他的,他刚刚想起自己把手机放到沙发,他过去找,没有看见,估计沙发缝夹着他的手机。 “进房睡,我要拿手机。” 姚伶稍微站起身,他刚好从她挪动之后有清晰的视野,俯身去拿,她因他的靠近不小心往沙发后贴,又坐倒在上面,被他的水汽和沐浴露香气围住。她动一动,要钻出去,长袖衫不经意向左边滑,露出肩胛,无意让他看到宽松长袖衫里面的胸。 邓仕朗拿到手机就往后退,望她素净的脸,“穿bra。” “晚上睡觉不舒服。”姚伶坐着抬头盯他,“你又在看。” “低头就看见了。”邓仕朗直言无隐。 “好看吗。” 邓仕朗不气反笑,“想怎样。” “裸晒趴着也不穿。” “你现在在我家,不是在欧洲的沙滩。” “怕什么,怕你控制不住自己上了我。”姚伶问得很冷淡。 “你不许我看,却问我好不好看,像拍拖之前一样口是心非。” 姚伶没有回答,避开他,下沙发到厨房岛台旁边的冰箱找水喝,不明白他为什么把瓶装水放顶层,踮脚去拿,长袖衫下摆提起。 邓仕朗原本不想帮,看她拿半天,从她身后轻易取下瓶装水。她转过身,握住水,靠在冰箱,对他说:“你应该闭上你的眼睛,这样你就不会来拷问我。” 姚伶拧开水喝,喝够了放桌面,绕过他进卧室,钻进他的床,盖被子。全是他的味道,香水和沐浴露,还有他女朋友的迪奥香味。 13.所以你在晨勃 等邓仕朗处理完手机的讯息,雨势小很多,整个公寓都已经变得清净。 他不知道她睡着没有,但他要拿枕头和被子。卧室的门掩着没关,他过去轻握把手,从门缝看见她侧躺的背影,也就放轻声音进卧室。 姚伶睡觉很安静,她喜欢床中央,一侧躺,脸朝窗户,那放松的肩又让长袖衫滑下来,脖子连到肩胛,被窗外的月光照得干净漂亮。他看了一眼,背对床打开衣橱,取一套被子。 仅有的两个枕头都在床上,其中一个能让他用的枕头靠窗。 邓仕朗把被子放到姚伶身后腾出的空位,弯腰单手撑床,另一只手绕过她身子拎枕头,尽量不碰到她。正巧,姚伶转过脑袋平躺,感受到动静和衣服擦过的痒意,睁眼看见他身子倾向自己,下颚和喉结离她的脸不远不近。 她很快知道他在取枕头,而他取完就起身,刚好与她对视。两人都静了一下,她刚被弄醒,眼神都是惺忪朦胧的。 “睡吧,不会再进来了。”邓仕朗跟她说完,抱起被子和枕头出去。 姚伶连一句话都不想说,她闭上眼睛就是回应。门被他关紧,她扯一扯被子盖住,再度轻轻睡过去。 邓仕朗很久没试过睡沙发,睡了一晚上,在七点钟就醒来。 其他人还在睡觉,只有他醒了。他觉得时间刚刚好,早上洗漱通常还会洗头,洗完吹个头发干爽一些,弄一弄需要时间。 姚伶在别人家借宿一晚很容易早醒,她下床开门,发现沙发上没人,洗手间亮灯,想必邓仕朗在洗漱。她不想一直占着他的卧室,毕竟他还得进来换衣服,所以简单帮他整理了床被就到客厅坐着。 她没有什么起床气,醒就醒了,坐在沙发上读家人亲戚的留言。沉雨和秋萍得知他们要在朋友家借宿一晚后,在梁立棠建立的group里轮流接话,而她早上才看到,秋萍让梁立棠晚上回家吃饭,沉雨让她休息好陪他们去拜访住在将军澳的朋友。 几分钟之后,邓仕朗从洗手间出来,明显发现客厅坐着人,卧室的门开了,床已经被铺好。 他走向沙发,收拾她旁边的被子枕头,顺带说道:“新的牙刷在洗手台。” 姚伶听到了,放下手机,直接去洗漱。她刚把暗掉的手机摆在沙发边,屏幕就亮出一则讯息,ID是P的人给她发一句话,她没有看到,但邓仕朗转眼就看见。 米兰进入深夜,香港是早晨,这个ID叫P的人,传来的话至少夹杂两门语言,前半段应该是意大利文或法文,后半段非常清晰,短短三个单词miss your body。邓仕朗猜她会怎么回应,点个心,或者不回,都是她的风格。 姚伶洗漱好,简单挽着头发,经过厨房,看到邓仕朗左手握着蜂蜜罐,右手指间竖着搅拌勺,同时很轻松地旋开盖子,砧板上有切开的柠檬。 他把一勺蜂蜜放进杯里搅拌,听到声响,问她:“喝什么,蜂蜜水还是咖啡。” “矿泉水,我等一下自己来。”她不是很渴。 梁立棠还没醒,邓仕朗调了两杯蜂蜜水,开始做燕麦。他们两个中环人都是这样的,早上做点燕麦坚果和蜂蜜水解一解,即使前一晚喝酒,第二天也能清醒。 姚伶进厨房帮忙,对他的做法了然于心,问他坚果在哪,翻一翻柜子就找到,倒进他盛好燕麦的碗里。 客房有动静,梁立棠要上班,不能赖床。他到客厅,不进厨房都知道他们在做早餐,闻到燕麦香,熟络地问:“Hayden,牙刷在哪里。” “我放了两支,没用过的那支是你的。” “行。”梁立棠转进洗手间,开始倒腾。 邓仕朗看了看在旁边洒坚果的姚伶,她正低头,发丝在侧脸弯几根,身上还是那件长袖衫。他意识到什么,问:“穿bra了吗。” “还没。”姚伶把全部弄好,放下坚果袋,开冰箱取昨晚没喝完的瓶装水。 “不换衣服也要穿上,这里不是只有我。” “你很烦。”姚伶不想一大早听重复的话,他倒是有各种理由来指使她,她却不信他好整以暇。她靠在大理石台,拿手中的瓶装水顶他的下面,语调平得唯有阐述:“所以你在晨勃,担心他发现你对我没穿bra的样子晨勃。” 邓仕朗也很平静,“你几岁了,不可能不知道是个男的早上都会勃起。” “既然如此,为什么洗漱完还会这样。” 他不可否认她这一点说得没错,早晨不合适,生理反应藏不住,还要被她拿来当挑衅的派头。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转一转手中的瓶装水,哪怕在挑衅也不笑,以为自己可以更过分。 他突然握住她的肩,把她手上冷冰冰的瓶装水移开,伸进长袖衫,用瓶装水抚揉她的胸,鼓起形状,衣服波浪动来动去,幅度一大就会浅露那肤白的半圆,其余部分被挡住。她毫无防备,下意识瑟缩,肩膀不可遏止地抖起来,站不稳,又太冰,咬唇伸手扶住他,低头看见水珠从胸滑到肚脐,有的直接下坠到地上。 “你是不是ovulating,很久没体验过做爱后的胸胀。” “很久?”姚伶没想到他会这样,即刻把他的手推出去,冷道:“最近没做而已。” 邓仕朗终于失笑,她一定是ovulating,因为sp很准地把握时间和她调情。他清楚她每到那个阶段都会对他更主动一些,缠住他亲,要他抱,夸张的时候还要他掐脖子。就算如此,她现在也不能这样对他,拿瓶装水顶他的下面。 他用瓶盖轻磨她逐渐挺立的乳尖,弄得她微皱眉毛,腿间开始涌出一股水,她一只手阻止他的所作所为,另一只手上移捂住他眼睛,始终不给他看。他被她遮了眼睛,反而能想起她以前在身下的脸,还有陈礼儿,他心底低骂自己,立刻松开她,把水拿出来,扔到岛台上。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见好就收。” 一放开,姚伶就感觉到胸口胀胀的,乳尖肿了,轻抵他的长袖衫,衣服上还有点点水印。她为他的言语和行为生气,这简直是对她的羞辱。她冷脸离开厨房,进他卧室关门,换回自己的衣服。 八点整,三人同台吃早餐。 梁立棠察觉邓仕朗表情一般,而姚伶从卧室出来后也是一言不发,他估计又是ex之间的战争,却不太在意他们的气氛。 邓仕朗看姚伶穿好衣服,知道她心理上一定不爽,但她和他一样,他会硬,她也能湿,生理无可避免地产生反应。他昨晚还有一句话没对她说,她非要把他弄到硬得厉害才会爽,心理爽,身体也爽,尤其是在拍拖之前。 14.你的衬衫 他记得很清楚,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考了英语第一名,她位列第二,那次她拆试卷拆到手指流血,之后他们很少一起在办公室分试卷。接下来的两次考试,她都超过他,而且超了不止五分。 没过多久,学校就开启两年一度的国际生交流活动。这个项目从他们入学六年前开始,学校每两年都会接待从澳大利亚、英国或美国合作学校来的国际生,所以活动举办的次数也只有三次。 高一轮不到他们,而到了高三那年,学校迎接来自英国伯克郡雷丁市的学生,需要英语成绩好的本校生一起交流。一所公立男女混校,派七个年纪相仿的国际生来这里交流一个礼拜,肤色各异,都是英国人。 英语老师从A班和E班抽几名,再让其他班的同学主动报名,一套准备下来,邓仕朗和姚伶便被要求同时参加这个活动。七个国际生到校前,英语老师跟教科主任要姚伶准备演讲稿,在迎接日当着全校发表,毕竟她是全年级英语成绩最好的学生。 姚伶不喜欢应付这种场合,可她还是答应了。她在办公室看英语老师拿红笔划一些演讲的重点,邓仕朗正好拎一沓卷子进来。 英语老师看到两人站一起,推推眼镜,说:“来得刚刚好,你们到数学老师那个空位交流一下,这是七天的流程单,大概只有第一天和最后一天需要你们,其他时间不会耽误你们学习,高三嘛,任务比较繁重。” 已经是放学时间,他们到数学老师的位置坐下。 邓仕朗觉得她很用功,才被超一次就能连续拿两次第一,“被我超过之后,你有努力学习。” 未曾想,姚伶这么说道:“我没有复习过。” 邓仕朗想她果然是深藏不露,不禁笑道:“天赋。” 他有听闻年纪里的传言,她很低调,该下课就下课,该到走廊跟她朋友聊天就会跟朋友聊天,从来不复习英语,不背单词,只会把时间放其他科目上面。 “你为什么会比我低五分。”姚伶忽然问。 邓仕朗沉默一下,然后才说道:“第一次听力睡觉,第二次没考好。” 姚伶听了觉得他是在给她放水,可没有再问他的失误,把单子递给他看。他靠近,接过单子,读到一些活动。他们只会参加第一天早晨在大堂举行的迎接礼和最后一天晚上的告别茶话舞会。 其实他们没什么可以交流。邓仕朗小时候跟着邓永廉出差去过一次英国,当时邓永廉称这个城市叫列定,Reading from Berkshire,离伦敦很近。他家里还有邓永廉在英国买给江思的瓷碟、烛台、中古首饰,至于他,他才七岁,就买了一个模型玩具。 姚伶却不一样,她没有去过英语国家,只跟着父母在西班牙和意大利待了十天。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姚伶回到A班,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就到学校门口的车站等车。 邓仕朗随后出现在车站,看见姚伶一个人背着书包,挂有线耳机。正好是周末晚上,他要跟江思在外面吃饭,换乘另一路车到目的地,而这一路车刚好和姚伶坐的一样。 他在她后面上车,选了她旁边坐下。 姚伶闻到熟悉的香味,察觉他在旁边,没料到他会坐这辆车。她很聪明,不用开口问,也猜到他要去别的地方才会和她同一辆。 他一开始没有说话,低头握手机给江思发信息,而她有时会换歌,很安静。等他回完,他把手机放书包里,问她:“在听什么。” 姚伶转过脸,轻轻伸手把自己的一边耳机摘下来,放到他耳间,“你猜。” 邓仕朗笑了笑,觉得她没有放对位置,握着她的手指帮她,她没有抽开,而是在他的调整下放好,她的指腹擦过他的耳垂,给他们带来一阵似电非电的触感。 “你喜欢Minnie Riperton的《Loving You》。”邓仕朗侧过头,近距离地问。 姚伶嗯一声,心随着旋律和他的动作起伏,“小时候听的。” 邓仕朗点头,安安静静陪着她听。车经过两个站,一首歌播完,她问他喜欢什么,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把她的耳机插进去,播一首。 姚伶捂着耳机,听开头便知道是哪首,说:“这是《Just One Last Dance》。” “你会喜欢的。” “喜欢。” 邓仕朗认为他们蛮有共鸣。他看一眼车上的报站器,下个站就到,到站前,歌刚好播完,他把耳机还给她,说得很轻易:“以后你听到这首歌就会想起我。” 姚伶在他临走前,捏着耳机线,“你也会。” 邓仕朗顿了顿,脸上有轻笑,他已经把这两手歌当作是他们分享的秘密。门一开,他单手拎着书包,绕过前排位置,给她招手。门关后,车与他擦身而过,窗外灯影模糊。 周末假期结束,一礼拜交流活动正式开始。 所有学生都要穿礼仪服,男女上身是白衬衫,女同学穿红格子短裙、系蝴蝶结,男同学则穿黑西裤、系领带,纽扣必须扣到第二颗以上,三颗不扣就登记。 邓仕朗以前没留意到姚伶,印象不深,却对她名字有了解。她站在大堂台前演讲,举止投足冷静,不需要读稿,身穿修型礼仪服,头发还是齐肩,眉眼干净得来有些媚,最有意思的是她发出了美音。 他是英音,邓永廉教的。她竟是美音,无师自通。 演讲结束,他们几个被选上的人分别陪七个国际生交流,无非是一些经历的交换,去斯里兰卡做志愿,到雅加达打工,现在来大陆体验。交流持续一礼拜,他们熟络起来,邓仕朗在车站还看见姚伶给她的好朋友和两个来交流的英国女生拍照。 到了茶话舞会的那一晚,姚伶被小郁拉到人群中央玩,挤一挤,不小心撞到邓仕朗和他面前的英国男生,被许多人夹着。 邓仕朗听到姚伶小声地喊疼,在暗光下找到她,“跟我来。” 他拉住她的手穿梭,来到大堂的丝绸红帘内。两个人钻进这里,他趴窗望见对面教学楼盏盏明灯。 “你过来看对面。”邓仕朗方才没留意,想让姚伶看教学楼的灯,一转头,突然发现她的蝴蝶结歪了,松松垮垮的,三颗纽扣被人蹭开,再往下一点,胸罩边缘若隐若现。 “你的衬衫。”他提醒。 姚伶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开了三颗纽扣,她把蝴蝶结扯开,让他帮忙拿着,双手开始扣一颗。她本来就被挤得热,手心出汗,扣了五分钟都没扣上,索性说道:“我手太滑,反正这里没有老师。” “不怕抓,你们班会被扣分。”邓仕朗好笑一句。 姚伶没有出声,想了想,忽然上手拉住他的领带,刚好崩掉他一颗纽扣,“A班和E班一起。” 邓仕朗的脖子因她的举动而轻轻向下,他怔愣,鼻尖差点碰到她的脸,而后他把下面两颗都解开,抓住她的手,“满意没。” 帘子外面很吵,姚伶没有回答,反而捉着他的领带,靠近他耳边,说:“我喜欢你身上的香味。” 邓仕朗感受到她的唇轻轻贴他的耳廓,又道:“乔瓦尼,可以送给你。” “不用了。” “你再这样,我会看到。” “什么。” “你的胸。” 她立刻放开,他意识到自己对她硬了。 邓仕朗很快就能平复,让她一起看对面的教学楼。教学楼的灯非常亮,头顶音响传来英语老师的发话,他们要出去和国际生告别。二人稍微透气一段时间还是得重新把衬衫扣好,毕竟他们是不出差错的尖子生,牵扯班级的命运。 “是不是不能扣?”邓仕朗询问。 姚伶试一下,果然还是手滑,她被他刚才露骨的话弄得乳尖有一点反应。她曾经一度幻想他的手摸自己,能将手表带那么好看的手,摸自己会怎么样,她想到便颤栗,对学习的好奇也偶尔摆在这里。 “我来。”邓仕朗轻轻拨开她的手,准备帮她扣。他碰纽扣,手指果然摸到她胸前的肌肤,很柔滑,他低头,额发遮住他蹙着的眉,刚刚没那么硬,摸到她的身体就硬,也没给她扣起来第一颗。 “邓仕朗。” 她还叫他名字,他没有回应。 “不行就算了。” 正好,邓仕朗扣上第一颗,接下来的两颗都很顺利。 姚伶顺势系蝴蝶结,抚一抚衬衫褶皱,调整裙摆,先拉开帘子一个人出去。她走后,邓仕朗弄好自己的纽扣,竖起衣领,干净脆落地环好领带,接着离开这里。 小郁终于见到好友,问:“你刚刚去哪里,找你好久,差点以为你又被主任逮去做任务。” 姚伶看见邓仕朗还是那样子,有说有笑,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她有些失望,避开视线,对小郁说:“欣赏教学楼的灯而已。” “什么东西,好奇怪。”小郁偶然嗅到她身上的味道,突然明白,“你和DC?” “没什么,和他一起看的。” “你很适合他的味道。” 姚伶笑道,“你是不是和那两个女生聊太多,之前还觉得好色,现在来调侃我。” 她不知道,他在远处看到她在笑,笑那么开心,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 就是要先纯情一下,谢谢大家珠啦。 15.赔罪 隔了那么多年,这些都是昙花一现。 邓仕朗早早放下这段感情,不怎么在意旁人那些分手后的定律。定律有好多,譬如ex之间绝对做不成朋友,从前有多登对、结局就有多翻脸之类,条条都唱衰旧情人分开后还妄想保持纯洁友谊。 他对这些一直不以为意,觉得很多事情在时间的淡化下都可以顺其自然起来,放得下旧的就能拎得起新的,只是他们两个断联这么长时间,的确没必要硬做朋友。 她从意大利回来明显成熟许多,连高傲也更进一步,经常不苟言笑,又带着欧式随性和开放,回应全凭心情。他以前喜欢她,所以无论如何都纵容她的喜怒哀乐,可现在做朋友另有相处的态度,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陈礼儿。 一顿难捱的早餐终于结束,两个中环人该去上班。梁立棠搭乘邓仕朗的车,让他把姚伶送到地铁站再去大楼。他们进电梯,邓仕朗按负一楼去停车场,姚伶却按一楼。 “我自己坐车回去就行。”姚伶按完说道。 梁立棠本来不在意他们气氛,但他看她那么不想和他们一辆车,察觉他们的别扭不小,他欲言又止,把话忍到一楼再放。他跟她出电梯,让邓仕朗开到一楼地面接他,邓仕朗无所谓,自己一个人去提车。 梁立棠和姚伶一起走到公寓外面,两人有机会谈话,他才开始问:“你是不是不高兴。” “现在没有。”姚伶很平静地在路边左右观察,准备伸手拦的士。 “你刚刚很明显不想待下去。” “那是他对我的insult,我自然不能忍,现在消气是因为我认为这浪费情绪,不值得。” 梁立棠汗颜,甚而疑惑,他虽然不清楚发生什么,但他想不到邓仕朗会对她表现出无礼的侮辱,她毕竟是他的姑表妹,他按照亲戚的情理得向着她,因而保证道:“我帮你说说他,回去吃点糖水开心开心。” 姚伶瞥他一眼,没有发表意见,的士刚好经过,她拦下入车,关门就走。 的士驶离绿荫摇影,越行越远,后面跟着来了一辆黑色轿车,梁立棠一眼认出是邓仕朗的车,他开门坐到副驾驶位置,揽安全带,大叹气。 “人家说你insult,你大清早做什么,有空跟她道歉吧。”梁立棠叹完就说。 邓仕朗发动引擎,脚一踩,差点飙出车速限制,他直接开两边车窗,转方向盘,才说道:“把我受到的同等待遇回馈给她而已。” 梁立棠的额头还顶着创口贴,他握住把手,口齿依然清晰:“你肯定让她烦了,我之前早上到茶餐厅吃饭就知道她不喜欢被烦,她现在不高兴会表达出来,可能激到你,但她好歹是我姑表妹,你作为朋友不能这样踩我妈那边的面子吧。” “我知道。”邓仕朗冷静下来,缓车速,接受他的指责,“是我多管闲事,念在以前好过一场对她上心,不想有失体统,她反而不在乎别人感受。” “这么体面啊。” “不然?” 梁立棠谈过几段,懂得不少。像邓仕朗那么照顾ex的少见,多数人分开后是形同陌路,而邓仕朗的性格就是如此,会谦让,设身处地给身边好友眷注,所以梁立棠并不意外这种体面,就是好奇他哪里出格。 对于姚伶,他亦不为她的真性情惊讶,她比较清冷,清冷之余很有态度,以致他处在中间最多讲几句不伤和气的话,其他无济于事。 车厢安静,梁立棠闲来无恙点车载屏幕,放歌,熟悉的旋律响起。 “换一首吧。”邓仕朗突然提到。 “怎么了。”梁立棠顺手滑一滑,读歌名,“《Loving You》,挺好听的,这明明是你喜欢的曲风。” 邓仕朗无奈地笑,“你还想我在这个时候听我和她以前的定情歌吗。” 梁立棠听到这里偏偏就不换歌,故意唱反调:“不错,我要听一听怎么定情,你左耳进右耳出。” “耳机要不要,你自己听个饱。”邓仕朗恢复如初,还能说笑,单手开车,抽空拉储物格,把一个装着蓝牙耳机的盒子抛他怀里。 梁立棠捉住盒子,可惜蓝牙耳机还没连接上,他们就到HKEX,入库才播到And making love with you is all I wanna do。 车一熄灭就断歌,两人和几个抱着餐蛋治热奶的同事进大楼,按部就班开始一天的工作。 经过礼拜一人山人海的街道,的士把姚伶送回尖沙咀,她上民宿换衣服,离沉雨提及的时间还有一大截。 沉雨拿民宿房东留下的锅具煎鸡蛋和火腿,看到女儿换了衣服出来,举着软壳铲问:“在朋友那边吃早饭没?” “吃了燕麦。”姚伶已经把刚才的事情过滤掉,连置气都觉得多余。 “还要吃吗。” “不吃。” 只有父母两个用早餐,姚伶在一旁比较清闲,按沉雨的要求把行李箱里的意大利礼品拿出来。他们那么多行李箱,装了不少给亲戚朋友送的礼品,零食和浓缩咖啡,洋酒三四瓶,还有米兰手工编织的围巾帽子。 姚伶跟着父母到将军澳探朋友,虽说吃一顿早饭就够,但做客朋友家之后,对方上茶和点心,她为示礼貌不得不多吃两块,坐在那里陪他们。朋友时不时问她近况,她简单讲一讲便不说了,让他们继续聊。 晚上是梁立棠把他们接回尖沙咀的,公司在将军澳有办公楼。他早上收到几个客户的邮件,账户有问题,导致网上委托交易被冻结,连续几封邮件都是一样的诉求,他要到将军澳的数据中心处理,下班了顺便把他们接上。 几个人回去,难得晚上有空一起吃饭,不像前几天各玩各的。 第二日中午,姚伶不跟父母出去,还得给浅水湾剩下的工作收尾,之前双方已经沟通几遍进行修改,再稍微精进一下就可以。她把照片处理好传送给接收方,不一会,手机进短讯。 【Tracy】:姚小姐,请问今晚有空一起吃饭吗,我想答谢。 【RosalieYL】:称呼我Rosalie就好,麻烦告诉我时间地点,我会赴约。 【Tracy】:好的。 姚伶去饭局之前就接到梁立棠的电话,他会跟她一起到场,却没告诉她能够在餐桌上见到邓仕朗。她早该想到,崔茜答谢不会只答谢她一个,还有另外一个。她当他们不存在,全程只跟崔茜交谈。 他们四人吃法餐,坐的是圆桌,没有并排而坐的格局。 邓仕朗给女士添葡萄酒,左手扶右手衬衣袖子,握酒瓶倾倒,姚伶这边在跟崔茜交头接耳,头不扭,转手捏起高脚杯,浅抿一口酒,一旦交际起来就变得很从容。他隔两天就莫不计较,随她而去。 正巧,陈礼儿打电话给邓仕朗,他把酒瓶插回冰桶,给各位道声失陪,在外面接通电话,是她轻言细语告诉他记得今晚去她家,他也很温柔地答应,回来落座。 “是礼儿吗。”崔茜跟姚伶谈完,见邓仕朗回来,问道。 “对。”邓仕朗淡笑。 梁立棠刀叉并用切油封鸭,接问:“看样子你要去找她。” “晚点,先吃饭吧。” 梁立棠转而问开始吃饭的崔茜和姚伶,“你们刚刚聊什么,那么投入。” 崔茜不好说出口,怕伤了大雅。姚伶低头切红酒炖牛肉,面不改色地说道:“拍比较性感的场面有什么感觉,还有拍男模的身体是怎么样的。” “然后呢?”梁立棠饶有兴趣地扬起眉。 姚伶耸耸肩,“不怎么样,工作而已。” 崔茜跟着她放松下来,补充:“因为她博闻强记,见多识广,很多都是大巫见小巫。” 邓仕朗忽然笑,酒窝在灯下显眼,“这么厉害。” 梁立棠听他发声,在这之中有新的疑惑,“话说回来Hayden,Gigi也拍这些,你不吃醋吗?” “她喜欢看我吃,我吃完也不能禁锢她,她享受就好。” “扑嘢刺激。”梁立棠捂嘴小小声说。 姚伶听后难得笑了,“的确。” 聊到最后,他们也吃得差不多,梁立棠上洗手间,崔茜去付账单,圆桌只剩他们两个。邓仕朗摇一摇酒,转动手腕,喝一口,杯底垫桌,手表也碰桌布。 姚伶没有喝,就这么坐着看他,他放下杯子后恰好对上她的眼睛。 “想我给你道歉。”邓仕朗开口,见她不说话,他选择当好人退让,“抱歉。” “赔罪。”她只说短短两个字。 “一定要得寸进尺。” “你的举动是我的双倍。” “OK,我怎么赔罪。”邓仕朗对她好声好气。 姚伶身子往前,伸手到冰桶取葡萄酒,趁他不注意摸两块冰在手心,走到他面前,好似要贴耳告诉他如何赔罪。他以为她准备倒自己酒,让他陪喝几杯,已有经验应对,可她转眼就对着他的脖颈和锁骨下手,用不知哪来的冰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快揉一圈,然后扔进衬衣领子。 冰很嚣张地从胸膛落到皮带处,慢慢化开,他唯有受着。 姚伶安然无恙坐回自己的位置,双手垫下巴观看,“你不能动。” 正合时宜,崔茜第一个回来,她浑然不觉状况,直到梁立棠也返回桌面,邓仕朗才抽一张纸巾,抹一抹衬衣。 “怎么湿了?”梁立棠侧过去看见一片水迹。 “不小心打翻水。”邓仕朗轻描淡写。 “笨。”姚伶的脸无表情。 * 扑嘢:性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