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 红楼之穿成万人嫌贾环》 第1章 [bl同人] 《（红楼同人）红楼之穿成万人嫌贾环》作者：花晨与月夕【完结】 文案： 景辰/姬辰x宴清和/贾环 美人攻x病弱受 微玄幻。 清和上神与景辰帝君相爱多年，帝君因故与他人结为道侣，上神伤心欲绝，跳坠仙崖重入凡尘。 雷神在坠仙崖下渡万年大劫，上神元神受损，神魂将灭。 帝君散尽一身灵力，护上神元神不散，一同到凡间历劫。 正赶上绛珠仙草去凡间报恩，还神瑛侍者浇灌之情。 四人本应落入同一方小世界，但上神元神不稳，被雷神渡劫的天雷劈到了另一方小世界。 宴清和最怕打雷，怕什么来什么，加班赶上雷雨天，直接被劈进红楼梦。穿成了和他不同名不同姓、长的也不是很像的万人嫌贾环。 细胳膊细腿，体弱多病的小少年做不了什么，为了不挨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读书科举，仿制西洋钟，鼓动赵姨娘开铺子，鼓励探春读书…… 偶然救了个神仙样的小哥哥。 留了两辈子的春心初动，但人好了，然后走了。走了就走了，偏偏留个玉佩，让他辗转反侧。 终于进了工部，突然到工部巡查的三皇子怎么和他家神仙哥哥长得一模一样？身上还带着冷香，闻一口心旷神怡，抱一抱药到病除。 书中自有颜如玉，古人诚不欺我！ 注： 1、攻是陪受到凡间历劫的，这一世，攻受都会死。 2、后期有女子科举做官。 内容标签： 红楼梦 宫廷侯爵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科举 追爱火葬场 主角 视角宴清和互动贾环配角景辰姬辰 一句话简介：事业可以再搞，媳妇丢了就没了。 立意：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1章 被雷劈进红楼梦 1 “知错了吗！” “不知！” 拳头粗细的木棍重重落在少年身上。少年面色赤红，满头是汗，紧咬牙关。 “今天就打死你这个混账！”贾政边打边骂，高举木棍又是一下。 贾环被几个小厮压胳膊按腿固定在长凳上，双手紧握着拳头，杏眼猩红，疼极了也只是咬着唇闷哼。 “不孝子！宝玉是你哥哥，你怎能用蜡油烫他！谋害嫡兄的孽障！不成器的东西，打死也罢！”贾政愈骂愈气，下手也越狠。眼见少年的衣服见了血。毕竟是亲儿子，年龄又小，心里到底是有些犹豫，别真打出个好歹。 “我的宝玉啊，以后可长点儿心，离那些坏了心肠的远些吧。”屋里又传出王夫人悲切的哭声。 贾政一听，怒气上头，刚刚的顾忌彻底没了，下手更狠。 小孩子身体皮肉娇贵，几棍下来早到了极限。 “晕了！老爷！”按着贾环的小厮惊叫，“三爷晕了。” 贾政一愣，手中的棍子却是停不下来，结结实实砸在少年身上，这下连闷哼都没了。 “环儿！环儿！” 赵姨娘突然扑到凳子边儿，抱住贾环，隔开了贾政。 她虽是一开始就想扑过来撒泼，可是宝玉那伤势凶险得狠，环哥儿这顿打是跑不掉的，贾政又在气头上，她若真扑过去，怕是要打得更重。 贾政那棍子，棍棍都打得她心颤。听到小厮喊环哥儿晕过去了，便再也顾不得许多。 “环儿知错了。老爷，环儿知错了。” 赵姨娘抱着贾环哭，眼睛却是紧盯着贾政手里的棍子，“以后不会了。妾身日后会看好环儿的，绝不会让环儿再靠近宝二爷一步。老爷，你就饶了环儿吧。不能再打了，环儿真的会没命……” 赵姨娘哭诉哀求，她本就生得美貌，此时不似往日那般泼辣跋扈，护子心切，梨花带雨。到底是身边伺候多年的人，又给他生了一儿一女，贾政被说动了。 “坏了心肝的，害了我的宝玉……”屋里王夫人还在哭。 赵姨娘忙转身，膝行几步，抱住贾政的腿，分辨道，“老爷，环儿自半年前落水，身子骨便一直没好利索，还落了头疼的毛病，隔三差五就要犯一回，郎中都说要好好养的。” 赵姨娘盯着贾政，泪眼婆娑，“环儿这半年来除了去学堂，屋子都没怎么出。学业也比以前更用心了，连夫子都夸环儿文章进步大，日后定会有所作为。” 她一番话说得像倒豆子，生怕有人打断。 贾政彻底下不去手了。 贾环近半年的变化，学堂里的夫子与他说过，他当时真真松了口气。宝玉虽有才，但不喜科举，眼见快到可以下场的年纪，仍旧不能安下心来做文章，太太、老太太又护着，他插不上手，只能干着急。 每每看着同僚家里的孩子十几岁中秀才、二十几岁中举人，都让他羡慕不已。 可宝玉没法管，贾环又是个没用的。 突然的，这没用的变的上进了，无异于天上掉馅儿饼。只可惜了他的珠儿，若是珠儿还在，他又何需羡慕别人！ 贾政无法，握了握手里的棍子，叹了口气，终究是把棍子扔到了一边。再不济，都是他的儿子。 赵姨娘见状，衣服袖子抹了把眼泪，踉跄地抱起贾环就跑。 出了院门才发现，自己竟然抱得动已经十岁了的儿子，还跑得挺快。破涕为笑，放慢了脚步，往自己的院子去。 第2章 不多会儿，便有郎中来给贾环看病。索性只是皮肉伤，并未伤到筋骨，暂无大碍，就是吃的、擦的开了一堆，看着吓人。 赵姨娘终于放了心，喊了声“彩云”。没人应。这才想起负责照顾贾环起居的大丫鬟彩云还在王夫人那儿跪着呢。便只得换了，叫彩霞来照看，另让人去煎药，她自己还得去王夫人那伺候。 环儿因着宝玉，不明不白地被打了，自己却还要把环儿丢给丫鬟，去王夫人身边，等着伺候她和她的宝玉！ 赵姨娘越想越气，却是有气无处撒，只能拍着胸脯给自己顺气，心里不住的安慰自己，莫生气，再忍忍，一切都等环儿考中了再说。 且说这贾环并非原主。 他本名宴清和，是一家世界500强企业的机械工程师，刚评了中级职称，白天办手续，晚上加了点儿班，就赶上了雷雨天。 六月的天，小孩的脸。出公司大门的时候还和风细雨，到了马路上，转眼间就电闪雷鸣，大雨瓢泼。 他从小就怕打雷，这么多年，没少因为这事被人笑话，二十好几快三十了，依旧改不了。 或许这辈子都改不了，也只有打雷的时候才想找个伴儿。 闪电光亮如白昼，像一只狰狞的巨兽撕开夜空。上一个响雷的余声未绝，下一个紧随着而来，“咔嚓”一声巨响，天地静寂，再睁眼便穿到了这红楼的世界里。 不同名不同姓，长的也不是很像，怎么就穿了呢？ 他一个机械专业的纯种工科男，连十二钗都数不清楚，穿什么红楼梦啊。 他对红楼梦所有的认知，除了高中课本的选段，就是偶尔借用他母亲书房时，从书桌上没收起来的资料中看到的只言片语。 他母亲是高中语文老师，业余红学爱好者，勉强算个大龄文艺女青年。这一点儿看他名字就知道。 据他母亲说，他出生那天本是雷雨交加，连着下了半个多月的雨了，偏他一生出来，天气骤然变好，晴空万里，天清地和，便取了“清和”二字。 他穿过来的时候留有原主贾环的记忆，小少年的脑海里都是长辈的训斥、丫鬟下人的嫌弃，自知不能自轻自贱，但又无力改变现状。 贾家就是一潭浑水，深且烂，大人尚且无法自保，何况一个不到十岁、稚气未脱的孩子。 原主因为落水，高烧，昏迷，多日不醒，便宜了他这外来客。 但这里的医术实在落后，一个溺水，却是拖拖拉一两个月都没好利索。好在赵姨娘虽然咋咋呼呼，嘴上不饶人，但至少是真心对贾环好。 最初的时候还怕赵姨娘看出破绽，时间久了，便发现赵姨娘只以为他遭了难，改了性情。见他用功读书，又被先生夸奖，为娘的心里有了底气，他又假借古圣人编了些话劝她，竟渐渐改了平日撒泼扯皮的作法，行为举止端庄优雅了不少。 他却有些棘手。 他随他爹，偏好理工，没继承他娘半分一毫的文艺细胞。突然穿到这里几乎成了文盲。读书认字还可以猜，那毛笔却是让他重新学了一遍如何写字。他的字写得本就不好，加上毛笔更是雪上加霜。苦练了半年，也只能勉强看看。 今天晌午，他本在温书，王夫人身边的丫鬟金钏突然过来传话，“三爷，太太叫你过去抄佛经，动作快些，夫人急。” “抄佛经？”这又是来的哪一处？ 自从三个月前宝玉因为背书的事被贾政打了，他整日提心吊胆，急着把贾环以前读过的书温一遍，就怕哪日贾政心情好了，闲了，想起他这个丢在犄角旮旯的庶子，来个临时突击，棍棒炒肉的感觉可不好受。 贾政没等到，倒是等来了王夫人。还抄佛经，就他那手颤颤咔咔、看着就要散架的鸡爬字儿，抄经真有用，还不得被佛祖压五行山下和大圣做个邻居。 为什么要他去，王夫人信佛，按着她的思维，抄经该是积德的好事，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讨人嫌的。更何况，最近不管是他还是赵姨娘都老实得很。 “太太要三爷去的。有什么可犹豫的。”金钏拉了脸，不耐烦道。 这半年他是见识到贾府的“规矩”了。袭爵的长子住偏房，次子堂而皇之、心安理得的住着正院、管着家。家里有头有脸的丫鬟婆子比正经主子还有脸面。这都什么事啊。 金钏是王夫人的大丫鬟，递一句就能让他和赵姨娘丢一两个月的月钱。他和赵姨娘加一起，一个月也才四两的月钱，除去日常开销，买个笔纸、添置一两样物件用品，根本剩不下什么，赵姨娘连好一点儿的胭脂都买不起。 “换身衣服就来。你外边等着吧。”贾环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和赵姨娘的院子在贾府靠近街道一侧，往王夫人的住处有些距离，天气又热，到了王夫人的院子已出了一身汗。 门下的小丫鬟掀了门帘，冲里屋喊，“太太，三爷到了。” “进来吧。”王夫人给他指了位置。 贾环眼观鼻、鼻观眼，规规矩矩地座了。 王夫人又指了指桌子上的纸笔，“抄吧。今儿宝玉不在，你便替他抄一抄。左右也是积德的好事。”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里屋，没一会儿就响起了敲木鱼和念经的声音。 积德！积德就穿不到贾家了！ 第3章 覆巢之下无完卵。岂止是贾家要被抄！他记得红学界似乎有一派人说，红楼梦这里，之后可是乱世！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他好好的大厂机械工程师不做，缺了八辈子的德，才会被雷劈到这乱世。 乱世啊！又不是神仙历劫，用这么地狱阴森的结局吗。 说到历劫，人家绛珠仙草和神瑛侍者还真是来凡间历劫的。他算什么？跨越时空次元，穿过来陪跑？当反派？做炮灰？ 贾环泄气，什么反派炮灰，保命要紧。 不就是佛经吗？抄。就当练字了。用王夫人的纸墨练字儿，也算赚到了。 这古代，纸墨可都是金贵物。贾府虽然富足，但和他们院子关系不大。每个月分到的就那些，用完了就没了，不够的就要自己添置。 他这几个月练字儿用得多，为了给他买纸，赵姨娘今年夏天都没额外做衣服，就用府上发下的、别人挑剩下的老旧料子裁了两身。倒是托人在外边给他买了匹大红的料子，做了身夏衣，说是让他去去落水的晦气。 原主底子不错，与他有五分的相似，就是年龄小，手短个儿矮，稚气未脱，一身红衣，像个会行走的大号红包，可爱喜庆多于漂亮帅气。 贾环抄经，彩云就站在一旁帮着研磨、收拾纸笔，另一边儿，金钏负责茶水。一时，屋里只有唰唰的写字儿声和王夫人敲木鱼的声音，倒也和谐。 抄了没几页，就听有人掀帘子进来。 “太太，宝二爷回来了。”小丫鬟在门外喊道，声音里都带着波浪。 还没等王夫人说话，那边宝玉已然带着丫鬟进来了。 王夫人从屋里迎出来，抓着宝玉的胳膊，“我的儿，可是累到了。外边儿热得紧。” “还可以。但吃了点儿酒，有些困。”贾宝玉一边被丫鬟们伺候着换衣服一边儿笑着向王夫人回话。 “那换了衣服，就去外边的榻上歪一会儿。金钏，去环儿那儿给宝玉收拾地方。”王夫人吩咐。 “是。” 金钏把抄经的桌子往边儿上挪了挪，挪出了一人的位置，取了一床薄被并枕头铺好。 宝玉在里边躺下，没一会儿，却突然抓了一旁彩云的手，“好姐姐，你倒是理理我啊。”他平日见不到彩云，今儿个见了，便想拉着人说说话。 贾环皱眉，他本就不喜抄经，又被王夫人敲木鱼和念佛经的声音惹得烦躁，此时，宝玉又借着酒气轻浮他的丫鬟，便口快道，“彩云，你快来给我剪一剪蜡花。灯光太暗了。” 彩云如释重负，抽了手就要给贾环剪蜡花。不想宝玉又伸手去抓彩云的手，这一下，手没抓到，却是打翻了烛台。 贾环下意识地去抓烛台，已是晚了，只糊了一手蜡油，其余的蜡油全泼到了贾宝玉的脸上。 随着宝玉一声惨叫，屋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三爷，手！”彩云忙拿起手帕给贾环处理蜡油。 其余人全扑宝玉那儿了。请大夫的请大夫，通知贾政、贾母的通知贾政、贾母。 彩云这头还没处理完，王夫人反过身，怒指着贾环，“天杀的下贱胚子！敢害我宝玉！擎等着你老子收拾你！” 贾环最厌恶贾家这点儿。偌大的一个世家，自持规矩礼仪教养，但一骂人，不管主子下人，满嘴脏字儿，什么难听的词儿都往外扔。 贾环皱着眉辩解，“是宝玉自己打翻的烛台。” “伤了宝玉，还不承认。坏了心肠的下流胚子，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长大了还了得！”王夫人手指着贾环脑门，全然没了往日那副活佛菩萨模样。 “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谁来了都一样。”被王夫人不分青红皂白一顿谩骂诬陷，贾环也来了脾气。 “宝玉怎么了！”贾母和贾家一众女眷忽然涌了进来，乌压压的一片。 贾母看了宝玉的脸，沉着脸对身后的丫鬟说，“拿我的名帖，请宫里的御医。” 说罢又哄着宝玉，仔细检查了宝玉的伤势。虽然看着凶险，但没有伤到眼睛等要害，贾母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搭理贾环，“环小子，我不管你，只等着你老子回来再说。” 贾母在贾家位高权重，自带上位者威亚，此时冷着脸，别说贾环，就是王夫人、王熙凤一众人也秉着气息，大气不敢喘。 贾环低头不语，不敢造次。贾政毕竟是他这具身体的亲爹，真有什么事，整个贾家，除了赵姨娘，可能也就贾政还有点儿用，虎毒不食子呢，一个个都等着贾政，丢给贾政处理正好。 -------------------- 第2章 宝钗探病 2 贾政正当值，回来的时候，御医已经给宝玉处理过了。 宝玉本就喝了酒，又困又乏，经了一番折腾，此时已经吃了药睡过去了。屋里，姑娘们也已经回去，只余贾母、王夫人、王熙凤、赵姨娘并几个伺候的丫鬟婆子。 贾政听了王夫人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已是怒上心头，指着贾环，“孽障，还不给我跪下！” 贾环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几个小厮簇拥着到了院子，按在地上。青石板的地面，生硬硌人，这一下，膝盖骨都要震碎了。 “为何要害宝玉！”贾政厉声质问。 “不是我做的。我没有害宝玉。是宝玉自己打翻烛台的，当时……”贾环解释到一半，突然被贾政疾言打断。 第4章 “太太还能错怪了你不成？！” 贾环错愕地看着愤怒的贾政。 他上辈子父母慈爱，家庭和睦，父母坚持好孩子是夸出来的，从小到大，连句狠话都舍不得对他说，这辈子怎么就遇上这么个……虽然知道贾政不怎么喜欢他这个庶子，但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吗？ “不要因为先生夸了你几句，尾巴就翘上了天，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太太是你嫡母，宝玉是你嫡兄。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做了几篇说得过去的文章，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啊！一肚子坏水的蠢货！”贾政怒道。 贾环眉心微拧，脸色一沉，“父亲心里既然已经有了决断，何须再问孩儿。” 贾政被这句“父亲”叫得一愣。宝玉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都是规规矩矩叫“老爷”，父子不像父子的，倒是贾环，以前也叫他“父亲”吗？到底是年龄小。 但听到贾环后面顶撞的话，顿时火上浇油，怒喝，“家法！家法！取家法！” 上次请家法就是宝玉背书被赏了棒棍炒肉那次，以宝玉的待遇，好吃好用的，也足足在床上躺了一月之久。 贾环顿时觉得不好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贾政已经被气得气喘如牛，没办法挽回了。 贾环犹豫的工夫，小厮已经拿来了施家法的棍子，黝黑、成人拳头粗细，还有一个长凳。 “把这混账东西给我拿了！”贾政指着贾环，吩咐小厮。 还没等贾环反应过来，就被几个小厮按在了长凳上。贾政举起棍子便是一下。贾环毫无防备，惨叫声连守在王夫人院门的婆子听了都跟着一抖。 赵姨娘哭喊着扑倒贾政脚边，抱住贾政的腿，“老爷，饶了环儿这次吧，环儿都说是宝玉自己打翻……啊……” 赵姨娘话没说完，就被被贾政一脚踹开。 “再哭闹，我就打死这个孽障！”说着，又是一棍，边打边问，“知不知错！” 这次贾环却是有了防备，双手攥拳，紧咬牙关，只是发出闷哼。 他从小身体不好，时常头疼，被父母领着跑遍了全国各大医院也没查出什么毛病，只能娇养着，被顺毛顺习惯了，吃软不吃硬，何况现在他根本没错！贾政凭什么打他！ “不知！” 贾环咬牙喊道，又挨了几棍，忽然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 小孩子身娇肉贵，哪经得起这般捶打，被赵姨娘抱回院子，用了药，第二日才醒。 “水……”贾环声音嘶哑。 守在一旁的彩云，彻夜未眠，正困得迷糊，听到贾环要水喝，猛地惊醒，兴奋地嘲屋外喊，“姨娘！哥儿醒了。”边说边手脚麻利地服侍贾环喝水。 屋外，正和几个丫鬟婆子做针线的赵姨娘，忙扔下手中的活计，几步跨了进来，“环儿可醒了，吓死娘了。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边说着边把手伸进被子里，去摸贾环的肚子。贾环被她吓得一凛，一挣扎，带着屁股上的伤，疼得直呲牙。 “动什么动，娘摸你个肚子，你还害臊了，屁大点儿小孩儿，才不尿床几年。” 赵姨娘说着，把手伸到贾环里衣，贴着肚皮，挨处地仔细探了探，“还是有些热。彩云，去把煎好的药端进来。” 贾环这才想起，他上辈子也是这样，发烧了，有时额头不热，但肚子热。没想到原主也是这样。 “娘，孩儿没事。” 贾环趴在床上，有些费力地抬头看赵姨娘，“就是屁股还很疼。”疼得他都怀疑是不是骨头裂了。 赵姨娘疼惜地摸了摸贾环额前的碎发，“没事儿。你命大，没伤到筋骨，就是些皮外伤，养个个把月的就好了。” “真没事？”贾环不信。 “没事儿。老爷只是气急了，做老子的难道还真能打死儿子不成。你呀你呀，下次可长点儿记性吧，好汉不吃眼前亏。不是你告诉娘的吗，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记不住呢。” 赵姨娘恨铁不成钢，点了点贾环的后脑勺，“哪怕不是自己做的，认认错，说些软话，少遭些罪，不好吗。那是你爹，儿子跟爹服个软，还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吗。实在不服气，事后，等老爷气消了，你再跟他解释解释不行吗。” “药来了。”彩云端着药进屋，打断赵姨娘的说教。 贾环接过药碗，温度刚刚好。 - 吃了两日药，烧渐渐退了，疼痛也减轻了不少。便拿了些四书之类的，趴在床上温书。 这古代，士农工商，他又是人人可欺的庶子，如今年纪尚小，解决眼见困境最简单可行的便是读书考取功名。可惜这里科举不分文理。 原主虽顽劣不讨喜，但多是别人先挤兑他和赵姨娘。出于一种自我保护，长了一身的刺儿，宁可遭人厌弃也不服软，也不要别人可怜，处处跟别人对着干，于是成了死循环。 但读书还算用心。他有原主的记忆，再加上成年人的自律和理解力，权当花个一两年时间重修一门专业。不求头筹，只要中了便可。 贾家顶着四大家族的名头，看着荣耀显赫，但家族里男人不争气，没有一个科举出身，都靠着祖上的荫蔽过日子。不用进三甲，就是举人秀才的身份在贾家都是拿得出手的。 第5章 “宝姑娘来啦。快进屋坐。”院子里，赵姨娘将宝钗迎进来。 “姨娘不用费事儿。我就是来看看环兄弟的。今儿个，本该是和母亲一起来的，奈何哥哥刚从外地进货回来，母亲忙得脱不开身。便让我拿了些补身子的东西给环兄弟送来。”宝钗说着话，随着赵姨娘进了里屋。 “劳烦姑娘和姨太太费心了，彩云，看茶。”赵姨娘引着坐下。 “劳宝姐姐挂念。”贾环合上书本，对薛宝钗说。 “环兄弟快别动。莺儿，把药膏拿过来。” 宝钗看了看贾环压在手底下的书，笑赞，“到底是环兄弟用功呢，受了伤还想着温书，这般努力，日后定有所作为。” “闲着也是闲着，打发时间的，不过，借宝姐姐吉言了。”贾环谦虚道。 莺儿双手递上三个白瓷瓶，瓷瓶不大，单手可以拿两个。 宝钗取了一只，对赵姨娘和贾环解释，“这是我哥哥此次从南方带回来的，专治外伤。再重的伤，涂个三四次便好了，脸上也能用，不留疤。”说完又递给莺儿，示意莺儿拿给彩云。 “这么金贵的东西，给这混小子擦屁股，实在是浪费。”赵姨娘玩笑道。 “东西是难得，但也不是得不到。这药膏原是专门供宫里用的，薛家占了皇商的名头，给宫里采办，事情办得好，宫里赏下来的。哥哥也没得几瓶，宝兄弟和环兄弟一人分了三瓶。”宝钗慢条斯理地解释。 “那谢谢宝姐姐，还有薛大哥和姨妈挂念了。”贾环拱手谢道。 “是啊。宝姑娘可得帮我们给姨太太和薛大爷带个好儿呢。”赵姨娘说。 “一点儿小心意不值当什么。时间不早了，就不打扰环兄弟养伤了。”宝钗说着起身就要走。 赵姨娘送宝钗出门，回来时，满面笑容，“还是宝姑娘知书达理，想的周到，这才是大家闺秀呢。其他人，怕是都只一心想着宝玉呢，哪还有多余的心思想到咱们。” 赵姨娘苦笑着摇头，一时想起探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情绪也低了下来。 “三姐姐也有三姐姐的苦衷。”贾环嘴上这样安慰着，心里却不是这样想。 探春和原主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原应比和宝玉更亲近的，但自小养在王夫人和老太太那边，怕早和他们不同心了，当然也有原主太顽劣遭人嫌的原因。 原主小的时候也曾想着要和这位亲姐姐亲近的。 但有一次宝玉丢了玉，有人怀疑是原主拿的，作为亲姐姐的探春不仅不出面维护幼弟，反倒潜了人过来质问。 原主虽然年龄小，但也知道好赖亲疏。知道这是有人怀疑他偷拿了那个宝贝疙瘩的命根子了。 换做是谁，好端端的，被人怀疑是小偷，心里也不会高兴，瞧不起谁呢。 别人怀疑他也就算了，他亲姐姐还帮着别人来欺负他。亲姐姐怀疑他，这便要比别人怀疑他、欺负他严重百倍、千倍，比别人指着他鼻子骂还严重。 自此，原主便歇了要和探春亲近的想法，只当没有这个飞上高枝的姐姐。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走我的独木桥。但毕竟小孩子心性，来气了，还会专做些惹人嫌的事去烦烦这个姐姐。你不是不喜欢我这样吗，那我偏要这样。 他穿过来之前，要说红楼梦里的女子的话，他还是挺喜欢探春的，带刺儿的玫瑰，爽快上进但不泼辣，进退有度。偏偏被扶不起来的赵姨娘和贾环拖累。 但现在穿成了贾环，身份立场便不同了。他这人护短，只要是自己这边儿的，不管好不好，就都是好的，外人谁也不准说什么。 探春和赵姨娘，到底是赵姨娘更近一些。 -------------------- 第3章 相逢不相识 3 宝钗送的药膏果然有奇效，没几日外皮儿便好得七七八八，十来天便能下床走动。 这一日，他在屋里窝的烦闷，便知会了赵姨娘，领着两个小厮从角门出府了。 贾家每月二两的月钱委实不多，想额外买些书本都要攒上些时日。 但凡份例之外的用品用度都需要各院自己出钱买。像宝玉、黛玉这些入老太太眼的，缺个什么，短个什么，可能自己都不用提，老太太就派人送去了。但他和赵姨娘却不行，找下人办事还得给个跑腿费，不然人家正眼都不瞧你，更别说办事了。 再加上读书的开销，笔墨纸砚哪样不是钱。宝玉屋里的纸可以随意拿给小丫鬟折着玩，用完了，自然有人送新的补上。但他们院子不行。 原主曾经不忿过，故意找贾政和老太太要，无一不碰了一鼻子灰。事后，母子两个还被王夫人和王熙凤一顿数落。王熙凤拿了厚厚一摞纸甩在赵姨娘身上。那时，贾环才七岁。 穿过来半年了，贾家的日子再不如意，也是世家公子过的，吃饱穿暖是没问题的。他现在年龄小，离贾家被抄还有段时间，本来想慢慢来的，但这次被打怕了。贾政的棍棒教育着实让人不敢恭维。 他还挺佩服贾宝玉的。细皮嫩肉的，还这么耐打。尽管每次见了贾政都像老鼠见猫，但打了一次又一次，就是不改，这也是莫大的勇气啊。 他小的时候学习从不用人管。一是喜欢被父母夸，母亲说这叫拿着萝卜钓兔子，二是不喜欢老师管他。他最烦被外人管，以前是学校老师，现在是贾政。为了尽早结束这种任人拿捏的日子，还是得早些考个功名。 第6章 以他对贾政的了解，若是中了秀才，贾政面上肯定还会摆着张臭脸说教他，但心里会向着他和赵姨娘几分，再遇上泼蜡油这种事，至少会听他分辨分辨，然后让他回屋反省，绝不会把有功名的儿子按在板凳上棒棍炒肉。 世家子弟不需要考童生，可以直接参加院试考秀才。原主诗词不如宝玉，但基本功很扎实，这就很适合应试了。 他准备明年春天提前下场，中了，皆大欢喜，不中，就当攒经验。只是如此，钱就更不够用了，他得想个赚钱的法子。 贾环带着小厮走街串巷，挨个的筛选首饰铺子。 他母亲比较文艺，喜欢传统文化，书房里关于古代服装首饰研究方面的书籍占了半面墙，还时常抱怨古装电视剧服化道的不合理。潜移默化的，他对这方面也算稍有了解，偶尔还会翻翻那些图册，去年还亲手给母亲做了个发簪当生日礼物。 贾家女眷众多，生活富足，首饰自然不少。他发现有一种法子做的发饰在贾家没看到，赵姨娘也不知道，出来问了几个首饰铺子也都没听过。 贾环又连续考察了几天，几乎跑遍了满京城的首饰铺子，终于选定一家叫作“金玉轩”的铺子。店里整洁敞亮，物品摆放有序，样式齐全，客流不断，小二也礼貌周到。 “小公子，里边请。”小二热情地招呼他。 “麻烦小二哥通知掌柜一声，在下贾环，有事要与掌柜的商议。”贾环对小二道。 “公子稍等。” 贾环俊眼修眉，一身红衣，娇俏明丽，罗绮环佩，通身气派，举止有礼得当，身后还跟着两个衣着不差的小厮，又姓贾。满京城能养出这样小公子的贾家还有哪个？ 小二不敢怠慢，麻溜地上楼找掌柜的，片刻便回来了，“公子，掌柜请您到楼上，请跟我来。” “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贾环吩咐两个小厮在楼下等着，自己跟着小二上楼。 走到最里的房间，掌柜果然笑着迎了出来，“不知公子有何贵干啊？”语气里满是对小孩子的和蔼，满面笑容，但有些像给鸡拜年的狐狸。 贾家的人长得都不错，娶妾娶色，赵姨娘生得更不赖。贾环原是小孩子被嫌弃得狠了，心里有怨气，自卑又敏感，气质上便差了些。如今换了芯子，整个人便显得精神多了，气质也上去了，外人见了倒容易生出些好感。 掌柜的屋子分里外两间，中间用屏风隔着。一进屋，贾环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冷香。 冷香带着丝丝凉意，沁人心脾，贾环瞬间便觉得头脑清明，身心舒畅。 再一细闻，又觉得那股冷香似曾相识，熟悉得很，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闻过。恍恍惚惚，仿佛入了梦，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小公子，请坐。”掌柜见贾环朝屏风那边看，忙岔开，挡在前面，招呼贾环坐下，“公子找小老儿，有何事？” 他这一问，才将贾环从恍惚中拽了出来。贾环顿了顿，方想起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将那股冷香抛到脑外，坐到掌柜的对面，“我这里有一种新的制作发饰的方法。不知掌柜可有兴趣？” 贾环坐到掌柜的对面，双手覆在腿上，手心湿润。他一个工科男，做设计、画图纸行，谈生意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多少有些紧张。 “咱们就是干这行的，自是有兴趣。”掌柜笑眯眯地狐狸眼又亮了几分，见贾环举止稳重，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也不把他当小孩子哄了，“公子的这种方法是只卖给我一家，还是别家也有。” “价钱合适的话，自然只是金玉轩一家。”贾环答。 掌柜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我瞧着小公子出身不一般，如何不把法子留着自家开铺子？” “掌柜的能猜出我是谁家的？” “京城里有几个姓贾的，再看看年龄，老朽连小公子是哪房哪支的都猜得出来。”掌柜满脸得意。 “那掌柜的便该知道，这法子若是给了家里，基本就和我没关系了，而且人家也不一定稀罕。只有给了掌柜的，我才能拿到实惠。掌柜的且放心，这法子是我自己翻古籍时得了灵感，自己琢磨出来的，别家定不会有。但若是掌柜的卖出成品后，别家仿造了出来，那就和我没关系了。” “公子想要多少。”掌柜的爽快地问道。 不管这新法子是真是假，有没有用，贾府的小公子就是诓他几个银子也不妨事，总有机会想办法要回来。关键是，万一真有新法子，绝对不能让别家拿去。 “掌柜愿意给多少。”贾环故作镇定，将话题抛给掌柜，他实在不知道这个行情。这种事，贾家唯一能商量的人就是王熙凤，可惜，王熙凤真不是他这边的人。 掌柜微蹙了眉，一副很难办的样子，沉吟片刻，“这可不怎么好办。在下此时并不知晓公子的新式方法，也不知道这法子做出的发饰是否会大卖。” “一百两如何。”掌柜出价。 贾环摇了摇头，不出声。没达到他心里预期的价格，这可是整套的法子，按理说千金不换。但掌柜的说的不知道是否能大卖也确实是问题。 “一百五十两。”掌柜又道。 贾环依旧摇头不做声。 掌柜无法，“二百两，不能再多了。公子您体谅体谅小老儿，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出二百两，我这也是在赌了。真的不能再多了。” 第7章 “既如此，我也不为难掌柜了。”贾环说罢便要起身离开。京城繁华，真不缺首饰铺子。 掌柜忙跟着站起来说，“公子别急，要不每个月给您分成如何。”至于怎么分，分多少，就是他说了算了。 听到分成，贾环有些意动，但也只是一瞬，这方法操作起来太麻烦，后续的事情太多，并不适合他。 掌柜怕他真选了别家，又觉得贾环只是试探并非真的要走。犹豫间，贾环已经要下楼了。掌柜急忙追了过去，“公子请留步，有话好好说。钱的事情，好商量，再加，再加。” “还望掌柜多些诚意。”贾环故意板着脸道。 “三百两。再多，老朽可就要回家养老喽。”掌柜笑着说道。 “成交。”觉得差不多了，贾环也不和掌柜扯皮。金玉轩就是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真再换一家，给的不一定比金玉轩多。 两个人回到房间签了字，拿了钱，详细地讲解了新式法子，事情便算完了。 贾环离开前又和掌柜强调了一遍，“此事莫要让第三人知道，特别是贾府，包括我的父亲母亲。若被他人知晓，以后再有什么新法子我可就要卖给您的对手了。” 贾环那法子新奇，值得一试，掌柜心里有六七成的把握，此时见贾环如见了摇钱树，格外喜欢，陪笑道，“您放心，放一百个心。公子若再有好点子，还请一定要先想到小老儿。咱金玉轩的大门时刻为您敞开着。” “自然。”贾环道。 贾环一走，就从屏风后面走出了位倾国倾城的少年，身后还跟着两个带刀的侍卫。 掌柜拱手作揖，“殿下，您看如何。” 少年剑眉星目，眉心微蹙着，坐到刚刚贾环的位置上，看着桌上的契书，低声念道，“贾环。” 姬辰很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位贾环。但刚刚隔着屏风，总觉得那人的一举一动，一抬手一投足，都异常得熟悉，好似看过千百遍，但记忆尘封，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身后的侍卫李莲英以为他在问贾环是谁，上前一步，看了看纸上的字，介绍道“贾宝玉，殿下可知道？” “衔玉而生的那位？”姬辰对这位印象深刻，说起来还要谢谢贾家这位公子，当年给他挡了不少麻烦。 他出生的时候自带冷香，母后怕有心人用这事做文章，正急着想办法掩饰。傍晚，宫外就传进消息，说贾家同一天生了位衔玉的公子。母后便派人帮着贾家大肆宣扬了一番，一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贾家衔玉而生的公子吸引。 “正是。”侍卫赵连英解释，“家母曾经去过几次贾家举办的宴会，对贾家的事略有耳闻。这贾环和贾宝玉是同父异母，贾宝玉是嫡子，贾环是庶子，比贾宝玉小个两三岁。” 赵连英是镇西将军的嫡次子，因为母亲和继后是手帕交，所以进宫做了三殿下的陪读，长大后又做了侍卫，两人是自小的交情。此时在宫外，相处的也随意，又笑道。 “听说贾宝玉最爱吃丫鬟嘴上的胭脂，整日就和姐姐妹妹们混在一起，这贾环又喜欢折腾闺阁女子用的首饰，倒真是一对好兄弟。贾家风水宝地，出人才啊。” 赵连英顿了下，又好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您知道议论贾府的那些人都是怎么说的这个贾环的吗？何为环，美玉中心缺了一块。换成人，不就是缺心眼儿吗。刚刚隔着屏风，也没瞧见这贾环长什么样子，若是及贾宝玉一半，也算应了这名字。一个全新的做首饰的法子，至少也得这个数吧。” 赵连英比了两个“五”，“三百两就贱卖了，可不就是缺心眼儿吗。” 姬辰轻笑了声，摇了摇头，“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想出什么能卖三百两的东西或者法子了？” 赵连英最不喜欢动脑子，忙摇了头，他宁可去战场。 “你说人家是缺心眼儿，那你是什么？”姬辰笑着反问。 赵连英眨眨眼，“木头脑袋。” 周围几个人都被他逗得笑了出来。 “行了。今日难得出来，且去别处瞧瞧吧。”姬辰低头看了两眼契书，嫌弃地说道，“字儿真丑。” 赵连英紧接着回道，“殿下这就不对了，人家字儿是丑了点儿，但发财的法子不卖给您了吗。怎么能嫌人字儿丑呢。人家才几岁啊，您像人家……” 本想挤兑姬辰的赵连英突然住了嘴，他们殿下从小厉害到大，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于是话锋一转，接上刚刚姬辰的话，“过些日子，殿下的府邸修葺好了，就方便了。” “嗯。就快了。” 宫里的皇子们，除了太子，到了十五岁便会搬出宫住。但若是府邸修好了，提前住出来也没什么。 圣上共有五位皇子，太子、长公主是元后所出，三皇子、五皇子是继后所出，二皇子、四皇子是其他妃嫔所出。圣上与元后感情甚笃，太子由圣上亲自教养，三皇子作为继后嫡子是最不受宠的。 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提前搬出皇宫单住，圣上哪有不准的。 -------------------- 第4章 学堂 4 贾环离开金玉轩后，直奔京城最大的书铺。 他去金玉轩卖法子，本就是为了买历年院试的试题。 书铺内人流不断，多为世家公子，鲜有平民学子。 小二见贾环穿戴不凡，身后还跟着两个标致利索的小厮，连忙凑上去，“公子，有什么需要吗？” 第8章 “我要历年院试的真题，可有？”贾环问。 “有的，有的，但凡和科举相关的，应有尽有。本店没有的，其它店铺更不会有。公子里边请。” 小二说着领贾环进了里边的屋子，“公子是要五年的、十年的，还是十五年、二十年的，咱们这齐全着呢。” “五年的就行。”贾环道。 “五年的二十两，十年的三十五两。买十年的合适，别的公子多是买十年的。”小二向贾环推荐。 “不用了，五年就够了。”大周科举考试统一由礼部负责。以他上辈子十几二十几年的应试经验来说，出题人一般都有自己的喜好偏向。时间太久的题没什么参考价值，十年，出题人都不知道换几轮了。 贾环拒绝完小二，又问，“可有答案？” 店小二拍着胸脯保证，“有，自然有，文章部分都是特意请了名家大儒做的，每题都至少三篇范文，绝对让您满意。” 名家大儒怎么可能给书铺写范文，顶多也就是请的秀才举人做的。贾环笑着摇摇头，也不揭穿他。这家书铺在京中学子间的评价还不错。而且，范文这东西，相比成名已久的名家大儒，秀才举人做的可能更适合科考应试。 书架上各种考题明码标价，清楚地标着谢绝还价，贾环爽快地付了钱。 题买了，目前最紧要的事便算告一段落。 街上熙熙攘攘，摆摊儿的，开店的，人来人往。 忽然想起红楼里，探春曾攒钱求宝玉给她带些新奇玩意，还因此给宝玉做了双鞋，引得赵姨娘和原主十分不满。 街上竹编、木雕这些小玩意随处可见，还是探春自己出的钱，贾宝玉不过是费点儿时间，顺手买回去的事，哪就值得探春挑灯一针一线给他做鞋了。 古代对女子束缚严苛，越是高门大户礼教越让人窒息。贾家一众姑娘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外边随处可见的小玩意，在探春看来，想要弄到手便比登天还难，隔着一道又高又厚的院墙。 贾环看着手里一堆的竹编，抿抿唇，豁出去，买了就买了。 再如何也是一母同胞，他手里又有闲钱，不过是顺带的事情。探春才比原主大两岁，就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他不跟小学生计较。贾家女孩子挺多的，于是，又领着两个小厮挨个小摊、店铺搜罗。 回去的时候，又绕路搜罗了几家点心铺子。 赵姨娘私下最喜欢这些点心，因此他每次出府都会换着花样带一些回去。赵姨娘不仅喜欢吃更喜欢研究怎么做，吃过的点心，试几次，总能做的和真品差不多。 “啊！”贾环突然笑着拍了下手。 “爷这是想到什么高兴事了。”身后的小厮郑海问。 郑海是原主奶娘的大儿子，比原主大个两三岁，自小就跟着原主，玩泥巴、上学堂，样样都先想着原主，是贾家难得的忠仆。 “是想到些有意思的事。”贾环一脸神秘，“日后就知道了。” 赵姨娘之所以总和别人发生纷争，在他看来，一是因为生了贾环这么个儿子，是贾宝玉潜在的竞争对手，王夫人不喜；贾环本身又不讨贾政、贾母的喜欢，使他们娘俩儿在贾府的身份地位尴尬。 二是因为赵姨娘没有底气。就是没有钱，甚至连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亲戚都没有，儿子又不争气，在这满是势利眼的贾府自然举步维艰。 靠人不如靠自己。 贾环哼哼笑了两声，打定主意，飞奔回贾府。 娘两个关在屋子里一下午。 贾环先是和赵姨娘讲了两人目前的境况，分析了原因，又和赵姨娘说了开店的想法。他相信赵姨娘有了钱、有了事业，眼界和阅历不同，心境自然不同。 不用束缚在这个院子里，看的宽了，望的远了，也就不会天天揪着后院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这才是彻底的改变、新生。 “可是，娘的卖身契还在老太太手里。”赵姨娘愁道。 “这个，娘先不用担心，我们现在也不是马上开店。儿子想等中了秀才之后跟父亲说，让父亲去跟老太太要。老太太总不能让您这个秀才娘还是奴籍吧。娘现在要做的是静下心来学写字算账，到时候总不能被人诓骗了才是。” 贾环继续安慰赵姨娘，“还请娘给儿子一些时间，娘也加紧识字。且不可让第三人知道，就是父亲和三姐姐也不行。儿子这里还有一套不一样的计数方法，简单易学，正适合娘。” “嗯，这些娘都知道。万事莫要心急，环儿也不要逼急了自己，你还小，一切还来得及。” 赵姨娘又嘱咐贾环，“你带回来的那些小玩意，我明儿个给探丫头送过去。” “好。” 贾环从赵姨娘那儿出来，只觉得一身轻，天也蓝了，树也绿了，抻了抻腰，回屋整理今天买的真题。 他这次挨打，前前后后歇息了快一个月，现在只想赶紧把真题整理出来，也好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儿。 他用了差不多半个多月的时间，细细地把真题归纳整理出来。再去学堂，已经是秋天了。 学堂里的夫子准时开课，就是学生陆陆续续尚未到齐。 听了一会儿，贾环不禁皱了眉，越听越不对劲儿。这段不是早讲过了吗？是先生老糊涂，忘了；还是他睡糊涂，记错了。 第9章 终于熬到中午午休，贾环让郑海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郑海就回来了。 “三爷，这是老爷的意思。前些日子，老爷考校宝二爷功课，似乎不怎么太好，把宝二爷骂了一顿，又嘱咐学里的先生，让把四书再重新细细地讲一遍。” 郑海越说声音越小，他天天跟着贾环伺候，是知道贾环打算的，生怕贾环怒极了大闹。 虽说他家这位爷落水之后性情改了许多，但常言道本性难移，万一闹起来，惹了老爷不高兴，最后遭罪的还是他们这些跟着伺候的。 贾环听了理由直接气笑了。感情这族里的学堂是为他贾宝玉一人开的。思来想去，还得找夫子。 彼时贾代儒正躺在后院的竹椅上午休，见是贾环，便问，“环哥儿有何事啊？” 贾环作揖，“学生有事与先生相商。” “说吧。”贾代儒从竹椅上坐起。 “学生想换一个班舍听课。”贾环道。 “换一个班舍？”贾代儒问。 “嗯，先生今日所讲学生已经领会，学生需要的是往下学习，而不是一直停在原地不动。” “隔壁班舍多是准备下场的。年龄比你大，进度也快，夫子的要求更是严苛。上学、下学的时间各早半个时辰、晚半个时辰。你年龄尚小，可坚持得下去。”贾代儒问。 “学生愿意试一试。” “既如此，你明天便去隔壁班吧。”贾代儒挥手示意贾环离开。 贾政让重新讲一遍四书，他是不怎么赞同的，但谁让拿着人家的钱呢。 贾环也未想多留，竟直接回家了。 第二日，早早来了学堂。 果如先生所说，班里多是十七八岁的学生，大一些的，有的甚至已经有了家室。不过，学习氛围倒是比之前的好很多，一清早大家便自发地开始温书。先生也换了一位更年轻，更严肃的。 进度很快，最初的一个月，饶是他也下了一番苦功夫。之后便如鱼得水，只觉得时间飞逝，恨不能把自己掰成两个用。 一日，午休的时候，贾环正和郑海在饭堂用饭，抬头便瞧见一位和宝钗长得极为相似的公子哥。 一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哪怕能猜出这人是谁，但书中的“薛大傻子”竟然长这样吗？ 也是，宝钗长得天仙一般，同父同母的哥哥也合该长成这样。 到底是谁能对着这张脸叫出“薛大傻子”的！这得是多大怨多大仇啊。美人儿再傻，一句“傻白甜”也就过去了。 “爷，爷。”郑海扯着贾环的袖子叫他。 “嗯？怎么了？”贾环回过神儿。 “这位是薛大爷，薛姑娘的哥哥。给您膏药的那位。”郑海小声提醒贾环。 “环兄弟吃饭呢。”薛蟠笑着坐到贾环对面。 此时贾环才看到薛蟠身后还跟着两个漂亮的少年。这便是薛蟠在学堂里的那两个相好吧。啧啧，这薛蟠明明有了香菱，之后还会娶夏家的千金，这会儿又来招惹男人。 他上辈子性取向男，最讨厌这种男女通吃的，男的女的都得防，太没安全感了。薛蟠不仅通吃，还滥情。刚刚的好感，瞬间烟消云散。 “之前宝姐姐送来的药膏很好用，劳薛大哥、薛姨妈、宝姐姐挂心了。”贾环笑着对薛蟠道谢。 “都是一家人，不碍事。以后有什么需要直接跟大哥说。改日请你和宝兄弟看戏吃酒，今天就不打扰你了。”薛蟠温香软玉在侧，自然也不想和贾环深聊。 贾环客气道，“好。谢谢薛大哥。薛大哥慢走。” 薛蟠会和他打招无非因为他姓贾。这学堂里不仅有贾家的直系、旁支，还有一些亲戚朋友家的孩子。夫子会同意他换班也是因为他姓贾，还是直系，换了别人怕是没这么容易。 如今享受着贾家的便宜，他日贾家败落，怕是逃不开的。他没能力救贾家大厦不倾，也无心去救一些烂到根的人，个人顾好个人吧。 学堂里逢五休息。 他如往常一样早起温书，看了一上午，有些乏了，彩云说后院的菊花开得正好，让他去看看，换换心情。 “你这是什么稀罕物件儿。” “前些日子三姑娘赏的。” “姑娘赏的，那肯定是好东西，也给我瞧瞧。” “那可不一定。三姑娘说了，‘当她是没见识的小丫头吗？什么脏的、臭的，也当稀罕玩意往她那送。不过是一些破烂货，也好意思当宝贝送人！’。你猜，是谁给三姑娘的？” “怕不是赵姨娘吧。” 两个小丫鬟嬉嬉闹闹，听墙脚的贾环却是满面赤红，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 彩云不忿道，“这两个小蹄子，我去教训教训她们。” 贾环拽住彩云，“算了。今天听了这话，也算了结了份心思。走吧。看花去。” 彩云却是气不过，“三姑娘怎么能这么伤人心呢。” “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 物件还是那个物件，只是送的人不对罢了。 “你若实在气不过，就委婉地和姨娘说说，别让她总是一头热。对其他人，就莫要提了。” 彩云是个多做少说的，这事当真就此平息了，连着多日都风平浪静的，贾环终于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第10章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这种事也是挺丢人的，再加上他和赵姨娘的风评，万一传出去了，还不知道要被这些个丫鬟婆子编排成什么样，惹出多少是非呢。 赵姨娘也压得住气，没有撒泼闹腾，可见他让赵姨娘开店赚钱的法子还是对的，人忙起来，便没有时间注意别的了。 -------------------- 第5章 秦可卿过世 5 贾环在学堂里越发顺心，先生对他文章的评价也愈来愈好，当初准备提前下场时还有些心虚，现在却是有些信心了。 一日，大家上课上的好好的，夫子突然被人叫出去，没一会儿，夫子慌慌张张地从外面疾步小跑回来。 “都收拾东西，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东府的蓉大奶奶没了，赶紧都回家准备准备。学堂大概要停学一个月，具体的，到时候再通知。但不可荒废学业，回家后自己温习。快，快，收拾走人。” 贾环听得一怔，秦可卿这就没了吗。原主基本和秦可卿没什么交集，他穿过来之后更是连东府都没去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那些红学家说的，秦可卿是哪位坏了事的王爷的遗孤，贾家此时有没有因为这事被圣上记上一笔。 想到秦可卿的死因，更是…… 若说荣国府烂，那宁国府就是恶臭。 秦可卿毕竟是宁国府的，隔着一层，荣国府这边又有老太太、王夫人和王熙凤坐镇，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兵荒马乱。 反倒是因为借了些丫鬟婆子小厮到宁国府，院子里比平时清静了不少。又因为是白事，府里往来的人都小心翼翼的，连个大声说话的都没有，脚步都是静悄悄的。 东府，或者说是贾珍，把秦可卿的葬礼办得风光豪奢，王熙凤被尤氏请到了宁国府管事。 他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赵姨娘也只是一个不讨喜的姨娘，都上不得台面，越是重要的场合，越和他们无关。 只前几天跟着老太太、太太、老爷走流程、赶场子，之后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贾环抓紧时间温书，看着看着，突然想到原著中秦可卿托梦给王熙凤留的话。 这贾家终究是要败的，他得置些田产给自己留些后路。 翌日，便只带了郑海，瞒过众人，去了牙行买地。 恰巧有位犯了事的官员要卖城外的祖产还债。 出城后，马车走一个时辰，山脚下，三十亩上等田，六亩沙地，一个三间房的祖屋。屋子虽破旧但尚可住人，屋前有条小河。贾环看着满意，只是一口价三百两，他钱不够了。 那犯事的官员急需三百两，差一分也不卖。 贾环想了想，把郑海叫过来，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郑海先回了贾府，他和卖主回牙行等着，一盏茶的工夫，郑海便带着银钱回来了。 付钱、拿地契。送走了卖主，贾环又让郑海拿着剩下的钱去找几个靠得住的人放到庄子上。 郑海一走，贾环便独自一人去了金玉轩。 此时的金玉轩人来人往最是热闹的时候。 小二眼尖，贾环一进门就笑着迎了上来，“小公子，您可来了。咱们家掌柜对您可是望眼欲穿呢，盼星星月亮似的。今儿中午还念叨您，您二楼请。” “掌柜的，在下又来叨扰了。”贾环拱手，对掌柜道。 “哪里，哪里，公子天天来‘叨扰’才最好不过呢。这次，又有什么新鲜法子，让小老儿开开眼啊。”掌柜满面笑容。 “不敢当。这次只是几种新鲜的首饰样式，至于材料吗，您可以任意选。我先画给您看看，咱们再谈价钱，谈不和，就卖到您的对手那儿。”贾环笑道。 “好好，包您满意。” 贾环画了些后世的发夹、发箍、一字夹之类的，边画边给掌柜讲解。 掌柜捋着胡子连连点头，心里更是乐开了花，面上笑得像只老狐狸。 上次的新法子让他们店里赚得盆满钵满，三殿下直接给他的月钱翻了倍，这贾小公子当真是他的财神爷哦。 “就这些了。”贾环搁了笔。 “好，好。这次给小公子这个数。”掌柜笑眯眯地朝贾环比起一根手指。 “一百两？”贾环问。 “怎么会，小老儿可不是那抠搜的人。一千两，小公子可还满意。” 这是他们家殿下的主意，若是贾家这位小公子又缺钱了，再来卖什么点子法子的，不管是什么，都给他补一千两，若是不来了，就算了。 “那成交。”贾环笑道。 几个新鲜样式可不值这么多钱，掌柜又比上次热情真诚不少，贾环也猜到，估摸着是上次的法子赚了钱，借机补给他呢。背靠大树好乘凉，他若不姓贾，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补给他。 掌柜乐呵呵地把贾环送到店门口，眼看贾环刚出店门没几步又转了回来。掌柜忙迎上去，问道，“小公子可是还有事？” “想给娘买点儿东西。”贾环答。 他刚刚让郑海回去问赵姨娘想办法，郑海说赵姨娘手里也没那么多银子，便收拾了几样贵重的首饰头面让郑海拿去当了凑钱。 虽是母子，但贾环终是过意不去。而且，赵姨娘本就没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多是别人嫌弃不要的才能到她手里，这次怕是把压箱底的物件都翻出来了。 “小公子当真有孝心，里边请，小老儿帮你参谋参谋。咱们家殿……东家说了，若小公子来咱家买东西，一律半价。” 第11章 “那先谢谢东家和掌柜了。”行商者没有不精明的，不可能自己吃亏给他倒搭。贾环也就不跟掌柜客气，跟在掌柜后边，绕到了东边的隔间。 “小公子，这里都是最受太太小姐们欢迎的新品，是咱们金玉轩的精华所在，这边货架上的就是依据您的法子，加上工匠们自己的经验做出来的。您看如何啊，再给咱们提点一二可好。” 贾环细细地瞧了，不禁感叹术业有专攻，这哪里还是工匠，叫一声设计师都不足以形容。 “术业有专攻，掌柜手下有如此能工巧匠，在下岂能班门弄斧。各位大师令人敬服。” “咱们店里的工匠怕是连宫里的都比不了。如今又有小公子的新法子，自然厉害。”掌柜满脸骄傲，话锋一转，又问贾环，“小公子可有中意的？” 贾环点头，赵姨娘生得好，又会打扮，什么样的首饰头面都撑得起来。大大小小的，挑着赵姨娘会喜欢的，簪钗、步摇、珠花各选了几个，花了一百多两银子。 贾环从角门回府，径自去了赵姨娘屋里，把东西拿给赵姨娘。 赵姨娘见了自是喜欢。拿在手里，反复摩挲，爱不释手。 儿子送她的东西，可不是银子多少可以衡量的。而且款式、颜色都是她喜欢的，必是用了心思挑选的。 她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收到这么用心思又精贵的东西。是单独给她的，不是别人挑剩下的，随手扔给她的。还是儿子送的。赵姨娘眼眶酸热，赶紧抹了把眼睛，生怕贾环看到她眼角的泪。 高兴劲儿过了，忽又问起这些东西的来历。她让郑海拿去当的那些首饰可换不了这些。 贾环只说帮了别人的忙，人家送的。给金玉轩掌柜画几张样图，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帮忙。 “娘且放心，孩儿虽愚笨，但起码的大是大非还是懂的”。贾环向赵姨娘保证。 “娘知道你变好了，娘信你。你好了，娘才有盼头。你放心，娘断不会如从前那般。”赵姨娘说着说着又红了眼圈。哪个人不想赚个好名声，还不是被逼的。 她不泼辣些哪有他们娘两个现在的日子。隔壁周姨娘倒是循规蹈矩，多一句话不说，多一步不迈的，也没见的就过得比他们娘两个好了。丫鬟婆子仗着周姨娘不生事的性子，就差骑头上欺负了。 - 秦可卿的丧事大张旗鼓地办着。 学堂去不了，贾环温了几天书，有些乏了，便想去新买的庄子上瞧瞧，散散心。 他不会骑马，又不想闷在马车里，便和赶车的郑海一边一个，一起坐在马车外边，倚着车厢看风景。 天高云淡，清风麦浪，空气都是甜的。远处山脚下，房屋错落，炊烟袅袅，偶有三两个农夫在田里耕作，平静惬意。 “停停停！”贾环拍着车板，急忙让郑海停车。 “吁——”郑海急忙拽了缰绳，“三爷这是怎么了？” “那是不是躺着个人？”贾环指着不远处的一处草丛。 “在哪儿啊，我怎么没看到。”郑海顺着贾环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 贾环跳下车，几步跨过去，又指给郑海看，“快来，真有人。像是被藏在这儿的，还露了角衣摆，玉佩也掉出来了。” 细看，衣摆、玉佩，就连附近的草地上都染着血。贾环倒吸一口冷气，猛地往后一退，一个趔趄，被郑海扶了一把才站稳。 “救吗？要不算了，别惹祸上身。”贾环犹豫。 虽然贾家现在还算可以，但他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万一惹了大麻烦，只会被放弃。探春那么得老太太的眼，最后不都远嫁了吗，也没见哪个人出来拦一拦。 郑海仔细瞧了瞧，“确实像是被人藏在这儿的，应该有同伴。这些人藏得时候大概挺急的，上面的草也没压严实，被风吹下来不少。” “那救吗。” “三爷想救吗。”郑海问。 贾环拧着眉纠结了会儿，摇摇头。保命要紧。 草里埋着的人是生是死先不说，京城这地，掉下块砖能拍死好几个侯爷公子的。被人追杀的，追杀别人的，哪个也不好惹，沾到身上都是祸事。救美的英雄也得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 “他不是有同伴吗，还是不要惹麻烦了。咱们现在把人救走了，等他同伴来了，上哪儿找？”贾环这话既是对郑海说，也是在安慰说服自己。 两人上车继续赶路。 贾环越走越纠结，一个人小声嘀咕，“他流那么多血会不会死啊。万一他同伴来晚了，或是来不了了呢。” “我为什么要今天出门啊。” 又过了一会儿，心里实在难安，长了草似的，乱糟糟的一团，对郑海说，“要不还是去救他吧。这样走了总不安心。” “三爷确定？”郑海勒住缰绳。 “嗯。快点儿。他血流得太多了。”决定救人后，贾环心情瞬间舒畅了许多。 -------------------- 第6章 相遇又重逢 6 且说那倒在草堆里的人，正是那日出现在金玉轩的翩翩少年，也是金玉轩的东家，三殿下姬辰。 姬辰此刻并没有完全晕过去。晕晕沉沉的，能感觉到有人来了又走了，既不是他的人，也不是对手的人，没理他已是万幸。 不过片刻，车轮马蹄，人又折返回来。这次却不是不理他那么简单了，他被两人半拖半拽地搬到了车上。 第12章 马车走得极快，其中一人留在车上，拿着绢帕给他擦脸，动作轻柔，似乎是要检查他的伤势。 他这边呼吸都是紧张的，那边给他擦脸的贾环却是被惊艳住了。 男人一身血腥味儿，若是平时，贾环早捂着鼻子跑了。但现在，只觉得心慌腿软，他这是晕血了？ 他晕血，只晕父母亲近之人的血。 上辈子，爸妈哪怕是做饭切个口子，让他给贴个创可贴，他看了都心慌目眩。但对别人，就完全没这种感觉。说是晕血，更多的是关心舍不得。 可现在，这么个头次见面的陌生人算什么？ 贾环有些烦躁，可人都救车上了，总不好再扔下去。 那人一脸暗沉黑红的血污，眼睛鼻子上还粘着草叶泥土，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但脸形轮廓倒不错。贾环叹了口气，拿了帕子，任命地给人擦脸。 这一擦，便不好了。 血污下，肤白若雪，黛眉剑锋，眼尾上挑，密长的睫毛像两把鸦羽制的小扇子，鼻梁高挺，只嘴唇因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但丝毫不影响这份美。 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正处在雌雄莫辨，向青年人过渡的时候，五官精致漂亮，英气俊逸。或许是出身比较好，眉宇间带着些清冷桀骜。 贾环看得出神，马车颠簸，突然一跌，手拄在那人身旁，勉强支撑。 不想，昏迷的人突然蓄力，抓紧他的胳膊。 一双凤眼猛地睁开，寒光凛冽，如刀似剑，死死盯着他。 只瞬间，整个世界都是冷彻刺骨的。 贾环仿佛被冰锥钉在原地，呼吸都忘了，四肢冰凉，一身冷汗。 突然眼前一晃，“噗通”一声，贾环面朝下，被摔了个狗吃屎。 “三爷？”赶车的郑海听到里边的响动，立马勒住缰绳，停了马车。 车帘一掀，哪还见刚刚的场景。 “咳……咳……你突然扑过来，压着我……咳……我以为，你要杀我……”姬辰一脸虚弱受惊，捂着嘴又咳了两声，脸上哪还见半分凛冽。 刚擒住贾环，他一眼便认了出来。只是手比脑子快一步，犹豫贾家和贾环是否可靠时，已经把贾环摁车上了。 金玉轩那日，他始终想不通隔着屏风的贾环带给他的那份熟稔，便让人细细地查了贾家这个庶子。 顽劣不堪，惹人嫌，平平无奇，年初的时候落了一次水，救过来之后，性情改了不少。 看他的画像，实在不记得见过这么个人。但现在看到会动的真人，一颦一蹙，没了屏风的遮挡，那份熟稔便又变得强烈明显，他甚至觉得，贾环不该长这个样子。 “你……咳……抱歉……胳膊还疼吗。” 贾环爬起来，揉了揉下巴，又揉了揉胳膊，语气有些生硬，“没事。” 救了人，还被摔了个狗吃屎，泥捏的还有三分脾气呢。他是摔了一肚子火，但对着这么个突然变得“柔弱”的大美人，谁能说个狠字儿出来。短短几分种，他就见了这人三张脸了。 “你放心，我是良民，不杀人的。路过，见你失血过多，不忍心才救的。”贾环边揉胳膊边安慰。 姬辰往贾环胳膊上瞅了眼，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拱手道，“谢小公子救命之恩，刚是在下唐突了。在下景辰，京城人士，被人追杀……” 他话说一半，眼前一黑，突然向前栽过去，这次是彻底晕了过去。 被贾环接住。 “你别晕啊。快醒醒。”贾环拍了拍肩膀上如花似玉的脸。 “你可不能死了。”荒郊野外的，这人若死在他车上，百口难辩，也是麻烦一件。 贾环忙把手放到那人鼻口，见还有呼吸，只是晕了过去，才放了心。重新把人摆好，吩咐郑海继续赶路。 庄子里郑海找了一家六口。一对年近六十的老夫妻，儿子儿媳，一个十二三岁的孙子，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孙女。 文家人见庄家来了，以文老为首，都站在门口等待。 郑海朝中年男人挥挥手，让他过去帮忙把景辰抬屋里，一边给贾环介绍。 “三爷，这家姓文。祖上原是做过官的，后来家里有人犯了错，牵连他们这些旁系的也入了奴籍。都是可怜人。” 贾环点头，对中年男人说，“麻烦文叔骑马去城里请个大夫。” “少爷若是信得过老朽，可否让老朽瞧瞧。”文老笑着从屋外进来。他们一家子以后要在人家手里讨生活，总得让人知道他们的好处。 “文老以前是村里有名的郎中。”郑海解释。 “那麻烦文老了。”贾环同意。 文老详细地检查了一番，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对贾环道，“少爷请放心，这位公子底子好，身上有些功夫，是个练家子，身体强健。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伤口虽多，但都不严重，就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一段日子。” “那便把他交给文老了。” “请少爷放心。” 贾环看了眼床上的人，玄色嵌金线的锦袍渗着血，衬得脸色更显苍白。左侧脸颊到耳下、脖颈，细长一处刀伤，血肉翻飞。 贾环皱皱眉，心里有些不忍，但文老既然主动接手，那应该就是有救的。 “去地里看看。”贾环对郑海说。他今天来，本来就是为了看地看庄子。 第13章 郑海领着他转了一圈，庄子里被文老一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回来的时候，文老已经给景辰包扎好了，脖颈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满屋子草药味儿。 “少爷不用担心，景公子并无大碍。倒是少爷，该早些回城。村子里夜晚能听到狼嚎，少爷还是赶在日落前进城的好。”文老边熬药边劝道。 贾环又往床上看了看，对文老说，“那你们也注意安全。” 从庄子回了贾府，傍晚开始落雨，一晚的阴雨绵绵。 贾环听着雨声睡不着，闭眼就是景辰那张被刀伤贯穿的美人脸。心里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一会儿担心文老医术不行把人医死了，一会儿又担心人脸上留了疤，毁了容。两辈子，他从未见过比景辰更漂亮的人。 谁不喜欢漂亮的。 他承认他喜欢景辰那张脸。一见钟情？见色起意？贾环抹了把脸。什么见色起意。他现在这具身体还小呢。就是意外捡到了个神仙样的小哥哥，是倾慕。 天上能掉下个林妹妹，他跨了时空和次元穿到这里，怎么就不能捡个神仙哥哥。 贾环打定主意，一早起来就去了梨香院。 之前宝钗给他的药膏，治疗外伤的效果奇好，不留疤，他犹豫了半宿，还是决定厚着脸皮过来试试。 他递给看院门的管事婆子两吊钱，“宝姐姐可醒了。” 管事婆子满面笑容，“醒了。三爷稍等，这就去告诉姑娘。”婆子一早就得了钱，心情愉悦，脚下健步如飞。 没一会儿，莺儿就从院里迎了出来。 她还记着去年正月里，贾环到这边玩，耍赖，赖她银子的事，害她被姑娘一顿训骂，好没脸。好好一个爷们，赖她们丫鬟下人的钱，和宝二爷一比，一个天上一个泥里。 平日见不到贾环，上次贾环挨了板子，给他送药膏，姑娘在身边，她也不好发作，现在只剩两人，又在她们薛家的地盘，便不想给贾环好脸色看。 “三爷一早就来寻我们姑娘，可有什么事儿？姑娘还在梳洗呢。” 贾环求人办事，本就豁上脸皮来的，也不在乎莺儿阴阳怪气的。掏了些碎银子塞到莺儿手里，“之前是我年龄小，不懂事，和姐姐闹着玩的。姐姐别生气。” 莺儿瞥了眼手里的碎银子，还不少。 鼻子里哼哼了两声，收了银子，撇了撇嘴，皮笑肉不笑，“过了一年，三爷倒是懂事了。说吧，找我们姑娘什么事。” 贾环陪笑，“之前宝姐姐给的治疗外伤的药膏可还有？我的一个好朋友脸上受了伤，若宝姐姐还有的话，我想……” “哪种？”莺儿眉心微皱，他们薛家家大业大，他们家姑娘三天两头的往贾家送东送西，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想不起当时送的是哪种药膏。若非贾环是因为宝玉挨的板子，她都记不起他们家姑娘还送过贾环药膏。 “就是白瓷瓶装的那种。大概这么大。”贾环边说边用手比划，“闻起来很香，脸上用的，不留疤。” “哦。当时给的是和宝玉一样的，伤了脸用的那种，是吧。”莺儿问。 “对对对。”贾环连忙点头。 “三爷先等着，我进去同姑娘说说。” 莺儿说着转身离开，贾环等了快一刻钟，没等来莺儿，却是等来了香菱和薛蟠。 “这么早，环兄弟可是有急事？早饭吃了吗，一会儿试试我们薛家的厨子？我今年刚从南方带回来的，手艺不错。”薛蟠笑着问。 “薛大哥早。”贾环拱手，又将刚刚同莺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薛蟠听了，回头问香菱，“我今年从南边带回来的那种药膏，家里可还有。” 香菱想了会儿，“前些日子，东宫那边儿倒是剩了些。” “可是同一种。”薛蟠问。 “东宫用的自是好的，虽然不是同一种，但效果一点儿不差。”香菱回道。 贾环是第一次见香菱，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偏偏落到薛家这个呆霸王手里，受尽折磨。 “有香菱姐姐在身边，薛大哥好福气。日后定是和和美美的。就要姐姐说的这种吧。”贾环道。他人轻言微，手也伸不到薛家，只能说几句好听的，希望薛蟠听了高兴了，能对香菱好一些。 薛蟠果然更高兴了，满意地看了眼香菱，吩咐道，“留一瓶，剩下的都拿给环兄弟。” 薛蟠吩咐完香菱，又对贾环道，“大哥今日铺子里有事，不在家吃饭。你不急的话，就让香菱领你去后院，稍等一会儿，和你宝姐姐还有姨妈一起吃个饭。” 贾环婉拒，“谢谢薛大哥好意，已经吃过了，就着急把药膏给人送过去呢。” “这么急，又是要不留疤的药膏，送心上人？”薛蟠打趣。 “哪能啊，我才多大。”贾环立刻摇头反驳，脑袋跟摇拨浪鼓似的。 他这反应，若是再大两岁，薛蟠一准不信。 但贾环今年过了年才十一，自落了水之后，病病弱弱的，听说还留了个头疼的病症，总是汤药不断的，看着也比同龄人瘦削些，一脸稚气，脸都没长开呢，哪知道心上人是个什么滋味。 -------------------- 第7章 相思意 7 从梨香院出来，贾环直接从旁边的侧门出了府。 “郑海，先绕道去绸缎庄。”贾环突然让郑海改路。 第14章 他是第一次进绸缎庄，当真是琳琅满目，看花了眼，“小二，你们这儿有没有成衣。” “有的。公子请这边来。敢问公子要什么料子的，哪种款式的。” 贾环一时被问住了。他毕竟不是一个地道的古人，穿过来这一年，不是养病就是读书，吃穿用度都有赵姨娘和丫鬟小厮伺候打理，也分不太清这些料子或者款式的区别。 “就按我身上的这套来。” “公子自己穿，还是给别人穿。”小二又问。 “别人。”贾环道。 “那身高多少，身形如何。” 贾环指了指身后的郑海，“和他差不多，但腿更长一些，体型也更修长匀称，十三四岁的样子。” 他能确定那人的年龄，是因为那人看起来和宝玉差不多大，只是身上的气质完全不同。 郑海狠狠瞪了贾环一眼。 他家这位爷，明明是二老爷的种儿，怎么跟大老爷似的，见到美人就挪不动腿。比大老爷更甚，大老爷只喜欢漂亮的丫鬟，这位爷，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上来，就看上个男的。 郑海有些后悔昨天同意贾环救人了。这哪是救人，分明是捡了个男狐狸精。 他家三爷这一年，一向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晨读。今儿可倒好，一早起来，巴巴地跑去梨香院，低声下气地给人求药。出了梨香院的门，嘴角就没下来过，满面春风。 这哪是去看病人，分明就是会情人。 贾环摸了摸鼻子，冲郑海笑了笑。 小二拿了一套黑色带暗纹和一套月牙白绣竹叶的，“公子您看这两套如何。” 贾环围着衣服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布料，和他身上的手感差不多，“行，都要了。另外再拿两双换洗的鞋袜还有里衣。一定要穿着舒服的。” “再来一床被褥，厚实一点儿的。” “好，好，您稍等。”小二一开张就接了单大生意，更是热情。 给景辰选了衣物，贾环又想着文老一家初来乍到，也该添些衣物。便让郑海按着贾家给下人发放衣物的标准，选了些布匹棉花，他们家有女眷，应该会自己做。 从布庄出来，上了车，还没两口茶的工夫，贾环又嘀咕，“要不要再给他们买些肉啊，庄子里应该不缺菜的，但肉不好买。” 郑海扶额，无奈，“爷，你捡的那小美人此时怕是吃不了肉。而且村里有屠户和猎户，能买到肉。” 被郑海一怼，贾环瞬间住了嘴，眉宇间有些不服气。 什么“小美人”，这话说着一点儿不尊重人的。景辰漂亮是漂亮，病中还带着几分柔弱，但气质清冷出尘，山尖雪，云间月，哪是能被玷污的。 再说，他就是喜欢景辰那张脸怎么了。他这具身体这么小，绝没别的心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你要是长那么一张脸，我也不用你跑腿儿，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贾环怼回去。 “得了，三爷，我的爷，咱是正经人，不好那口儿。您可别介。” 大周以武起家，民风开放，南风盛行。达官贵人，富家公子，甚至以圈养名伶戏子为荣。相比娇妾美姫，家里夫人太太也乐得丈夫养戏子相公，至少不会生个庶子争家产。 贾家学堂里就有宝玉和秦种，薛蟠和金荣、香怜玉爱。学堂之外，宝玉因着蒋玉菡挨了顿打，薛蟠后期又看上了柳湘莲，被柳湘莲揍了一顿。 民间，极穷苦的人家，娶不起媳妇，也有结为契兄弟搭伙过日子的。这种情况先不说，但富人圈子里的，绝对算不上是平等的感情。 贾环，或者说他宴清和，性向男，上辈子没敢找，也没遇到心动的，这辈子，怕是遇到心动的也不行。 到了庄子，已是中午，文家老小都在地里收庄稼，只留小孙女在家看着景辰。 见贾环来了，文老忙从地里回来，“少爷来啦，正好，景公子已经醒了。” 贾环点点头，问道，“你们中午不歇会儿吗。” “歇过了。秋天的活儿就得抢着干，今天地里的庄稼得收完，不然被雨浇了就要烂地里了。今晚上怕是要下大雨，少爷也要早些回去才是。” “文老还会看天气？” “庄稼人，看天吃饭，多少都懂些。” “文老谦虚了。一会儿郑海给你们算月钱。这里是额外的五十两，有需要的地方记好账，自己拿着用就行了。” 文老接过银子，“谢谢少爷。” 贾环交代完进了屋。 屋内，一进门，草药味儿扑鼻，窗边的小药炉噗呲噗呲地冒着热气。 景辰虽然醒过，但因为失血过多总是犯困，一直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听到有人进门，睁眼见是贾环，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贾环忙道，“你还是躺着休息吧，我就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他身上都是绷带，多处受伤，贾环也不敢上去扶。 景辰披了件灰蓝色的粗布衣服，八成新，想来是文老一家给找的。 “在下景辰，谢公子救命之恩。”景辰拱手作揖。 贾环摇摇手，“举手之劳，公子莫要挂心。” “敢问公子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景辰明知故问。 “啊，忘了自我介绍。在下贾环，京城人士。”人都领家里了，贾环也不在乎告诉人自己是谁。而且，他还挺想让这人记住自己是谁的。 第15章 “我有一事想问景公子，景公子可以不答。”贾环问。 “嗯，你说。” “景公子因何事被人追杀。在下家里人口众多，心里也好有个底儿。” “贾公子不用担心，景辰身世清白，此事定不会牵连贵府。”以贾府胡作非为的本事，叛军遗孤都敢收，这贾环怕什么呢。景辰唇角微勾，荡起一抹笑，对着贾环保证。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贾环只觉得心跳突然加速，哪是一只鹿，心口一群鹿蹦跳不停。脸上控制不住地，火辣辣地红了起来，忙低了头，转移视线，再不敢和他对视。 “我，我给你带了些换洗的衣物用品，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先凑合用着。还有这个药膏，治疗外伤的效果很好，而且不留疤，据说是给东宫用的药，抹个几次就好了。你的脸，一定要抹。” 他语速越来越快，呼吸都有些不畅，好不容易说完，一溜烟就往外跑，到了门口，还不忘回头嘱咐，“你且安心的在这住着。” “爷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郑海正在院子里和文老说话。 贾环微低着头，怕人看到他脸红，径直上车了，“把东西搬进去，我们回府。” 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幸亏贾环被景辰刺激到了，早早回了府。 刚进家门，外边就开始狂风大作，院子里的竹子都要被风拔出来了，疾风骤雨，顷刻间电闪雷鸣，大雨瓢泼，伴着啪啪的声响，竟是鸽子蛋大小的冰雹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 墙角处很快积成了堆，气温骤然变冷，仿佛一下快进到深秋。冰雹下了有两刻钟，大雨却连着下了几天。 雨天倒适合在家温书。出不去屋，也断了别的心思。贾环拍了拍自己的脸，把景辰从脑子里晃出去，坚决不能早恋，他还得考科举呢。 更何况，景辰看着身份就不一般，应该也是哪家的公子。 满京城，姓景的，最有名的，不就是继后娘家镇国公府吗，就是不知道景辰是哪一房哪一支的。 也或许，是别的姓景的人家？若是这样倒好了。 雨天放晴，贾环按捺几日，踩着休学的最后一日，又去了庄子。 沿路，河水水位高涨，水声涛涛汹涌。 许多低洼处的地都泡在了水里，农人淌着齐腰的水收地。没被淹的地里，菜叶被冰雹打烂一地，没剩多少好的。更有甚者，房屋倒塌，屋顶被吹走。一路景象，再没了之前的闲适恬淡，只让人唏嘘。 土路泥泞不堪，原本一个时辰的路，竟走了快两个时辰。 庄子里，文家人正在忙着晾晒。 “少爷，您来了。”文老道。 “庄子里如何。”贾环问。 “粮食和蔬菜都在雨前收回来了，没什么大的损失，之后把粮食晾干入库就行了。就是房子有些漏雨，正准备修补。” 贾环点头，又问，“村里情况怎么样。” 文老笑着回，“雨前，跟大伙说了。听劝的，基本都收的差不多了。那不听劝的，就听天由命了。” “文老果然深藏不露。”贾环赞道，又问，“景公子如何了。” “多亏了公子带来的药膏，景公子恢复得很好，伤口已经结痂了，正在屋里，少爷快去看看吧。” 贾环在门前站住，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他就是来探病的，坚决不早恋，脸红个什么劲儿。 “进吧。”屋里人声音介于少年和男子之间，清亮中带着些许低沉，像山涧中的清泉。 尚未平复的心情更加喧躁。但人都开口了，贾环也不好折返回去，硬着头皮开门。 -------------------- 第8章 玉佩 8 贾环一进门，便见景辰倚座在窗台上，手里正拿了本书，正午的阳光洒在少年身上，朦朦胧胧，让一切都变得柔和温馨，微风吹起少年鬓角两侧的长发，美得仿佛画中人。 “贾公子来了。”景辰身姿轻盈，笑着从窗台上跳下。 贾环一愣，怔怔地看着走到眼前的人，鼻尖都是药香，只是这药香比他上次用的那种好闻，夹着些清亮丝凉。香菱说这些药膏是给东宫用的，许是比他上次用的那种还好，味道也更好闻了。 “景，景公子可好。” 景辰停在距贾环一步的位置，“托贾公子的福，一切安好。” “那就好”。贾环点点头，视线停在景辰左侧脸颊脖颈处。 景辰顺着他的视线，笑着摸了摸脖颈上缠的绷带，“不碍事，文老说了不会留疤。” 他本身不在乎留不留疤，但脸上留了疤，损仪容，当个闲散王爷可以，其他的就…… 大臣五官都得周正，他们这些皇子，若是身上有明显的残疾缺陷，基本就与那个位置无关了。 不然，东宫怎么会备着这么好的药。 而他府里，还有更好的。 景辰低头看了看贾环。 贾环明显喜欢他，或者说是喜欢他这张脸，此时不好意思仰头看他，微低着头，他低头便只能看到贾环的头顶。 少年没用冠，只用了根素色的发带，束了一半头发在头顶，身上的衣料也一般。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家，贾环虽是个不受喜的庶子，但这衣着也着实过于朴素了。 后宫的那位，可是挥金如土的。同是贾政的儿女，贾府的嫡庶差别这么大，只能说主母不慈。 第16章 “前几天，我的下属找过来了。我想等你来了，与你好好告别。”景辰盯着贾环头顶的发带说。 “你要走？！” 贾环猛地抬头，拧着眉，一双杏眼瞪得溜圆，黑白分明，惊讶、不舍，甚至还带着些嗔怒，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景辰。 景辰没想到他会反应这么大，看着他那双逐渐染上水光的眼睛，越发觉得自己要是就这么走了，就成了话本子里的负心汉了。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话本子和戏文里都是这么写的。 景辰嘴角噙笑，解释道，“我也是京城人，有缘总会再见的。” “这玉佩，我出生后便一直戴着。你先拿着，日后若遇是到了麻烦，拿出来，或可救你一命。但平日里，莫叫他人瞧见，父母亦不行。”景辰嘱咐。 这玉佩每个皇子都有一块，但每个人的都不同。从小佩戴，定亲时，一般会随着聘礼送至正妃娘家，成亲后，由正妃保管。 但并不是绝对的。他母后便没得到父皇的玉佩。父皇的那块，给元后陪葬了。 母后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但他能感觉到，那是不报任何希望，知道一件事是绝无可能之后的妥协放弃。怕母后伤心，他和泉儿的玉佩从不在母后面前拿出来。 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成亲，这玉佩先给贾环保命也没什么。过几年，等他成亲的时候，贾家早败了，这玉佩完成使命，应该已经回到他手上了。 而且，他身上也没有其他能代替这玉佩的东西。贾环救他一命，他总得还贾环一命，才能两不相欠。 贾环默默接过玉佩，正是当日救人时所见的那块，玉白莹润，雪莲为底，正中一个“辰”字。 景辰给完玉佩就走，郑海以为贾环跟人家告白，结果不是一路人，把景辰惹跑了，但他也没听到屋里争吵啊。 “三爷，这是怎么了？”郑海忙进屋询问。他家爷细胳膊细腿，身高体重一样没有，年龄又小，哪是景辰那种练家子的对手。 “病好了，就走了。”贾环拿着玉，皱着眉，心里惆怅，苦涩酸甜，五味陈杂。 “走了就走了。”郑海拧眉道。他恨不得这个男狐狸精赶紧走。 文老说狐狸精是个练家子，就他们家三爷这三天头疼、两天喝药的样子，哪怕改明儿长大了、成年了，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啊。而且，那狐狸精通身的气派，站那里，不怒而威，虽然笑着，身上的气势比他们家两位老爷都强，明显不是一般人，怎么可能屈居人下。 这要是真走到一起，以后谁整谁？ 他们这样的人家，养个戏子伶人不妨事，万一弄巧成拙，成了笑话，再被府里太太老爷知道了。三爷可能还留着半条命，他这条命是不能了。 狐狸精还姓景，若真和镇国公府有关系，那又是另一番计较。 两人若是好了，贾府自然愿意送个庶子攀上镇国公府，但那样，他家爷成什么了？ 两人若是不好了…… 他们家大姑娘虽然进了宫，但哪能和人家皇后娘娘比。三爷还是个庶子，真有个什么，他不觉得老爷太太会护着三爷。 总之，这狐狸精惹不起，看不上他们家三爷最好。 郑海不敢想了，不管哪种情况，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被扒皮的就是他。 “三爷，回吧，雨后水急，路上也不好走，赶紧回去吧。” 贾环攥紧手里的玉佩，“回就回。”一块破玉佩还能保命了！ 他不早恋就不算失恋。赶明儿就把这玉佩当了！算是景辰给他的食宿费！ 从庄子回来，贾环一切如常，好像白天什么也没发生，还拿了外边买的糕点去赵姨娘屋里说话，娘两个边吃边聊这糕点是怎么做的。 赵姨娘前些日子让人在院子一角支了个小厨房，娘两个吃完了就去研究怎么做。 “郑海，去抱捆儿柴。”贾环身上围了个围裙，出来吩咐郑海。说完，拍拍身上粘的糯米粉，又进去了。 郑海站在院子里，看得愣愣的。分手了也好，被拒了也好，怎么也该郁闷一段时间，实在不行，他们家三爷年龄小，哭一场也行啊。现在算个什么情况？ 有那么一瞬，郑海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或许他家三爷根本就没喜欢过景辰，给人买东买西，又是求药的，就只是菩萨心肠？还是生来就这么风流豁达，喜欢得快，忘得也快，这以后，妥妥的负心汉啊。 做了糕点，在赵姨娘屋里用了晚饭，贾环回房，温了一个时辰的书，才由丫鬟们伺候着睡了。 - 贾环学堂上课早，比贾家其他主子们起得早，彩云也比别的小丫鬟早起一些，好伺候贾环上学。 “三爷，起床了。” 彩云扣门。 等了会儿，屋里没动静，又抬高了嗓音，“三爷，该起了！” 门里依旧没人回答。 彩云使劲儿敲了敲门，“三爷！三爷！起床了！” 他们家三爷在上学的事上从不含糊。通常喊一声就醒了，若是前一天睡晚了或者乏了也不会喊三次都不醒。 别是出了什么事。 彩云着急，推了门，直接闯了进来。 见贾环还好好地躺在床上，才放了心，松了口气，语气也轻缓了，推了推贾环肩膀，“三爷，该起了，今儿怎么起晚了。” 第17章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面朝里侧卧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响。 彩云瞬间白了脸，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贾环若是有个好歹，她们一家都得偿命！ “三爷！三爷！” 彩云抖着手将贾环身体扳过来，试了试鼻息，还有气。只是额头滚烫，烧得面色通红，里衣汗湿着黏在身上。 “姨娘！姨娘！”彩云飞奔去赵姨娘的屋子。 赵姨娘听了彩云的描述，外衫都没穿，拔腿跑去了贾环屋子。 她一共就得了两个孩子，探春被太太抱走了，身边就剩贾环一个，若是贾环有个好歹，她也不活了。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赵姨娘一把将贾环抱在怀里，摸了摸额头，又探了探身上，滚烫灼热，像块烧红了的炭，“快，快请大夫！” “姨娘，府里还没开门。”彩云急道。 贾环起得早，每天起来先晨读再去学堂。这个时候，外边才刚刚放亮，离府里开门还有一个时辰，平时上学走的角门也得等半个时辰之后才会开。 “还没开门？！” 彩云摇头，“没，角门也得半个时辰之后。” “可环儿不能等啊。老爷，我去找老爷。你先在这儿看着，给环哥儿换身干净的衣服。” 赵姨娘随手披了件外衫就往王夫人的院子里跑。 贾政今天休沐，昨晚歇在了王夫人处，此时尚未起。 王夫人院子里的管事婆子拦住赵姨娘，“老爷夫人尚未起，姨娘要发疯去别处，扰了老爷夫人有你好的。” “你放开！我要见老爷！” 赵姨娘护犊心切，用力一推，管事婆子就被她推到了一边，那婆子丝毫没防备，直接跌到了地上，狠狠地指着赵姨娘，“赵氏！你发什么疯！” 赵姨娘理都没理，直接往里冲，其余几个小丫鬟年龄小，没见过赵姨娘这架势，也不敢上前拦。 赵姨娘就一路顺畅闯到了王夫人门前，地拍门，“老爷，老爷，你快救救环儿！” “老爷！老爷！” “大清早地哭什么丧！”贾政骂骂咧咧地从屋里出来，衣服只穿了一半。 见了赵姨娘蓬头垢面，披头散发，衣服都没穿齐整的样子，越发火大。 赵姨娘扑过去，抱住贾政的腿，“老爷，你快让人请大夫，快啊，环儿烧得厉害！” “你说环儿怎么了？”贾政忍着怒气，一把将赵姨娘拽起来。 “环儿烧得醒不过来了，老爷，救救环儿，快开门请大夫，救救环儿。” -------------------- 第9章 赵姨娘求医 9 赵姨娘再混也不会拿贾环做事。赵姨娘说不好，那就是真的不好了。 贾政眼前一阵眩晕，贾珠当年的事历历在目。他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了，不能再没一个。贾珠好歹还留了个贾兰，贾环呢，才十岁，若是没了，祖坟都进不得。 “快拿了钥匙，请大夫去，多请几个，还不快去！” 贾政套了丫鬟拿来的外衫，慌慌张张地跟着赵姨娘回了院子。 “环儿，环儿。” 贾政摇了摇贾环的肩膀，依旧没有反应。 当年贾珠就是这样，高烧不退，水米不进，几天就没了。 贾环自年初落了水，动不动就头疼，请了多少郎中都看不出毛病。赵姨娘在他跟前提过几次。 郎中请了，药也吃了，小孩子总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也就没把这事没放在心上。早知今日…… 若是夏天没挨那场棍棒，也不知道现在会不会好点儿。 贾政正自责着，郎中便进来了。 贾政发话，小厮也不敢糊弄，一口气请了四五个郎中进府。 几个郎中一起诊脉，扒眼睛看舌头，嘀嘀咕咕，研究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找出高热的原因。只让人先拿了冰袋过来降温。几个人又商量着写了服退热的药方。 “老朽惭愧，医术不精，断不准小公子的病因，只能先按着风寒治，若用了药，没见好，还请另请高明。”贾府是高门大户，几个郎中没诊出具体病因，也不敢要诊金，灰溜溜地走了。 贾环用了药，下午温度便降了下来，只是到了第三天，人依旧没醒。 体温稍微有点儿高，喂得进米水，但人就是不醒。 赵姨娘急得犯了牙疼，左半边儿的脸肿了，不吃不睡，在屋里来回走，嘀咕着，“这么睡着也不是个事儿，得让老爷再重新请两个大夫。” 说着就又去找贾政。 走到院门才想起，贾政此时正在任上当值，还没回来，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又往王夫人的院子去。 她一个妾室，不能擅自出府，想要出府，需和太太、老爷或者老太太报备。哪怕想给生病的儿子请个郎中，也得先征求这些人的同意。 王夫人正在礼佛，刚进院门就能听到木鱼声。 “环儿病得厉害，还请太太派人再寻一个大夫。”赵姨娘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小心翼翼地等着王夫人的话。 “老爷不是让人请了好几个吗。”王夫人头也没抬，依旧敲着木鱼。 她的珠儿一个人在地下，孤零零的，贱妇生的贾环虽然惹人嫌，但若是能下去陪陪他哥哥，也算功德一件。进不了祖坟，那就是孤魂野鬼。要怪，也只能怪赵姨娘不积德。 第18章 “请是请了，但用了药后没有好转。大夫也说了，若是没有好转，就得另请一位。”赵姨娘回道。 “我听着烧退了，怎么能是没好转。” 王夫人停了敲木鱼的手，继续道，“小孩子家家的，就是愿意闹些病儿灾儿的，再长两年就好了。既然吃了药有效，那就是对症的，过几天就好了。你个当娘的，总不能先乱了阵脚。下去吧。” “太太，环儿真的是病得厉害。还请您看在老爷的面子上，另请一位大夫。”赵姨娘“噗通”跪到地上，恳求道。 “下去吧。”王夫人眉心微蹙，语气平淡。 赵姨娘见实在说不动，又去了贾母处。 正是中午，鸳鸯说贾母刚刚睡下，最后连老太太的面儿都没见着。 赵姨娘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路过花园一处无人的地方，彻底忍不住，大哭起来。 她恨自己当初年轻不懂事，被繁华眯了眼，老太太一问，便答应了，做了贾政的妾。 虽然得过贾政一段时间的宠，有了一儿一女。但现在，女儿被人抢了，养在别人膝下，不认她这个娘，儿子…… 她的环儿跟着她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白眼儿。好好一个世家公子，小冻猫子似的，被人指指点点，到头来，人见人弃，跟着她受了多少丫鬟婆子的气。在这个家里，但凡有点儿脸面的，谁都能骑到头上骂两句。 赵姨娘捂着脸痛哭，恨卖了自己的爹娘，恨给人做了妾室的自己。一辈子过得浑浑噩噩，到最后，出不去家门，请不来郎中，连孩子都护不住。 好一个高门大户，内里恶臭，只剩门前两座石狮是干净的。 她环儿都十岁了，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走着走着就滑进了水里。湖边小路都修得及时，怎么就那么巧，就她环儿去玩儿的时候，就赶上了种莲藕，就有了忘记清理的淤泥。 探春原想去园子里逛逛，天气有些冷，便让身边的丫鬟回去取件冬衣。自己一个人先进了园子。 刚到假山，就听山那边有人哭。呜呜咽咽，悲悲切切。 起初，只以为是哪屋的小丫鬟，被主子或者屋里的大丫鬟、管事婆子训了，一个人在这儿委屈。 走近了，仔细一听，声音却有些熟悉。她蹑手蹑脚地躲到假山后边，想看看到底是哪房的丫鬟。 竟然是赵姨娘。 探春一下呆住了，钉在原地，一定不得动。 她自幼养在王夫人膝下，穿衣用度也和其他几位姑娘无异。王夫人对她不能说不好。 大姐姐和她们年龄差得大，她不记得大姐姐和王夫人是怎么相处的。迎春、惜春、黛玉、湘云，她能接触到的姐妹，生母都不在了，她不知道母亲和女儿之间是不是都像她和王夫人这样的。 直到宝姐姐来了。 她看着宝姐姐那么大的人了，明明是她们中最大的，却还窝在薛姨妈怀里撒娇。薛姨妈还会给宝姐姐梳头。 有一年，清明节放风筝，那天，她起得早，一早跑去梨香院，就瞧见了薛姨妈在给宝姐姐梳头。 那一段时间，她总是往梨香院那边跑，就是为了看看宝姐姐是怎么和薛姨妈相处的。 宝姐姐最是讲规矩的，那女儿和母亲撒娇就不是不规矩。 可她分明记得清楚，小时候不懂事，只是抱了抱王夫人的胳膊，叫了声“娘”，便被奶嬷嬷抱走了，一顿教训。 说她是大家小姐，不能不懂规矩；说她是姨娘生的，没托生在太太肚子里，要叫王夫人“太太”，不能喊娘…… 见了薛姨妈和宝姐姐，她渐渐明白了娘和嫡母的区别。 宝姐姐有娘，有兄弟，她也有。可一回头…… 赵姨娘才因为一包茯苓霜和管事婆子闹了起来，脱了鞋，污言秽语，和那个婆子撕扯，全没有一点儿体面。 这就是她的娘啊。 赵姨娘，虽是生母，但并没有多少相处的时间。 她只记得，小的时候，赵姨娘是个惯会闹事的，王夫人很是看不上，她跟着王夫人耳濡目染，渐渐厌弃这个生了自己的姨娘。 后来，见了宝姐姐和薛姨妈相处，便又开始怨恨起了赵姨娘，甚至嫉妒贾环可以被养在亲娘的身边。 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有得便有失。养在王夫人膝下，至少还有半个嫡女的名头。 之后，赵姨娘竟然突然安分下来，她便很少再听到她的消息。 最近一次关于赵姨娘的事儿，还是夏天的时候，赵姨娘不知为何突然送来了一堆外边的稀罕物件，平日里她是极喜欢的。但那日，赵姨娘送东西的时候，她正被王夫人叫到屋里臭骂。 嫌她前几日跟着出门的时候，有个礼行的不标准，言行也不够端庄大气，撑不起国公府小姐的名头，庶出就是庶出，姨娘生的就是小家子气。 回了屋里，一见桌子上的物件，心中的愤怒瞬间烧了起来。 庶出怎么了，小家子气又怎么了，她就是她！事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竟全然不记得。只能看着散了一地的、往日想要却又不好意开口的物件，嚎啕大哭。 现在瞧见赵姨娘一个人在这里偷哭，她心里没由的一紧，乱糟糟的，束手无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赵姨娘既然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多半是不想被别人知道的。 第19章 探春皱着眉，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揪了个树杈，轻手轻脚地离开。 前几日贾环生病找大夫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连隔壁东府洒扫的粗使丫头都知道，赵姨娘一大早披头撒发，连件外衫都没穿，就闯进了王夫人的屋里，抱着贾政的大腿哭喊，让人请郎中。 偌大的贾府还能差个给庶子看病的大夫不成？偏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堪。 郎中也请了，还不是一个，赵姨娘还在这哭什么。 难道贾环真的病得很重？ 年初落水的时候就差点儿没了，太太和凤姐姐那边还问了老太太和老爷，说是环儿年龄小，没法冲喜，就先让人准备后事，或许也能冲一冲。 这事被赵姨娘知道了，闹了好大一场。直到贾环醒了，才算揭过去。 真是那时候落了病根？ 探春越想越急，她虽瞧不上贾环，觉得他太过顽劣，但却受不了他出什么事。 可以打，可以骂，但不能没了。 突然想起今年夏天赵姨娘送来的那些个竹编小玩意儿。赵姨娘是妾，不能随意出府，这些东西必是贾环外出的时候带回来的。 她是姐姐，比贾环大了两岁，但这么多年，除了嫌弃责骂，从未送过贾环什么，从未想过这个胞弟喜欢什么，想都没想过…… “姑娘，这是怎么了，风风火火的，当心被太太说。”侍书取衣服回来，半路遇到了提着裙子跑的探春。 “你去打听打听，看看环儿究竟怎么样了。”探春接了衣服，又嘱咐，“快一点儿。” 探春一个人跑回了屋，又把屋里的翠墨、小婵，还有外边几个粗使的丫鬟都指使出去，让人出去打探消息。 几个丫鬟迟迟不回，料想事情不太好，探春急得在屋子里乱走。 “姑娘！不好了。” -------------------- 感谢在2023-09-03 18:28:40~2023-09-04 20:4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若酒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探春求医 10 侍书从外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姑娘，不好了。” “姨娘院里的人说三爷病得凶险。之前请的大夫断不准病因，只开了服退热的方子，吃了药并没有好多少，人也没醒，一直昏昏沉沉的。姨娘中午的时候，去求太太另请个大夫，太太没同意。又去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睡了，没见着。” “环儿一直没醒？”探春修眉紧拧。 “没醒。” “走，去老太太那儿。”探春抬腿就走。赵姨娘怕就是因为这事儿着急。 刚进老太太的院子，便被管事婆子拦住，“三姑娘，老太太正睡午觉呢，还请您等一会儿。” “我知道，我先进去坐着，不会打扰老太太的。”探春笑着递给婆子一个荷包。 管事婆子捏了捏，满面笑容，“三姑娘进去的时候动作轻一点儿，别扰了老太太午睡。” “知道了。” 探春进了屋，先看见坐在贾母床边做针线的鸳鸯。 鸳鸯见探春这个时候进来，有些意外，回头往床里看了眼，放下针线，把探春拉到外屋，悄声问，“三姑娘这是有什么事？” 探春将刚刚侍书的话重新和鸳鸯说了一遍，“好姐姐，你帮帮我。” 鸳鸯点头应下，拍了拍探春的胳膊，“你等着，我进去试试”。 没一会儿，鸳鸯笑着从里屋出来，对探春说，“三姑娘回去吧。老太太点头了。马上就让小厮出去请郎中。” 探春疑惑，“不是御医吗？环儿这次病得凶险。” 鸳鸯给探春解释，“御医哪里是那么好请的。虽能拿着老太太的名帖请，但一年之内能请几次却是有限的。你看咱们府，除了宝玉和林姑娘，还有几个人能拿着老太太的名帖去请的。” 探春听了一怔，细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她身体好，没什么大病大灾，以前也没注意这些。但前年，二姐姐病了好一阵子，也没见老太太让人去请御医。 他们这些人，到底是沾了个“庶”字。 平时不显，到了这种有轻重取舍的时候，便不一样了。 如今突然被人明明白白地点了出来，心里一时憋闷，有些不服气。 “谢谢姐姐。”探春谢了鸳鸯，讪讪离开。 不知不觉地走到赵姨娘的院门口，想进去看一看这个许久没有注意到过的胞弟，却又觉得别扭，拉不下脸。就这么回去，心里又放不下，犹犹豫豫地在门口徘徊。 “探丫头？”发泄完了的赵姨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就刚哭过，此时见到探春，眼圈又不受控制的红了，却是强忍住了，“三姑娘来了就进去看看吧。”说不定以后就见不着了，赵姨娘偷偷抹了把眼泪。 探春点头，默默跟着赵姨娘进了屋。 屋里，彩云正在给贾环换降温的毛巾，见探春和赵姨娘一同进来，先是愣了下，之后欣慰地笑了，“三姑娘来了。” “嗯，我来看看环儿。” 探春坐到贾环床边，摸了摸贾环的额头，是有些热。 环顾屋里的摆设，和宝玉的房间天差地别。 没什么华贵奢侈的物件，窗前桌子上的书倒是高高地摆了两摞。有几本边角都卷起来了，一看就是经常翻看所致。宝玉屋里的书也很多，但大多都是新的。 第20章 “姨娘，有大夫来了！”门外的小丫鬟跑进来说。 “快请！” 赵姨娘说着手脚麻利地把探春推进旁边的书房，书房和卧室中间有一道屏风隔开，刚好避免探春被外人瞧了去。 “姑娘先在这儿坐着。” 新请的郎中，同样把了许久的脉，又是皱眉又是摇头，看得赵姨娘大气都不敢喘。 “公子看着像风寒，之前的药方也没问题。至于其它的，老夫惭愧，医术不精，实在看不出。只是这么长时间没有退热，怕是凶多吉少。即使醒了，也有可能痴傻，或者落下别的病根。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郎中说完叹了口气，医者仁心，这孩子还小，着实让人不忍，没开方也没要诊金，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凶多吉少，痴傻，落下病根，她的环儿才十岁啊。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赵姨娘瞬间没了力气，瘫坐在贾环床边，面色惨白，双目无神，就那么直直地盯着贾环看。 郎中走了，探春忙从书房出来，几步凑到赵姨娘身边。 赵姨娘握了握探春的手，终是忍不住，抱着探春嚎啕哭了起来。 探春抱住赵姨娘，想要安慰两句，但一张嘴，鼻酸眼热，望着床上安安静静的幼弟，想到郎中的话，泪眼模糊，也哭了起来。 当晚，贾政一回府，就听人说贾环要不好了。顿时怒气冲天，对着王夫人、赵姨娘一顿发火，最后还是让人同时请了几个郎中会诊。 郎中的诊断无一例外，看着像风寒，药方也是好的。至于为什么一直持续低热不退，一直昏迷不醒，他们救人不救命，实在没办法。 几个郎中商量着换了服药效更烈的药方。若是还不好，也没办法了。 用了药，第二日，贾环依旧没醒，所有人都知道，人见人嫌的环三爷，这次怕是真的不好了。 赵姨娘的院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心都提着。贾政难得的告了假在家。 突然有小厮给贾政传话，说有癞头和尚和坡足道人求见。 贾政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可是宝玉出了什么事。” 这一僧一道之前救过宝玉一次。 宝玉小时出过花儿，一连几日昏迷不醒，突然来了一僧一道，拿了通灵宝玉，神神叨叨地念了会儿经，摩挲了几下，说是玉已通灵，驱邪纳福，让不离身的佩戴。僧道离开之后，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宝玉果然醒了。 “不是。宝二爷好好的，此时正在学堂呢。”小厮忙解释。 贾政缓了口气，“还不请进来。” 小厮去请，那和尚和道士却是不进院子，只站在门口。 贾政只好去门口，拱手道，“多年前，蒙大师相救，犬子平安无恙。敢问大师此次前来，有何指教。” “小公子之病可救。”坡足道人拂尘一撩，笑道。 贾政一顿，宝玉无事，那这可救的就是贾环了，“政愚钝，还请大师细讲。” “如今京城之内刚受雹灾，又有他处受洪灾的百姓流落至此，许多官员商户都在街上开设粥铺施粥。贵府只需和别人一样施粥，便可保小公子无恙。” “当真？” 贾政问。 “真真假假，大人不妨一试。” 贾政再要问，一抬头，眼前哪还有人。 街上繁华，只一抹背影隐约在人群中，断断续续飘来几句，“世人都晓神仙好……”[1] 那声音缥缈悠远，引人遐思。 贾政规规矩矩地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作了揖，“谢大师指点。” 救宝玉的事在先，这一僧一道的话贾府是信的。 而且，施粥用不了多少银子。既是做善事，又能换贾环一条命，还能提高贾府的名声威望。若是传到圣上耳朵里，于宫里的元春也有利，贾母欣然同意。 除了府里公中出的钱，贾母还带着头，让府里的姑娘、太太们出份子，积功德。 贾母二十两，王夫人、邢夫人各十两，王熙凤、李纨五两，各位姑娘们每人二两。宝玉、黛玉、李纨的由贾母出。 赵姨娘虽然没亲眼见过那一僧一道，但也记得宝玉出花儿的事，又听看门的小厮说，那两僧道虽然衣衫褴褛，但仙风道骨，云游至此，指点迷津。 以她们娘两个在贾府的境遇，老太太拿出这阵仗，便知施粥这事不可能简简单单的只是为了环儿。 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赵姨娘心一横，把贾环之前给她的应急银子拿了十两出来。 她想得简单，谁给的钱多，谁积的功德就多。 她想拿更多，但不敢越过老太太的份儿，咬咬牙，豁出去，拿了和王夫人、邢夫人一样的银子。她是环儿的亲娘，救子心切，多拿一点儿，哪怕逾了矩，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十两银子往托盘上一放，屋里霎时寂静一片，隐隐还有不知哪个人的吸气声。 她和环儿一个月一共才四两的月银，环儿要读书，放在以前，想要一下拿出十两银子确实不容易。 突然拿出十两，着实有些惹眼了。但环儿……人都这样了，还管什么惹眼不惹眼的。 赵姨娘低着头，硬着头皮，依旧清楚感觉到贾母高高在上的审视，头皮火辣发麻，心里逐渐变得慌乱。怕贾母看出什么，猜出什么，又有些后悔刚刚太莽撞…… 焦急之际，突然有人出声。 第21章 “我出五两。” 探春上前一步，挡在贾母和赵姨娘之间，“既然是救济灾民，银子越多越好，我又不像四妹妹爱画画要买颜料，留着这么多银子也没用，不如做点儿实际的，跟着老祖宗学，做善事，济百姓。” 迎春也跟了上来，“我也没什么好买的，也出五两。” 她想的是，贾环虽然淘气，但以前也时常来找她玩，从未嫌过她这个姐姐又闷又没趣儿。她只是想要帮这个弟弟一把。 “三姐姐真是的，我虽然喜欢画画要买颜料，但却不像你们爱些花儿朵儿的，你一根钗子、一身衣服多少钱，我买一只颜料才几个钱，还能用好久。你们出五两，我便要出六两。”惜春赌气道。 “好好好。”贾母看着几个亭亭玉立的孙女，笑着拍手。 屋里一时有说有笑，看着姐妹几个比银子，也没人再注意出了十两银子的赵姨娘。 贾环也好，灾民也好，都等不得。施粥的事，定在第二日。 王夫人借口身上不舒服，这事便落到了王熙凤手里。 协理过秦可卿后事，王熙凤风头正盛，恨不得再来几样大事，既能让她练了手，又让她彻底站稳脚跟。 接了任务，王熙凤风风火火地出去安排人手，查看粮库。 第二日一早，贾府粥铺热热闹闹、有条不紊地开始施粥。 贾母和王夫人都有意把施粥做大做好，最好能传到圣上耳朵里，粥铺里的粥便比别家的稠了一倍。排在他家门前的流民也比其他粥铺多出几倍，流民之间口口相传，只夸贾府良善厚道。 贾府在百姓间的名声一时扶摇直上，赢了不少美誉称赞，其他公府、侯府也纷纷效仿起来。 朝廷也在施粥，负责此事的正是刚刚回京的三皇子姬辰。 -------------------- [1]出自《红楼梦》好了歌 第11章 施粥治病 11 姬辰一直在想办法让这些老牌勋贵施粥。 只是以贾史王薛为代表的老牌世家一直支持的是他大哥——太子姬恒 施粥这种活儿少但又赢名得利的差事，本轮不到他。 前几日被贾环救了，死里逃生，偶然抓了太子的把柄。太子闭门不出，二哥闲散玩乐，其他皇子年龄小，施粥的差事便落到他头上了。 老牌世家站在太子一边，自然不愿配合。 这些家族盘根错节，互为姻亲，关系紧密，但绝对的利益面前，也并不是坚不可摧。 他只让人散了些谣言，适当地挑拨了两句，便有些松动。 此时，贾家又突然带头开始施粥，独得一片赞誉，其他家族自然不甘落后，纷纷效仿。 如此，倒省了他不少事儿。 “这贾家怎么就想开了呢？” “并非是贾家想开了。” 太监何宥解释，“据说是他家的一位公子病得厉害，恰得云游至此的一僧一道指点，说施粥可保他家的公子无恙，这才开始的。” “贾宝玉？”姬辰问。 “不是。是那位庶出的公子，贾环。”何宥道。 几个月前，他们家殿下曾让人查过贾家的这位小公子。听赵连英说，贾家这两个兄弟，一个喜欢吃姑娘嘴上的胭脂，一个喜欢钻研女子用的首饰头面，他印象深刻。 “是他？”姬辰剑眉微皱，听到病的是贾环，心口一沉。他和贾环分开才几天，庄子上告别那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重了。 “什么病，现在如何？” “这……” 贾环一个无关紧要的庶子，哪能和施粥赈灾这种大事相比。更何况，哪有生病不找郎中，跑去施粥的。贾府施粥治病，大家都只当笑话看，何宥没去细查，一时也答不上来。 贾家作为太子一派的老牌世家，本该遵守默契，和其他世家一样，在施粥这件事上不反对不配合。但贾家突然想要借施粥一事得些良善好听的名声，就必定要为自己找些借口，以堵其他家族的嘴。 为治病而施粥，这借口太过荒唐，三岁小儿都不会信。 “奴才找人去问问？”何宥问。 “去太医院，找杨没药。对外就说贾家带头施粥有功，特让杨太医给贾公子看诊。你跟着去看看，瞧瞧病的怎么样了。” 姬辰顿了顿，想吩咐何宥，若贾环真是不行了，就把他送贾环的玉佩取回来，别落到别人手里。 他看着何宥想了想，还是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他把成亲用的玉佩给了贾环。 况且，人言有灵，好的不准坏的准，贾环刚救了他一命，若真是病重，更该忌讳。行不行的，一个玉佩，日后再取也没什么。 “去库里挑点儿补身体的一并送去，挑好的，不用给我省。”姬辰改了注意。 贾府主母不慈。贾环虽是庶子，但到底是国公府正经的少爷公子，身上的衣料却是几年前的旧样式，平日里吃穿用度估计也不怎么样。要不然为何几次三番的去金玉轩换银子。 “再把母后前些日子送来的云锦拿两匹过去。” 何宥愣了下，没想到姬辰会拿皇后娘娘给的云锦送人。那云锦千金不换，即使是皇后娘娘一年能到手的数量也有限。 “他年龄小，又是病里，捡颜色鲜艳的，别拿太素的。”姬辰补充道。 何宥越发愣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眨了眨眼，顿了下，道，“奴才这就办。” 第22章 他一进宫就被分到了三殿下身边，快十年了，除了皇后娘娘和五殿下，还没见他家殿下对哪个人这么细心过。都送云锦了，还给挑颜色的。 他不敢猜测他家殿下的意图，但有些好奇贾家这位庶出的小公子了。 他家殿下一直不喜欢贾家这些老牌勋贵，现在不仅让杨没药亲自去看诊，还赏了这些东西，连皇后娘娘给的云锦都送了。若非贾家病的是位公子，他都怀疑他家殿下是不是看上人家，日后想纳府里了。 何宥领命去库里挑东西，突然笑着摇摇头，立马推翻之前的想法，他家殿下可不是那种只知道情情爱爱的人。赏赐的，必是有功、有用之人。 殿下不让细查遇刺失踪的事，他大胆估摸着，该是和贾家这位小公子有关。 何宥带着东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贾家。 到了贾府，自有贾母、贾政、贾赦、王夫人、邢夫人等人迎接。 以往来贾家的多是夏公公，大多是关于元春的事，今日这位何公公还是头一次见，一时让人摸不到头绪，不知好坏。 贾母站在最前头，细看何宥的阵仗架势，不像是坏事，心里略微有了底，但一想到宫里的元春，便又忍不住的焦躁着急，“不知何公公今日为何事所来啊。” 何宥笑道，“老夫人宽心。在下何宥，是三殿下府里的。殿下说了，国公府带头施粥有功，今特另太医院杨太医给小公子看诊。还请老夫人带路，去小公子住所。” 和元春无关，贾母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施粥的赏赐没落在元春身上。 “老身代孙儿谢过三殿下。何公公请。” 贾环和赵姨娘的院子极偏，众人绕了半个贾府才到。 一改府内的奢华讲究，这处院子只几丛竹，几棵树，狭窄逼仄，还能听到街上的喧哗和叫卖声。着实不像国公府小公子该住的地方，哪怕是个庶子。 何宥挑了挑眉，跟着贾母进了院子。 “杨太医要给小公子看诊，还请各位在院子里等候。” 何宥一进屋便将贾家众人往外请。 屋内满是药味，贾母年龄大了，最是厌恶药味，又怕被贾环过了病气，本也没想进去，有了何宥的话，麻利地领众人出去了。只剩赵姨娘被探春扶着，站在床边不动。 赵姨娘三十几，不到四十的年龄，几日下来，鬓角头发黑白相间，一脸憔悴，双目无神。何宥在宫里听得多、看得多，一见赵姨娘如此便知是贾环的生母。 可怜天下父母心。 何宥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宽慰道，“夫人还请放心。有杨太医在，公子定是无碍的。咱们三殿下身份尊贵，什么病魔压不住。既然三殿下希望公子好，公子就一定会好。夫人还请去外边等候片刻。” 赵姨娘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不想离开贾环，又怕误了太医看诊，最后红着眼圈，让探春扶着出了屋。 “杨太医请。”何宥道。 杨没药坐在床前，细细地把了脉，查看了贾环的状况，又看了之前的药方。 “如何。”何宥问。 “确实是风寒，药方也是好的，若不是这药方，这小公子也熬不到此时。只是药方虽好，对上这位公子，还是差了点儿意思。”杨没药解释。 “能治？” “药到病除。就是要静养一段时日。不过，好在年轻，恢复得快。” 杨没药顿了下，犹豫片刻，提醒道，“这位公子，日后尽量少得风寒，不好治。我给他开的药，能治好病，但药效烈，伤身体，吃多了，影响寿元。”说完，写了方子交给何宥。 何宥让贾府誊了一份药方，便带着原方子和杨没药回王府交差。 这边贾环被彩云服侍着喝了药，下午就退了烧，第二天就醒了。 赵姨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翌日，探春和宝钗一起来看贾环。 贾环正倚在床头看书，赵姨娘已经跟他说了探春帮忙求老太太请郎中的事，此时见到探春倒也不意外。若是因为这次生病能让他们姐弟关系得到缓和，那他倒也没有白白遭这一场罪。 “宝姐姐、三姐姐来了。”贾环合上书。 “环兄弟还在用功呢。”宝钗笑着问。 “闲着也是闲着，打发时间的。”贾环道，“彩云，把火盆拿近些。” 几个人寒暄了几句，宝钗找了借口先行离开，独留下探春和贾环。她瞧得出来，探春今日找她同来就是为了缓和气氛的，现在任务完成了，也该走人了。 宝钗一走，屋里一阵沉默，两人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探春想着自己是姐姐，于是先开口，“这些年是我想错了，如今也算认清了。我一个庶女对她构不成威胁，她面上对我好些，既好让我替她做些事情，又赚得一个慈母贤妻的好名声。你是庶子，于读书上比宝玉用心，她担心你日后会对宝玉不利，所以处处针对你……” 探春说着说着红了眼圈，她以前是小不是傻，不是没注意到这些，但赵姨娘的样子……让她没有退路，只能呆在太太身边。 “姐姐如今才几岁，那人又多少岁。别说姐姐，就是娘也算计不过她的。”贾环安慰探春道。 探春听到贾环私下里喊赵姨娘“娘”，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喊王夫人“娘”，被奶娘和管事婆子教训的事。 第23章 “姐姐怎么了？可是想到什么伤心事。”贾环见探春神情伤感，不禁问道。他记得探春应该是很爽快的一个人啊。 “没事儿。就是觉得现在这样真好。”探春努力地挤了个笑，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们都还小，什么都还来得及。姐姐莫要伤心了。姐姐想明白了，娘应当是最高兴的。”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在编排我什么呢。” 说曹操曹操到。 赵姨娘语调轻快，压抑了多日的心情终于转晴了，只是鬓角的几缕白发却是变不回去了。她手里端了盘子，开门进来便带进一股甜香。 “在夸娘漂亮，把我们姐弟两个生得好。”贾环打趣。 “臭小子，还笑得出来。之前，把我和你姐姐都吓坏了。以后，可不许这样啊。” 赵姨娘笑着点了点贾环的额头，“来，这是娘今早做的糕点。你们两个尝尝，也给娘提提意见。” -------------------- 第12章 院试 12 探春印象里赵姨娘只会打架撒泼，再就是这几日不吃不喝、寸步不离地守在贾环床边，无论哪种，也实在和做糕点这么精细的活儿不沾边儿。 探春好奇地看着盘子里新奇的糕点，“……姨娘自己做的？” 赵姨娘挑挑眉，一脸骄傲，“自然。说起来，这‘蛋糕’还是环儿的主意呢。” “真的？”探春又转头看贾环。 贾环点点头，“以前在哪个书铺里看过一本杂书，介绍了好些地方的美食，看的时候就记了一些，和娘试试，还不错。” “姐姐，我们私下里叫‘娘’好不好，叫‘姨娘’多外道啊。” 贾环拿了一块小蛋糕塞到嘴里，松软可口，甜而不腻，不禁夸赞，“娘，厉害啊！” “探丫头呢？”赵姨娘满是期待。这是她第一次亲手给探春做吃的。 “嗯。好吃，娘的手艺真好。”探春笑着对赵姨娘说。 一句“娘”，叫得赵姨娘心都满了，眼眶酸热，“嗯，以后多来，娘给你做更多好吃的。” “真的吗？那姐姐天天来好不好？”贾环怕这两个人聊哭了，故意插话。 “好。”探春应下。 “只是有一事还请姐姐记住。”贾环突然提醒。 “嗯，你说。” “娘做的糕点日后有大用，所以姐姐千万不要对外人提起，父亲、老太太都不行。” 贾环说的认真，探春愣了下，爽快地应道，“好。在这儿听到的、看到的，我都不会对别人提起。” 府里人只知道贾环落水后，赵姨娘和贾环的性子都收了不少。她不来，哪知贾环病中还不忘读书，哪知赵姨娘这么会做点心。既然不能说，那便自有一番道理，是他们三个人的秘密。 探春临走前，又让侍书拿了个抹额出来，“这是我这两天赶着做出来的，太医说你最好不要再得风寒。如今外边天寒地冻的，你且戴着。” 贾环接了抹额。 抹额是用兔子毛做的，雪白细滑，拿到手上软和温暖。 “谢谢姐姐。真好看。”说着便往头上绑，“大小也刚刚好，又细又软。还是有姐姐好，娘只会让我多加件衣服，裹成熊，挪都挪不动。”说着又笑着冲赵姨娘抬了抬下巴。 他们姐弟关系融洽，赵姨娘自是甜到心里。 - 贾环在床上养了十来日，才有力气下床走动。 一进书房，先看到书桌上几个华贵突兀的礼盒，和周围摆设格格不入，明显不是他屋子里的东西。 叫来彩云询问。 彩云气愤道，“还说呢，好的都被那边拿走了！” “三爷生病的时候，府里来了一僧一道，说是施粥就可以救三爷。”彩云还要继续说，话头却突然被贾环打断。 “你说府里来了一僧一道？长什么样儿？是为了宝玉，还是林姐姐？”贾环兴奋道。 红楼梦里的一僧一道可不简单。 想度化香菱，未成。想把黛玉抱走，林父林母不同意，又让黛玉不要见外人，不见外人，就遇不到宝玉，也就不会有之后的悲剧。这一僧一道还救过宝玉和凤姐，度化了柳湘莲。 上个月林如海病逝，贾琏陪着黛玉回了姑苏，这个月，一僧一道就来了？ “三爷病糊涂了，都说了是让府里施粥救三爷的！” “他管我干什么？！”贾环不禁问。 红楼梦里，他不记得贾环和一僧一道有什么交集啊。这是看出他里边换了芯子，来抓人的？不能吧，真是抓人的，醒过来的就不是他了。 彩云气得翻了个白眼，不再接贾环的话头，只满肚子怨气地和贾环说这几天的事。 那日何公公走了之后，贾环喝了药，人还没醒呢，王夫人和老太太那边就派了几个管事婆子过来。 说三殿下的东西是赏贾府施粥有功的。施粥的银子是府里公中出的，环三爷既然已经得了太医看诊，其它的赏赐就该归公中。 赵姨娘当时忙着照顾贾环，和探春两个拦了几句，就被一群丫鬟婆子挤到一边。 丫鬟婆子倒没把东西都拿走，留了几样外边拿钱就能买到的做做样子，其余好的、不易得的，都被拿走了。 特别是两匹云锦，鲜艳惹眼却又雅致不俗，她一见了就喜欢，打算和赵姨娘说，给贾环做一身去去病气，再做一身明年春天院试的时候穿。话还没说呢，东西就被搬走了！能不气吗！ 第24章 平时好的东西轮不到他们，就给些烂的、剩的，如今送到屋子里的赏赐，还能来抢！ 但他们在贾府一天，这气就得受着。真把那边惹急了，他们这院子，除了贾环，连赵姨娘都能拉出去卖了。 “行了，把这些收起来吧。”贾环对彩云说。当务之急还是把院试过了，拿个秀才的名头，这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式。 彩云边收拾着东西边说，“说来，这位三皇子也算是爷的贵人了。爷这次病得凶险，若非三皇子派了杨太医过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爷日后做官，若是遇上这位三皇子，是不是还得还人情，这倒是不好了，人情债最不好还的。” 贾家站在圣上和太子这边，那和三皇子就不可能是一路人。 “人家是皇子，我连秀才都还没考呢，你就开始担心这个？”贾环笑问，又道，“就是日后中了举人，也是要从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开始做，一步一步往上走，或许还会被外派到地方去，哪就能遇上人家皇子了。” 三皇子是继后的长子，虽然也是嫡子，但并不得圣上待见，应该说继后和继后的孩子都不得圣上待见。 当年元后病逝，皇帝伤心欲绝，更是立了年仅三岁的嫡长子为太子。而后，后位一直空悬，大有一种终身不再立后的姿态。 直到北边战事频发，才不得不娶了武将出身，家底又厚的继后，之后北边战事告捷，继后的地位得到了巩固，两人也算相敬如宾。 直到三皇子出生，威胁到了太子的地位，圣上越来越不待见继后和继后的孩子。 皇帝偏心太子，所以许多老臣世家都是太子这边的人，贾家也不例外。如今三皇子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也不知道对贾家有什么影响，会不会被提前抄家？ 原著里没明说之后是乱世，一切都是后人猜测推想，更不可能知道太子和三皇子到底是哪个继位。 三皇子继位，抄了贾家，那合情合理。 太子继位，抄了贾家，那是卸磨杀驴。 若是当今圣上直接抄了贾家，也不是不可能。 总之作者想抄了贾家，他哪拦得住。 贾环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既然姓贾，那就逃不了这一环，趁着年龄小，他还是先考个功名再说。任何时候，学历高一点儿总不会有错，真到那时，不知撸了功名能不能保命。 贾环捏了捏袖口里的玉佩。那日景辰离开的时候，说这玉佩能保命，也不知道是不是诓他的。要不然，他真把这玉佩当了！他可不是那吊在一棵树上，睹物思人的人！ 贾环彻底好的时候，已经到了年底。上学的休假，当值的休沐。 再去学堂的时候已经是春天了。 他原本计划今年参加院试，这一病竟是耽误了小半年，眼看学业跟不上，只能凭运气赌一把。 复习了历年院试的热点，把自己认为会考的点又分了个三六九等。 报名的时候，请学堂里的夫子给自己做了担保。只对夫子说怕没考上，会挨揍，让夫子帮着自己瞒过贾政。夫子知道贾政用家法揍贾环和贾宝玉的事，便答应了。 考试当天，在赵姨娘的掩护下，瞒了贾家众人，从后门溜出府，由郑海驾车送去了考场。 可笑贾家偌大的一个家族，正经的主子，几天没回府竟然没人知晓。 贾环院试结束之后，修养了几日，便如常去学堂。 放榜那日，又和夫子告了假，早早地去看榜。 只是比他早的人多得是，贾环到的时候几乎已经人山人海。主仆二人好不容易找了个位置挤进去，却是正中间，能看到的地方没有贾环的名字。 “三爷，咱们是向前还是向后。”郑海问。挤位置他是主力，贾环年龄小，个子矮，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向后！”贾环毫不犹豫。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若不是人多没找准位置，他一开始就从后面倒着数了。 “爷这么谦虚。”郑海笑道 “什么谦虚，这叫自知之明。人贵有自知之明，知道吗。直接去看最后一名。”贾环道。他急着拿秀才的功名，只复习了一年就下场，成绩自然不会太好，能中就行，哪怕是最后一名。 两人又挤了半天，这回功夫不负有心人。 最后一名的位置赫然写着贾环的大名。 真是最后一名。 贾环盯着大榜看，快要不认识“贾环”两个字儿了。 什么叫乌鸦嘴？这就是了。 人言有灵，好的不准坏的准。 他不是贾环，他是宴清和，贾环不是他。 太显眼了，倒第二，不行吗？ “三爷，真中了！”郑海兴奋喊道。 “那可不，真是最后一名呢。” 贾环气不得笑不得。 他知道自己中不中也就五五分，即使中了名次也不会太好，但真的是最后一名，这就有点儿不知道怎么说了，好像有点儿尴尬。 但总归是中了，不用再考一次。倒第一，也有秀才的功名。这么一想，心里总算舒服了。 主仆二人快马加鞭地赶回贾府，将消息告诉了赵姨娘，正巧探春也在。 “唉？环儿参加了院试？还中了秀才？”探春又惊又喜。 “嗯嗯。姐姐可别怪我瞒着你，之前病了那么久，落了不少功课，就是硬着头皮考的，没想过能中，怕丢人，就没告诉姐姐。若非需要娘帮我打掩护，瞒着大家，连娘都不告诉呢。中了就说，没中就不告诉大家，全当着没考了。” 第25章 贾环一脸得意，“而且是最后一名。厉害吧，这得多大的运气啊。踩着最后一名的尾巴进了。” “厉害。”探春笑道，“不管多少名，中了就好。” “是啊，中了就行，还管多少名。我儿子也是秀才公子了。”赵姨娘笑道。他们娘三个的日子终于要好了。 这边三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完，就有管事婆子火急火燎地来报信，说是宫里传来消息，元春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让老太太领着太太进朝谢恩，老爷谢过恩，已经去了东宫。 -------------------- 第13章 赵姨娘开店 13 贾母、王夫人直到傍晚才从宫里回来，荣宁两处俱是喜乐。 晚饭摆在荣禧堂。 突然又有衙役来报喜。 众人摸不出头绪，为什么不是宫里的太监而是衙役，放了筷子，云里雾里地又出去迎接，却是贾环中了秀才的事。 荣国府瞬间陷入死寂。 贾政最先反应过来，高兴地让小厮给衙役拿了赏钱。 随后是贾赦和邢夫人，贾赦搂着贾环夸赞了两句，让邢夫人去他私库里挑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贾环。 贾母笑意不达眼底，一个庶子，一个秀才的功名，哪样也入不了她的眼。她的宝玉以后会考得更好。 但贾赦夸赞奖赏在先，贾母辈分摆在那儿，也不好落后。夸赞叮嘱了几句，让鸳鸯去库房挑几样好的给贾环送去。 贾赦送了上好的文房四宝，贾母的礼便不能比贾赦的轻。那么好的东西给了贾环也是浪费，临走前，贾母瞪了贾赦一眼。 宝玉才是他正儿八经的侄子，有好的文房四宝不给宝玉用，给贾环算个什么。 王夫人面色发黑，嘴角带笑，笑眯眯的眼里透着狠意，夸了贾环两句，领着宝玉走了。 黛玉未归，秦钟又病重，哪怕元春加封了贤德妃，宝玉也还是闷闷不乐的，听了贾环中秀才也没什么反应，被王夫人一拽就走。 王熙凤有些尴尬，贾环能中，对贾家自然是好事，但看太太和老太太的态度……这要是宝玉中了秀才，今儿个就真是喜上加喜了。 只有迎春姐妹几个和宝钗，轮着和贾环道了喜。 贾政把贾环单独叫到书房，一脸喜意，却故意板着脸，“既要参加院试，为何不说。我给你单独请个先生指点指点，也不至于最后一名。” “儿子怕考不中被人笑话，就想着自己先去试试，中了自然好，不中也不叫人挂念担心。”贾环半真半假地答。 贾政点头，十一岁的秀才，满朝也没几个，看着贾环越发满意。 “科考之路本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参加考试已是强过很多人，你年纪又小，哪里会有人笑话。” “儿子知道了。” 贾政又问，“学堂里的课业可都学好了。” “之前病了一段时间，落下了很多功课……” 贾环低着头，声音也低了不少，听着怪可怜的。 “那就继续在学堂里跟着夫子学习。” “是。”贾环答。 “莫要骄傲，中了秀才，科举之路也只是开了个头。乡试的难度可不是院试可以比的。族里的学堂终是有限，等你把落下的功课补一补，过个一年半载的，年龄再大一点儿，身体养好了，我送你去国子监。” 贾政顿了下，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怨我和太太、老太太偏心宝玉。但我只剩你和宝玉两个儿子，宝玉是你嫡兄，日后，总要你们两个互相扶持的。你大姐姐在宫里，三姐姐日后也要嫁人，娘家兄弟若是站得稳、靠得住，她们日后的日子也顺畅很多。” 贾环点点头，看似听到心里去了，心里却想着，贾政这就是明知道偏心宝玉，苛责他，但就是不改，还想让他和宝玉哥俩好。一个国子监，就想把之前的十年全补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贾政突然话锋一转，又问贾环，“可有什么想要的。” 贾环心中一动，这真是困了送枕头啊，他正愁如何跟贾政说赵姨娘卖身契的事，贾政竟然先问他想要什么。 于是，贾环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贾政忙问，“这是怎么了？” “儿子有一事还望父亲成全。”贾环说着便把头磕到地上。 “说来听听。” “儿子如今中了秀才，但姨娘却还是奴籍。于私，姨娘辛苦抚养儿子，儿子一直希望可以对姨娘尽孝，而今，侥幸中了秀才，斗胆希望父亲可以到老太太处要回姨娘的卖身契。儿子不求其它，只求去了姨娘的奴籍。于公，他日外人提起此事，贾家秀才公子的娘是奴籍，于贾府的名声也不好听。”贾环看着贾政，情真意切地说。 贾政皱皱眉，给赵姨娘脱奴籍，老太太那倒不是最难办的。 “这事，有些难办，还要和老太太好好商量一番。难得你一片孝心。现在又正好赶上你大姐姐的好事，老太太心情好，或许可以试试。你且下去吧。” “儿子谢父亲成全。”贾环又重重地给贾政磕了个头才离开。 贾政打发走贾环，便去了贾母处，与贾母分析了一通利弊。 贾母放下茶杯，拿了鸳鸯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和手，开口道，“这事你不用与我商量，赵氏是你的妾室，你想抬举她，是你房里的事，我不管。该稳住谁，该找谁商量，不用我告诉你。” 第26章 贾母说完便让鸳鸯取了赵姨娘的卖身契给贾政。 “儿子明白。” 贾政当晚去了王夫人院子里。元春加封，他们夫妻自然要说些贴心的话。 只未想，他尚未开口，王夫人倒先提了给赵姨娘脱奴籍的事。 贾政自然感念王夫人的心胸，又想到今天是元春的好日子，他却想着给妾室脱奴籍，让发妻受了委屈，心里渐渐生出些愧疚，对王夫人多了几分敬意。 第二日，贾政征得王夫人同意，拿着赵姨娘的卖身契，去官府销了奴籍。至此，梗在赵姨娘和贾环心里的头等大事算是解决了。 - 探春到的时候，赵姨娘正在整理以往的头面首饰、各种摆设玩意，但凡能当的都翻找了出来，桌子上、地上摆得到处都是。 “娘这是干什么。”探春疑惑问道。 赵姨娘原本怕探春担心，想先不告诉探春，如今被探春撞上，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如实说了。和探春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绝不能因为这些琐事闹了误会。 “娘想开个点心铺子，需要先盘个铺面，只是位置好的都很贵。反正开都开了，自然要选个好的。就想着把没用的东西收拾收拾，拿去当了，留着也是占地方。” 探春惊讶，“娘要开点心铺子？那之前的点心都是……” 赵姨娘忙用手指抵在嘴上，示意探春小点儿声，“就是为了这个。千万别告诉外人。这是我们娘三个的秘密，老爷、太太、老太太都不能说。” “嗯。女儿知道了。怪不得娘要学认字和算账呢。” “你不反对？”商贾铜臭，赵姨娘怕探春清高，做惯了国公府小姐，瞧不上这些经营。 “怎么会。正好女儿那也有好些没用的东西，都不知道落了几层灰了。女儿这就回去，也收拾收拾。”探春说完，不等赵姨娘说话就跑出去了。 过了几日，赵姨娘筹够了钱，便借着说要领贾环去还愿，向王夫人报备了，离开了贾府。 先是去了寺庙，见王夫人派来跟踪他们的人回府了，才绕路去看贾环事先挑好的几家铺子。 母子二人最终选定了一个店面不大，但位置很好的铺子，铺子后面有一个小院，正好可以安排看店的人住宿。 负责看店的就是文老的儿子儿媳。庄子上重新买了几个人，文老夫妻继续留在庄子上做管事。 文老的孙子跟在贾环身边和郑海做事。原本跟着贾环的另一个小厮贾环信不过，便寻了个由头打发走了。 文老的孙女和儿媳事先被贾环寻了个名头安排在贾府，如今正在赵姨娘身边学手艺，只等店开了再把文婶放出来，帮着赵姨娘打理点心铺子。文家的小姑娘就留在了赵姨娘身边做事。 店铺装修好之后，赵姨娘又让人去寺庙找人算了一个开张的吉日。 开张那日，赵姨娘跟贾政好说歹说，终于被允许同时带着贾环和探春上街。母子三人坐在店铺对面的茶楼上，看着对面店铺人来人往，一时感慨万千。 以前，他们被局限在贾家那一方天地，只觉得贾家富贵繁华，千方百计想在贾家站稳脚，被认可，揪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怨天尤人。 现在，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人来人往，这才叫繁华多彩。或许是因为有了离开贾家也能很好生存下去的底气，只觉得以前的自己太过可怜。 站在二楼俯瞰下面的世界，探春满腔热血，澎湃激昂。只恨自己不是男人，可以走出家门，或经商或做官，闯一番天地，立一番事业。 - 赵姨娘这边忙着开店，贾家那边元春省亲的事也定了。但需另建个别院。 一时间，宁荣两府忙得不亦乐乎，正门、侧门进出的人员络绎不绝，银子如流水。 盛极而衰。 后世有人说盖这园子用了林家的钱，有的说是借了薛家的钱。不管哪种，这就是个分水岭，园子一建，贾家就进入倒计时了。 让建园子的人，这是拿了个包着毒的糖球喂贾家呢。 贾环带着上帝视角，总觉得贾家最近的伙食和用度都差了许多，院子里的粗使丫头和小厮也少了一半。 他倒不在意这些，赵姨娘开店每月的进项足够他们娘三个使劲儿花了，出身贾家的丫头小厮越少他越自在。 -------------------- 第14章 没用的秀才（捉虫） 14 荣国府，嫡长子贾赦袭爵，次子的贾政喜读书，原想着科举出仕，不料，贾代善故去后，圣上体恤老臣，直接给贾政赐了官。 只是，朝中未经科举的官员很难得到重用和晋升。贾政在工部干了半辈子，也就只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长官、下属、小吏换了一茬又一茬，就连工部门口的石柱子都换了一次，他的职位也未变过。 读书人清高，本就看不上他这种靠着祖上荫蔽做官的，时间一久，即使出身荣国府，也很少有人热切地与他攀谈。 如今，元春加封，刚做了娘娘又得了省亲的恩典，不管下属还是上司对他都热情了起来。 “贾公时来运转啊。不仅女儿晋封，就连庶出的小公子也中了秀才。”贾政的一位同僚感叹。 “哪里哪里。犬子运气好而已。”贾政客气道。 又一位同僚道，“小公子运气是很好，听说是最后一名中的？” 第27章 贾政面色一僵，讪讪道，“运气是挺好的。” 那人一笑，又同一旁的屯田郎中说，“听说礼部尚书家的嫡次子得了本次京城院试的头名，有望连中三元的，真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可不，尚书家的这位公子年仅十七，仪表堂堂，满腹经纶，都说虎父无犬子，李尚书当年可是探花郎的。”屯田郎中附和。 贾政默默挪到一边，继续手里的工作，面上没显，心里却是诸多不满，对同僚的，对贾环的。 他一直对贾环没抱什么希望，一个庶子，只要不给贾家丢脸，不惹大祸，是好是坏没什么重要的，贾家还得看宝玉的。 一个没用的庶子中了秀才，对他来说确实是意外之喜，可偏偏是最后一名，打眼，打脸，没两天，就让他成了别人的笑话谈资！倒不如不中的好，安安静静地呆在府里也好过中了秀才被人笑话。 贾政对贾环中了秀才之后产生的那一点点重视烟消云散，甚至对贾环的不喜更甚从前。 此时哪还记得什么国子监，恨不得回到贾环院试那天，打断他的腿。 妾室养的就是眼皮子浅，急功近利，都不知道沉淀几年再下场，成了笑话一场。撑起贾家的，还得是嫡出的儿女。 - 京城最大的药铺回春堂是继后的嫁妆，姬辰十二岁那年，被继后交给了姬辰打理。 继后想的简单明白，一个皇子，若是不识五谷，不知民间疾苦，日后要如何善待百姓，处理政务。她从未想过让姬辰做一个闲散王爷。 既生在皇室，便没有不争不抢的道理。况且，她辰儿自幼聪慧，文武双全，又有镇国公府做后盾，不做上那个位置，是整个大周、是天下人的损失。 回春堂表面是药铺医馆，实则控制了大周大半的药材生意，主要负责镇国公府麾下军队药材的采买，交给姬辰负责，一举多得。 “有什么事就说。”姬辰放下笔，对站在旁边的何宥说。 过了年，姬辰的府邸修葺完善，向圣上请了旨，便提前搬了出来。虽然上朝有些不方便，但做其他的事却方便随性多了。 何宥将手里的木盒打开，递给姬辰看，“这，去年送给贾公子的补品，有几样儿，昨个儿被人拿到了咱们铺子里换钱。掌柜的认了出来，见是府里的东西，便拿到了这边问问，看怎么处理。” 姬辰剑眉微皱，“他又缺钱了？” 之前让金玉轩给了贾环一千两银子，贾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又没有家口要养，哪儿就花得了那么多银子了。还是贾家的人都是这么花钱如流水的。 他这话带着些亲昵，何宥的眉毛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当时，他们家殿下赐医送药的，他只猜是贾环救了或者帮了姬辰。可过了一段日子，他发现他家殿下随身的玉佩没了。那玉佩日后是要留给正妃的，还挺重要的。 他问了殿下两句，殿下只说是收起来了，带着累赘，他这段日子习武练功的强度大，容易磕碰。 可殿下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他收着的，或者留在皇后娘娘那边。他看着殿下从小长大，他们殿下一晚上掉多少根头发他都清楚，那么大、那么重要、象征身份的玉佩，怎么就神不知鬼不觉的交给别人了。 皇后娘娘没得到圣上的玉佩，这玉佩在皇后娘娘那里几乎就是禁忌，他们殿下不可能把玉佩交给皇后娘娘保管。五殿下能把自己弄丢了，更不可能放在五殿下那。 何宥不相信他们家殿下外边有别的伺候的太监了。 那玉佩呢？ 丢了？不可能。他们家殿下不是那种马虎粗心的人，再说，丢了也要派人找，实在找不到了，也会通知内务府另做。 那只能是，这玉佩被他们家殿下主动送给别人了。 这玉佩意义非凡，不可能乱送。又正缝殿下被刺杀，险些遇害，情况危急，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暂时把玉佩抵给救命之人，倒像是他家殿下能做出的事。 就是，怎么总是贾家的这位小公子呢。金玉轩卖法子的是他，救人的是他，生病求医的还是他。 “这几样补品并非是贾公子让人拿出来卖的。奴才让人查了，来铺子里卖东西的是贾政夫人的陪房，贾府的人都叫她‘周瑞家的’，深得贾政夫人王氏的信任。”何宥解释。 贾府的奴才贪钱嘴浅，只几两碎银，几个婆子小厮便把王夫人和贾母派人去贾环院子强拿赏赐充公的事说得一清二楚。 “说来也是奴才的错，那日领着杨太医过去给小公子看病，只把赏赐送到了屋里，该好好强调强调，是殿下专门赏给小公子补身体的。” 贾家做事荒唐没底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谁能想到王夫人一个诰命夫人，会让人强拿他们殿下赏给小公子的东西，竟然还敢拿出来卖，还卖到了他们殿下的铺子里。这事，满京城找不出第二件。 姬辰皱着眉，不说话了。 宁荣两府看着荣耀繁华，但比他想的还要虚空腐溃。贾府这样的人家，上有上了年纪的贾母，宫里有个新封的妃子，下有成群的子侄，拿到这些千金难寻的东西，不说留着自己用，也断没有拿出来卖的道理。 一个省亲别院，就把家底掏空了。姬辰冷笑。 “既然送回来了，让杨没药看看，没事儿的话，封库里就行了。” 第28章 且说贾环，中了秀才之后，自知基础不扎实，依旧每日到学堂上学。 学堂里，夫子和同学对他比以前更热络了，常有人向他请教院试经验，贾环也不和这些真小孩儿藏着掖着，都是同族和亲戚，能帮就帮。 一日，从学堂里回来便听到院里的小丫鬟们说，王夫人的一个大丫鬟跳井死了，宝玉也被贾政打得半死。 贾环心里立刻明白了，死得怕是金钏。不过，他也没像原著里那样去找贾政告状啊。他整日上学读书，哪有心思盯着宝玉都和哪个丫鬟好。 又隔了些时日，宝玉伤好了，竟然转到他们这个班舍来上课。 一石激起千层浪，往日平静的课堂因着宝玉的到来也变得热闹起来。 一些旁支或是远房亲戚家的子弟都跑到宝玉那打招呼，想要和宝玉搞好关系，没几日，就和宝玉成了可以一起出去听曲喝酒的好兄弟。 贾环身边也终于清静了。 学堂里休假，贾环忙里偷闲，看了几个话本，不得不佩服古人的脑洞儿。 美人配英雄，英雄配宝剑，书生搭上狐狸精。 忽而想起景辰，自从庄子上一别，虽同是京城人士，但再未见过。 话本子和戏文里，救命之恩都是以身相许的，一世缠绵，三世情缘，怎么到了他这，就杳无消息了。 贾环捏了捏袖口里的玉佩，觉得景辰定是没看过话本子。 - 贾府。 京中得了省亲恩典的不只贾家一家，各家同时建省亲别院，隐隐有比着来的趋势。工匠、石材、木料，甚至连奇花异草都得抢着来，比着买。 省亲的妃子中元春品级最高，贾家财大气粗，建的园子规格也最大，前前后后用了差不多快一年。 园子建成的那天，贾政带着门客和宝玉逛园子、题字、写对联。 途中有门客对贾政提议，“贾公那位中了秀才的公子呢？怎么不带来给大家看看。” “环儿才识有限，不善此道。全凭运气考中的，不提也罢。”贾政摆了摆手，领众人继续往前走。 门客见贾政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便没有再提，顺着贾政的话，开始夸宝玉。 贾政同样摆着手不让夸，但宝玉在写诗做对上确实有些见解灵气，贾政嘴角骄傲满意地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 “无知的蠢货，你读了几本书，背过几句诗，也敢在老先生们面前卖弄。” 又对门客说，“各位休听他胡说。” 话音刚落，便有小厮跑过来说，老太太叫宝玉过去呢。 “行了，莫让老太太等久了，去吧。”贾政发话。 原是贾母怕贾政看不上宝玉做的诗词，打骂宝玉，便提前让人把宝玉叫了回来。 宝玉如释重负。看景做诗固然好，但被贾政和一群儒生夹在中间，和考校功课也没什么区别了，早失了做诗看景原本的意趣。 -------------------- 第15章 三皇子逃婚 15 乡试与院试不同。院试重基础，书读透了、扎实了，多试几次，总能过。乡试却不行，乡试更重时事，结合当时相关政令，还要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解决问题的办法和措施。 贾环常去一家茶馆，说是茶馆其实是给文人学子讨论、抒发己见的地方。 贾环要了份茶点，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准备听听最近朝堂上有什么新鲜事。这些东西对以后的乡试有帮助。 “你们可知三皇子为何突然去了北边？”一人问。 “不是因为北边战事紧急，需要一位皇子压阵吗。景将军又是三皇子的亲舅舅，三皇子此去必然平安无事。”另一人道。 听到有人姓景，贾环不禁竖起耳朵细听，原是关于三皇子的事。 三皇子去年给他派了太医看诊，还赏了不少东西，便也继续细细地听着。 那人摇摇头，“前些日子，宫里传出消息说要选秀，只是此次选秀不是为圣上，而是为了给几位到了年纪的皇子们选妃。如今到了年纪又没有正妃的皇子只有三皇子，其余的几位皇子应当选的是侧妃。” “对了，对了，我听说今年一年，东宫那边就因难产去了两位侧妃呢。”又一人道。 那人点头，压低声音，“小道消息，据说三皇子是为了逃婚。” “逃婚？那么多秀女佳人可以选，为什么逃婚？”一人不解。 “谁知道呢，或许是没有中意的？” “北边的战事少说也要两三年才能结束，这一来一去的，怕是回来的时候都快要到下次选秀了。”又一人道。 不管哪个时代都有逃婚的。贾环突然想见见这位逃婚逃到战场的三皇子。 “南边今年又闹旱灾了，收成只有往年的七成。” “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减税……” 贾环微微皱眉，前些日子他也听到贾府管事的说今年收成不好，租子始终收不上来。他自己的小庄子因为临着河，文老照顾的又细致，收成倒和往年没什么区别。 贾环在晚饭前赶回了贾府，刚一回府，就听到丫鬟小厮们说，元春省亲的时间定在了正月十五元宵节。 贾府这个年过的要比以往都奢侈，各种宴席一直摆到元宵节前一天才消停。 省亲当天，贾府男女老少但凡数得上的都要到场。 第29章 宫里规矩多，贾家众人挤在正厅和主院，从白天等到晚上。他一个十几岁的人都有些熬不住，也不知道贾母是怎么熬过来的。 终于，有小太监传话说元妃到了，众人才重新打起精神、整理仪容出去迎接。 像他和赵姨娘这样的自然是站在最后，前边的人做什么他们就跟着做什么，前边的人说什么他们也跟着说什么。 贾环紧紧地跟着前面的人，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后退，一会儿跪，一会儿拜，折腾了半天终于消停了，大概是元春在和贾母、王夫人他们说话。 他这头还没缓过劲儿来，就有小太监小跑过来说，“贾环贾公子，娘娘请您到前面说话。” 贾环一愣，元春省亲应该没他什么事啊。 他一个小小的秀才贾家都没看在眼里，更何况宫里的娘娘了。 贾环只能跟着小太监上前，按着指示引导，跪在卷帘外给元春请安。 “起来吧。”元春说。 “谢娘娘。”贾环起身，低着头看地面。 “你如今中了秀才，莫要骄傲，继续努力，争取早日考中举人，谋个一官半职，将来也好辅佐宝玉。” “是。”贾环低眉垂眼，左耳进右耳出，随口应道。 谋个一官半职辅佐宝玉，贾政是这样，元春也是这样，他们把宝玉当什么了。 但这不忿也只能想想，贾环领了赏，又退到最后的位置。 省亲一直持续到要关宫门的时候才结束。 送走元春，贾家众人各回各院，不知道别人如何，贾环连看赏赐的精力都没有，直接睡到第二天晌午才起。 正月十九是学堂休假的最后一天，贾环刚出贾府，便见街上的行人自动分开，排在路两侧。几匹快马飞奔而过，呼啸着朝宫里去了，马上的人高喊着，“捷报！北边战事告捷！” 下午从宫里传出消息，说是逃婚至北边的三皇子首战告捷。率精锐五千，歼灭了敌人两万大军，北边军民一心，士气高昂。 不管是哪个皇子，哪个将军，打胜仗总归是好事。 贾环看完热闹，继续往城南去。 运河进京港口在城南。大周这条运河自北而南，途中又有几处自西向东，连接几个主要沿海港口。 城南临近港口的几条街道与京城内其它的街道全然不同。这里有各种海外的稀罕物件，街上也常有长相不同的域外人。 贾环本意是想向来往于海上的商人寻一些有用的植物，奈何此时京城气候严寒，什么也没找到，只能吩咐文老的孙子文风经常来这里看看。 准备回府的时候，在街角的一家店铺看到有人在卖钟，在这里叫作西洋钟，他记得贾母和宝玉屋里就有。于是吩咐郑海去打听价钱买一个。 他买这钟不是用来看的，而是用来拆的。回贾府的路上，又让郑海去买了些拆钟用的工具带回贾府。 第二天，便让人到学堂里告了假，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开始折腾。 花了几天的时间，他将钟拆了装，装好再拆，搞明白了其中的原理，拿了笔纸将每一个零件的形状、大小尺寸按比例画好图纸。 又将零件分成几组，每组交给几个工匠制作安装，不同组的工匠被分在不同的地方，彼此之间不得有联系，最后再有一个组的工匠负责整体的安装调试。 贾环买下了赵姨娘点心铺隔壁的铺子，从他这边的门口到赵姨娘点心铺子门口，整面墙镶了一座大钟。新颖奇特，一装上，便有不少人围观驻足，赵姨娘点心铺子的生意都跟着好了许多。 从拆钟开始，到铺子装修完成，择吉日开张，已是半年之后。 他的钟，挂在墙上的叫挂钟，坐在桌子上的叫座钟。形状、大小、材料各有不同，钟面上的数字也被改成了汉字。价格则依大小、材料、工艺而异，一时风靡整个京城。 以前的西洋钟数量稀少，往往拿钱也买不到，但他的座钟和挂钟，样式更多，更美观，还不限量，只要有银子就行。 贾环这边忙得不可开交，数钱数到手抽筋，贾府那边也没闲着。 元春回宫后不久，让夏公公传话，让宝玉和姑娘们搬到园子里住。 刚把园子收拾好，准备挑个时间让宝玉和姑娘们搬进去，宫里又传出选秀的旨意。 但凡是年龄合适，未有婚嫁的世家小姐都要参加，贾府里就有迎春和宝钗满足条件。 贾环和赵姨娘这边对贾家的消息一直不怎么关心，选秀的事情还是探春和赵姨娘说的。彼时贾环刚刚下学回来，见探春在，便去和探春打招呼，听到这个消息却是不淡定了。 这剧情跑得太偏了。明明他一件多余的事也没做啊！ 薛家上京本是为了宝钗选公主陪读的事，但这事没成，就一直在贾家住着。 迎春呢，迎春不喜逢迎，在她那儿，宝玉和原主没什么区别，都是弟弟。 原主挺喜欢迎春这个姐姐的，小的时候，和迎春玩的时间比探春都多。长大了，因着是堂兄弟，不是一个爹娘，住得远，迎春不是那么喜欢走动的人，他又忙着学业，才疏远了些。 他原想着，手里钱多了，等哪天孙绍祖上门提亲的时候，他就用银票砸死姓孙的。 可怎么就突然选秀了，原著里可没这段。以迎春那锥子扎了都不会出声的性格，万一入宫，以后可怎么活。 第30章 贾环瞬间脑补了一出，迎春为生存所迫，黑化，走上人生巅峰的狗血大戏。 “环儿想什么呢，呆了，怎么也似宝玉一般。”探春道。 “没，没想什么。”贾环摇头。 “那就好。宝玉听了这事之后闹了一番，被父亲狠狠训了一顿。选秀的事是宫里定的，没人能改变。”探春解释，她也担心迎春在宫里过得不好。 “小孩子乱担心个什么劲儿。你们当迎春是个傻的吗。选秀选秀，是要先选的。宫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不想被选中，总有办法的。”赵姨娘道。 又感叹，“若是用尽了办法还被选中，那就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解决的了。哎，这女人啊，就是不容易。” 几日后，除了迎春和宝钗，其他的人都搬进了园子。 迎春被邢夫人接回身边，宝钗在梨香院，各自跟着宫里来的嬷嬷学习礼仪。 半月之后，选秀的前一日，宫里来了车，把迎春和宝钗接到了宫里准备选秀。 一月之后，宫里传来消息，迎春在最终一轮选拔中落选，自此，自由婚配，宝钗则进了东宫。 太监来传话的时候贾家一阵唏嘘，尤以邢夫人最甚，当场昏厥过去。老太太偏心，二房处处压着大房一头，她和贾赦都以为可以靠着迎春搬回一局，不成想迎春竟然落选了。 薛姨妈虽然高兴却是不敢显露出来。 她和王夫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一个成了国公府的诰命夫人，一个成了商人妇，哪怕是皇商，终究难逃一个“商”字。她始终憋了一口气，细心教导宝钗，如今多年夙愿达成，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却又因为寄人篱下连高兴都不敢。 当晚便书信一封让薛蝌进京，三日后便带着薛家一众奴仆离开了贾府，搬回薛家在京的宅子。 -------------------- 第16章 迎春出嫁 16 只是苦了迎春，从宫里回来后不仅没有搬进园子里住，在贾家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就是最疼姑娘们的贾母也不怎么把她放在心上了，更不用说邢夫人、贾赦了。 贾家的丫鬟婆子只认衣冠不认人，见迎春不得宠，落了势，胆子也大起来，竟时常拿了迎春的东西出去变卖。 一日，贾家家宴，迎春常用的首饰不见了，一问才知竟是她的奶娘把那一整盒的首饰卖了换酒吃，还怼迎春。 “姑娘也别气了。万一气坏了身子怕是连郎中都没的请呢。姑娘若怨，便怨自己不争气，眼看的高枝就飞不上，落选了。我瞧啊，姑娘就没有那个享福的命。” “如今咱们家还有谁会多看一眼姑娘，别说少戴几样首饰了，就是姑娘没去家宴，说不准都没人知道呢，甚至，大家还不高兴姑娘去呢，见了，多晦气啊。我劝姑娘还是在老老实实在房间呆着，别出去惹人嫌。” 那婆子上下两片嘴唇翻飞，字字诛心。 探春怕迎春落选心情不好，时常到迎春处陪迎春说话解闷。今日家宴，见迎春迟迟未到，便过去看看，不想就看到了这一幕。 探春本就是急脾气，“咣当”一声，推门而入，气势汹汹，也不说话，一巴掌扇在婆子的脸上。 迎春的奶娘没有防备，愣是被探春扇倒在地，五个鲜红的手指印儿印在高高肿起的脸上，配上惊愕、不可置信的表情滑稽可笑。 探春也不多说，踹了欺主的婆子两脚，拉着迎春去了自己在赵姨娘处的住所。拿了一身未上身的新衣，让侍书伺候迎春换了衣服，重新梳洗，自己则选了一些还没有戴过的首饰，亲手给迎春收拾好。 迎春红着眼圈对探春说，“大姐姐都和他们说了，那是不得见人的地方，他们已经送了大姐姐进出，为何还要再把我也送进去。” 原是迎春进宫的时候，元春特意去看了她，见她不想留在宫里，便让人在选秀的时候做了手脚，让迎春极为自然地落了选。 为贾家牺牲的女儿有她一个就够了，既是姐姐总要护着妹妹的。贾家想要维持现在的风光，总还是要靠宝玉日后在官场上闯出一番天地。 迎春心里感激元春，自不会对别人说是元春帮她落的选。 她知道元春在宫里过得不高兴，而家里却指望不上什么。 贾家在朝廷上没什么话语权，全靠元春撑场面，偌大的一个国公府就是一副空架子。她为元春不甘，深陷闺阁，却又什么都做不了。从宫里回来，对贾家的一切便不如往常那般在乎了。 迎春和探春相对，心里明白，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沉默了一会儿，一起去了设在贾母处的家宴。 年末的时候，贾家来了一位贵客。 与贾家不相熟的定远侯府老夫人忽然到访。 定远侯府老夫人膝下有两子，长子是如今的定远侯，次子是镇西大将军，正在西边戍边。 这镇西大将军膝下的第二子是妾室所生，弃武从文，几年前中了举人，领了值，下放到地方做父母官，已经二十有三了。 老夫人一直操心他的婚事，选秀的时候便向皇后要了道旨意从旁观看，准备从落选的世家小姐里选一个。见迎春柔柔弱弱、温声细语，正好配她那斯斯文文的小孙子。 年底，正巧她那小孙子回京述职，她便赶紧来贾府提亲，定要促成这桩婚事。 贾母、邢夫人自是乐意的，只是对婚期定在年初，太过匆忙，有一些不满，但看了定远侯府送来的聘礼，便也说不出什么了。 第31章 贾府又是一派繁华忙碌，迎春的待遇也恢复到了选秀之前，只是全程没有一个人问过她是否愿意。 倒是宝玉又闹了一番，被贾政打骂了一顿才有所收敛。 也不知道贾政和宝玉说了什么，从那之后宝玉竟然一改从前，开始认真读书了。 年关的时候，贾家又来了几位亲戚家的姑娘，薛姨妈也带着刚刚上京的宝琴来贾家做客，贾母让人接了湘云过来热闹，恰逢大雪，贾母带着一大群人踏雪赏梅、吃肉饮酒。 因为是迎春出阁前最后一场聚会，姐妹几个让迎春做东，起了诗社，又有新来的姐妹，玩得倒也快乐。可惜了本该跟着黛玉学诗的香菱，被宝钗带去了东宫。 天寒地冻，贾环拿了小桌子，窝在床上温书。正看得起劲儿，文风突然从外面跑进来。 “三爷，三爷，有了，有了。” 什么有了？谁有了？ 他昨晚才看了一本男男生蛋的修仙话本子，乍一听这话，误会太大，只想翻白眼。 文风拍拍身上的风雪，神秘兮兮地从身后拿出一包东西放在贾环的小桌子上，“三爷，您看这个怎么样？” 贾环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嫌弃地打开包裹。 只一眼，便兴奋地声音发抖，“你，哪儿找到的。” “一个海外回来的商人。他说这东西长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他前阵子出海，遇上台风，被刮到一个岛上。岛上的人救了他，还给他东西吃。” “那里的人把这东西当作主食，这些颗粒没变硬以前，可以生吃，或者用火烤着吃。他走前，岛上的人砍了一些给他当粮食。剩下的这些，因为存放的时间太久了，变硬了没法吃，他又舍不得扔，才带了回来。” “他本来是想留着做个念想的，但爷不是想要吗，我就出了二十两，问他卖不卖，就买回来了。”文风说。 “不错，你这事办得好，一会儿找你彩云姐拿赏钱。没事的时候，还可以继续去城南那边逛逛，但凡是没见过的稀罕植物，都想办法弄回来给我看看。” 贾环拿了个玉米棒子在手里摩挲。他本意是想看能不能找到土豆、红薯，没想到先找到的是玉米。 这时候的玉米还没经过改良，但好在已经基本有了后世玉米的雏形。 谷粒扁圆，玉米棒手掌长短，桌子上这些，他数了数，每棒大概六到十排谷粒。产量不会太高，具体的，还要等种出来之后再说。只是这些玉米还没完全长成就砍下来了，出芽率不知道怎么样。 “就这些吗，他那还有没有？”贾环又问。 文风摇摇头，“爷想要，自然全拿回来了。就这些。” “那行，送到庄子上，让文老挂到通风干燥的地方。千万好生照看，莫让虫鸟老鼠糟蹋了，告诉文老这叫玉米，是可以让千万人吃饱肚子的好东西。明年把这些种下，先繁殖几年看看。” “另外，你带些银子给文老，让他把庄子周围的地再买些凑成一百亩，开春的时候，雇几个人沿着庄子砌道墙，把庄子围起来，外人不可入内，玉米的事要先保密。” “是。” “去吧。”贾环还是不放心，又喊住文风，“回来！我同你一起去。” 这玉米的品种有待改良，不只是种出来就行那么简单，他得找文老当面聊聊，用他那仅有的遗传学知识，感谢高中生物，感谢大学选修课。 玉米的事让他激动了小半年，若不是要去学堂，他怕是要天天往庄子上跑了。 春天的时候，贾环亲自盯着种下玉米，学堂里休假的时间也几乎全耗在了庄子上。 一日傍晚，他从庄子里回来，贾府上下欢声笑语，问了个小丫鬟才知道原来是宝玉院试中了，第十三名。 贾环一愣，宝玉竟然去考科举了！ 这还是宝玉吗，他穿的是红楼梦吧。这个宝玉该不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也被什么人穿了吧。 贾环忙叫来彩云，让她带些东西，去园子里找宝玉的丫鬟们打听打听。宝玉怎么就突然转性，跑去科举了呢。 他这阵子忙着玉米的事，几乎忘了贾家这一大摊子的事。 晚饭后，彩云从园子里回来。 “问了袭人和麝月，都说是去年的时候，老爷答应了宝玉，只要宝玉中了举人，就让他娶林姑娘。从那之后，宝玉读书就越发勤奋了。” 这也算是因材施教了吧。 宝钗入选了东宫，王夫人愿不愿意，宝玉的亲事也只有黛玉最合适。 不过，这婚事要真成了，眼泪还怎么还，绛珠仙子还怎么还神瑛侍者的浇灌之情。 宝钗进京本是为了待选公主陪读，现在直接入了东宫，不知道算不算得偿所愿。 迎春避开了孙绍祖，嫁进了定远侯府，瞧着成亲时的阵仗，是很看重迎春的。成亲那日，他也见过这个二姐夫，文雅温润，一身书卷气，配迎春，挺好的。 这版红楼梦，难道要来个大圆满结局？ 也不是不行，贾家的女孩儿都挺好的。 只是，如今宝玉中了秀才，他和赵姨娘在贾家的处境应该会愈发尴尬。 祸不单行，那日他正在学堂里上学，郑海突然从外边回来，在窗户外朝他招手，让他快点儿出来。 郑海一向稳重。贾环见他表情就知道出大事了，也不等下学，跟先生打了招呼便收拾东西出来了。 第32章 “爷，不好了。城东新开了家铺子，也开始卖钟，而且和我们的一模一样，我们有的他们都有，还只卖成本价。一上午下来，销售量快赶上我们七八天的了。” 贾环皱眉，“可知道是谁家开的。工匠哪儿来的。” “薛家。”郑海道。 “薛家？哪个薛家？”贾环一时转不过来。 “就是之前住在我们府上的薛家！”郑海愤恨道。 因为当年贾环去梨香院求药的事，他对薛家的印象一直还不错。没想到，薛家一个皇商，竟然还做这种事。 -------------------- 第17章 薛家仿钟 17 “那他们是怎么做的？工匠哪儿来的？总不能也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吧。”贾环追问。 “爷，三个月前，我们这有一个工匠，晚上喝酒，打翻烛台烧死了，事后派人去查验，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两个月前也有一个工匠，据其家人所说，是晚上出门喝酒，失足，掉河里溺死了，至今未找到尸体。现在看来，这两个人多半没死，是被人收买了。” “查，继续查。”贾环又问，“官府管这种事吗？” 他仿制西洋钟，至少是自己买了钟拆开，自己研究怎么做的，这薛家，直接偷了他的工匠！还故意压价格！ “收买工匠的事？”郑海问。 贾环点头。 郑海摇头，“对方是薛家，多半不会管。” 如今的薛家，搭上了东宫，气焰正盛。 宝钗是个谨慎周到的，自进了东宫，如鱼得水，一直好消息不断。薛家早不是当年刚进京时，需要贾家庇护的薛家了。 贾环说，“去城东看看吧。” 去了城东，那新开张的店铺果然人来人往，贾环怕人认出来就没有进去，只远远地看了两眼，就回了自己的店。 门可罗雀，甚至能听见隔壁赵姨娘店里客人的说话声。 维持了几日，店里的状况越发惨淡。最初的几日，时不时还有进来看看的客人，又过了几日，连来看看的客人都没了。 让人去查新开的店铺，除了最初查到的，竟是再没有进展了。 贾环无法，索性关了店，把没卖出去的钟全送到了赵姨娘的店里当赠品。一次消费超过多少，就送一个。 但送钟实在不好听，贾环正气着，赵姨娘也不好说，只让人把这些钟悄悄送回仓库放着。 她家环哥儿这是气糊涂了。薛家既然眼红西洋钟的生意，便是见识过这东西赚钱的能力，在商言商，薛家怎么会放着大把的银子不赚，一直以成本价，做那赔本的买卖。 等她家店关了，薛家的价格必然会涨回来，甚至比她家之前卖得还贵。仓库里这些钟可不愁卖。 薛家背倚东宫好乘凉，贾环则忿忿地回了贾府，一肚子怨气没地方撒。 不管薛家知不知道这店是他开的，就当还了薛宝钗和薛蟠当年赠药的情谊！ 毕竟景辰那张脸，千金难买，万金不换，值！哪怕这么多年了，再也没见过，值！必须得值！ 可，真是贵啊。 贾环肉疼。捏了捏袖口的玉佩，他要是哪天没钱花了，就把这玉佩当了换银子！ 贾环烦闷无解，只恨上辈子学的是机械，不是金融，不然玩死薛家。 索性开始温书。 古人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赚钱的买卖被薛家抢了，景辰又是个不知回来报恩的负心汉，他要书里的黄金屋，要书里的颜如玉。 中秋的时候，薛家大摆筵席，庆祝宝钗正式被册封为太子侧妃。 贾家的姑娘、太太们都在邀请之列，当然，没有贾环和赵姨娘的份儿。 探春知道薛家抢了贾环生意，宴席当天只说身上不舒服不想去，待众人离开，便去了赵姨娘的院子。 赵姨娘正在尝试新的糕点，满院子甜香，见探春来了，凑到探春身边，低声对探春说，“这薛家太欺负人了。环儿最近心情才好些，这就又来了。你先进去瞧瞧吧。娘这还差一点儿，一会儿做好了再过去。” 贾环这人吃软不吃硬。如今薛家背靠东宫，这个哑巴亏他必须吃，但不代表他不会反击。 他的店关了之后，薛家新开的铺子便把价格调了上来，价格和之前他的铺子一模一样，恨得他牙痒痒。 于是，贾环又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决定要把钟变成表，怀表，手表，样式更多，价更高，携带方便，气死薛家！ 这次他学聪明了，核心部位一件一工匠，少挖他一个工匠都别想把表做出来。 他手上这几块儿便是今早送来的。从几十两的基础款，到镶金带银，坠着玛瑙珍珠的奢侈款，让人眼花缭乱。 贾环见探春进来，指着桌子上的表，笑问探春，“姐姐看这些如何。” 探春惊讶，拿了块小巧精致的手表仔细翻看，笑容逐渐变深，“环儿果然是个厉害的。这个钟完全可以随身携带。之前我还在想，要是能把钟变小戴在身上才方便呢，如今竟然成了。” 贾环笑道，“大的叫钟，小的叫表。这款戴在胸前，叫怀表，姐姐手里拿的这款可以直接戴在手腕上，叫手表。” “而且，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主意，和西洋钟一样，都是仿着做出来的。这几块是刚送过来的样品，给姐姐和娘用的。” 第33章 探春眉心微蹙，顿了下，道，“还是送外边的宅子吧，最近家里不怎么安生。琏二嫂子病了，家里婆子下人有不老实的，吃酒赌钱，园子里丢了几次东西，太太那边总要查的。你这边也是，一些惹眼、重要的东西，赶紧让娘收拾收拾，全送外边的宅子放着，真查到这边，不好解释。” 赵姨娘这几年开店赚了不少钱，家里置办的东西越来越多，贾府人多眼杂，不方便，便在外边买了个二进的宅子，贵重的东西大多放在那边。 原著里，贾家干过抄检大观园的事。探春说的在理。而且，手表价位高，戴在手腕上又显眼，实在不适合在贾家使用。 贾环拿了个基础款的怀表，去掉链子，将怀表递给探春，“姐姐把它放荷包或者香囊里，随身带着，看时间方便，别人也瞧不见。” 说到荷包，贾环突然想到上辈子男人女人都离不开的单肩的、双肩的、手提的各种包，兴致一来，拉着探春说个不停。 探春一下听说这么多新奇的东西眼睛都亮了，再三向贾环表示一定能卖出去。 “那这件事还得姐姐办。”贾环说。 探春也不推辞，一口应下，贾环一个男人确实不如她更懂女孩子的心。 两人正说得起劲儿，赵姨娘端着做好的糕点进来了，“你们两个在聊什么，说得这么开心？” 探春忙把赵姨娘拽过来，笑道，“挣钱的事。” 又把刚刚和贾环聊的内容给赵姨娘细细地说了一遍，“娘来的正好，给我们参谋参谋。” 赵姨娘阅历和经验自然比两人丰富，很快便拿出了章程。 腊月的时候，被贾环关掉的店就又重新开了张，这是后话。 且说秋收的时候，难得赶上丰收的年头。玉米的种子数量有限，只种了两亩左右，收成却很好。 这时的玉米虽未经改良，但产量已经比其它作物高出很多。而且玉米最大的优点是它不挑地，种植范围广，山坡、平原，北方、南方都可以种。 贾环让文老把这些玉米好生安放，全部留种，明年把庄子全种上。 过年的时候，迎春夫妇回贾府探亲，迎春好像换了个人，稳重自信，一看就知小两口在外过得不错。 贾母本想让迎春多留几日，只是被迎春婉言回绝了，午饭后，夫妇二人便回了定远侯府。 正月初七，贾府还在摆宴席，敲敲打打的乐器，吱吱呦呦的戏文，缠缠绵绵，拉着长音，直往耳朵里钻，这书是没法温了，贾环去了茶馆。 “女子无才便是德，老祖宗留下的，皇后这么做，有悖伦理！” “什么叫‘女子无才便是德’，亏你这么大岁数了，头发都白了，举人没中吧。白读了一辈子书，连个话都看不明白。人讲的是女子有才华，但不恃才傲物，是为有品德。前句是‘男子有德便是才’，也是强调品德的重要性，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了味了。” “你，你个……” “我，我怎么了。你倒是给大家解释解释，凭什么女子就不能参加科举了。圣人还说‘有教无类’呢，你怎么能反驳圣人的话。你家老祖宗比圣人还厉害？谁家里还没个姐妹，谁还不是娘生的。女子怎么了？这天下聪慧的女子多了，哪个不比你这种又酸又腐的老秀才强。” “是啊。皇后这个提议好。这女子学堂早该办了。女子科举的制度也早该实施了。只是具体怎么实施，怎么推行，倒是要好好考量考量。”一人附和，茶馆里像他这样拿钱办事的可不少。 “我听人说，学堂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都是皇后私库出的钱，人不从宫里和户部要钱，谁也管不了，今年春天就要开始招生了。一切顺利的话，几年之后应该就可以下场考试了。” “就是不知道，到时朝廷上会不会真的开放女子科举的制度。” 随着三皇子长大，皇后和圣上从不和变对立。皇后背后是掌控了大周三分之一兵力的镇国公府，即便知道皇后想要废了太子，让三皇子取而代之，圣上也不敢轻举妄动。 太子是嫡出，三皇子也是嫡出，大周立嫡立贤，之后才是立长。更何况，和早早上了战场，屡立战功的三皇子相比，太子的无功无过，的确有些逊色平庸了。 都是皇子，都是嫡出，良禽择木而栖，谁还不想跟个英明的君主，开一片盛世，青史留名。 朝廷之上，除了一些老牌的世家站在圣上和太子这一边，其余的，真不介意换个人当太子。 皇后这一招，更是让全天下的女子都站到了自己这一边。 “也不知道报名有什么条件，我家那个小妹啊，自从听了这消息，整天缠着我，跟我要乡试时的资料呢。还专给我挑毛病，找错处。我现在都有点儿不敢回家了，见了她就头疼。” 贾环身上的汗毛都要站起来了，他穿的是盗版红楼梦吧。这皇后娘娘何方神圣，女子学堂，女子科举都搞出来了。 贾环屁股还没坐热，抱着手炉就往外跑。 “爷，这才刚来，怎么就要回去。”郑海边说边将摆在桌子上的茶点又装回了食盒。 “这么好的消息，自然得赶紧回去告诉姐姐。” -------------------- 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贾环救了三皇子，三皇子没死，才有了给他选正妃的选秀，三皇子没死，所以继后才会想方设法的为他铺路，有了女子科举。 第34章 全文只有贾环是穿越的。 第18章 探春上学 18 贾府，园子里还在咿咿呀呀地唱戏，探春到了年纪，老太太和王夫人拉着她见那些夫人诰命，多少都带了些给人相看的意思。 探春筹备了小半年的箱包铺已经基本布置完，只等着正月十二这一天开张，哪有心思应付这些人。只说吹了风，受了凉，身上不舒服，便从园子里遛了出来。 贾环风风火火地从外边回来，探春正和赵姨娘在小厨房捣腾新式的点心，一进院子便能闻到清甜的香气。 贾环一溜烟冲进厨房，险些撞翻案边的蜂蜜罐子，气喘吁吁地将茶馆里的事说给探春和赵姨娘听。 大周讲究嫡庶，但科举却只选贤才，从不分嫡庶。 “娘怎么想？”探春声音里带着些激动。 她以前就想着，若自己是个男人，早出去了，闯一番天地，立一番事业。 赵姨娘笑着摸了摸探春的头，“娘糊涂了半辈子，而今终于活明白了。人这一生也就是几十年的光景，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累了，就回头看看娘，让娘抱一抱。” 探春红了眼圈。今天站在面前的若是太太，定不会同意。 赵姨娘轻拍了拍探春的肩膀，“娘若是像你这么大，也会想要试一试。那官老爷凭什么男人做得，女人就做不得？你可要连娘的那份一起拿回来。” “要不娘和姐姐一起去？咱们来个一门三秀才，哦不，至少也要个三举人。”贾环打趣。 “臭小子，就你话多，竟来拆你娘的台。你娘多大岁数了，还让你娘受那份罪。这个月的零花钱减半。” “别，娘，钱不能少。娘……”贾环抱着赵姨娘的胳膊哭求。 探春的箱包铺子和金玉轩开在一条街上，整条街都是各种首饰铺子、胭脂水粉铺子和布庄。她的箱包铺子，只此一家。 贾环的想法千奇百怪，她并未照搬贾环的想法，而是按着贾环的思路，结合时下姑娘小姐们喜欢的要素，删删改改。 店里，从书生的书袋，到适合姑娘小姐们的手提包双肩包，再到适合街边商贩收钱取款的腰包，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合理划区，互不影响。 赵姨娘财大气粗，箱包铺子开张当日，舞狮队几乎站了一整条街，半个京城都知道这条街上开了家专门卖包的铺子。 她看着人来人往的箱包铺子，默默叹了口气，嗐，这两个小兔崽子，只下蛋不抱窝。 环哥儿要上学，那钟表铺子平日里就是她和探春打理的，现在探春也要上学了，又多了个箱包铺子，这是要累死娘啊。 赵姨娘笑着抹了把额头根本不存在的汗水，还好她只生了两个，再多，真忙不过来了。 女子学堂二月初报命，四月初正式开学。 报名的时候，娘三个偷偷出去的。正式开学了，就没法继续瞒着了。 一日，贾环刚从学堂回来，便有小厮慌慌张张跑过来报信。 “三爷，三爷。” “怎么了？”贾环问。 “三爷，老太太那边，太太和姨娘为了三姑娘上学的事正吵着呢。您快去看看。” 贾环看了郑海一眼，郑海会意，拿了些碎银子给小厮。 他们娘三个在贾府过日子，上面是娘和姐姐，就他一个男子，是家里的顶梁柱，贾环怕两人吃了亏，奔着贾母的院子一路跑去。 他下学晚，到荣禧堂的时候，两方人马已经争讲得差不多了。赵姨娘挽着探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满面春风地看着一脸菜色的王夫人。 贾环松了口气，家里这两个，某种意义上，都不是省油的灯，真惹急了，哪个也不是吃亏的主儿。他这个顶梁柱可以偷偷懒了，贾环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蹑手蹑脚地挤了进去。 贾母坐在高处，自然看得见贾环偷偷挤了进来，皱了皱眉，继续说，“不管怎么说，学堂是皇后娘娘办的，只冲着这一点儿，三丫头愿意去，就去吧。” 当初元春进宫便是做女官的，她不介意家里的女孩儿出去结交，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有损名声，就行。 继后出身镇国公府，从小习武，自幼便想做个守护一方平安的女将军。但大周科举，不管武举还是文举都不允许女子参加。一腔热血无处放置。她当初同意嫁给皇帝，做个继后，便是存了这份心思。她要为天下的女子讨个公道。 继后不缺钱。女子学堂所有费用全免，连书本、笔墨纸砚都是无偿提供的。贫民家的女儿，更是免费提供食宿。学堂分文学院和武学院两个部分。继后甚至会经常到学院里教学生们习武练字。 学院免费，但接受捐赠。赵姨娘在探春第一天上学的时候，便捐了三千两，只没让人知道。 一切步入正轨。 一日傍晚，贾环从庄子里回来，贾府上下欢声笑语，问了个小丫鬟才知道，原来是宝玉过了国子监的考试，下月初一正式进入国子监读书。 国子监啊。 贾环这才想起当初院试中了秀才之后，贾政曾说要送他进国子监读书的事。 国子监哪是随便进的，就凭贾政一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即使靠着贾府的面子和银子，能弄进去一个也就不错了。宝玉中了秀才之后，他便知道自己这国子监的名额是不可能了。 第35章 果然。 “愁眉苦脸的做什么？又不是只有入了国子监的人才能中举做官？全国各地多少学子，没进国子监不是照样科举吗。” 探春从书房出来，边走边说。 贾环这边书籍资料都很全，还有些贾环自己做的笔记。探春上学之后，常来这边借书。 几次之后，直接跟贾母说，自己上学起的早，住在园子里不方便，干脆搬到了赵姨娘这边住。 贾府的姑娘们从小也会念些四书之类的启蒙，她又聪慧，上学不到一个月，就从初级班调到了中级班。 “姐姐教训的是。自从二哥中了秀才，我也没指望还能进国子监，但真到这个时候了，还是有些伤心。父亲明明是先答应我的。”贾环说。 进了国子监，便是一脚已经踏进了殿试。国子监的教学质量和外边这些学堂，是真的不同。 探春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书，拍了拍贾环肩膀，安慰道，“那边偏心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没办法，咱们自己努力吧。” 她看贾环一脸的郁闷伤心，便想着逗逗，让他换个心情。 她长得像贾家人，贾环长得像赵姨娘，一张小脸，退去了婴儿肥，越发的标致。探春伸手捏了捏。 贾环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得一激灵，捂着脸看探春，“姐，疼。” “你说你，总是往庄子里跑，风吹日晒的，怎么一张小脸又白又嫩，比姑娘们还要白些，毛孔都看不出来。来，把胳膊腿儿露出来，姐看看你是不是连汗毛都不长的。”探春笑着便要去掀贾环的袖子。 “哪有不长汗毛的，姐，好姐姐，别看了。”贾环求饶。 探春在学堂里学了些浅显的武艺，应付比她矮了一头的贾环很容易，两下就把贾环制住了，撸了贾环的衣袖细细查看。 “哎呦，你这汗毛还真比我还少。娘是不是把你生错了。”探春笑着放了贾环。 贾环拍拍衣袖，整理衣服，“男大十八变，姐姐莫要看不起我，过个几年，我也会变成个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好男儿。” 探春看着贾环，不甚赞同的摇摇头，“我看书去了。” - 八月初三，贾母八十大寿，府里连着几日摆席宴客。 府里吵吵闹闹，街上吵吵闹闹，书是没法看了，贾环干脆从角门溜出去，去街上看热闹。 街上人群挤在两侧，有官兵沿街把守，贾环问身边的人，“这位大哥，这是发生了什么吗？” “连这都不知道？外地的？”那人问。 “一直在家温书，多日不曾出门。”贾环如实说。 “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还读什么书，读也是白读！”那人说罢转身走了。留贾环一人被众人围观。 “这什么人啊。”郑海气不过。 贾环耸耸肩，表示无所谓，重新找人询问，这次寻了个文雅的书生。 那书生给贾环解释，“年初的时候不是传言三皇子要回来了吗，但是一直没回。当时，那胡夷的可汗主动请和，双方便暂停了战事，不曾想，这可汗死心不改，竟提出要和亲，还想娶平阳公主。咱们大周以武起家，什么时候和过亲？” 那书生语气带了怒意，“更何况，平阳公主虽不是皇后亲生，但可是皇后一手带大的，三皇子怎么能忍？率军直接打到了胡夷的国都，那可汗被打怕了，只能投降。三皇子要了其国都以南的全部土地并马牛羊万匹、白银十万两作为赔偿，还请了可汗的嫡长子来京城长期做客。” 贾环听得激情澎湃，热血沸腾，这三皇子是个狠人啊。 只是如今太子已立，又出了这么个能干的皇子，还是嫡子，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贾环又往前挤了挤，想一睹这位三皇子的真容。只是皇子没看成，倒是被贾府的小厮叫回了贾府。 这小厮是给贾府看门的，受了赵姨娘的恩惠，来替赵姨娘寻贾环。 原是宴席上南安太妃突然要看看贾家的姑娘们，见了探春，觉得有眼缘，便要认探春做义女。 赵姨娘心里犯嘀咕，探春从她的肚子里出来，哪怕从小养在太太身边，到底也是个庶女。南安太妃是什么身份的人？她想认义女，多少世家小姐排着队等着，她家探丫头再优秀，这事也不该轮到她们头上。 天上掉馅饼，非得砸死人。这事怎么看怎么蹊跷，便急着叫贾环回来商议。 贾环听了小厮的话，二话不说，跑回了贾府。 这哪里是有眼缘认义女，分明是卖别人家的女儿，换自己的前途。 贾府的人更可恶！想让探春远嫁，这事绝不可能。 -------------------- 第19章 阻止探春远嫁 19 “姐姐呢？”贾环一路跑回院子。 “还在前院呢。”赵姨娘焦躁地说，“这种好事断不可能落到我们头上。只是对方是南安太妃，就是贾府也得罪不起啊。这可怎么办。” “南安太妃认义女是假。八成是想让姐姐替他们家女儿远嫁。” “远嫁？！”赵姨娘如雷击顶，“这怎么行！” “还得先让姐姐知道才行。”贾环道，“彩云，你去前院找个时机告诉姐姐。” 贾环和赵姨娘在屋里等得急躁，只等着彩云听消息。 这边彩云和探春对了视线，冲探春招了招手，探春知道彩云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与她说，便想找借口离开。但总被贾母、王夫人给驳回来，南安太妃又抓着她的手不放，探春始终走不开。 第36章 彩云见状不好，动作再不快点儿，这认义女的仪式可就要开始了。于是赶紧跑回赵姨娘院里告知前院的情况。 赵姨娘一听，顿时心急如焚，忽又计从心来。 让彩云把她化妆的妆盒拿来，拿起红的、黑的、粉的胭脂就往脸上抹，没一会儿，就把自己抹得不成人样，看着甚是唬人，又把身上的衣服抓得破破烂烂，弄得脏兮兮。 让贾环和彩云提前把路上的管事婆子、丫鬟小厮支开，赵姨娘就这样哭哭啼啼、装疯卖傻地来了前院。 贾环远远地找准贾母和王夫人，快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在王夫人身边，抱着王夫人的腿哭喊。 “太太，你快找大夫给姨娘看病啊，姨娘一听你要让三姐姐认别人作母亲，就又犯病了！” 王夫人还没反应过来贾环这突然闹的是哪一出，那边赵姨娘又跑到探春身边装疯卖傻，抓着探春的手不放，“好女儿，我才是你娘，你不能认别人啊。” 王夫人终于明白了，怒喝，“一群下贱的东西！来人，给我拿下。也不看看今儿的客人是谁，任着你们胡闹……” 王夫人话没说完，南安太妃却是不愿意了，沉着脸问贾母，“老夫人，这好像和咱们说的不一样啊，你这孙女分明是庶出。咱们可是说好了，我要认的可是元妃娘娘嫡亲的妹妹啊。” 贾母知道瞒不下去了，忙起身赔笑，“误会，都是误会啊。我这探丫头虽是庶出，但一出生便抱到了王氏膝下抚养，怎么也算半个嫡女。而且，自幼呆在元妃娘娘身边，一起长大，姐妹情深，非一般可比。这不就是娘娘嫡亲的妹妹吗。王氏嘴笨，许是没说清楚。” “算了。今天的事就当作没发生。”南安太妃不想再听贾府众人的狡辩，直接带人离开。 贾母、王夫人追出去，又是赔笑又是道歉，至于有没有效就不知道了。 赵姨娘三人被几个管事婆子、小厮就地围起来。 贾母、王夫人怒气冲冲地回来，想是在太妃那儿吃了不少苦。贾母冷到要杀人的目光在赵姨娘、探春、贾环之间不断巡视。 突然举起拐杖，照着贾环的腿拍了下去。 贾环没防备，惨叫一声，直接跪到了地上，膝盖骨磕在地面，疼得喘不上气，一脸惨白，眼泪瞬间沾满了脸颊，全身直冒冷汗。 赵姨娘和探春“啊”的一声扑倒贾环身旁，赵姨娘坐到地上，将贾环抱在怀里，“环儿，环儿。” 贾环见赵姨娘和探春焦急，强忍下疼痛，声音黯哑，“没……没事，就是有点儿疼。” “贱妇生的败家精，命倒是挺硬。来人，家法伺候！”贾母黑着脸，坐到主位上发话。 “老太太你打我吧。此事本是因我而起，与环儿和姨娘无关。”探春跪到贾母身前，一边给贾母磕头，一边哭求。 贾母狠狠地盯着探春瞅了一会儿，冷言道，“养不熟的白眼狼。” 一脚将探春踹到了一边儿。这一脚用足了力气，竟将探春踹出了一口血。 赵姨娘正护着贾环和管事婆子撕扯，见探春被贾母踹了一脚，又挣扎着要去找探春。 “给我往死里打！”贾母指着贾环道，又发话，“把赵氏和三姑娘押到一边去。” “环儿！环儿！老太太！老太太！不要，你打我。环儿身子弱，受不了这些，老太太，你打我。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教好，老太太，你打我啊。”赵姨娘哭求。 贾母冷眼看着她，丝毫不动。 她当然要罚赵姨娘，探春她下不去手，所以才要让人狠狠地教训贾环。 几个婆子合力将赵姨娘和探春押到一边，另有几个小厮把贾环按在长凳上施家法。 这几个小厮是贾母的人，按着贾母的意思，手下丝毫不留情，棍棍到肉，几棍下去便血红一片。 “老太太，不能再打了，不能再打了。环儿是秀才，有功名在身的，不能受私刑！”赵姨娘哭喊。 贾母冷哼一声，完全没让人停下来的意思。 贾环已经疼糊涂了，耳边只剩赵姨娘和探春的哭喊声。他现在才知道，当年贾政打他的时候，手下到底是留情了。 贾政突然得知家里有变故，连忙从外边的饭局赶回来。一进正门，就听到里面哭嚎连天。 贾环晕了一次，贾母让人泼了冷水，冷水里夹着避暑降温的冰块，把人冰醒了，却只剩了一口气，棍子落在身上，哼都哼不出来。 贾政急忙喝道，“还不停手。出了人命谁负责！” 王氏之前给他讲了南安太妃今日来府的目的，他是赞同的。不想竟出了如此大的差错。回来的路上，小厮给他讲了贾环和赵姨娘闹事的过程，他听了也气。恨不得将贾环扒皮抽筋，只是贾环有秀才的功名在身，岂是能随意打杀的。 “老太太，贾环有功名在身，万一出了人命，官府那里不好交代。”贾政向贾母解释。 “总不能轻饶了他。”贾母发狠道。 “既管不了，便将他们娘三个撵出府，从家族里除了名，从此，与贾家再无瓜葛。”贾政道。 王夫人一听要将贾环和赵姨娘扫地出门，瞬间来了精神。 她最大的担忧便是贾环会跟宝玉争家产，如今正好，将这三个碍眼的一起撵了出去。 “这倒是个好主意。今儿个是老太太的寿辰，打打杀杀的终究是不吉利。将这三个人赶出去也算清理门户了，还能给王府那边一个交代。” 第37章 贾母自然知道王夫人的心思，但都是为了宝玉好，她也就不和王氏计较，点头同意了。 于是请了族老，开了祠堂，将三人从贾家除名，再到官府做了证明，当晚便将三人赶出了贾府。 被从贾府赶出来，本是除了身上穿的一样不准夹带，只是真到了赵姨娘的院子里，却不行了。 原是贾家有先例，但凡府里花钱买的下人，若是得了主子的眼，这主子便可以用自己的钱再从府里将下人买到自己的名下。 赵姨娘院里信得过的下人早都被赵姨娘买在了自己名下，就连探春身边几个得力的小丫鬟，卖身契也都从府里赎了回来，捏在探春自己手里。 王夫人怒极，“下贱坯子，你何时得了这么多银子！” 府里建了大观园之后，入不敷出，捉襟见肘。宫里的娘娘又时常要些，她想给宝玉和自己添置些东西都要斟酌再三，嫁妆都搭进去了，赵姨娘却有钱买下人，还不声不响地置办了一屋子的东西，样样都没有走公账，哪来的钱！ 赵姨娘早早便让郑海出去给贾环请郎中，只是郎中被堵在了贾府门外，不让进。想先把贾环送出去，王夫人又拦着，非得他们都检查完了，三个人一起走。 赵姨娘心急贾环的伤势，一心想快些出去，便对王夫人说，“太太查完了吗，查完了我们娘三个好走。太太若有看上的也不必找我们的麻烦，拿走就是了。” 院子里还有些族老和旁支的亲戚族人没走，王夫人碍着面子做不了什么，被赵姨娘怼得面色发黑，甩了袖子就走。 剩下的管事婆子也草草了事，或是有那贪心、大胆的，顺走一两个，赵姨娘也不在意，探春和贾环都伤着，快点儿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贾家吃晚饭的时候，赵姨娘三人终于被放了出来。 贾环被打之后一直昏昏沉沉，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彻底晕过去。他这个人极护短，生怕在他晕过去的时候，赵姨娘和探春被贾家众人欺负了去。迷迷糊糊地听着周围发生的一切，还好赵姨娘和探春都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 此时贾环被郑海背着，和赵姨娘、探春出了贾府。踏出贾府大门的一瞬，众人都松了口气，身上仿佛卸了千百斤的枷锁。 且说三皇子姬辰，班师回朝，刚从宫里回府，连口热茶还没喝，就见何宥小跑着过来禀报，“殿下，贾环贾公子今天被贾老太太打了，下午被贾家除了名，晚上，娘三个就被赶了出来。” 姬辰去了北边战场三四年，军务政务每天忙得恨不得分成几瓣使，听何宥一提，才想起，京城里还有个救过他一命的贾家小公子，叫作贾环的，随身的玉佩还放在人家那没拿回来呢。 贾环总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明明没见过几回，朦朦胧胧的，隔着纱，隔着雾。又总觉得贾环不该长那个样子，但若让他说贾环应该长什么样子，他又说不上来。 贾环这个名字也不好。 或许是最初的时候，在金玉轩，赵连英开的那个玩笑，环，玉佩中间缺一块，放在人身上，就是个漂亮的缺心眼。他总觉得这个名字不好。 姬辰微皱了皱眉，没想到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听何宥汇报贾环的事。 -------------------- 第20章 他是绕不开贾环了 20 “殿下可记得如今南边是谁在戍边，南安太妃和元后是表姐妹，南安王府一直在为东宫做事。南边蛮夷不太平，战事频起，南安郡王不想打了，便想着要和亲。” 说到和亲，何宥带着些轻蔑，鼻子里轻哼了声。他家殿下刚端了妄图和亲的胡夷可汗的窝，太子这边就主动要和人和亲。孰上孰下，高低立判。 “南安郡王只一个妹妹，南安太妃怕是舍不得自己的亲女儿，便想认个义女了解此事。贾家本就支持太子，如今有这样的好机会自然是愿意的。”何宥将贾家发生的事与姬辰说了一遍。 贾家事小，和亲事大。 姬辰与太子不和，更看不上和亲这种事，冷着脸喝了热茶，修长有力的手指勾着玉白莹润的茶杯，优雅惹人，却让人觉得他随时就要把那杯子捏碎了。 “告诉母后，贾家宫里那位不用留了。” 哪家敢接南安王府和亲的事，他就给哪家松松土。 何宥一愣，他家殿下这是要开始动手了。 “还有事？”姬辰问。 “殿下不在京的时候，还发生了些事。” “说。”姬辰见何宥这幅表情，便知道事还有挺多，累了一天，索性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放松养神，把京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当故事听。 只是没想到这些故事的主人公就一个。 “太子不是缺银子吗，就选了皇商薛家的女儿进宫伺候，如今已经是侧妃了。薛家为太子敛财，这也没什么，就是抢了贾公子的生意。” 姬辰闭着眼睛养神，懒得说何宥，声音带着些慵懒，“他还会做生意？” “可不吗，赚的还不少，要不能被薛家盯上？”何宥笑道，又将薛家如何抢了贾环生意的事说了一遍。 “您去北边之前交待了，保住性命就行，这生意的事咱们就没多管。” 姬辰点头，这事儿他还记得。贾环救了他一次，他也保贾环一条命，但没必要连吃喝拉撒都接手，报恩又不是养媳妇。 第38章 姬辰抬了抬手臂，盯着腕上精致的手表。 这手表，时间精确，携带方便，在战场上，作用可不小。要不是有人拦着，他舅舅好几次，差点儿就给手表颁功加官了。 他这块是何宥派人往北边送信件、送物资时带过去的。小巧新奇。他舅舅见了便觉得好，有大用，派了专人回京城，买了不少，给手下的将领每人配了一块儿。 这钱，原来都让贾环赚去了。 姬辰眉眼微扬，轻笑了声，“他做出来的？” “这个不好说。最初的挂钟和座钟应当是按着西洋钟改进的，手表、怀表或许是在挂钟和座钟的基础上改的？” “倒是个聪明的。” “还有事？”姬辰又问。 “盯着贾公子的人说，贾公子这两年得了一种叫作玉米的粮食作物，产量很好，管理也方便，秸秆还能喂牛喂马。那庄子一百多亩，周围都给围上了，不让人进。这东西若是被外人知道了，贾公子怕是保不住的。” 何宥有些担心。这东西若是操作得好，便是功劳一件，贾环这辈子的前途算是有了，若是操作得不好，被有心人盯上，怕是连命都保不住，到时他家殿下还得救人。 “那就不要让外人知道。”姬辰说。 何宥抿紧嘴，眨了眨眼，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看他家殿下的样子，也不像是厌烦了的样子。 姬辰指尖敲了敲摇椅的扶手，今晚是绕不开贾环了。 他才去北边几年，贾环就折腾出这么多事。倒是能耐，捣腾起粮食作物了？这东西和盐铁一样，是普通人能碰的吗？不要命了。 “让人盯仔细了，先看看情况，日后再做打算。” 姬辰继续闭目养神，顿了会儿，又问，“薛家，是叫薛蟠，对吧。” “是。”何宥解释，“薛蟠是东宫薛侧妃的嫡兄。上京的时候，为了个丫鬟闹出过人命。” “行，去办吧。”姬辰说。 何宥领命，安排人办事，办事的人还没走，又有人回来报，给贾环看病的郎中说贾环受伤之后染了风寒，高热，状况不是很好。 何宥往屋里看了看，他家殿下今天才从北边回来，在宫里呆了一天，回来了，又听他说了一晚上贾环的事，刚要休息，又来事了。 何宥也不进去通知姬辰，只招呼人过来，让人去请杨没药，让杨没药乔装，办成寻常的郎中去给贾环看病。贾环的命保住了，又不打扰他家殿下休息。 且说贾环，喝了假郎中杨没药的药，三两日，风寒便好了，只是屁股和腿上的棍伤有些重，皮开肉绽的，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这次没有宝钗的药膏，贾环将信将疑用了假郎中拿来的药膏，倒也没留疤。 刚能下地走动，便听赵姨娘和探春说，元妃没了，老太太伤心过度，也跟着病了。 贾环心里明了，贾家这是要败了。 探春没远嫁，贾家没搭上南安王府，甚至是将人得罪了，贾家败得怕是要比原著里还快。只是如今宝玉为了娶黛玉拼命读书，进了国子监，之后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又过了半个多月，薛蟠被查，薛家为了救薛蟠银子如流水，最后也没保住，换了薛蝌作家主。 贾环病好了，正好赶上庄子里秋收。离了贾家，没了管束，贾环领着探春和赵姨娘一头扎进了庄子里。 “有了它，百姓就可以不用挨饿了？”探春第一次见到粮食丰收的场景，院子里，四处是黄灿灿的玉米堆，庄子里忙忙碌碌，小厮仆人正把收回的玉米上仓。 “自然。我打算留出一部分给娘的铺子开发新品，其余的全部留种，明年继续扩大种植面积。庄子东头儿，又让文老买了一百亩，今年围上，明年春天开始种。”贾环说。 “玉米还能做糕点？”探春问。 “也不知道能不能叫糕点，总之吃法是很多的，到时就看娘的了。” 探春第二天还要去学堂，他们半下午从庄子回来。 在京城，离了贾家，一个秀才的名头并没有什么用处，正好明年秋天有乡试，贾环计划着去试试运气。 被从贾府赶出来，贾家的学堂是不能去了。京里的学堂不少，但距离考试只有一年，他若是插班进去……他这几年也没闲着，再从基础的听，按部就班的来也没什么意思，提高的空间不会太大。 平时打好基础，快考试的时候，就该磨炼应试技巧，考试本身就是一门学问。 马上就要冬天了，天寒地冻的，他也不想每日冒着风雪严寒去学堂打卡。 贾环去书铺买了乡试的历年真题，扒拉扒拉朝上可能负责主考出题的几位官员，把这些人出过的书、写过的文集诗词全买了回去。一一分析归纳总结，找出个人的偏好，理清他们的思路。 稍有不明白的，便把探春找过来，说给探春听，探春去了学堂之后，再问学堂的夫子。 继后不缺钱，女子学堂办得毫不含糊，学堂里的夫子都是名师大儒。 探春成绩好，聪慧好学，为人爽利，很得夫子喜欢。她听了先生的讲解，再回去说给贾环听。 如此几次，看着探春带过来的问题，夫子便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也不道破，继续给她解惑答疑。离着乡试还有小半年的时候，给探春指了位夫子，那夫子在国子监教书，但私下里也收学生，就是学费有点贵，可学问是一等一的好。 第39章 赵姨娘砸了重金，贾环便每日下午去国子监，由那位夫子一对一辅导。 国子监历史悠久，经历几次扩建修葺，占地面积广阔，规模一点儿不比上辈子的大学校园差。 贾环是编外，学习的地方在后山，平时只有夫子们进出，除了偶尔能见到几个和他一样砸钱进来的，几乎见不到国子监里其他的学生。半年下来，竟是从未和宝玉碰上过。 乡试放榜那日，探春和赵姨娘坐在对面茶楼二楼临窗的位置，贾环和郑海去下面看榜。 一回生，两回熟。 贾环吸取上次的经验，直接从榜尾开始往前看。只是这次又扑了空，重新挤到中间，第六十六名，数字倒吉利。 这名次，全是赵姨娘用银子给他堆起来的。 会试在第二年春天。 贾环丝毫不敢怠慢，看完榜，下午便去了国子监夫子那里报到，赵姨娘还给夫子包了二百两银票的红包当作谢师礼。 从国子监出来，贾环去了书铺，比照乡试时的样子，买了会试相关的真题和书籍。国子监夫子固然厉害，但他应试的法子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至少五五分吧。 他这边高考似的，紧锣密鼓，探春那边也没闲着，已经从中级班升到了高级班。 大周会试，每次录取一百二十名，贾环第一百零八位，踩着尾巴进了殿试。 殿试只考策问，在永和殿，朝入暮出，圣上亲自拟题、监考。 连夜改卷、判分，第二日一早，考生再入，由圣上朱笔圈出三甲。 站在大殿里，贾环忐忑不安。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能过会试已是侥幸，想过殿试进三甲基本不可能。 策问三选一，从三道题里选一道答，刚好有一道粮食农业相关的，他没正经答题，而是把这几年种植玉米的相关情况详细地写在了上面。 反正正常答也不会进，倒不如赌一把。 名次从二甲开始公布。 二甲，取第四名到第十三名，共十名，进的概率不大，也确实没他的名字。 再来三甲，最可能的，取第十四名到第三十三名，共二十名。 第十八，第十九…… 贾环心里默数，屏住呼吸，心脏提到嗓子眼儿，双手攥着拳，手心里都是汗，一甲不可能，那三甲，再不来…… 赵姨娘花了那么多银子呢。 “贾环，京城籍贯。”大殿上，太监声音尖细。 -------------------- 第21章 人情债(捉虫） 21 贾环大脑轰然，有那么一瞬的空白，心脏剧烈跳动，震得胸口疼，忙小步走上前，叩头谢恩。 “抬起头，朕瞧瞧。” 贾环抬头，杏眼瞬间微微瞪大，这皇帝的脸，乍一看，怎么和景辰有些重合？ “朕看了你的答卷，所写内容可属实？”皇帝问。 贾环立马收了心神，规规矩矩地答道，“是。” “好啊。”皇帝笑道。 贾环的卷子上写了详细地址，就在郊外，出城一个时辰的路程，他已经派人去查看过了。 “长了张探花的脸，可惜字儿太丑。调了你会试的卷子，文章也一般，但胜在思路清晰，见解独特。” 皇帝褒一句，贬一句，贾环心情也跟着坐过山车似的，大气不敢喘，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到手的同进士就没了。 “你姓贾，可是以前元妃的贾家？” “不是。”贾环道。 按照大周的律法，像他们娘三个这样被贾府赶出来，从家族里除了名，又在官府那边做了报备，确实不再算贾家人。 为了避免日后误会，贾环又解释，“以前是，但小时顽劣，被父亲撵了出来，所以现在不是了。” “哦，爹把儿子撵出去的，这倒是头一次听说。‘子不教，父之过’，儿子顽劣，当爹的不管教，反倒给撵了出去，你爹是谁啊？”皇帝来了兴致。 “……”这让他怎么答，是不是把贾政给卖了，真坑爹了。 旁边的太监在皇帝耳边低语。 皇帝突然笑道，“竟然是元妃的庶弟，倒像是贾政能干出的事。这样正好，你爹在工部，年前刚调了外任，他那个员外郎的位置还空着，你就去补上吧。” 贾环愣了下，赶忙叩头谢恩。 贾政十几年没挪窝，补他的职虽然有些不吉利，但工部员外郎怎么说也是从五品，别说他一个三甲倒第一，就是二甲、一甲也不一定有这待遇。 皇帝大手一挥，贾环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二甲、三甲之后是一甲，探花、榜眼、状元一起打包送去了翰林院，状元正五品的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从六品的编修。 “小贾大人请留步。” 殿试结束，刚出保和殿，贾环便被御前伺候的太监喊住。 “陛下召小贾大人去御书房，小贾大人还请跟老奴走一趟。” 这回估摸着该是玉米的事了，贾环战战兢兢，一路上都在打草稿。 御书房里四五个人，贾环初来乍到，也不敢细打量，只低着头盯着脚前的地面，目不斜视，在太监的指引下，给皇帝行了礼。 “平身吧，这里都是工部的人，日后都是同僚，让你来，就是给他们说说玉米的事。” 皇帝对贾环说完，又转头对工部尚书和几位侍郎、郎中说，“各位爱卿，这就是朕说的贾环，今年的新科进士，他爹你们熟，就是你们那儿的贾政贾大人。” 第40章 贾环总觉得皇帝这话里带着调侃，他不是进士，就是个倒一的同进士，他爹，他爹在工部十几年没挪位置，那确实熟啊。 果然，御书房里一阵沉寂。 工部尚书率先打破，问贾环，“这玉米当真如你说的那般高产？” 这就是他以后的长官了，贾环沉口气，解释道，“下官种的这几年，年年如此。” “不同地域气候或许会有所差异，但据下官观察，这玉米适应力极强，山坡、河边都可以长，不怎么挑地。管理好了，产量不会太低。暖和的地方还可以考虑和小麦轮作。而且秸秆可以当作饲料，从头到尾，一点儿不浪费。” 贾环又将殿试时答卷上所写的内容给众人重新解释了一遍，从玉米是怎么发现的开始，如何种植管理，生长周期，平均一亩产量如何，再到口感、饱腹耐饿程度，初步推测了大周适宜种植的地区。 贾环有上一世的记忆，加上文老这几年的实践经验，一综合，把玉米的事说得头头是道，众人仿佛已经看到了粮满仓、谷满院的场景。 皇帝听了大喜，“既进了工部，这事就还由你负责。只是你初入官场，粮食问题关系到天下苍生，事关重大，还需有个人在一旁监督指导。工部几位爱卿事多责任重，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人陪你。这样，朕的几个儿子，老二不在京，老四老五年龄小，剩下老三和太子。” “老三战名在外，骁勇威严，除了脾气有点儿冷，不爱理人，文韬武略，哪哪都好。做事尤其谨慎周全，严于律己，对手下管束也严格。像你这样初入官场的，到了他手底下，怕是要遭些罪的。” 皇帝看着贾环，顿了顿，笑道，“至于太子吗，朕一手带出来的，是个好的，温厚和善。你若跟着太子，想必能学到很多东西，大有益处。这两个人，你选一个，陪你负责玉米的事。” 这哪是让他选合作伙伴，分明是逼他站队的。 京城之内，三四岁的小孩儿都知道皇帝和元后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皇帝爱屋及乌，偏爱太子。 玉米的事，惠及天下百姓，办成了，名利双收。皇帝这是在极力向他推荐太子呢。 贾家本就是皇帝这一派的，支持太子。当年元春加封，贾政还专门去了趟东宫。他是元春庶弟，在皇帝眼里，他理应站在太子这一边。 没想当年彩云一语成谶。他这殿试还没结束呢，就得先还三皇子人情。 也不能全算还三皇子的人情，宝钗现在是太子侧妃，薛家为太子敛财，哪怕薛蟠已经没了，但薛家还在，就凭当年薛家抢他生意这一件事，他也不会选太子。 战功赫赫的三皇子和无功无过的太子，除去皇帝的偏爱，太子在三皇子面前根本不够看。 他是新科进士，皇帝才封了他官，怎么也该有个新手保护期，没那么容易要他的命。他现在装糊涂，只当没明白皇帝的意思，皇帝顶多就觉得他初入官场，没眼色。 “陛下，微臣十岁时曾得过一场重病，满京城的郎中毫无办法，正逢家里给灾民施粥，三皇子得知后，借着家里施粥有功，派了太医给微臣看诊，这才保了微臣一命。” 贾环微微抬头看了眼皇帝的脸色，皇帝果然沉了脸。 贾环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三皇子对微臣有救命之恩，微臣一直仰慕三皇子，若是有机会得三皇子教导，微臣感激涕零。” “你，可想好了？”皇帝眉头微敛，冷了声音，带着不悦。 “微臣想好了，定会悉心听取三皇子教诲。” 贾环顿了下，凝思片刻，又解释，“而且，推广玉米一事，费时费力，过程中必然要常去田间庄子查看，种植玉米要用农家肥，难免脏污，庄子附近的山林里还有狼群野兽，太子殿下金尊玉贵，如何能去这种地方，冒这种险？” 一听农家肥、脏污，还有狼，皇帝立马拧了眉头，太子是元后给他生的，如何能让太子吃这份苦。 “就老三吧。散了散了。”皇帝再无耐心，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工部几位大人还要回去当值，出了御书房，和贾环寒暄几句，问了几句玉米的事便匆匆回去了。贾环被个小太监引着，出了宫。 一出宫门，贾环抹了抹额头鼻尖上的薄汗，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这才发现里衣又湿又凉，汗湿了，全黏在身上。 这殿试，当年高考都没这么紧张过。 伴君如伴虎，这话可真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对方不仅可以决定你的前途未来，只要不高兴了，轻飘飘一句，就可以决定你的生死。这一上午，跟走钢丝似的。家里就他和探春和赵姨娘，没人能在官府那边说上话，一点儿倚靠都没有，他这钢丝走的，连个安全绳都没有。 刚刚御书房里，他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那么冲动地选三皇子。这人情还的，现在想想，脖子上都凉飕飕的，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太莽撞了。 不过，他一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过了今天，应该不会再有面圣的机会了吧。 至于那位三皇子，估计太子来了也一样，挂个名，镀个金，最多去庄子里视察视察，看看玉米长什么样，好不好吃。事成之后，上个奏折，等着皇帝奖赏、百姓称赞就行了。 他大小也是个从五品的官，不至于被个皇子说杀就杀吧。 第41章 “哎呀，我的爷，您可算是出来了，急死我了。”郑海等在宫外，死死盯着宫门口，见了贾环出来，赶忙迎上去。 参加殿试的人，不管中没中，早陆续出来了，状元探花估计街都游一半了，贾环还是迟迟不出来，他能不急吗。 “这是怎么了，别人都出来这么久了，您才出来。”郑海急着问。 贾环笑着摇摇头，自己掀了马车门帘，“没事儿，心放肚子里。” 状元榜眼探花三人游街，大路上人挤人，车马不通，他们两个绕了远路，从小路回家。 探春和赵姨娘得知贾环进了三甲、得了官职，自是高兴。家里的丫鬟婆子小厮都赏了半年的月钱，贾环院里伺候的几个，每人直接发了十两银子。 高兴过了，才琢磨起贾环这个员外郎是补了贾政的缺儿。 他们被赶出贾家快两年了，除了偶尔从店里客人嘴里听个一两句贾家的消息，再没刻意打听过贾家的事，更不知贾政调了外任。 赵姨娘拍拍贾环肩膀，“行了，调了外任也好，省着你们父子两个在一处共事尴尬。环儿好好干，争取等你爹回来的时候，官职比你爹大，那时，才有的看呢。” 那场景，探春和贾环稍稍一想，都乐了出来。 -------------------- 第22章 女子科举 22 会试在二月初，殿试在三月初，他们这一批新进的进士、同进士在四月初正式开始当值。 中间这一个月，是给外地入京的安顿家宅老小，或是给去地方赴任的收拾准备行李。 贾环既不需要安顿家宅，也不需要去外地赴任。这一个月倒可以逍遥自在。 从准备乡试开始，紧绷了一年多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第二日，竟是直接睡到了黄昏才醒。 他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正盯着夕阳余晖洒进屋里的晕黄光柱发呆，探春已经下学，敲了两下门，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她一身女子学堂的校服，红艳明媚，意气风发。 “环儿，怎么还没起呢，天大的好消息，你竟然还趴在家里睡觉！” “快起，快起，今晚吃麻辣火锅庆祝。昨个儿你刚考完试，娘怕你肠胃受不了，才没让吃。今儿个是我的好日子，火锅必须吃起来。”探春催促贾环道。 火锅的事得从前年冬天说起。 那年冬天，糕点铺子里来了位西南地区的乡野郎中。赵姨娘见那郎中清风道骨，看起来有几分本事，便想让郎中给他看看头疼的毛病。 他这头疼病带了两辈子，上辈子的时候，一水儿的高精尖仪器都诊断不出来，这位乡野郎中自然也瞧不出什么。倒是让他从郎中的药匣子里发现了一包晒干的朝天椒。 原是西南地区盐价高，气候又潮湿，百姓用辣椒代替盐，既开胃，又去湿气。 因着头疼的毛病，他两辈子都吃得清淡，但谁能拒绝偶尔一次的香辣火锅。 大周这时的辣味多来自生姜、大蒜，辣椒并未普及，只在平民百姓间稍有流传，贾府在吃食上精致讲究，更不会碰平民用的东西。 探春头一次接触辣椒，吃完了，嘴唇肿得老高，话都说不利索，灌了一肚子水。结果好了没两天，又央着赵姨娘，让厨房又做了一次，从此爱上了这口儿。 辣椒尚未普及，不易得，第二年春天，探春直接在郊外买了个庄子，专门种植辣椒。 去年秋天，辣椒丰收，她又直接在城东最繁华的街上开了家辣子铺，包括但不限于各种辣味火锅、烧烤，专门做辣椒相关的吃食。 起初生意惨淡，之后招待了几次女子学堂的学生，办了几场诗会，做了些辣椒诗，竟逐渐在年轻男女之间流行开来，生意才转好。现在，辣子铺的火锅是需要提前预定的。 赵姨娘从店里回来的时候，火锅已经煮上了，鸳鸯锅，一面是红彤彤的辣子鸡，鸡块炒得焦黄，一面是煮得嫩白的猪排骨，热气腾腾。 昨天殿试才结束，今天早朝，紧接着就公布了女子科举的事宜。往后科举，无论男女。 今年秋，增加一次府试，过了府试，便可参加明年春的乡试。 这消息一出宫门，整个京城都炸开了锅。满大街，无论老少，认不认字儿的，都要说评两句。 听到消息的时候，赵姨娘正在箱包铺子里查账。她自然替探春高兴，忙派了小厮去学堂告知探春，全然忘了探春在学堂，消息比她还快些。 她账没查完，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呢，就听铺子里两个挑书袋的书生又气又愤，指摘不该让女子参加科举，女子就该在后院相夫教子。 赵姨娘冷哼，是啊，允许了女子参加科举，但每年录取的人数不变，多了竞争对手，这些人自然不高兴。 赵姨娘给店小二使了使眼色，让人把这两个酸书生撵了出去，又不是揭不开锅了，犯不着赚这种人的钱，晦气。 餐桌上，贾环又夹了块赤红焦香的鸡块，感叹道，“合着，这么重要的事，就我最后知道呢。” 女子科举的事其实就是皇后和圣上的博弈。圣上同意了，全天下的女子都感念着皇后的好，圣上不同意，那便是和皇后、和全天下的女子做对。无论怎么样，都是皇后和三皇子一派得利。 人啊，就得知恩图报，他现在跟着三皇子，说不准，到了那一天，还能得个从龙之功呢。 第42章 “彩云说你睡了一天，饭都没吃，哪知道这些。”探春边吃边说。消息一传进学堂，大家高兴了半上午没上课，兴奋劲儿早过去了，现在是火锅更重要一些。 “那恭喜姐姐了，祝姐姐马到成功，旗开得胜。”贾环道。 “自然。”探春胸有成竹。 女子学堂初级班是启蒙，中级班对应的府试，高级班对应的院试。她现在是高级班，秋天过了府试，明年春天就可以继续参加院试，过了院试，科举之路才算正式开始。 赵姨娘笑道，“行啊，赶明儿，等你也中了，娘出门就可以横着走了。” 探春看着赵姨娘，噗嗤一声笑道，“又不是螃蟹。” 赵姨娘柳眉一挑，下巴一抬，不服气地冲探春哼了声，“满京城，有几家能出两个进士的，我不横着走，谁能横着走。” 探春笑道，“这不还没考呢，娘就知道我能中了。” “我生的，我当然知道了解。”赵姨娘理直气壮。 贾环打断，“娘说的也不对，中了也分一甲、二甲，你儿子就是个三甲的同进士，还是倒一，可不能对人乱说。” 贾环顿了下，又对探春说，“我不擅长作诗写文，科举也是硬着头皮，被娘用银子堆出来的。姐姐聪慧，可不能像我这样急于求成。我建议姐姐稳扎稳打，一甲、二甲、三甲，这里边的区别可大了。” 像他这次，一甲三人被直接打包去了翰林院，二甲里有一半人授了官职，三甲里，除了他侥幸补了贾政的缺儿，就只有两个被调到地方做官。其余的，都是冷板凳，继续学习、考试，等什么时候有空闲的职位了，才能补上。这其中，大有人等到下次殿试，进了新人，依旧没能捞个一官半职。所以，这名次还挺重要的。 贾环将他殿试时的经验和殿试后官职的封授，一一与探春说了。 探春点点头，贾环的院试乡试都是被周围情势逼的。院试时，是急着给娘赎卖身契，急着改善在贾家的处境。乡试的时候，他们娘三个被赶出贾府，手里有大把赚钱的买卖，却没什么背景倚仗，多一天，都怕被人抢了、欺负了。 现在，贾环有了官职，终于能缓一口气了。但就像贾环说的，他就得了个三甲同进士，这对以后的仕途很不利，想要晋升是很难的。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她必须拿个好名次，日后入了官场，才能和贾环有个照应。 “行，我一定一步一个脚印，每步都走得扎扎实实的。”探春保证。 “那好啊，我就在工部趴着，等姐姐捞我。” 赵姨娘照着贾环肩膀就是一巴掌，“臭小子，还没开始当值呢，就想着怎么偷懒。” 赵姨娘说完，又让小丫鬟拿了两碟铺子里的糕点，对两人说，“垫垫胃，别一上来就吃这么辣的，吃完了，又该肚子疼了。 娘三个边吃边聊，说到辣子铺的事，生意越来越好，原先的铺面有点儿小了，赵姨娘想再开两家分店，但辣椒怕是不够。 “这个，娘倒不用愁。” 探春停下筷子，继续说，“我打算着，今年让庄子附近的村民种辣椒。庄子里发辣椒苗，一文十棵。这东西不能白给，你白给了，他们伺候的也不会上心。等秋天的时候，咱们直接收干辣椒，二十文或是三十文一斤。咱们省时省力，村民也能跟着挣几个零花钱。等明年的时候，大家自己留了种子，咱们就只等着收就行了。” 贾环赞同，“姐姐这主意好，就是明年的时候，得记得提醒大家别种那么多，万一都种了辣椒，咱家也用不了那么些啊。” 探春点头，忽然笑道，“你瞧，竟忘了件大事。你过了年，就一直忙着会试和殿试，也没和你说。” 年前的时候，她和学堂里认识的好姐妹去城西那边观察民情。 她从一个老婆婆手里买了些圆滚滚，像萝卜又不是萝卜的东西。 那婆婆说那东西叫“土蛋”，是他儿子出海时，从南边带回来的。南边岛上的人就喜欢吃这个，就带了些回来给他们老两口尝尝鲜。但她吃着又辣又麻，不好吃，搁了半年了，便想着拿出来扔了。 被探春遇上了，硬塞给婆婆十两银子，把土蛋买了回来。想等着贾环科举之后再拿给他看看。 一听“土蛋”，贾环便兴奋了。这名字，八成就是土豆。 扔了筷子，便让小厮去仓库把土蛋拿过来。 土豆怕冷，偏偏探春是在年前找到的，京城最冷的时候，他怕土豆受了冻害，白白错失了这次机会。小厮去拿土豆的工夫，他已经盘算好了，若土豆真冻坏了，就让探春去找那个婆婆，让她家儿子再去南边海岛一趟。 好在土豆被探春放在仓库，没受冻害，时令一到，倒有几个发了芽。挑出一些瘪的、烂的，还剩十来斤。 “这可是宝贝。”贾环看着一小堆土豆，对探春和赵姨娘说，“这东西，能让大周人口翻倍。” “就这硬疙瘩？”赵姨娘不信。 “娘等着看吧，现在你叫它硬疙瘩，过两年，你就得叫它金豆子。”土豆的吃法太多了，大量种植之后，最先受益的就是赵姨娘的糕点铺子。 贾环解释，“这东西，我以前在一本杂书上看过，叫土豆，也有的地方叫马铃薯或者洋芋，既是粮食又是蔬菜。他们觉得这东西辣、麻，那是没储存好，书上说，土豆要放在阴凉、不见阳光的地方。太阳一晒，土豆就变绿，口感就又麻又辣。” 第43章 “表皮是有些绿。”探春拿了一个在手里翻看。 “我明儿就把土豆种上，秋天请姐姐吃烤土豆、炸土豆、蒸土豆。但只能选一样，还得留着繁殖做种呢。” 探春顿了下，疑惑道，“以前在那边的时候，宝玉和林姐姐他们也会偷着看杂书，但都是些话本子之类的，怎么你看的杂书就和大家都不一样呢，你这书在哪看的，该拿出来大家都瞧瞧的。” “……”贾环干笑两声，胡编道，“我也想把书买回来，但那时手里没钱，只能去书铺站着看，等手里有钱了，书铺子早关门了。” 他这话一出，想起以前在贾家的日子，探春和赵姨娘都不再追问了。 -------------------- 感谢在2023-09-18 00:00:00~2023-09-25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982013 65瓶；老婆在哪里！ 5瓶；谢春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种土豆 23 第二日，贾环早早地起了，探春上学，赵姨娘去了铺子，剩他一个人在家，问厨房要了把菜刀给土豆分芽。 “大爷，这可使不得，您告诉老婆子怎么做，我给您切。”厨娘见贾环拿菜刀切土豆，忙拦着说。 他这辈子没做过饭，但不代表上辈子没做过。上辈子，他们家十顿饭有九顿饭都是他爹做的，他从小跟在他爹屁股后面，耳濡目染。工作之后一个人在外地，也都是自己做饭。虽然刀工没多好，但切个土豆是没问题的。 更何况，就十斤的土豆，厨娘没做过农活，哪能让厨娘练手。他也没亲手种过土豆，但至少知道土豆的重要性，也看过别人是怎么做的。要是把厨娘换成文老，他早让文老动手了。 土豆分芽，裹上一层草木灰消毒杀菌，放到温暖的地方，埋在河沙里催芽。根据长势，半月十天之后就可以定植。 土豆种块不多，没必要放庄子上。探春种辣椒的庄子人来人往，保密性不好，他那庄子，今年要推行玉米，更不适合再种土豆。 土豆数量有限，现在报上去，顶多就是玉米的一个添头，对百姓的作用也不大。不如过个几年，先繁殖起来，摸清这个品种土豆的产量、性状，到时再报上去，既能立刻推广，对他或者探春，也算功绩一件，到时就看他们姐弟两个谁更需要了。 贾环让小厮在后院的花园开辟了一块菜地。翻土施肥，土豆冒芽后，就种在后院花园。 他们家人口简单，又无亲戚朋友，平时就没有什么上门的客人，能进到后院的，更是没有。除了贴身伺候的几个丫鬟婆子，后院再没乱七八糟的人。 三四月份正是春耕的时候，贾环后院、庄子两头跑，偶尔还去探春的庄子瞧瞧。探春平时上学，庄子上的事一般都是赵姨娘在处理。 忙忙碌碌，眼看着到了四月，有衙役给贾环送了官服。 郑海给衙役递了荷包，衙役便笑着跟贾环说了些工部各位大人的事。 工部在六部最不显眼，最不受重视，到了一春一秋，事儿却不少，杂七杂八的，忙碌下来，往往功绩没有，还要被罚个俸禄，降个品阶。像贾政那样十几年稳稳当当，不升不降的，也是一种能耐。 四月初一，贾环正式入工部当值。 贾环提前两刻钟到了工部，除去上朝的工部尚书和几位侍郎，大部分官员已经到齐。贾环一到便有小吏引他到自己的位置。 他带着任务进工部，勉强算“带资进组”，玉米的事做好了，工部在六部里也能扬眉吐气一次。 再加上御书房里，他没顺着皇帝的话，选了三皇子而非太子监督他玉米的事，工部众人对他的观感又好了几分。 没人提贾政的事调侃排挤他，倒是有两个热情的小吏教他熟悉工部事宜、办事流程，还抱了些整理好的卷宗过来给他看。 他上辈子是做机械的，入了工部，也算半个专业对口？ “三殿下跟着尚书大人来了。”突然外边有小吏跑进来通知。 官员小吏都齐刷刷地放下手中正在忙的事，去大殿迎接。贾环在小吏的指引下，也跟着众人去了大殿。 “各位大人不必行礼，咱们家殿下不喜这些。”众人还未行礼，先被何宥制止了。 贾环微低着头站在众人后面，视线被挡着，强忍着好奇不去看这位三殿下长什么样儿。皇帝长得不赖，三皇子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又去了几年战场，贾环心里立刻描绘出一副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形象，一身铠甲，手握长枪，身姿挺拔，意气风发。 他官职低，落在后面，也不敢贸然抬头，隔着人群，从缝隙里，依稀能看到有人从门口往大殿正中的主位上去，走在前面的那个，步伐稳重有力，矫健轻盈。贾环没由的心跳加速，心里像有只猫爪儿在挠。 他捏了捏袖口里的玉佩，提醒自己，再好看，还能有景辰好看吗。虽然景辰留了块玉佩就没消息了。 又想，他可比景辰知恩图报得多了。 三皇子当年派太医救了他一命，现在，他选了三皇子跟他推广玉米，玉米的事，板上钉钉，白送三皇子一个功绩，也算两清了。 “今年春耕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主位上的声音凛冽沉稳，声线有些低，像山谷间敲击在青石上的清泉，听得贾环一怔，猛然抬头，便彻底愣住了，那端坐着的不是景辰又是哪个！ 第44章 别人都微低着头，琢磨着怎么回春耕的事，整个大殿，就他一个，瞪着微圆的杏眼，满面震惊，直愣愣地看着姬辰。 四目相对。震惊的何止贾环。 只是姬辰反应快，惊讶疑惑在眼底一闪而过。冰雕玉琢的脸庞上，没留下丝毫波澜。 负责春耕的一位郎中往前站了两步，开始禀报春耕的进度。 贾环忙低了头，眉心微蹙，盯着自己的鞋尖儿，心绪万千，大脑混乱，不知该从哪儿理起。 景辰，三皇子的外家可不就是镇国公府吗，继后娘家姓景，他说他叫景辰，也不算骗人。 可景辰竟然是三皇子，他最后一点惦念也不能留了。没人会愿意和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生死的人有什么纠葛，离得越远越好。 怪不得说那玉佩能保命。玉佩中间一个“辰”字，估计就是三皇子的名讳了。 贾环心里焦躁烦闷，哭不出笑不出，头顶里，好像突然扎进几根银针，横冲乱撞，疼得打了个冷战，头重脚轻，眼前霎时一黑，勉强站着，下一瞬，眼前又恢复了清明。 负责春耕的郎中还没讲完。 他今早还和赵姨娘说，他这头疼的毛病还挺懂事，院试乡试、会试殿试，没一次赶上。不过一个时辰，说出的话还没凉，这就来了。 新公司上班第一天，能不能请假？还偏赶上老总的儿子，小总来视察的时候。 贾环再没了心思考虑坐在大殿上的人是景辰还是姬辰，或者根本就不是什么什么辰，不过片刻，身上的里衣便一片湿凉，面颊耳侧的冷汗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一路冰冰凉凉。 可笑，他觉得景辰不讲情义，再无音信。其实，当年分别没几日，景辰就还了他一命，已两清，何须再见。 可笑，他自以为是地选三皇子和他推广玉米，还以为自己在报恩。上面这人，或许早忘了，根本没想再见他。 刻着“辰”字的玉佩，这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块，就他像个宝贝似的，天天带在身边儿。 贾环攥着袖口里的玉佩，隐约觉得自己的情绪有点儿不对劲儿。 他在埋怨什么？ 皇子受伤在外，理应化个假名，继后姓“景，”“景辰”也不算骗他。 又送了块玉佩，那玉佩质地极好，做工精细，卖了，远比那几日的食宿费高。还给他派了太医，还了他一命。景辰并不欠他的，他现在在这激动什么。 许是赶上犯病的时候。感官、情绪无限放大，一丁点儿的事儿都能让他焦躁起来。 “小贾大人请跟我来。” 贾环一脸惨白，神情木然，没有反应。何宥又问了遍，“小贾大人，殿下让您过去。” 贾环一双杏眼微微敛了神，看向何宥。 何宥满面笑容，“小贾大人，您跟我来，殿下要和您谈谈玉米的事。” 原是大家已经散了，三皇子叫他到里边说话。 何宥见贾环脸色煞白，额头还有薄汗，只以为他初入官场，第一天进工部就遇上皇子巡察，许是以前不知道他们家殿下的身份，所以有些受惊？ 不禁安慰道，“小贾大人不必紧张，三殿下很容易相处的。外边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咱们殿下虽然战场上英勇，杀敌无数，但那是对敌人。对自己人，都是很好的。” 何宥凑到贾环耳边，压低声音，悄声对贾环说，“三殿下虽然不怎么愿意说话，乍一看，面上还有些冷，但心里是热乎的，接触久了，小贾大人就知道了。” “嗯。”贾环点点头，“谢公公指点。” 何宥笑道，“小贾大人叫我何宥就行了。” 贾环跟着何宥去了里边的隔间。这隔间是上月才收拾出来的，专门给姬辰在工部办公用的。 姬辰正在看公文，何宥引着贾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给贾环上了一盏茶，还有一碟子点心。 何宥退出去了，隔间里只剩他们两人，安安静静，只有姬辰翻公文的声音。贾环正襟危坐，忍着头疼，微低着头，双手覆在腿上，眼观鼻鼻观眼，只等着上面的人问话。 姬辰坐在中间主位，透过公文，只能看到贾环一侧的脸。 眉眼微蹙，眼睫纤长，随着眨眼的动作，一扇一扇，他甚至能想象出，手掌覆在那人眼上，眼睫扫过手心的触感，轻柔，有些痒。 多年未见，贾环的脸上没了当初的稚气，轮廓越发清晰。给他的那份熟悉感也愈发明显，这次，不再只是一举一动，就连这张脸，也好像在哪儿见过，但还不够，还差了点儿意思。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不知什么时候，姬辰已经站到了贾环的身前。 贾环面色惨白，虽然极力克制，但嘴唇紧抿，细看，额头脸颊还渗着细细的汗珠，这个季节，不该热成这个样子。 一阵清凉的冷香扑鼻，冷香尚未入怀，眼前乍然一道人影，贾环被吓得一凛，猛然站起来，前面有人挡着，后面椅子绊了脚，一个趔趄，再睁眼，冷香萦绕，摔进了个温热坚实的怀里。 -------------------- 第24章 你回家去吧 24 丝丝凉凉的香气，像开在山巅雪原上的雪莲。 愣怔间，香气入鼻，冰冰凉凉，焦躁的大脑，好似酷夏的荒漠撒落一场大雪，神智逐渐清明，针刺般的头疼渐渐缓解。 第45章 “宣太医吗？”姬辰单手揽着贾环的腰，微皱着眉，低头问贾环。 他正想着如何不着痕迹、极为自然地松了贾环，就被贾环推了一下。 贾环推了人，才想起眼前的可不是景辰，而是三皇子。脸都不能盯着细看，不能直视，他却一把把人推开，虽然没推动。 “我，我……微臣……”贾环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要从哪儿开始解释。姬辰身上丝丝凉凉的香气很怡人，但却以另一种方式，让他的大脑没法思考。 “身上不舒服吗？让何宥给你宣太医。”姬辰又问。 “不用。”贾环摇头，立马拒绝，“不疼了，老毛病，没事儿。” 姬辰看着贾环额头鬓边还未干的细密汗珠，唇角不悦地动了动，贾环明显在跟他扯谎。 但他却又忍不住伸手，想抹去贾环额角的汗水。脑海里，那动作一遍一遍、不断地上演，好似做过千百遍，熟稔，亲昵。 抬起的手顿在半空，姬辰剑眉微拧，攥着拳，忍下这种冲动。 他素来不喜与人亲密接触。因着这个原因，已经拒了两次婚。 他和贾环不过见了几次面，加一起，相处的时间可能连一天都没有。去北边的几年，他甚至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不该如此。 虽然贾环总是给他一种很熟悉、很特殊的感觉，但天下相似之人，何其之多。 姬辰敛去多余的表情，后退半步，声音平静，“没事了的话，就和我详细说说玉米的事。你那份答卷我看了，但还有些没介绍到的，想是你当时时间不够，卷面也有限，写的就不够全面。” 说到玉米的事，贾环默默舒了口气，站直了，不着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姬辰见贾环又往后退了半步，眉心微蹙，挑了挑眉，心里生出些不满。 他都退了半步了，贾环还退什么？刚刚贾环还推他，就那么嫌他？当年救他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么嫌他，那么明目张胆地偷着打量？ 越长胆子越小。今儿个自从见了面，除了最初的震惊，贾环就再没敢抬头看他。没用的东西。 他看着贾环滔滔不绝，张张合合的两片嘴唇，一片比一片薄，果然是个薄情的。日后成了婚，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要被他辜负了。不对。贾环喜欢他这张脸，贾环喜欢男的，辜负的该是不知道哪家的小公子。 姬辰又盯着贾环微垂的眉眼细瞧了瞧，被辜负的可能也不是哪家的小公子，而是哪家的大公子。 “行了，光说这么多，也没什么实际用处。”姬辰打断贾环，“你回家去吧。” 贾环一僵，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姬辰。 他这是哪句话说错了，官没做上一天，就要被人撵回家了。 贾环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就那么看着他，眼里满是茫然不解，还带着几分委屈。 姬辰心尖儿一软，放柔了语气，“想哪儿去了？让你回家重新写份儿折子，写完了再回来。这次别只介绍玉米是个什么东西，重点写写以后如何推广，理出个大概的章程。改天，去你的庄子上瞧瞧。” 姬辰顿了下，声音压低几分，“可是种在之前的那个庄子上？” 贾环攥了攥拳，不情不愿，点了点头，“嗯。” 他始终不希望景辰就是三皇子，那庄子，该是他和景辰的，而不是面前的三皇子。 景辰姓“景”，他都嫌那个姓氏麻烦，现在成了皇子，更不可能了。连点儿念想都不能留了，得彻底死了心才行。 贾环恍恍惚惚地从隔间出来。 “小贾大人，这是怎么了？”坐在贾环旁边的另一位员外郎见贾环收拾桌上的东西，忙问道。 “殿下让我回去写份折子。”贾环答。 “这……”旁边的员外郎欲言又止。哪有回家写折子的道理。 回家写折子。贾环也知道，三皇子这是见他不舒服，变个法子给他放假呢。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贾环拿了东西，出了工部。 郑海早晨送他来六部衙门，傍晚再来接他。三皇子突然让他这个时辰回家…… 贾环站在工部大门口，望着街道两侧又长又高的城墙，这怎么走？ 整条街都是办公衙门，来往都是办事官员的车马，再无一个闲杂人，除了自己两条腿，他上哪儿找个马车回家去。这条街走到头，至少也得两刻钟。 正上午的阳光耀目刺眼，贾环扶了扶额头，只觉得，针针扎扎，头疼病隐隐又犯了。 “小贾大人。”何宥从旁边的角门出来，身后跟了辆马车。 “何公公。”贾环回道。 何宥笑道，“让小贾大人久等了，殿下吩咐奴才给小贾大人安排了车马。小贾大人请吧。” 贾环看了眼何宥身后的马车，顿了下，谢道，“劳何公公费心。” “哪里的话，是殿□□谅小贾大人。” 贾环张了张嘴，好像“三皇子”相关的字儿和词儿都咬嘴刺舌，皱了皱眉，沉了口气，才道，“有劳公公替下官向三殿下说声谢谢。” 这才是谢对了人呢。何宥满意地笑着应了。他们殿下何时对着外人这么用心过。若非他们殿下男女不近，他真要怀疑殿下是不是看上贾环了。 看着马车远去，何宥笑着摇摇头。 若真是看上了也好。能喜欢男人，总好过男人女人都不能近身。 第46章 他们殿下这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让太子一派的人知道了，少不得一场麻烦。 其他皇子像他们殿下这个年龄的时候早成亲了，甚至孩子都好几个了。偏偏他们殿下…… 平日里与人接触也都正常，偏一到那事上，不管是美娇娘还是俊俏的男儿郎，还没靠近，哪怕衣服穿得透点儿，他们殿下都能吐得昏天暗地。别人眼里的温香软玉，凝脂芙蓉，在他们殿下眼里，就只觉得恶心。 这还怎么成亲？ 这事都快成了皇后娘娘的心病了。前个儿，皇后娘娘还念叨呢，不管什么样的，只要是个人，活的就行。 且说贾环，看着那车没有规格，不是皇子专用的，只是一般的马车，才放心坐了进去。 他坐在姬辰给他安排的车里，一想到姬辰不仅允许他回家写折子，还专门派了车送他，心里便不可抑制地雀跃，涌起一股甜意。 只是笑意未达嘴角，又耷拉了肩膀，霜打的茄子一样。 还是算了。身份悬殊，高攀不起，保命要紧。 贾环皱着眉，捏了捏袖口的玉佩，有些犹豫，该不该还回去。 景辰给他的，刚刚三皇子也没要，给他的，应该就是他的了。哪有给人东西再要回去的道理。 况且，一个玉佩而已，说不准景辰早忘了，他现在巴巴地拿出来，就显得太刻意了，别让人误会了他邀功。 回了家，探春去了学堂，赵姨娘在铺子里，家里就他一个，让彩云煎了药，抓紧时间写折子。 四月份正是春耕的时候，一年之计在于春，推广玉米的事，一天也耽误不得。 那药有镇定止疼的作用，喝完了容易犯困，他伏在书案上，眼皮子正打架，外边赵姨娘就领着两个郎中来了。 他一让彩云熬药，家里下人便知道他又犯了头疼病，管事婆子让小厮告诉了赵姨娘。 赵姨娘扔了账本，风风火火地去了回春堂，甩了两张银票，把回春堂的掌事郎中薅了两个过来。 回春堂是京中最大的医馆，馆里郎中的医术自不用说。以前在贾府时不能自己挑郎中，请到的郎中好坏与否，全看当日当差的小厮，出了贾府，他们家一有事，赵姨娘就往回春堂甩银票，颇有种报复消费的样子。 上个月探春来月事肚子疼，赵姨娘刚薅了回春堂两个擅长妇科的郎中。赵姨娘甩银票薅人，回春堂的郎中早见怪不怪了。也没人出来拦着，毕竟赵姨娘银子给的确实多，做谁的生意不是做。 “从脉象来看，这位公子除了身子有点儿虚，一切都正常，没什么病症。”郎中说。 每个郎中都这么说，但贾环每次都疼得满床打滚，喝了镇定止疼的药才能好些。赵姨娘看着贾环有些虚弱困顿的脸，拧着眉问郎中，“可他疼啊。” 郎中顿了顿，解释，“有的人并不一定就是身体上的疼，还有可能是心里或者是其它方面的问题。” 贾环不甚赞同。他这病，上辈子是胎里带的，生下来就是如此，并非后天有什么心理阴影或者是受了刺激导致的。 贾环勾着嘴角，笑着拽了拽赵姨娘的衣袖，“娘，没事儿，这次病得轻，没那么疼。” 赵姨娘叹了口气，摸了摸贾环的头，“可你那药，郎中说了，喝个几年，止疼镇定的效果都会变差。到时怎么办？” “到时就再换个方子呗。”贾环轻巧地答。 赵姨娘叹了口气，“要不，这官，咱不做了。娘又不是养不起你，何必去那地方受人管束，听人差遣。你就在家，种种花，养养草，无聊的时候就出去听听曲，不比做官悠闲自在？” 贾环笑道，“娘这是教我做纨绔啊。” “纨绔怎么了？只要身体健康，不做坏事，你花你娘的钱，关别人什么事，娘愿意就行了。” “娘，我这是老毛病，又不是因为做官才得的，真没事，就是凑巧赶上了。工部里的人脾气都挺好，这不，长官看着我脸色不好，不仅让我回家休息，还派了马车送我回来。”贾环开解道。 赵姨娘这才没了声，依旧不放心，也不回铺子了。让小厮把郎中送回去，再把账本拿了家来。 送走赵姨娘和郎中，贾环也没了困劲儿，爬起来继续写折子。 刚刚跟赵姨娘说换药方的事，让他想起今天在工部的隔间，一闻三皇子身上的熏香便觉心旷神怡，轻松了不少。估摸着那熏香是有镇定的效果？气味也好闻，清清凉凉的，若是能弄些回来，时时闻着也好。 不好吧。贾环皱了眉，立刻推翻了刚刚的想法。 大家以后要经常见面，用同一种熏香，两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染着相同的味道，不好吧。让人误会了。 有病吃药，熏什么香啊。 -------------------- 第25章 庄子 25 贾环用三天时间写好折子，回了工部。折子誊了两份，一份交给姬辰，一份交到工部。 玉米的事是皇帝亲自提的，折子反馈也快，第二天早朝便正式定了。圣旨传到工部，三皇子姬辰主事，工部员外郎贾环负责，工部协理。 三皇子不在，贾环代着接了旨。 果然是叫“姬辰”的。皇子的名讳普通百姓很难知晓，他现在才算知道这人的名字。 工部一片喜气。玉米的事他们都了解过，这事办成了，今年年末六部的评比，谁也别想越他们前面去。 第47章 接完旨，贾环屁股还没坐热，又被何宥叫走，“小贾大人，殿下要去您种玉米的庄子上瞧瞧。请您跟我来。” 贾环收拾东西跟着何宥出了工部。 工部大门口，姬辰骑在马上，单手拽着缰绳，长身玉立，面若冠玉，扎着高马尾，乌发齐腰，脚蹬乌黑皮靴，肩上披着玄黑嵌金线披风，意气风发，若画中人。 贾环心脏怦怦直跳。这人哪哪都照着他的心意长，偏偏碰不得。 “来了？”姬辰声音慵懒，觉察到贾环的视线，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盯人被抓个正着，贾环大脑轰然，满面赤红，忙低了头，不再看人，“嗯。” 看着贾环圆圆的头顶，姬辰嘴角微微勾了两分，声音平淡，“那走吧。” 他话音一落，便有小厮从角门牵马过来，贾环看着面前的高头大马，不禁往后退了两步，“骑马去？” “骑马快些。”姬辰答。 贾环有些犯难，“我不会骑，坐车行吗？庄子不是很远。” 以前在贾府时，和宝玉一起学过，但那时这具身体年龄尚小，哪能骑马。不过是宝玉到了学骑马的年龄，便请了人来教，他就是个添头，顺便教，顺便学。 而且骑马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他只上了一次课就再也没去，贾政也没再管他，然后就这样了。 古代不会骑马，估计就和现代没有驾照，不会开车差不多？那样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吧？贾环不确定，但也不好意思再抬头看姬辰的反应。 “连英，你带他。”姬辰对后面的人说。 赵连英驱马上前，停在贾环前面。贾环这才注意到，姬辰后面不远处还停着两个骑马的人。两人都穿着常服，但看样子，估摸是姬辰的贴身侍卫。 赵连英勾了勾一侧嘴角，眼里带着些玩味儿的笑意，看着贾环，拍了拍身后的位置，“来吧，贾大人。” 痞帅，对谁都能笑脸相迎，但丝毫不隐藏眼里的轻蔑。你觉得他冒犯你的时候，他一言一行又全在礼节之内，说不得，骂不得。贾环十分棘手赵连英这样的人，特别是自己还是对方瞧不上的那种人的时候。 但姬辰偏让这人骑马带他。 “不用看他。” 赵连英见贾环视线往姬辰那边瞟，笑道，“上得了他的马，就得给他做媳妇。你想试试吗？” 未等贾环做出反应，姬辰先瞅了眼赵连英，“就你话多。想媳妇了，就让你娘给你娶。” 赵连英立马做了个闭嘴噤声的动作。他还没浪够呢，可不想现在就找个夫人耳提面命地管着自己。 贾环看了眼姬辰的马背，现代人有把摩托车后座或者副驾驶留给女朋友的说法，姬辰这马估计也是这么个意思？又烂漫又中二，想不到姬辰还有这样一面。 “看也没用，贾大人，上马吧。”赵连英笑着催贾环。 今儿这马是必须骑了。贾环任命，默默叹了口气。 陪人办事，被人管束，坐个车都不行。赵姨娘让他回家做纨绔也不是不行。 贾环看了看马镫，对赵连英说，“大人能不能先把脚拿出来，我想踩着马镫上。” 赵连英没忍住，笑了出来，“行啊。” 贾环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下，踩着马镫，爬上了马。 马匹在城里行走的速度不快，还算平稳，他坐在赵连英身后，抓着马鞍，多注意点儿，两人中间还就能保持一段距离。 出了城，贾环的噩梦才开始。 “贾大人，坐稳了。”赵连英提醒。 这是要加速了，贾环集中精神，抓紧马鞍。 马速突然变快，耳边风声呼啸，纵使心里有准备，这速度也远超他的想象。贾环惊呼一声，死命抱住了前面的赵连英。 赵连英被贾环那声惊叫震得耳朵疼，侧头问，“贾大人，可有事？” “没，现在没了。”贾环惊魂未定。 “那贾大人可要坐稳了。”说完，赵连英又加快马速，追赶前面的两人。 贾环屏住呼吸，抱住赵连英，丝毫不敢松懈，此时，哪里还管什么男人女人，弯不弯，直不直，避不避嫌，保命要紧，恨不得长在赵连英背上才好。 一路颠簸，走到半路，便觉得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他这是“晕马”了？ 可也不能半路停下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衙门口上马的尴尬。 贾环咬紧牙关，闭紧眼睛，趴在赵连英身后，安慰自己，再坚持一会儿就到了。然而分秒如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庄子怎么这么远。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了，犹豫是吐赵连英一身，还是直接从马上掉下去比较好的时候，终于到了庄子。 庄子门口有守门的，守门的小厮认出贾环，见贾环一脸惨白的坐在别人马上，忙迎上去，扶贾环下马。 “大爷这是……” 贾环腿都是软的，被小厮半扶半抱，从马上下来，一落地，背过身，扶着身边的小厮就开始吐。 贾环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马上吹着风，下马的时候，脸边的头发竟还是湿的，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大半。整个人都靠在小厮身上，弯着腰，好似要把心肝肠胃都吐出来。 姬辰皱着眉，恶心犯吐的滋味可不好受，也或许是贾环表现得太难受了，他深有感触，心口也跟着一揪一揪地刺疼起来，转头瞅了眼赵连英。 第48章 赵连英一怔，满脸委屈。他哪知道贾环一个大男人，被人带着骑马还能晕成这样。 他们一群人堵在门口，早有人通报给文老。 文老让自己老伴给贾环拿了件干净的衣裳和简单的洗漱工具，领了几个人去门口。 贾环仪容不整，也不回头，一直背对着姬辰几个人，见了文老夫妇才松了口气，对文老说，“人是我带来的。玉米的事现在是他们负责。您先带他们看看。” 贾环是坐这几个人的马来的，人晕成了这样，文老对这几人难免有些不满。听了贾环的解释，才拧着眉，去看跟来的几个人。 这一看便愣住了，怎么景辰也在。 他早猜着景辰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跟着贾环来，便是做官的，倒也合理。 贾环初入官场，有个认识的人相互照应也不错。 姬辰先上前一步，双手作了揖，“之前，多谢文老相助，文老身体可还康健？” 文老点点头，回了礼，笑道，“糟老头子好得很。现在正是种玉米的时候，我领你们进去看看。” 临走前，不忘回头嘱咐贾环，“公子，一会儿去后院换身衣服。让人熬碗姜汤，春天风大，别得了风寒。” “好。”贾环洗了手和脸，脱了外衫换衣服，只一身雪白的里衣粘在身上。 姬辰皱了皱眉，只想赶紧找件衣服给贾环严严实实地裹上，手都摸到披风的绳扣上了，见贾环接了文婆婆手里的衣服，才抓了下绳扣，放了手。 赵连英见姬辰抓着领口，只以为他见了贾环脱外衫，又犯了病——想吐。赵连英忙挡在姬辰和贾环中间，拍了拍文老肩膀，“老先生，咱们赶紧去看玉米吧。” 进了大门，庄子里的景象一览无余。百余亩的土地，规划得整整齐齐。 田间，撒粪的、起垄的、播种的，人被分成了几组，各司其职，干得热火朝天，有条不紊。 庄子里早已重新建了院落，贾环在这边有单独的房间。回屋洗了个暖暖的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喝了热乎乎的姜汤，才算缓过来。 窗外院子里有丛一人高的紫粉色杜鹃，杜鹃花旁边又栽了几棵金黄的迎春花。紫粉和金黄缠缠绕绕，交相辉映，粉的更艳，黄的更俏。 贾环瘫在窗边的躺椅上，看着窗外明媚的春色，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反正姬辰几个人也知道他刚刚是一副什么样子，现在又在他的地盘上，周围都是他的人，他想偷会儿懒，多休息一会儿，多的是人帮他打掩护。 半睡半醒间，有人敲门，文婆婆端了餐盘过来，一盘玲珑小巧的山野菜馅包子，一碗绿莹莹冒着热气的米粥，还有一碟山野菜拌得凉菜。 “公子凑合用点儿，不知道公子今天过来，也没准备什么吃食。”文婆婆边摆桌边解释。 贾环肚子里早吐空了，此时闻了香味，见到饭食，顿时便觉得饿了。 “这很好了，难得吃一回。” 贾环坐到餐桌前，吃了两口，突然想起姬辰几个还在地里呢，问文婆婆，“到了用午饭的时候了吗？” 文婆婆笑答，“午饭已经送地里去了，景公子让人带话回来，说他们那边有老头子在就行了，让您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管他们。” 贾环拿着包子的手顿了顿，越发心虚起来。姬辰不管他还好，他还能理直气壮地偷闲，姬辰一发话，他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被抓包了似的。 贾环一口咬了半个包子，有些气闷。 忽而又想起刚刚文婆婆的话，午饭送地里去了。 “姬……景公子呢？他在哪儿用的饭？！”贾环声音突然拔高了两分，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文婆婆愣了下才回，“当然是地里了。景公子说，他和大家一起……” 文婆婆话未说完，贾环早已拔腿跑出了屋。 把个皇子丢田间地头吃大锅饭。 赶明儿，万一翻了脸，还不治他个大不敬的罪！ -------------------- 第26章 玉米宴 26 贾环跑出院子，一眼便瞧见姬辰正站在远处半山坡的梯田里，文老在一旁比比划划，解释着什么。 周围几个小厮正在收拾盆碗餐具，明显午饭已经用完了。 文婆婆先让人把饭送地里，才回头给他熬米粥，拌凉菜。 分桃的弥子瑕是个什么结局来着？得亏他和姬辰清清白白，什么关系也没有。真要找个这样的男朋友，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话不敢多说，事不敢多做，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今日所有的情深意切，都有可能成为日后治罪的理由。 贾环悻悻地回了屋。 “又回来啦。”文婆婆站在屋门口问。 刚刚她话没说完贾环就突然跑出去了，等她追出来，贾环又回来了。 “景公子让人告诉您，他在外边没那么多讲究，在北边军营的时候也都是和将士们同吃同住，到了这儿也一样，让您不用在意他。”文婆婆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补上。 贾环听了，心里平静不少，闷闷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今天外边吃的是什么？”贾环问。 “和您这儿的一样，山野菜馅的肉包子和米粥，还有浇了辣椒油的凉菜。辣椒油是大小姐铺子送过来的，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同样的菜，稍微加点儿进去就完全变了味儿，特下饭。” 第49章 文婆婆看了眼贾环的饭菜，又解释，“您平日吃得清淡，给您的凉菜便没浇辣椒油。上午又晕了马，包子也没直接用猪肉，改成了炒好的鸡蛋和油渣。” 贾环还挺想要那浇了辣椒油的凉菜的，但文婆婆一番好心，他也不好再提。 “春耕活儿重，伙食上可别省。这段日子，为了玉米的事，隔三差五也会有人到咱们庄子来，都不能苛待了。今儿个回去，我让娘派人再给庄子送点儿钱过来。到时文婆婆您看着安排吧。” 用了饭，贾环也不好再闲着。可让他现在就去见姬辰吧…… 他上午才当着姬辰的面，在庄子门口吐得毫无形象，让他现在就去见姬辰，实在是……有点儿迈不动腿。 姬辰要是个干净洁癖的，以后见了他，会不会立即想起庄子门口的场景。 烦死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贾环双手捂脸，欲哭无泪。纠结了一会儿，索性躲去后院仓库清点存粮。 仓库里的玉米都是精心挑选后，可以留作种子的。质量差一点儿的玉米就筛选出来，留着自家吃或者送到赵姨娘铺子里做成各式点心吃食。 贾环正查看玉米种的储存状况，姬辰跟着文老从外边回来。 姬辰听文老讲了一天的玉米，从文老的描述里得知这玉米是如何高产，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干巴巴的文字话语，哪有亲眼看到后院里排排满满的粮仓更让人震惊动容。 “你，你这一个两百亩的庄子就收了这么多？” 贾环见姬辰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玉米上，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终于放了心，看着满仓满院的玉米，飘飘然的，生出些骄傲，扬了扬下巴，“现在还不算什么，过几年，若是能培育出新品种，产量还会更高。我这庄子里优先种的，就是去年秋收的时候，挑选出来的一些性状好的。” “性状好的？”姬辰没听过这么个词儿。 贾环一兴奋，张嘴就来，忘了姬辰一个古人没学过高中生物，根本不知道“性状”是个什么东西。 “文老没跟你说培育新品种的事？”贾环问。 “说了。”姬辰答。 “嗯，那就行，就是挑产量高，品质好的玉米留种，继续种。”贾环继续一脸骄傲地说，“你看这些就觉得多？我这还是消耗了两个仓呢。不然更多。” 贾环一脸得意，像抓了鱼的猫。 姬辰不由轻笑，微微勾了嘴角，不禁生了些逗弄的心思，抓住重点，“消耗了两个仓？” 贾环的笑容一下凝在了脸上，太得意了，说到兴头上，一没注意就说露了。 他那时也没想到玉米的事会进行得这么顺利，推广得这么快，他这庄子种不下那么多，就想着少吃点儿也没什么，而且他也没挑好的吃。 “……呵呵，就是些瘪的，被虫咬的，没法留种的，就挑出来自己吃了。总不能扔了，浪费粮食吧。种都种出来了，也得知道味道如何，适不适合我们这里的人吃啊。” “那味道如何，适合吃吗？”姬辰盯着贾环的眼睛，顿了下，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又问，“好吃吗？” 他一双清冷的凤眼，带着些许自己都没察觉出的笑意，像山巅白雪笼着层皎洁的月光。 贾环被他盯得心虚，心脏不听使唤地加速跳了起来，“要不，您尝尝？” 姬辰没拒绝，于是晚饭就成了全玉米宴。 加了红枣、红糖的玉米面发糕，玲珑小巧的窝窝头，以玉米碴子为主的八宝粥，还有黄豆和玉米粒炒熟磨成粉后冲开的油炒面，豆香玉米香浓郁扑鼻，焦黄的粥面上散着些瓜子芝麻核桃花生屑，勾人食欲。 “这不是赵氏糕点铺子去年才推出的油茶面吗？我奶奶喝了快半年了。你这怎么有？”赵连英看着桌上碗大得不要钱似的油炒面惊道。 这东西赵氏糕点铺子要十两银子一斤，还只卖给累计消费一百两且当月消费十两以上的老顾客，每月还限量。他二妹是赵氏糕点的常客，去年秋冬给他奶奶买了一回。他奶奶牙口不好，从此竟爱上了这一口。 二妹是姨娘生的，他奶奶爱屋及乌，喜欢上了油茶面，对二妹和姨娘也格外偏心照顾，姨娘不是个省油的灯，借着老太太对二妹的宠爱，气焰更甚，气得他娘去年年都没过好。 他娘私下里找了不少厨娘厨师复原赵氏的这个油茶面，在民间倒是找到个类似的用面粉做的方子。赵氏的油茶面里有浓郁的豆香，府里的厨娘厨师便特意加了豆面，但不管怎么调，始终做不出赵氏的那个味道。 竟是原料都没用对！ “这东西是用玉米做的？！”赵连英恍悟。怪不得他们府里怎么都调不出这个味儿。 “不是！赵氏是你家的？！”赵连英接连惊叹。 大周商人及其三代之内都不允许科举，但哪个世家大族没有自己的生意买卖，不过都是挂在别人的名头上，没查没举的，也不会真的追究。可赵连英这么直白地指了出来，让他怎么回。 贾环讪讪地笑了，一时不知怎么解释，不由得往姬辰那边瞄了瞄。这里姬辰最大，只要姬辰不追究，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事。 “味道清甜，口感细腻，带着股豆香，不错。”姬辰拿着勺子舀了口油炒面称赞道。 贾环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往姬辰身边凑了凑，背对着赵连英，开始给姬辰讲解他家油炒面是怎么做的。 第50章 等贾环解释完了，姬辰又道，“你不用担心，有我在，他不会对你不利。” 赵连英瞬间瞪大了眼睛，无声抗议。他哪是那么多事的人！不过，如果贾环能给他开个后门，每个月卖他一斤两斤的油茶面就好了。 贾环盯着姬辰，微愣了下，忙扭了头，闷着声音，低低应了声。脸上抑制不住地，渐渐变得火辣赤红，又用手在脸边扇了两下，自言自语，掩饰道，，“今年春天热得可真快，吃点儿饭，出了一身汗。” 又觉得自己这样太刻意，继续解释，“要知道，玉米最好吃的时候，是还没完全成熟的时候，把它掰下来，带着几片苞叶，或蒸或煮，那才是最香甜可口的。” “看来，你是试过的。”姬辰笑问。 贾环一愣，又尴尬地“呵呵”两声。得，他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说一句，错一句。 “行了，都赶紧吃饭吧，别过了关城门的时辰，麻烦。”姬辰催促。 一听要回去，贾环心不在焉，纠结了会儿，试探地问，“要不，你们先走。我明天一早再回去？” 他见姬辰没反应，又保证道，“这里离城不远，一早去工部也来得及，绝对不会迟到” “回去的时候我带你。”姬辰放了勺子，边拿帕子擦手边说。 这个时辰，坐车回去，城门早关了，可若是再让贾环晕一次马……算了，他自认骑马的技术比赵连英强些，他带贾环，肯定比赵连英强。 他话一出，赵连英“咳咳”两声，被玉米八宝粥里的小米呛到了。 贾环有些犯难，看了看两人，想说这不是谁带的问题，而是他根本就不想骑马，更不想和别人共骑一匹马。只是，一对上姬辰的那张脸，愣是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 姬辰先让贾环爬上了马，然后自己才上去，坐到贾环后面，双手环过贾环两侧，绕到前面，抓住缰绳。 马速没有来的时候快，明显平稳很多，至少不会让贾环“晕”马。他稍微一放松，后背便贴到一片温热坚实的胸膛，温暖，却又灼人。贾环倏地坐直了身子，再不敢往后靠。 他们离开庄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一路上，村落里家家户户逐渐上了灯，星星点点的晕黄，祥和安逸，狗吠鸡鸣，偶尔伴着一两声奇异的鸟叫，还有…… 这是，狼嚎？！ 突然，“嗷嗷”两声又起，贾环吓得一哆嗦，直接缩到了姬辰的怀里。 他知道庄子这边的山上有狼，但第一次走夜路，头次听到狼叫，还不是一只。荒郊野外，想躲都没个地方。 姬辰低头看了看整个贴在他胸前的贾环，这动作不能说不亲密，但竟没生出厌烦？ -------------------- 第27章 遇狼 27 “你怕狼？”姬辰拽了拽缰绳，双臂收紧，把贾环的位置摆正，防止他掉下去。 “你不怕？”贾环反问，声音有些抖。 他上辈子只在动物园和电视里见过狼，这辈子，只在贾府的时候见过狼皮的大氅。 “哈哈，贾大人这不是说笑吗，谁怕狼，咱殿下也不能怕啊。北边胡夷打仗的时候，咱们殿下可是一个人挑了一个狼群。”赵连英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能从战场上回来的，哪个身上没点儿真本事。” 贾环将信将疑，见赵连英依旧有说有笑的，稍稍放了心。只是，他一直以为姬辰上战场靠的是脑子，坐在主帅营帐里，帷幄千里，没想到这人还能单挑狼群。 想想姬辰在狼群中大杀四方的样子，虽然血腥，但当真又美又飒，嗜血的霸王花，能不让人激动吗。 突然，赵连英骑马冲到前面，“殿下小心！” 姬辰停住马，一手抓紧缰绳圈住贾环，一手拔出长剑。 贾环朝着赵连英的方向看去，顿时毛骨悚然，惊了一身冷汗。不远处的山野里，一双双黄绿的圆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贪婪的精光，带着低沉的嘶吼，一步步朝他们靠近。 另一个侍卫和赵连英，训练有素，一前一后护在姬辰周围，两人找准时机，主动冲了上去，霎时间，剑入血肉的声音和狼嚎交织在一起，刀光剑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气。 上辈子只在电视里看到的场景就这么真实的呈现在眼前，贾环大气都不敢喘了。 突然有狼避开赵连英和侍卫，朝他们这边冲过来。 贾环瞪大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狼，大脑一片空白，木然不知所措，身体一动不得动，做不出任何反应，叫都叫不出来。 姬辰手起刀落，瞅准狼的要害，一招致命。硕大的野狼，落地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地面在颤动。 脸上溅了温热的狼血，贾环后知后觉，吓了一哆嗦，才又有了反应。茫然地看着倒在马下的野狼，一双黄绿的眼睛仍然死死地朝他们瞪着。 路遇野狼也好，姬辰一剑斩了野狼也好，一切都显得过于不真实。贾环恍恍惚惚，但身后温热的胸膛，又在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狼群便被三个人解决了。赵连英和另一个侍卫简单地擦了擦脸上身上的狼血，便又马不停蹄的开始赶路。 这会儿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贾环经历了刚刚的狼群，竟也不觉得坐在马上狂奔有多吓人，只恨不得立马飞回城里才好。四个人谁也不出声，鼓足了劲儿往城里赶。 第51章 绕过一个山头，路上又出现一队拦路的人马。 今天的事，没那么容易了了。 借着那些人手里的火把，隐约可以看出是外域人的打扮，手里拿着弯刀，为首的大汉见了他们也不盘问废话，直接喝道，“兄弟们，冲！就是这几个人！杀！” 赵连英和另一个侍卫冲上去，和外域人对上。姬辰不知从哪儿取了个信号弹放了。他既敢只带两个人出城，便是有倚仗的。 几年前被贾环救了之后，他便在城外设了几处暗桩，信号弹一出，不出两刻，接应的人就会到，现在他们只需要拖延时间，或者找机会冲出去就行了。 打定主意，姬辰又低头看了眼一脸警戒地盯着前面的贾环，若非到了生死关头，就尽量保他一命。 “你坐到后面。”姬辰将贾环揽着腰抱离马鞍，贾环知道情况紧急，麻利地爬到后面坐好。 “抱紧了。”姬辰嘱咐完，抽出长剑，开始厮杀。 “捉几个活的。”姬辰嘱咐赵连英两人。 刀剑无眼。贾环坐在姬辰身后，紧紧抱着姬辰的腰，他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贴到姬辰身上才算安全，又怕自己抱得太紧会影响姬辰发挥，死命地克制着贴上去的冲动，只保持双手与姬辰接触，调动所有的精神，眼睛都不敢眨，死盯着与姬辰交手的人。 姬辰三人才解决了狼群，如今又被十几个外域人围着厮杀，杀敌的速度慢了许多。外域人见姬辰放了信号弹，知道有人接应便想速战速决，奈何三人不好对付，倒是先让外域人折了一半。 赵连英两人与几个外域人缠斗在另一边，姬辰与为首的大汉过招。 贾环忽觉背后阴凉，转头一看，正有一个外域人提着弯刀从后面砍过来，弯刀银光森寒，直指姬辰脖颈头顶。 贾环夹紧马肚，双腿用力蹬起，整个人趴到姬辰背后，抱住姬辰的脖子，把姬辰罩在怀里。 姬辰与大汉过招，招招致命，虽察觉背后有人偷袭，却没有三头六臂去应付，只想借着巧劲儿避开要害，继续与那大汉厮杀。 尚未躲避，也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后背突然一阵温热，被人从后抱住，继而一阵湿热，从后背一直蔓延到整个背部。 “贾环！” 姬辰大叫，一手持剑继续与大汉过招，一手抱住背后的贾环。 “殿下！” 赵连英击杀了交手的外域人，跃至大汉后方，与姬辰合力击杀大汉。那大汉见形势不妙，又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挡下了赵连英的剑，驾马而逃。其余几个外域人见大汉已经撤了，也纷纷逃走。 姬辰将贾环放到地上，粗略地看了下伤口的位置，右肩，伤口大但不致命，只是贾环因失血过多已经昏迷。 “看好他”。姬辰命令另一个侍卫。 说罢，跃马而上，和赵连英朝外域人逃跑的方向追去，“抓活的！” 此时接应的人已经到了，留下几个人和侍卫一起看着贾环，其余人也随着姬辰去抓人，片刻便把剩余的几个外域人抓了回来。 “回营。”姬辰声音阴冷，双目猩红，将贾环抱到马上，策马回营。 说是暗桩，从外面看上去更像一个普通的农庄，绕过一侧山脚，才突然变了景象，更像个小型的军营。 姬辰一路将贾环抱进营帐，军医早已准备好，用剪刀将贾环的衣服剪开，伤口在右侧肩膀，深可见骨，但未伤及要害。军医随军多年，这样的伤口见得多，算轻伤了，有条不紊地领着两个徒弟给贾环处理伤口。 姬辰在北边征战多年，自然也知道贾环这伤只是看着吓人，但可能是因为贾环是给他挡的刀，才受了伤，他看着那血肉翻飞的伤口，心里一揪一揪地烦躁，说不清道不明。 “情况如何？”姬辰问。 “看着凶险，但并无大碍。只要熬过今晚就好了。”军医如实说。 这种大面积的创伤，虽未伤及要害，但也常常有人高热不退，最后熬不过去。只是，那就非人力所能为了，只看个人造化。 姬辰见军医的两个徒弟正从一个土色的陶瓷罐里取药，要往贾环的伤口上抹。 “慢着，我从府里带来的药呢。”姬辰问。 “在药房存着。”军医答。 “去拿。”姬辰吩咐。 那两个徒弟拿的药会留疤。自己当年受伤的时候，贾环特意给他拿了上好的药膏，若是现在给贾环用了一般的药膏……怎么也不应该。 军医愣了下，劝道，“殿下，那药配一瓶可不容易。这位公子的伤势也不算重。” 军医觉得贾环只是轻伤，用那么难得的药有些浪费。若知道姬辰只是怕留疤，就要给贾环换药，怕是要气得摔袖子走人了。 盯着军医亲自给贾环上了药，包扎好，姬辰才领着赵连英去审问活捉的几个外域人。 姬辰简单洗漱之后，换了身衣服，黒靴黑衣，身高腿长，修长有力的手指捏着一个外域人的脖颈，配上那张冰雕玉琢，冷艳惊人的脸，活像地狱里一朵嗜血的寒莲。 “怎么，还不说？”姬辰挑挑眉，声音阴冷彻骨。 那外域人憋得满面赤红，梗着脖子，咬紧牙关就是不说。 姬辰轻笑，“还真是个硬骨头。” 话音未完便传来骨头被捏碎的声音，“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第52章 说着，手上一用力，那外域人顿时嘴角流血，双目圆睁。姬辰微微皱眉，有些嫌弃，一松手，那外域人便倒在地上，却还没死，苦苦挣扎。 姬辰走向另一个外域人，笑问，“你说。说了，我让他死得快点儿。” “我说，我说。”外域人跪在地上，不断把头往地上磕，生怕说晚了，姬辰掐断了他的脖子。 “是太子。是太子，太子姬恒和我们首领说，若助他除了三殿下，日后登基，送西边三城做谢礼。您大人……” 姬辰冷笑，不等他说完，反手挥剑，斩了两个外域人。 把捡递给赵连英，姬辰活动活动手腕，淡淡地感叹了一句，“无聊。” 他早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一次，两次，次次如此，找的人越来越不靠谱，他的好大哥，一点儿新意都没有。 姬辰从审讯室出来，让此处的统领周忠派一队人马去贾环的庄子盯着，确保庄子以及玉米的安全，安排完又回了主营帐。 营帐内，军医的一个徒弟白芷守在贾环床边，正昏昏欲睡。见是姬辰回来了，忙起身跪下，“殿下。” “起来吧。他现在怎么样。” “有些烧，喝了药后温度降下来了。现在状况很好。”白芷答。 姬辰坐到床边，伸手试了试贾环的额头，还是有些烫，“你师父可来看过。” “来过。看过之后重新开了药方，才给贾大人服下的。” 姬辰放心了，给贾环掖了掖被角，起身准备去书房稍微睡会儿。 “殿下……”白芷欲言又止。 这白芷，原是家里长辈犯了错，一起被流放到北边的。北边战乱，与家人走散，因长得标致漂亮被卖到了南风馆。南风馆的嬷嬷见他一身世家公子的气派，在馆里真如淤泥里的白莲，便细心养着，准备卖个好价钱。不想，一场战乱，那嬷嬷连命都没保住。 白芷运气好，被姬辰救了，便一心一意地跟着姬辰。知道姬辰没心思谈情说爱，也不在意，只想着细水长流，陪在姬辰身边，时间久了，姬辰待他与别人总会不同。 不想，回了京城之后，就被姬辰分到暗桩里，一别几年，再未见面，今天好不容易见了，姬辰的心思又全都在这位受了伤的贾大人身上。 “我说过，你若是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我可以给你准备一份产业，让你无忧地过完此生。” “可我只想跟着殿下！”白芷情绪有些失控。 -------------------- 第28章 用错药了 28 他刚到北边那会儿，正是胡夷猖獗的时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白芷趁乱从南风馆逃出来，又被几个胡夷人堵在墙角，他和赵连英路过，顺便救了白芷。 白芷在南风馆几年，被养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扔到街上，很难活下去。他就把人带回了军营，正好白芷识字，便交给了军医，打个下手，之后，因缘巧合的，军医收了白芷做徒弟。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白芷总往他眼前凑，他虽未成亲，但也明白白芷是个什么意思。 姬辰皱了皱眉，看着跪在营帐里梨花带雨的人，生了些厌烦。 “看好他。”姬辰对白芷说。 白芷是军医的徒弟，照顾好病人是白芷的职责。姬辰吩咐完，转头去了书房。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贾环突然高热，白芷让人去通知军医。 姬辰听到这边有响动，赶过来的时候，白芷正在给贾环换降温的毛巾。 贾环面色赤红，呼吸急促，姬辰摸了摸贾环的额头，滚烫灼热，“让人接杨没药过来。” 军医更擅长诊治战场上的外伤，杨没药给贾环看过几次病，对贾环的身体状况也更了解。 何宥和杨没药一起来的，带了些营里没有但贾环可能用得上的珍贵药材。 “贾大人的刀伤没有问题，主要是受了惊吓，又害了风寒，才导致的高热。几服药下去就能痊愈。”杨太医停了停，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 “有话就说。”姬辰道。 “微臣瞧着，贾大人应当是小的时候得过严重的风寒，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伤了根本。因此，之后再得风寒，一般的药不起作用。如今大了，补是补不回来的，只能平日多注意些，尽量减少得风寒的次数。是药三分毒，微臣给贾大人用的药，虽然药效比寻常的好，但对身体的损伤也大些。” 杨没药拿不准姬辰对贾环的态度，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犹豫了下，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姬辰。 “贾大人的状况有些复杂，殿下若是想弄个明白，还得等贾大人康复之后，微臣再给贾大人把把脉，细细看看。”他每次给贾环把脉对方都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很影响进一步的诊断。 姬辰眉心微蹙，“可是有什么问题。” “贾大人正病着，脉相复杂，微臣只是猜测，不敢断定。” “猜测什么？” “只是一般的延误病情，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恐怕还到不了贾大人现在这种情形。微臣猜测着，贾大人怕是什么时候用错了药，才导致这辈子风寒难医，而且……” 杨没药顿了下，稍稍抬头看了眼姬辰，又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而且，微臣看着，贾大人日后在子嗣上可能有些艰难。” 第53章 子嗣艰难。姬辰愣了下，看了眼杨没药，又转头看床上的贾环。贾环除了病着伤着，正是年华最好的时候，怎么…… “这事也不准，微臣毕竟不擅长这方面，而且贾大人还年轻，或许再过两年就好了，也可能是身体虚弱，脉象上就有点儿像那么回事，误诊了也不是不可能。具体的，还得等着贾大人彻底恢复了，微臣再看看。”杨没药解释说。 眼下，子嗣是小，风寒是大。 “那用错药的事呢？可能看出是什么时候？用的什么药？” 姬辰问。 杨没药想了想，解释，“这风寒是有些年头了，施粥那次，微臣第一次给贾大人看诊的时候就是这样，当时也和贾家的人说了，尽量不要让贾大人再得风寒。至于子嗣，这个……微臣瞧不出。” 姬辰沉了脸，顿了会儿，道，“等他好了再说。” 杨没药开了方子，和军医出去煎药。 何宥轻声问姬辰，“殿下，可是要查查。” 施粥的时候就如此，那这药必是在贾家吃错的。贾环一个国公府的公子，再不济，身边也不缺伺候的人，哪是那么容易就用错药的？大家族阴私多，更何况被人传成只有门前两个石狮子是干净的贾府。 他瞧着他们家殿下的神色，这事没这么容易了。况且，贾环还担着推广玉米的事，做得好了，日后也是殿下的一个助力。这用错药的事，八成是要查一查的。 姬辰果然点头，“你在这儿看着他。我尽快赶回来。” 贾环可以在这儿躺着，他却要回城处理一些事情。 且说贾环，挨了一刀之后很快就晕过去了，甚至不知道姬辰是否安全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梦更是一个接着一个，上辈子的，这辈子的，好的，坏的。 梦里，他回到最初遇到姬辰的那个草丛，只他一个人，没有郑海，也没有马车，眼睁睁地看着几个扮作寻常百姓的人，从草堆里找出姬辰，在受伤的姬辰身上捅了一刀又一刀。 他跑过去救姬辰，身体却直接从姬辰或者凶手身上穿过，什么也做不了，拼命地喊着姬辰的名字，求那些人放了姬辰，却只是干张嘴，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看着那些人堂而皇之地离开，他想摸摸抱抱姬辰都做不到，只能看着姬辰躺在血泊里，他崩溃大哭，心如死灰。 突然换了梦境，姬辰没死，枯黄灰败的草原上，一身染满鲜血的铠甲，手持银剑，与周围的狼群奋战，剑无虚招。 再换梦境，回到了他替姬辰挡刀前的一瞬，他依旧什么也做不了。 他像之前那样趴在姬辰身上，外域人的弯刀向姬辰砍过去，姬辰一闪，他身体穿过姬辰，被甩到了一边，那外域人的弯刀却跟着变了方向，捅进了姬辰的身体。 瞬间，血如泉涌。 他声嘶力竭喊着姬辰，心如刀绞，那一瞬，整个世界都塌了…… “他一下午都这样？”姬辰傍晚从城里赶回来，正碰上贾环被梦魇住。 满脸是汗，脸颊上染着病态的赤红，整个人蜷成一团，也不张牙舞爪的乱动，就是嘴里吱吱呜呜，语焉不详，没人能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一会儿又呜呜咽咽的，哭得极其悲伤，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枕头和衣领湿了一大片。 “没办法吗。”姬辰问。 杨没药说，“并无大碍。就是受了惊吓，身体虚弱，被梦魇住了，梦做完了就醒了。要不，殿下试着叫叫，若是能叫醒，也不是不行。” 除了姬泉小的时候，哭闹得厉害了，他哄过几次，姬辰再没哄过哪个人哭。但贾环一直这么呜呜咽咽的也不是个事，这梦什么时候才能做完。 “殿下是龙子皇孙，身上阳气重，带着紫气，什么歪魔邪祟压不住，要不，殿下试试？或许贾大人能醒呢？”何宥提议。 姬辰犹豫了会儿，听着贾环又呜咽地喊了声，眼泪哗哗地淌，多半是贾环哭得太伤心，他心口也跟着一紧，好像被人遏住要害，闷得喘不上气。 姬辰避开伤口，扶起贾环，让他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摆正了姿势，“贾环，贾环，你醒醒。” 怀里的身子湿热滚烫，姬辰皱了皱眉，又摸了摸贾环的额头，贾环额头的温度并不高，已经降下来了，“杨没药，他身上怎么还是这么烫。” 杨没药听了，脸色一沉，几步跨过去，把手附在贾环身上试了几个部位，果然温度还很高。像贾环这样的，额头温度降下来了，但身上依旧高热的，几千几万人中都不一定有一个。 杨没药叹了口气，“是下官疏忽未察，贾大人的状况比前几次更重，这样，只能再加几味药了。” 越加药药效越猛，对身体损伤也越大，不到万不得已，断不会给病人用的。但贾环再这么烧下去，不说风寒，就是肩膀上的刀伤都能要了他的命。 重新熬了药，到了晚上，温度果然渐渐退了下来，只是人依旧没醒，一会儿说胡话，一会儿哭，身上的衣服已经汗湿了几次。 姬辰对何宥说，“去拿件干爽的里衣。” 趁着杨没药给贾环换药的时候，何宥伺候着贾环把衣服换了。 换完衣服，姬辰又把贾环靠在他身上，想再试着把贾环叫醒。 许是温度降下来了，换衣服的时候又折腾了一番，这次倒容易，刚抱上，贾环就醒了。这倒让姬辰有些尴尬。 第54章 好在贾环根本没精力注意这些，他前一秒还眼睁睁地看着姬辰被外域人捅穿，鲜血直流，要从马上摔下去，正哭喊得撕心裂肺，一阵白光，再睁眼，姬辰的脸便近在眼前。 贾环半梦半醒，眼里全是泪，依旧没从悲伤中缓过来，盯着姬辰的脸，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哽咽地问，“你没死对不对？你没死，刚刚是在做梦，对不对？” 贾环想伸手摸摸姬辰，看能不能碰到人，只稍微一抬手，右侧肩膀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锥心刺骨，让他瞬间就醒了。 现实里，他给姬辰挡了一刀，姬辰没死。 “别动，你肩膀伤着呢。”姬辰忙将贾环的手按了下去，“你这伤不养好了，万一落了病根，就是一辈子的事，到了阴雨天就又酸又疼。” 贾环抽抽鼻子，后知后觉，他这么怕死惜命的一个人，危急关头，竟然想都不想，奋不顾身地给姬辰挡了一刀？！ 这种事也能这么冲动？不过脑子的时候，身体本能不该是保护自己吗？ 贾环愣愣地看着姬辰那张冷艳逼人的脸，青黛远山，秋水寒潭。确实有让人飞蛾扑火的资本。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骨子里竟然已经这么喜欢姬辰了？中了蛊似的，命都不要了，太可怕了。 肩膀上的伤口一阵火辣刺疼。 “怕了？现在才知道怕了？”姬辰见贾环一脸后怕吃惊、难以置信，不禁问道。 贾环连忙摇头，他又不傻，刀都挡了，总不能白挡，至少得让姬辰内疚一下吧。万一日后哪天犯了错，也好找姬辰要个人情。 “护殿下周全是微臣的职责。应该的，怎么会怕。” 姬辰见贾环精神还不错，还知道在这跟他打官腔，至少没烧傻了，心里松了口气，问道，“你，刚刚梦到我死了？所以哭得那么厉害？” -------------------- 第29章 酸酸甜甜 29 贾环一睁眼就问他是不是没死，那就是，在贾环的梦里，他死了？贾环是因为他死了，才呜呜咽咽地哭了一下午，哭得那么伤心。 姬辰看着贾环带着湿意的眉眼，恍惚间，仿佛入了梦，这场景好像在哪儿见过，或者说，什么时候发生过，是那么熟悉，但具体的，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贾环立马反驳，“什么死不死的。梦都是反的。你怎么能死。” 脸上湿漉漉的，贾环抬了左手往脸上一抹，湿滑一片，这才注意到，嘴里都带着咸味儿。 贾环瞬间瞪大了眼睛，惊疑地看着姬辰。 他这是做梦做哭了，不仅梦里哭，还哭出来了？那他喊姬辰的名字，梦里喊的话也说出来了？！ 所以姬辰才会问他，是不是梦到他死了？ 那，那别的呢，他做梦的时候还说了什么？没跟姬辰表白，说自己喜欢他吧。 贾环尴尬得要死，悄声试探道，“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姬辰勾勾嘴角，“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梦里的都是假的，胡说八道，没一句是真的。我自己都不记得了。”贾环辩解。 “骗你的。你吱吱呜呜一下午，满嘴胡话，谁能听清楚。安心养伤吧。” “殿下，贾大人好不容易醒了。该用膳了。”何宥从外边提了食盒进来。 姬辰有洁癖，虽然战场上可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但在家里就会犯病。贾环此时睡的床是姬辰的，何宥拿不准是让贾环在床上吃还是到桌子上，最后还是将吃食放到了桌子上。 贾环伤的是胳膊又不是腿，见何宥将吃食摆在桌子上也没多想，出门在外毕竟没有家里舒适，寄人篱下，总要按着别人的规矩来。他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只是脚一落地，就像踩在棉花上，一个趔趄，向前跄过去，被姬辰捞了一把，才没跌到地上。 “把小桌子放床上。”姬辰把贾环扶到床上，边吩咐何宥。 何宥眨了眨眼，心思微动。他瞧着他家殿下这几日对贾环的态度，再加上贾环为他家殿下挡的这一刀，有他家殿下罩着，这位小贾大人这辈子只要不犯大错，前途都是顺畅的。 何宥手脚麻利地将小桌子收拾好，端到床上，伺候贾环用膳。 贾环伤了右侧肩膀，只能拿个勺子对付，好在他一个病号，吃的清淡简单，几碟小菜也被切成了刚好可以入口的大小，根本用不上筷子。 吃饱了的贾环，身上暖和了，脑子里愈发清醒，终于想起来问，“这是哪儿？” “暗桩。”姬辰答。 “啊？”贾环瞬间皱了脸。 暗桩，一听就是不能见人的地方，不小心撞上的外人多半也得被杀人灭口。姬辰怎么把他弄这种地方了。 “这里离出事的地方最近。”姬辰解释。 这理由好像也说得通，顿了下，贾环又试探地问道，“那，能回家吗？” “现在天晚了。你若想回去，也得等天亮了再说。” “那好，我明天就回去。”贾环接道。 他昨天晚上没回家，也没捎个消息回去，家里赵姨娘和探春怕是急坏了，估计昨晚都没睡觉，甚至直接半夜就找到工部衙门去了。今天天晚了，城门关了，没法送消息回去，那明天天一亮，城门一开他就回去。 姬辰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没想到贾环这么急着离开，“你现在并不适合挪动，我这里药和人都有，养几天，我让人送你回去。” 第55章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冷，透着几分强硬，看似商量，却丝毫没有商量的样子。 不容置疑，不许忤逆，明明前一句还说等天亮了再说。 现在坐在床边的姬辰是三皇子，而不是给他玉佩的景辰。 贾环心里有些抵触，深吸了口气，把到了嘴边的反驳咽回去，回了句，“微臣知道。” 贾环忽然变了神色，语气也变得生疏恭敬，姬辰盯着他微垂的眉眼，莫名其妙的就被堵得一口气没上来。 姬辰倏地从床上站起来，“你安心在这养病吧。” 他说完起身去了书房，走到屏风前，又停了脚步，头也没回地对贾环说，“你家里，已经派人送了消息回去。” 贾环愣愣地看着姬辰绕过屏风，身影消失，进了书房。 完全没想到姬辰竟然还想着给他家里人送消息。 贾环心里一阵懊悔，后悔刚刚不该和姬辰置气，看着姬辰的背影，还有些心疼和舍不得？转念一想，姬辰是三皇子，身份尊贵，哪儿轮到他心疼和舍不得。 何宥瞧着气氛有些尴尬，看了眼屏风那边的书房，笑着往贾环床边凑了两步，压低声音，悄声对贾环说。 “小贾大人就听殿下的，安心在这儿养病。今天一早，咱们殿下就派了人去了小贾大人家，只跟夫人和小姐说您临时有事，为了推广玉米，要出城几天，没说您受伤的事。工部也给您说好了，不会说漏的。” 贾环眉眼微皱，姬辰越细心体贴、为他着想，他心里越愧疚，习惯性地捏捏袖口里的玉佩。 袖口空空！银票没有，玉佩也不在！ 他玉佩呢？！ 一低头，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他的。 贾环突然变了神色，脸色煞白，何宥忙问，“小贾大人，可是哪里不舒服？我给您叫太医？” 贾环摇头，“没，没事。我衣服呢？谁给我把衣服换了。” 何宥恍然大悟，笑道，“是在下帮小贾大人换的。大人之前的衣服不能穿了，衣服里的东西都给您好好收着呢，这就给您送过来。” 贾环放了心，“那谢谢何公公了。” “小贾大人客气了。” 贾环这边看诊的、伺候的，人多眼杂，怕人认出那块玉佩，何宥找了块帕子把玉佩包好，和几张银票一起放在隔壁书房。 他去书房给贾环取东西的时候，姬辰正伏案处理一些折子。何宥端着玉佩和银票，顿了下，想问他家殿下要不要用别的东西把玉佩换回来。他们家殿下已经到了成亲的年龄，万一哪天那毛病改好了，可以成亲了，也省的再找贾环要一回。 “有什么事？”姬辰突然停了笔，抬头问何宥。 何宥摇摇头，“过来给贾大人取随身的物品。” 姬辰看了眼何宥手里的托盘，托盘里厚厚一叠银票异常惹眼，这贾环，当真是个小财主呢，随身带着这么多银票，也不怕被人抢了，怪不得一睁眼就想着把东西要回去。 “送过去吧。”姬辰发话。 何宥看着托盘里包着帕子的玉佩，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了。他家殿下瞧都瞧了，也没要回去，他还能说什么。 何宥把东西给贾环送去，伺候着贾环躺下，熄了灯，才退了出去。 当着何宥的面，贾环也不好意思特意把玉佩单独拿出来，等何宥走了，见屏风那边也没什么动静，才偷偷地把玉佩又拿出来，攥在手里，摩挲两下，才安心。 夜里静，细心一点儿，甚至能听到姬辰翻折子，和写字儿的“唰唰”声，屏风那边烛火通明，屏风四周便镶了层晕黄的光边儿。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姬辰在书房伏案疾书的景象。 贾环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一双杏眼满含笑意地盯着屏风，心里一阵一阵忍不住的窃喜。这是他第一次和姬辰一起过夜，虽然中间隔了道屏风，但勉强也算共处一室。 贾环把玉佩重新塞回枕头下，用左手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淡雅清幽的冷香扑鼻而来。 和姬辰身上的熏香一样，丝丝凉凉，只是闻着就让人心情舒畅，但被子里的香气更浅淡，要不是他特别喜欢这香气，估计都闻不出来。 虽然浅淡，但熏香镇定的效果依旧很好。贾环望着屏风周围的光晕，视线逐渐模糊，晕晕乎乎，很快睡了过去。 翌日。 贾环高热彻底退了，除了身上还有些酸乏无力，右面的肩膀不能动之外，其余的基本好得差不多了，便想着赶紧处理玉米的事。姬辰不让他离开，但不妨碍他先想想计划，做做打算。 大周面积广博，北边一年一熟，正是春耕的时候；往南，小麦将要收割，收割后，下一轮播种就可以选几处有代表性的地区试种玉米；再往南边，春耕已经过了。 玉米种数量有限，今年玉米的推广可以一半选在京城以北的地方，再留一半的玉米种，等京城以南地方的小麦收割后进行轮作。 他这边想着要怎么种，怎么安排，怎么说服百姓自愿跟着种，那边就有给他送地，抢着尝螃蟹的。 周忠按姬辰的要求送了一队人去贾环的庄子，亲眼看到了满仓的玉米，听着玉米不仅人能吃，秸秆还能喂牛马，当即决定回来求他们家殿下，他们庄子也要种。 姬辰自然是同意的，只是让周忠自己同贾环说，若贾环同意，他们就种，若不同意，他也不管。毕竟种子是贾环的。 第56章 “周统领可是有什么事？”贾环见眼前的人迟迟不开口，只能先问一问。 周忠这人虽然看着像个大老粗，但对着外人面皮极薄。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跟他家殿下开口，可对上这个官职还没有自己高、初次见面的贾环，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周忠困恼地挠了挠头，想想这人为了他家殿下挨了一刀，又被他家殿下带进了暗桩，以后也算是自己人了。 “这不，奉命去了趟贾大人的庄子，看见了满院子的玉米，听说玉米的秸秆还能喂牛马。咱们这一个庄子，养了几百匹骏马，一到了秋冬就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地买粮草。贾大人，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玉米这么好的东西总不能亏了自己人，是吧？” 周忠顿了下，继续说，“你再看看，咱这庄子，一千多亩的良田呢，地好人多，照顾得肯定细致，再没有比咱们这更适合种玉米的了。” “你们殿下同意吗？”贾环问。 -------------------- 第30章 划不清的界限 30 殿试的时候，违抗圣上的意愿，选三皇子和他推广玉米。这次生死关头，又奋不顾身地替姬辰挡了刀。 贾环平静下来后，依旧有些后怕。 他自认不是个冲动的人，但一对上三皇子就……失智？恋爱脑？ 可殿试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景辰就是姬辰，姬辰就是三皇子啊。 他不是一个人，家里还有赵姨娘和探春等着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赵姨娘和探春怎么办？ 对赵姨娘和探春来说，他是儿子是弟弟，是血缘至亲，不可替代，可对姬辰…… 他又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从小受着忠君爱国的熏陶和教育，关键时刻，牺牲自己，也要保全皇子王孙。 他就那么喜欢姬辰？ 贾环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喜欢姬辰那张脸，芝兰玉树，身高腿长，哪哪都长在他心尖上。但他还没糊涂到为了个男人，性命都不要的地步。 欣赏喜欢不一定就要在一起，姬辰不是那种可以好好过日子的人。若是以后遇到了合适的人，他自然会处理了手里这块玉佩，一心一意地和那人过日子。 可现在，姬辰对他的影响，似乎远超自己的想象。 珍爱生命，远离恋爱脑。 周忠浓眉大眼，不修边幅，名如其人，一看就是忠厚人。此时为了给庄子争取种玉米的机会，一句一个“自己人”，叫得亲切热乎。 为了多活几年，贾环哪还敢做姬辰的“自己人”，几条命都不够搭的。种完玉米之后，大家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离得越远越好。 于是，贾环又把庄子上是否种玉米的选择权抛给姬辰，让周忠问姬辰的意思。玉米一事姬辰是主事，姬辰的庄子，他爱种就种，关他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什么事。 而且，姬辰这处是暗桩，不能见光，种玉米自然也不能正规地走流程，只能私下里操作。他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绿豆大点儿的官儿，哪扛得起这么大的事？现成的把柄，他才不给姬辰！这“自己人”，爱谁谁去。 周忠如实答，“殿下说了，都听大人的。大人同意，咱们就种，大人不同意，他也不管。” “你们殿下的庄子，你们殿下说的算，你们殿下同意的话，你们就带人去庄子里拿种子。让文老派两个靠得住的人教你们怎么种。你们殿下不同意的话，我也不管。” 贾环一口一个“你们”，划清界限，坚决不做“自己人”。 周忠心里可没那么多弯弯绕，一心就只想种玉米。 他们殿下没有不同意，贾环没有不同意，那就是都同意了。这事便算成了。 都说有人好办事，别人还没见过玉米，他们庄子就要全种上了。周忠乐呵呵地从营帐出来，直接点了人马，去贾环庄子上搬玉米。 姬辰一早回城，傍晚，处理完正事，再赶着夜色回暗桩。 一进营地，便看到院子里堆了几堆金黄的玉米，借着月色，周围又插了些火把，士兵们正围着玉米堆扒玉米粒，说说闹闹，热火朝天。 “殿下，贾大人一同意，末将就领着兄弟们去把玉米种搬回来了。”周忠凑到姬辰身边，笑得眼角都是褶子，占了大便宜似的说。 “兄弟们干到半下午的时候，那边庄子的管事给兄弟们熬了半锅见都没见过的粥，又香又甜，听说就是用玉米和黄豆做的，解饿又解渴。还给咱们拉车的马喂了好些饲料和玉米秸秆，那马吃得老香了。” “回来后和贾大人一说，贾大人听说我们这边牛马多，缺粮草，就把去年的玉米秸秆也送给咱们了。兄弟们把马车都拉出去了，贪了黑才把秸秆全拉回来，省点儿用，够庄子里吃个把月了。今年咱们庄子都种上，冬天的时候也缺不了多少粮草了。” 周忠感叹，“怪不得殿下对贾大人这么上心，这玉米真的就是玉做的啊。从头到尾没一处浪费的地方，刚刚后厨还过来把玉米芯子收拾走了，说那东西烧火干净省事，不比山上的柴火差。” 姬辰拍拍周忠的肩膀，“行，知道玉米的好就行，好好学着种，别辜负了贾大人的一份心。” 姬辰把马交给过来牵马的侍卫，自己回了主营帐。 营帐门口、窗户映出晕黄的烛光，摇摇曳曳，闪闪烁烁，带着人间烟火气。 第57章 不禁驻足，想起在什么地方听哪个人说过，娶了媳妇之后，在外奔波劳碌一天，回了家，发现屋里灯火是亮的，屋里有人等自己，不用进屋，只站在门口，看着烛火灯光，看着窗户上映出的身影，一天的劳顿不快便消失了大半。 姬辰无奈地摇摇头，想什么呢。他是到了该成亲的年龄，但一想到要与别人肌肤相亲，亲密无间，也是真的厌恶恶心。 姬辰抬脚进了营帐，幸亏营帐里是才替他挡了一刀的贾环，若换了母后给他挑送过来的人…… 他决计不会从城里赶回来。 其实，他把贾环安排在暗桩，有医有药，有吃有喝，贾环的伤势也已经稳定了，他完全可以留在城里，没必要来回跑。 但，就如周忠所说，这玉米确实是个金贵物。一年之计在于春，推广玉米的事一天都等不得，除了文老，也就只有贾环最适合商量玉米的事，所以他才要回来。 帐里的贾环比他还急。古时交通不便，大量的时间浪费在运输道路上，别误了春耕的时间。 贾环琢磨着，若是将来姬辰坐上那个位置，他就勤勤恳恳的做一个好官，比如，试试蒸汽机，蒸汽火车、蒸汽轮船？他世界500强企业工程师的名头可不是白给的。 贾环想好计划，急着回工部安排春耕的事，姬辰一回来，他便一脸讨好地笑着凑了上去。 姬辰挑挑眉，领着贾环去了书房，指了书案旁的椅子让他坐，看着贾环受伤的右侧肩膀问，“现在回去，不怕你家人担心？” “我人不是好好的吗，肩膀上的是外伤，没什么大碍，要慢慢养，总不能一直在你这住着吧。” 姬辰顿了下，有那么一瞬，觉得贾环若是一直在他这住着也不错，他一回来就能看到贾环，更方便商量玉米的事了。而且，从暗桩到贾环种玉米的庄子，比京城去玉米庄子更近，办事方便，贾环也不用晕马。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就这么几天的时间，不能等。万一错过了，又浪费一年的时间。”贾环态度坚决。 姬辰眉头微微动了下，昨晚因为不让贾环回家，贾环就直接跟他起了小性子，好歹也是多留了一天，各退一步，他就先不跟贾环计较了。贾环毕竟才给挡了一刀，正伤着。 “想好在哪里种了吗？”姬辰问。 “先在京城以北选几个地方，再留一半种子，等南边小麦收割后，和玉米轮作。”贾环道。 姬辰点点头，“这两年北边都比较平稳，没有胡夷滋扰，也正适合。越往北，春耕时间越晚，时间上也来得及。既是试种，未知的太多，并不适合让百姓大片种植。北边的军队这两年一直在修养生息，到那边推广玉米，也能给伤残老兵谋一个出路。” 贾环点头，“我庄子上的人，多带过去一些也无妨。” 姬辰笑道，“好。缺的人，我再给你补上。” “哦，不，不用，我自己找。”贾环直摇头。 姬辰也不跟贾环争讲，他想在贾环身边安排上自己的人，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 贾环救他一命，他也保贾环一命，便算两清。但偏偏贾环又救他一次，还是用身体给他挡的刀。那伤口深可见骨，再好的药，多半也是要留下些病根的。 留了病根便是一辈子的事。他至少也要护贾环一世的周全，平平安安的过完此生。 姬辰拉开椅子，坐到贾环旁边，拿起笔纸，问贾环，“奏折，你说，我写。” “啊？”贾环不解。 他表情有些呆，姬辰不禁失笑，“你手能写折子吗。工部那里也要写些章程的。” “那我回去找别人写就行了。不劳烦三殿下。”贾环推拒。家里有探春，探春字儿比他好，他想找探春帮忙的。 姬辰顿了下，反问，“你是给我挡的刀，你还想找谁给你写？” 他一双凤眼微微上挑，清冷，但带了几分笑意，星辉雪泽，盈盈流光。 要命。 贾环觉得自己要溺死在这双眼睛里，再出不来的。 哪还记得白天划清的界限，姬辰问一句，他便答一句，半个“不”字儿也说不出。 书房里烛火通明，带着些暖人的晕黄，两人一个说一个写，一时，只有毛笔磨在纸上的细细响动。 “然后呢？”姬辰停笔问道。 “唉？” 贾环一愣，瞪着微圆的杏眼，一脸茫然地看着姬辰，下一瞬，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盯着姬辰的侧脸发呆神游，玉米的事说了一半就停了。贾环忙扭了脸，别开视线，再不看姬辰。 姬辰看着他染了层粉红的耳朵尖儿，也不揭穿他，挑挑眉，提醒道，“秋季快收割的时候，玉米棒沉重，玉米秸头重脚轻，遇上阴雨大风天容易倒伏。” “然后呢？”姬辰问。 种地就是看天吃饭。秋季遭风倒伏的问题，即使在他上辈子那个科技高度发展的时代也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是有抗风耐倒伏的品种，但效果有限。遇上几十年不遇的强风大雨，谁也没办法。 贾环沉默片刻，解释道，“试种的时候要尽量避开秋季刮大风的地方。还有就是，除草之后，要重新翻地。” 贾环顿了下，继续说，“我以前听过一个水稻抗倒伏的法子，不知道用在玉米上是否合适。虽然和文老讲过，但我那庄子风调雨顺，一直没机会试验。” 第58章 姬辰点点头，鼓励道，“说说看，以后可以找个多风的地方试一下。再不济，你不是说这是水稻抗倒伏的法子吗，能解决水稻倒伏，也算造福百姓，大功一件。” 贾环点头，“我听人说，水稻身上有个奇怪的现象，在合适的生长期……” 翌日清晨。 贾环坐马车在后，姬辰骑马在前，一队人缓缓进了城。 姬辰去上朝，贾环回家换官服，与探春和赵姨娘解释了一番才去工部当值。 工部此时正是一年之中最忙的时候，早朝又刚通过了三皇子和贾环联名递上的推广玉米的折子，算是可以在六部里扬眉吐气一回了。 但下了朝，工部各个部门就忙成了陀螺。人来人往，来回办事的人都带着小跑。院里石板上晒毛的猫都蹦到屋顶了，生怕被哪个人踩了尾巴。 贾环伤了右肩膀，什么也做不了，来往的人还得注意着别碰了他。 反正具体的措施也有了，剩下的就是执行，如三皇子所说，不如让他回家养好伤再来，工部尚书大笔一勾，给贾环批了病假，让他回家修养。 -------------------- 第31章 探春偶遇黛玉 31 贾环在家养伤，无事，只能翻着话本打发时间。 一日傍晚，探春从赵姨娘去年新开的布庄回来，一进门，便神神秘秘地问贾环和赵姨娘，“你们猜我今天在布庄看到谁了？” 贾环见探春一脸高兴的样子，随口说道，“总不会是贾家的人。” “还真是。”探春道。 贾环突然沉了脸，“他们没找你麻烦？” “贾家又不是完全没有好人。”探春解释，“是林姐姐。” “前些年，老太太就想着先给林姐姐和宝玉订婚，不巧，赶上大姐姐没了，就又耽搁了几年。这不，今年才又定下，老太太找庙里和尚给算的，这次不订婚了，也不等宝玉中举人，直接就成亲，定的是今年中秋节。” “那为何是林姑娘亲自去布庄？”赵姨娘皱着眉问道。 探春叹了口气，说，“我们被赶出来的时候贾家是个什么光景，如今更不如从前了。二太太病着不理家事，琏二嫂子也一直病着，如今贾家是林姐姐在管的，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当年薛家大哥出事的时候，薛姨妈和二太太大闹了一场，说是建院子时使了他们家的钱，如今薛家有难，贾家不仅不帮忙，连钱都不还。直闹到东宫去了。宝姐姐正受太子宠爱，太子出面，贾家不得不将那园子卖了还钱。” “只是那么大个园子，哪是一般人家买得起的，最后只得贱卖，还了薛家的钱。贾家元气大伤，二太太一病不起，琏二嫂子本就病着，又要照顾巧姐儿，老太太只得让林姐姐管家。如今，家里能卖的下人都卖了，人手不够用，林姐姐只得亲自带着丫鬟婆子出来采买。” 探春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倒不是因为贾家败落，只是舍不得林黛玉和惜春。她没少听老太太讲当年敏姑妈是如何风光出嫁，十里红妆，如今到了林姐姐，成亲用的布料都要自己出来采买置办。 “二老爷不是外调升职了吗，俸禄应该涨了不少吧？”贾环问。 “哪够啊，你还不知道自己俸禄多少吗，二老爷能比你多多少？为了维持国公府的面子，花了多少冤枉银子，那点儿俸禄哪够？” 探春又感叹，“如今虽是林姐姐管家，但林姐姐稍微要做点儿什么事，上有老太太，下有王氏，有哪个是好应付的。” 屋里一阵沉默，贾家的情况他们都清楚，再难救的。 - 一月之后，贾环养好伤，继续回工部当值。 第一天，正逢南方水患，工部又忙得脚不点地。 午休的时候，几个人聚在一起，有人说，“南边这洪灾闹的，正赶上种玉米的时候，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又一人说，“不管南边如何，至少北边是好的。三殿下不是传回消息，说第一批种下去的玉米已经出苗了，长势很好。看着现在这个时间，估计第二批的也快出苗了。” “三殿下去北边了？”贾环插嘴问。 “小贾大人不知道吗？” 贾环摇头，怪不得最近一直没听过姬辰的消息。 另一人给他解释，“推广玉米这么重要的事，肯定要有人过去监督的。本来应该是小贾大人的，但小贾大人不是受伤了吗，三殿下便去了。” 贾环皱皱眉，有些糊涂，不是工部的人嫌他呆在工部没用，反倒碍事，工部尚书才给他批的病假吗？ 姬辰怎么就代他去了北边？他伤的是肩膀不是腿，在工部做不了什么，出去监督别人办事还是可以的啊。 旁边有人说，“小贾大人也不用太自责，三殿下这次去北边也不全是为了玉米的事。听说，皇后娘娘又要给殿下选妃。殿下不愿，第二日便借着监督玉米的事去了北边。” “选妃？” 怎么又选妃？姬辰逃了几次婚了。 贾环拧着眉头，脑海里全是离开暗桩的前一夜，晕黄的烛光里，姬辰伏案帮他写折子。 “可不是吗。皇室重子嗣，三殿下迟迟不肯成婚，皇后娘娘能不急吗。”一人感叹。 能否坐上那个位置，在没有其他错处能挑的时候，子嗣不丰，也是个不小的理由。 第59章 姬辰迟早是要成婚的。 贾环扶额，摁了摁太阳穴，脑袋里一针一针的刺疼，头疼的毛病隐隐又要犯了。 赵姨娘担心他当值的时候突然翻了头疼病，又不能立刻脱身回家喝药休息，找了回春堂的郎中，给他重新开了镇定止疼的药方，做成药丸，可以随身携带。 贾环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吃了颗药丸，头疼病才渐渐缓和下来。只是一想到姬辰逃婚的事，心里还有些烦躁。 姬辰迟早要成婚的。 明知该断了这份心思…… 谁离了谁还活不了了！ 他上辈子连个中意的都没有，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贾环松开捏在手里的玉佩，去大殿拿了其余几个玉米试种地传回的消息，瞄了眼旁边姬辰那份，鼻子里轻哼了声，转身走了。 - 中秋节前夕，探春遣人给黛玉和宝玉送了贺礼。她不便亲自去，只能略表心意。 中秋节当日，贾环休沐，探春女子学堂放假，家里几个店都有活动，贾环和探春便准备同赵姨娘一起去店里看热闹。 刚出大门，就被一队官兵堵在门口。 官兵分作两列，将院子从外围住，领头的官兵掏出公文，“还请各位留步。” 贾环忙下车，站到前面，问道，“请问这位大人，这是出了什么事？” 那官兵个子极高，自上而下，垂眼看了眼贾环，“贾家犯了事，荣宁两府已被查封，贾大人还是好好呆在这里吧。” 说完便将贾环、探春、赵姨娘三个赶回了院子，指挥人把大门从外关上，贴了封条。 贾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但他昨天还在工部当值，风平浪静，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今天就突然把贾家封了？ 贾家被抄之后到底是怎么判的？ 贾环拼命想原著的内容，可红楼梦哪有真正的结局。除了一些判词，大多都是后人的推测，说什么的都有。 而他现在所在的红楼梦也早偏离了原本的剧情。 迎春没遇上孙绍祖，探春没远嫁，宝钗进了东宫，宝玉跑去科举，进了国子监……黛玉，今天还是黛玉和宝玉的好日子！ 三人怔怔地互相看了看，赵姨娘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先回屋。”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这边并没有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而且也已经被贾家赶出多年，顶多就是牵连。 “林姐姐可怎么办啊！”探春愁眉苦脸，跺了下脚，在屋里急得团团转。 赵姨娘叹惜，“如今，能保住命就好了。” 贾环皱了皱眉，若是按照那些红学家和各路红学爱好者的推测，贾家大部分人是保不住命的。女眷里，逼死人、放高利贷的王熙凤便首当其冲，还有收了江南甄家送来的几个箱子的王夫人。他们没在贾府，不确定王氏是否和原著里一样收了江南甄家的东西。 “林姐姐到底姓林不姓贾，只要亲事没成，就是寄住在贾家的客人，断没有主人家犯错连客人一并入罪的道理。况且，林姑父生前是圣上的心腹，又病死在任上，功劳苦劳，圣上总要念着旧情，不能放着林姐姐不管。”贾环安慰探春。 探春停了脚步，想了想贾环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可…… “那四妹妹呢？宝玉呢？老太太、老爷呢？”探春又愁道。老太太和贾政虽然把他们娘三个赶了出来，但到底一个是疼过自己的奶奶，一个是生了自己的父亲。 贾环却是不说话了，贾家乱七八糟的事太多，这么多年，一桩桩一件件，只要查，便好不了了。 贾政，即使没有亲自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至少也是治家不严。老太太，元春没的时候，老太太便大病过一回，之后身体大不如从前，加上这次贾家获罪，老太太怕是很难熬过去了。惜春和宝玉这些小辈儿们，应该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到时候再看吧，能帮就帮。”贾环道。被关起来或者流放的，他们可以拿钱打点打点，让人少遭点罪，被贬成贱籍发卖的，他们可以直接先买下来。 他们这边，当年被赶出贾家的时候，专门去衙门销了籍，彻底从贾家脱离出来，另立门户，在官府那，他们和贾家是完全不同的两家。只要当年在贾家的时候没有犯过错，顶多就是牵连。贾环不禁看向赵姨娘。 赵姨娘忙摇头，“娘年轻的时候是糊涂过。但那个时候见识浅，没钱没势，没手腕，贾府的大门都出不去，家里的丫鬟婆子都搞不定，更别说干些别的。” 他们这边还只是被关在院内，不准进出见人、捎带消息。贾家那边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好好的喜事乱成了一锅粥。 眼睁睁地看着国公府的牌匾被摘，一样样家私物品被登记造册抬了出去，贾母当场晕死过去，晚上才略微缓过来，但也只剩一口气吊着。 贾家的男丁，无乱老少悉数被带走，女眷则被关在一个偏院，不得随意出入。 几日后，王夫人和王熙凤也被带走，之后竟是再没回来，又过了几日，只有一个小衙役过来传话，说人没了。贾家想要收尸都做不到，最后还是王家出了面，处理了两人的后事。 邢夫人是贾赦继室，小门小户的出身，不得贾母正眼看待，自己院里的事，有贾赦说的算，贾府的事，她又插不上手，想做错事也没机会，审讯之后放了回来。 第60章 黛玉、李纨、惜春等人被带出去问话，李纨和惜春当日便被放了回来。老太太被鸳鸯扶着，等在门口，没瞧见黛玉，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我玉儿呢！” -------------------- 第32章 黛玉受赏 32 鸳鸯给贾母揉心口顺气，开解道，“老太太放心，林姑娘定是没事的。” 李纨和惜春已经进了院子，看见贾母脸色煞白，又听鸳鸯说黛玉，瞬间便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李纨忙走到贾母另一侧，和鸳鸯一起扶着贾母，向众人解释黛玉没回来的事，“老太太放心，林姑娘没事。” 她们今天一早便被带到衙门审讯，录好口供，暂时被关到了一处院落。下午就有衙役过来，放她和惜春回来，黛玉则被带去了另一处。她摘了耳环递给衙役，那衙役便和她透了句话。说那边遇到熟人了，多半是好事。 且说黛玉这边，审他们口供的大人竟是林如海的同窗，两人交情不浅，黛玉小的时候，那位大人还抱过。得知黛玉借住在贾家，被牵连了进来，忙进宫见了圣上。 圣上感念林如海病故在任上，又听说林如海没了发妻之后再未新娶，家里没母亲教导，才不得不将唯一的女儿送到外祖家寄住。 圣上一时联想到自己身上，元后病去后，他也曾想过再不立后的，却不得不为了时局，另娶了继后。思及此，愈发欣赏林如海的品性气度 元后给他生了一子一女，他当眼珠子、当宝贝似的养大了。只可惜了林家女，娘早去，爹也没了，寄人篱下。养育儿女这一点上，他倒是比林如海幸运，能看着儿女成家，子孙满堂。 皇帝惋惜嗟叹后，大笔一挥，只道林如海任上勤勉有功，林黛玉是功臣之女，合该封赏，遂让继后宣黛玉进宫领赏。 继后刚从女子学堂回来，一见黛玉谈吐有度，不卑不亢，满身的书卷气，心底愈发喜欢，拉着黛玉的手便要认义女。 皇帝顿了顿，不太想让林如海的女儿和继后扯上关系，但又想着，一个女孩子，如今婚事没了，日后给她指个自己这边的才俊做夫婿，不就还是他这边的人吗，继后愿意认女儿就让她认吧。但他也不能落到继后后面去，干脆封了黛玉为县主，另赐了京中一座四进的宅子。 黛玉心里惦念老太太的身体，“噗通”跪在继后身前，向帝后请求，她愿意用县主的封号换外祖母，接外祖母到身边伺候，百善孝为先，外祖母年事已高，等不得。 有了县主的封号便不能科举，继后看重喜欢黛玉，想引导黛玉进学堂，日后专心做学问或者入仕做官，为天下女子榜样，自然也不愿意让皇帝阻了黛玉科举的路。 继后顺着黛玉的话，又和皇帝理论了两句。 贾母年事已高，放了也没什么，但贾家其他的人却是不能再求情了。 傍晚，黛玉便领着继后派给她的两个女官回了贾府，接贾母去圣上新赐的宅子居住，并将从林府带来的王嬷嬷和雪雁领走了。紫鹃却是不行，她卖身契在贾家，便是贾家的人，须得等贾家的案子结了再做打算。 贾母不是那愚昧糊涂人，圣上铁了心的要办贾家，现在，贾府里的人能摘出去一个是一个，去到了外边，才能想办法疏通。 况且，贾家没了，世态炎凉，她如何放心黛玉一个人在外边过活。宝玉被关起来了，前途未卜，她一共就这么两个命根子，只要还有一口气，断不能再把这个玉儿也弄丢了。 一从贾府出来，贾母便从袖口里掏出了本厚厚的册子。 “这本册子，是当年和你爹病重的消息一起送到的贾府，你爹特意嘱咐了那送信的人，将这本册子单独交给我，替你保管着。”贾母对林黛玉说。 林黛玉翻开册子，瞬间红了眼。是爹爹的字迹。 贾母皱了皱眉，将眼里的酸热挤了回去，继续对黛玉说，“这册子上写的都是你爹给你准备的嫁妆，包括了林家九成的财产，还有你娘当年带过去的嫁妆，其中不能挪动的庄子和铺子都折成了银票，和其它物件一起，这些年一直收在我的私库里，这些东西姓林不姓贾，不该被罚没。你拿着册子，找个合适的机会，和皇后娘娘说了，自然能解决。” 贾母说完舒了口气，几年前，王氏不知从哪儿得知了这些东西，暗地里没少捣腾小动作，她明里暗里警告了几次，才稍有收敛。如今，把这本册子完完整整的交给黛玉，她也算把搁在心头多年的事了了，来日，去了那边，才好和敏儿交代。 黛玉这边峰回路转，贾环那边，同一天，也被提出去审问。只是他们这边只提了贾环，并未累及赵姨娘和探春。 赵姨娘慌慌忙忙塞了两张银票给衙役。这么多年，头一次，银票没送出去。两个衙役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每人一张百两的银票，足够普通衙役两三年的俸禄了。赵姨娘以为银子不够，还要掏，被贾环按住了。 贾环安慰赵姨娘和探春，“娘和姐姐安心在家等着，负责案子的大人秉公执法，咱们没做亏心事，自然也不用担心。” 只是，既是审讯，哪有不遭罪的。 审讯室在地下，幽暗潮湿，还没进去，先闻到一股刺鼻的潮腐霉腥。 贾环被带进去，还没站稳，主审的脸都没看清，就被个衙役从后朝着膝盖窝踢了一脚，“噗通”一声，膝盖骨硬磕在地上。他大小也是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不用跪官员。贾环刚要起身争辩，又被不知哪个衙役按住了肩膀。 第61章 主事的吴庸才讥笑两声，走到贾环跟前，“贾环，今年三甲最后一名，却做了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往年的三甲可没这待遇。果然，大树好乘凉，被从贾家撵出这么多年，还能受到贾家的荫庇。” 三甲最后一名是他自己考的，玉米是他庄子种的，但若说从五品的员外郎和贾政，和贾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贾环还真有点儿心虚。 贾环瞪着吴庸才不说话。 贾家墙倒众人推，这个时候有人落井下石不奇怪。但这吴庸才给他的第一印象非常差劲，眼神语气、面相举止，不像读书人出身，倒像是地痞流氓披了身官服。贾家的案子若都是这人负责，怕是不好了。 “怎么？不服？”吴庸才轻笑，“到了我这，管你是谁，管你真假对错，都是我说的算。” “来人。”吴庸才冲后面的衙役喊道。 “就凭这位贾大人的眼神，怎么也得先赏五十鞭子。年轻人，全身都是刺儿，性格一点儿都不讨喜。你爹把你赶出贾家，没人教你，今儿个，我就先教教你为官、为人的道理。” “使不得啊，吴大人，万万使不得。”吴庸才话音刚落，何宥便慌慌张张地一路小跑进来。 “今儿吹的是什么风，把何公公您这么个大忙人吹来了。”吴庸才笑着迎上去。 “哎呦，瞧吴大人说的话，再忙还能有您忙的。吴大人才进京，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咱们京城里的规规矩矩，想是太子殿下那边也没抽个空，派个人过来，教教您在京城为官、为人的道理。” 吴庸才被何宥怼得脸上黑一阵红一阵，心里骂了两句“阉人”，但碍着何宥背后的三皇子，半个字儿不敢怼回去。 何宥也不理他，只转身将贾环扶起来，关切地问道，“小贾大人，可有受伤，要不要传太医。” 他们殿下离京前又特意将贾环托付给他，这次不只是保命了，听那意思，简单总结起来，就是连根汗毛都不能少的。 “何公公这是何意？这贾环虽是庶出，但也是正经的贾家直系子弟，还补了贾政的缺儿，哪能就这么放了？只受恩惠，不承责罚，哪有这样的好事？”吴庸才追问。 何宥扶着贾环，对吴庸才说，“吴大人才调回京，不知这里边的内情。咱们小贾大人多年前就被贾家除了名，官府有记录的。而且，今年推广的玉米就是小贾大人提出的，在陛下那里可是挂了号的，惠及百姓，功在千秋，什么样的恩惠责罚抵不了？” 何宥看着吴庸才，轻笑了两声道，“最重要的，小贾大人是咱们家三殿下的人。三殿下想保一个人，吴大人也想拦吗？” 吴庸才一顿，“这怎么敢。何公公请。” 何宥领着贾环出了审讯室。 贾环作揖谢道，“贾环在此谢过何公公。” 何宥笑着扶起贾环，“小贾大人要谢，就等日后见了殿下，谢殿下好了。如今殿下身在北边，这边的事都由在下照应。小贾大人且放心，之后的事，三殿下已经安排妥当了，在下送小贾大人回府。” “劳烦何公公费心。” “小贾大人客气了。”何宥带着几个人将贾环平安送了回去。 之后，果然再未传讯贾环几个。 一月后，贾家的案子了解。 犯了事的还活着的不管男女一律流放至极寒、极热，或是沙漠戈壁。没有犯事的，如贾宝玉，终身禁科举，永不得录用。年龄再小一点儿的晚辈或者旁支，父母家人亦无过失的，如贾兰，未受波及，被李纨带回了娘家。 惜春、巧姐儿因受着哥哥、父母家人的拖累，贬为贱籍，被黛玉早早买了回去安置。同时被卖的还有些贾家的旧仆，黛玉挑着些品性好的买了回去，如紫鹃、鸳鸯、平儿等。 这些都是后话，贾环这边，探春和赵姨娘没有受到牵连，只是贾环，被贬到了南边偏远的地方做县令。正七品，大小是个官。春天殿试时，另两个被授了官的三甲就是在地方做县令。 “要不，这官咱不做了，辞官，还不行吗？”赵姨娘问。 大周官员，不服从调配者，终身不得再录用。 -------------------- 第33章 被贬 33 贾环被贬，走得匆忙。上午接到旨意，晚上关城门之前便要离开。 赵姨娘和探春听到贾环被贬出京，一时慌乱不知所措，冷静下来之后，便要收拾东西全家搬到南边去。 贾环忙拽住赵姨娘，“娘，娘，你听儿子说，我虽然是被贬到了地方做县令，但当时和我一起参加殿试的人，三甲里，只头两名被授了官，也是去地方做县令的。若是当时我被授了县令一职，娘还会让我辞官吗？寒窗十年，娘总不能让我白考一场，是不是。” 贾环见赵姨娘静了下来，继续说，“再说，我去的那地方虽然偏远一些，穷一些，但可是大周出了名的安宁之地，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几朝几代都不曾有战火。你儿子是县令，去了就是一县之长，什么都说的算，天高皇帝远，不比在京城舒服？工部衙门里，一大半人的官职都比我大，整天小心翼翼，点头哈腰，不用办正事，光是这些就累死了。” 赵姨娘皱着眉，顿了下，“那也不行，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一起过了几年安生日子，怎么能分开？既然安全，我们三个一起去有什么不好的，最起码有个照应。”赵姨娘坚持不让贾环一个人去。 第62章 “娘说得对，不管有什么事，全家人在一起总好过你一个人在外边形单影只。”探春附和。 “姐姐说得在理，一家人就要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可姐姐还记得，以前答应过，要捞我的？我这次被贬到地方，但若京城里有根基，有能在朝廷上说得上话的人，回来的机会总是大些。” 这次赵姨娘和探春都不反驳了，贾环又劝道，“还有二十几天就要府试了，科举要在原籍，姐姐不想考了吗？姐姐若是顺利的话，今年过府试，明年过院试，之后乡试会试，三年后便可以入仕做官，到时就能来捞我了。姐姐若是和娘跟我去了地方，我们可能就真的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他这话说得在理，戳中要害，赵姨娘和探春彻底没话说了。 屋里一片静默，突然外边有小厮传话，何公公来了。 三人互相看了眼，忙出去迎接。 贾环站在前头，笑着朝何宥作揖，“何公公。” “小贾大人可收拾准备好了？”何宥笑着问。 贾环愣了下，这才想到，何宥该是知道了他被贬的消息了，于是回道，“正准备呢。”又笑道，“就是娘和姐姐也要跟着，正争辩着。” 丫鬟给何宥上了茶。 何宥坐下劝探春和赵姨娘说，“夫人和小姐还是不去的好。若是担心小贾大人的安危，那大可放心。小贾大人救了殿下，殿下记在心上。小贾大人此去，也不用额外从家里带人，殿下已经安排好了随行的人员，有文有武，保证小贾大人此番南行平安顺遂。” 何宥又对贾环说，“夫人和小姐留在京城，小贾大人也可放心，在下会派人替小贾大人照看着。保准大人回京的时候一切如常。” 贾家被抄，之后就该是史家、薛家、王家，接下来几年，京城必定时局动荡，此时有人愿意替他照看探春和赵姨娘，不管是谁，他都愿意也必须承这个情。 “贾环谢殿下和何公公好意。娘和姐姐就劳烦何公公帮忙照看了，日后，贾环必会相报。只是我自己，之前审讯的时候已经劳烦殿下和公公相助，这次，怎敢再劳烦殿下派人随行。” 若非何宥，以那吴庸才的态度处事，他怕是得和贾家大部分男丁一样被流放至苦寒之地，哪还有七品县令可以做。 “咱们殿下中意小贾大人，拿小贾大人当自己人看待，小贾大人只管接受殿下的好意，按着殿下的意愿行事就好。” 何宥起身，又劝贾环，“如今殿下身在北边，若是小贾大人推拒，还得再派人去北边通知殿下，殿下又要想别的法子护着小贾大人，这一来一回才是劳烦殿下呢。” “这……”一听会给姬辰添麻烦，贾环便不知该如何推拒了。 虽然他救过姬辰，但姬辰也屡次帮他救他，一而再再而三，这还算得清吗？仅是帮他照看赵姨娘和探春这一件事，这辈子就还不清了。 还不清了。 贾环捏了捏袖口里的玉佩，默默叹了口气。 其实，这事一直都是他庸人自扰，因为他对姬辰存了些不一样的心思，但凡和姬辰有关的事，都能让他百转千回，辗转纠结。 刨除他这点私心，站在姬辰的角度，他和姬辰就是简简单单的皇子和臣下的关系。 姬辰对他这么照顾，无非是他替他挡了一刀或者是推广玉米的事，出于长官对下属的照顾，那他，好好给姬辰干活，做一个合格的臣子，让姬辰对他的好，都物有所值，这便是一个臣子该做的了。 送走何宥，赵姨娘急忙忙去了厨房，准备亲手给贾环做几样爱吃的菜。 探春说有事要处理，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上抱了个楠木的小箱子。 那箱子看着朴素典雅，拿着却有些沉，上面有机关。是探春箱包铺子里推出的新品，请了位极擅长机关的老先生制作的，每个小箱子的机关都是独一无二的，需要定制。 探春给贾环讲了一遍如何开，如何关，又要贾环自己试试。 贾环一打开，满满一箱子的银票。 “姐姐，你这是……” 他虽然知道探春和赵姨娘很会赚钱，但突然一下看到这么多银票，也还是太超乎想象了。 探春笑道，“怎么，这就吓到了？你也太瞧不起你姐姐了。不过是去年一年的利润，你拿着，够花个几年了。本来，这几年还想攒点儿钱，给你娶媳妇的……怎么了？” “没，没什么。”贾环连忙摆手。 娶媳妇，他娶个男媳妇行不行。脑海里立马闪过姬辰那张美人脸，个子比他高，一剑斩头狼的媳妇，娶不起，不敢娶。 贾环捧着小箱子，“也不用这么多吧。” “钱多了，路就好走。遇到难办的事或者人，实在不行就砸钱。一张银票不行就两张，三张总能办成的。用完了，写信告诉我。”探春道。 “你姐姐让你拿就拿着，一个人在外，多点钱就多条路。”赵姨娘从外进来，边说边招呼丫鬟上菜。 时间紧，傍晚就得走，三人这一顿饭吃完，下次聚在一起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呢。 贾环卡着关城门的时间离开，赵姨娘和探春送他到城门口。 他自穿过来，一直和赵姨娘一起生活，早把赵姨娘当作自己的亲娘了。大周交通不便，这一去，山高水长，天各一方，再见，也不知道是番什么情形。 第63章 贾环心里难受，眼眶发热，没忍住，一回头，透过尚未关合的门缝，便看见赵姨娘和探春早已抱着哭成一团。 “娘！”贾环失声痛哭，噗通跪在地上。 赵姨娘被贾环一叫，彻底崩溃。 “环儿！环儿！我的儿啊……” 赵姨娘心痛至极，捂着心口便往城门跑，还没到城门口，就被几个官兵拉了回去，眼看着城门关上，不留一丝光线，赵姨娘嚎啕大哭。 守门的官兵看惯了这些生离死别的场面，毫无波澜地看着哭晕过去的赵姨娘被扶到马车上。 贾环站在城外许久，呆呆地看着关得严丝合缝的厚重城门，被文风提醒要赶不上船了，才上了马车。 被贬或者罢黜驱逐出京的官员不能直接在城南码头上船。他要先出城门，再坐一个时辰的马车，绕路去运河。 离城南码头不远，有专门的码头，南下的船只会停靠一次，他要在那里上船。之后先走水路，再走陆路。 此处码头人少车稀，远远便看见何宥正带着一队人在岸边等候，贾环迎上去，“何公公。” “在下是给小贾大人送人的。一共五人，有文有武，这位是带队的周廉，他哥哥周忠小贾大人是见过的。” 贾环和众人见了礼，又与何宥作别，带着众人离开了京城。 他此行只带了文风并两个小厮，把郑海留给了赵姨娘和探春，加上何宥带来的五人，一行九人，乘船南下。 运河上来往的船只很多，他们一行人乘的是一艘二层的客船，贾环在里间，文风和周廉住外间，其余人住在隔壁。 前几日，贾环还能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或者甲板上看风景，过了几日，实在闲不下去了，带着文风和周廉满船的逛，研究起这船的构造。 可是船不大，不经逛，许多重要关键的地方也不让靠近。后来不知周廉和船长说了什么，派了个船员陪同，贾环终于能如愿以偿，专心研究起来。 下船之后是陆路。 一行人先找了间客栈住下，贾环让文风和周廉带着钱去置办车马，他带着其余人等在客栈一楼，点了些酒菜，听周围的人八卦，却听到了薛家和史家被查的消息。 原是太子和西边的外域人勾结，又被外域人算计，致使大周失了西边三座城池，圣上大发雷霆，将太子软禁在东宫，薛家和史家受了太子的牵连被查。 薛家因着和太子有姻亲，又无人做官只是一介商人，因此只是没收了财产，收回了皇商的名号，除了犯事的被处置了，其余人倒没有被牵连。 史家就不同了，不但没有姻亲的关系，史家兄弟还有族中不少子弟都在朝为官，所涉颇深，不仅没收了财产，就连没犯错的族人、女眷都被流放发卖、驱逐出京。 四大家族转眼间便只剩了王家，这剧情大体也还没有跑偏太多，贾环握紧拳头，就是不知道这之后会不会真的是乱世，圣上之后，太子和三皇子之间必有一场争斗。 -------------------- 感谢在2023-10-07 00:00:00~2023-10-09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牧云晨tauru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炸药 34 贾环一行人在客栈歇了一日，第二天上路，一路走走停停，从繁华富庶之地到破败落寞之所。 途中遇到过几次拦路的山匪，都被周廉带着人几下解决了。看着地上山匪的尸首，贾环不禁拍了拍胸口，若没有何宥送的这几个人，他怕是到不了桑榆县了。 到了桑榆县已是寒冬腊月。 城门低矮，城内街道凋敝萧条，连府衙都破败不堪。 围墙石缝间还有枯黄的杂草，只一棵腊梅开得正艳，从院里伸出一些枝干，嫩黄的小花在寒风中怒放，散发着怡人的香气，再细看，旁边还有两丛半人高的枯败墙头草。 贾环带着周廉和文风去交接公务，留下其余人收拾府衙。 回来时，院内的杂草已被清理干净，灰也扫得差不多了。看着露天的屋顶，贾环开始怀疑前一任县令是怎么住的了。 只能又让文风拿银子去县上找工匠，将屋顶重新修葺，几人暂时挤在两间还凑合的房间凑合着。 府衙修整好已是年底，众人正庆祝着，周廉风风火火地从外边回来，“大人，京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今年北边玉米收成很好，陛下大喜，直接准了明年在全国范围内推广种植。” 贾环愣了下，他这段时间忙着梳理桑榆县这边的政务，几乎忘了玉米的事，周廉甫一提及，时光遥远，好似上个世纪的事。 “是吗，那好啊。三殿下呢？三殿下可是回京了。”贾环欣喜道。 玉米收成好，得到推广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更想知道姬辰怎么样了。毕竟姬辰是代他去的北边，这一年，又受了姬辰太多的恩惠。 “殿下没有回京，直接去了西边。”周廉回道，“西边外域人强占咱们大周三座城，殿下向陛下请旨，去了西边。大人不用担心，西边也不全是太子的人，镇西将军是赵连英的父亲，在西边镇守了几十年，算是咱们殿下这边的人。” “西边。”贾环皱眉，西边被太子和外域人搅成了一锅粥，姬辰此时过去就是收拾烂摊子的。也不知道这皇帝是怎么想的，这样的太子还不废，留着过年，对元后的感情就这么深吗。 第64章 贾环又问，“三殿下真没事？” 周廉笑道，“大人尽可以放心。别说咱们殿下还带着三万精兵，就是三千，西边这回也要归了殿下。” “这么厉害？”贾环问。 “可不吗。西边外域人这回可算是踢到铁板了。春天的时候，刺伤大人的就是这些外域人，殿下正愁没机会收拾他们呢。这回自己送上来，不端了他们老巢，打他们一个屁滚尿流，都对不起他们自己作的妖。” 周廉一副骄傲，“您别看咱们殿下平时一种翩翩贵公子的样子，上了战场，那就是杀神。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鬼见了都愁。不高兴的时候直接杀，高兴了，能把敌军耍得团团转，气都气死了。” 周廉越说越兴奋，满面荣光，不管真实状况如何，紧张气氛被他搅得一点儿不剩。 “那他上战场是不是还要戴个面具？”贾环不禁问道。他估摸着传说中的兰陵王再美也美不过姬辰。 周廉不解，一脸愣怔，“咱们殿下英姿飒爽，为何要戴那劳什子？” 贾环摇摇头，勾勾嘴角，也不解释。他要是敌军阵营的，见了姬辰那张脸，也得阵亡。 红楼梦的世界是架空的，贾环摸不准西边的外域人到底发展到哪个阶段了，听着周廉的意思，应该主要也是冷兵器，甚至比大周还要落后一点儿。 但万一呢？ 不说外域人，就是大周内部，姬辰和太子之间早晚也得有场争斗，除非圣上能把对元后的感情稍稍往江山社稷后面挪挪。 贾环还是觉得不放心，沉默了一会儿，对周廉说，“前些日子，隔壁县城是不是有一起烟花作坊爆炸的事？” 周廉道，“是有这么回事。但没在咱们县，就没细了解。” 贾环点头，又问，“你觉得这烟花爆炸的威力如何？和你们殿下比谁厉害？” “这怎么比……” 那场烟花爆炸，几乎夷平了半条街道，上百人受到影响。 周廉话说到一半，眼睛突然一亮，一脸震惊地看着贾环，嘴都合不上。 贾环笑道，“看来是比你们殿下厉害了。” “这也不能就说比殿下厉害。”周廉不死心。 又笑嘻嘻地凑到贾环身边，“大人有办法？” 贾环笑着挑挑眉，屏退了其他人，让周廉附耳过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交代了一番。 交代完后，又嘱咐周廉，“你再让人到各地搜寻一些厉害的木匠和铁匠。” 他想额外给姬辰做把火铳，以备不时之需。 周廉顿了下，悄声问道，“不知大人又想做什么，若是战场上用的，还得是军营里的更厉害。我找人捎信儿，让何公公去安排。外边的工匠，很难达到军营里的水准。” 贾环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先不用，不找人了。我把图画出来，你找个稳妥的人送给何公公，让何公公想办法。东西做出来了，就直接给殿下送去。” 周廉也赞同贾环的想法，试配炸药这事已经够他忙一阵了。殿下给贾环配了五人，只保护贾环安全的话是足够用的，如今贾环有了其他想法，便忙不开了，把图送回京城让何宥安排是最稳妥的。 周廉越看贾环越满意。他之前被安排来保护贾环，还有些气闷，被他哥周忠安慰了一番，看着玉米的面子，还有贾环替他们殿下挡了一刀的事上，才勉强顺了气。 现在再瞧这贾环，他们殿下这是捡到宝了啊。玉米加上炸药，只这两件，等他们殿下坐上了那位置，完全可以把贾环当作镇国的宝贝供起来了。 还好推广玉米的时候贾环选了他们家殿下，若是选的太子，玉米加炸药，够他们家殿下喝一壶了。不过，周廉眨眨眼睛，若是当时贾环选的是太子殿下，他猜贾环活不到今天。 桑榆县距京城，路途遥远，贾环到了桑榆县后就给赵姨娘和探春送了平安信，过了年，才收到回信，还有送过来的玉米种。 信里说，探春顺利过了府试，正在准备今年春天的院试。让人想不到的，黛玉去了女子学堂，一个月便通过考试，从初级班升到了中级班，准备参加今年的府试。 黛玉聪慧，宝玉去国子监的这几年，黛玉在家也没少借着宝玉的书看，基础扎实，加上她领悟能力特别强，估摸着能和探春一起参加下次的乡试。 贾家如今人口不多，老太太、邢夫人、宝玉、惜春、巧姐儿几个都住在黛玉的宅子里。 宝玉被剥夺了科举资格，终身不得再录用，虽对下一代无影响，但若是黛玉和宝玉成了亲，黛玉也不能科举。宝玉不想拖累黛玉，婚事便作废了。 黛玉忙着上学和科考，宝玉负责照顾一家老小，倒也相宜。 腊月的时候，王家的王仁去黛玉府上，说自己是巧姐儿的舅舅，巧姐儿没了爹娘，理应跟他这个舅舅回王家，不应住在林家。被宝玉和两个小厮摁着揍了一顿，鼻青脸肿的，撵了出去。 惜春本就喜欢画画，跟着探春去了一次箱包铺子，竟喜欢上了设计箱包样式的活儿。她设计的第一款手提包就大受欢迎，供不应求。还有个皇商家的夫人，看上了探春的画技，想让探春给她家老太太画八十岁寿诞的画像。已经许了五十两的定金，画得好了，还有另外的赏钱。 老太太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黛玉邀了探春和赵姨娘过年的时候去府上坐坐，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也让老太太高兴高兴。 第65章 贾环看完信，心情轻松不少。只是累死他也想不到，黛玉竟然会选择科举这条路。 也是，林如海可是探花，黛玉在家的时候，还请了贾雨村给黛玉当先生。贾敏重病时，黛玉侍汤奉药，无暇读书，林如海都不允许贾雨村请辞，坚持要黛玉继续读书。可见林如海对黛玉读书一事的重视。 虽然有那嘴酸舌损的，说林如海是没有儿子，假充养子，才让黛玉读书。但红楼梦里，在家时被当儿子养的，可不只黛玉一个。 王熙凤在王家时也是当儿子养的，“王熙凤”就是起的学名，只是没认几个字儿，和出口成诗的黛玉完全不同。王家不可能请不起先生，只是教育理念不同。 这样一想，从贾家走出来，再次住回“林府”的黛玉去参加科举，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若林如海活着，黛玉也一定会如今天这般，进学堂，考科举。 不劝宝玉读书，厌恶官场仕途，或许只是世人对黛玉的误解？ 林黛玉出身书香门第，父亲又是探花，自己也从小读书，没道理讨厌读书人。她厌恶的庸俗钻营，有没有可能，和读不读书、做不做官根本没关系。 朝堂上不乏满袖清风、为民请命的官员大臣，林黛玉会讨厌这样的人吗？不读书、不做官的清闲公子，也不乏蝇营狗苟，满肚草絮之人，林黛玉会因为这些人不读书不做官，就觉得这些人清高、不凡吗？ 绛珠仙草是仙子，又不是傻子。 只是，眼泪怎么还？神瑛侍者的浇灌之恩怎么还？ 贾环有些纠结，既替林黛玉和绛珠仙子着急，也替他自己着急。人情债这东西最不好还。 姬辰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他，被贬出京，不仅帮他照顾赵姨娘和探春，还给他派了随行的人。他只救过姬辰两次，不说别的，只是京城往桑榆县这一路上，他已经不知道被周廉几个人从山匪手里救了几次了。没有姬辰，他死几次也到不了桑榆县。 贾环捏了捏袖口里的玉佩，叹了口气。 慢慢还吧。 只要姬辰能坐上那位置，他就兢兢业业的，大不了这辈子卖给姬辰了。 至于黛玉，宝玉是神瑛侍者转世，黛玉接了贾家的烂摊子，或者说黛玉扛起了宝玉本该做的事，不知道算不算另一种报恩。 -------------------- 第35章 织布机 35 桑榆县地处大周南部，过年之后便是春耕。 贾环命人将县里各个村的里正都找过来，聚在府衙内，给每个村分了一样多的玉米种。 圣上虽决定今年开始全面推广玉米种植，但种子有限，大周地广，三五年之内都不一定能轮到桑榆县这边。 他的玉米种是随着探春的回信一起寄过来的，并不多。分到每个里正手里的就更少了，不过物以稀为贵。 他向这些里正交代了玉米的种植方法，又告诫，不能占用现有耕地，秋天收成最差的两个村子，里正要换人，收成好的前两个村子，县里会送牌匾，立碑石。 安排好玉米种植的事，贾环算是歇了下来。姬辰当初给他安排的五人里，三武两文，平常的公务都由两位“师爷”解决，他就签签字，盖个章，比在京城工部的时候自在多了。 毕竟整个桑榆县他是“老大”，若是赵姨娘和探春能在身边，一家人团聚，那就真的要乐不思蜀了。 初夏的时候，消失了几个月的周廉终于回来了，带着□□和具体制作方法。 “此事事关重大，你亲自带人给三殿下送过去。” 贾环说。 周廉犯难，“可是，殿下给末将的任务是保护大人。” “那我派你去送，总行了吧。如今西边战事正紧，殿下定不会怪你。再说，何公公不是又派了几个人过来吗，我这边的人够用，还是殿下那边要紧。” 贾环见周廉有些被说动了，继续劝，“你收拾收拾东西赶紧走，你早到一日，战事便早结束一日。太子那边不安分，圣上年事已高，三殿下还是尽快回京城的好。” 周廉走后，贾环又收到了探春和赵姨娘的来信，探春院试中了，第三名。第一名是慕青歌，探春学堂里的好姐妹，内阁首辅的亲孙女，自小便有“小李清照”的才名。第二名是一位男考生。 跟着一起送来的还有何宥的信，先是恭喜探春中了秀才，又简略说明了此次院试的情况，考中的女秀才只京城就有二十多人，陛下和各位官员传阅了这些女秀才的试卷，只感叹施行得太晚。信里还介绍了火铳的研究进度，提了几个疑点问题给贾环。 探春中了秀才，贾环自是高兴，赶忙写了回信。又想到桑榆县的特产小吃很是新奇，京城里不曾见过，便找人写了制作方法，一并给赵姨娘寄回去。 详细地给何宥解答了疑难点，又画了两张别的火铳器械的设计图，一起寄给了何宥。 又过了些时日，收到周廉的信，说是姬辰将他留在军中负责炸药的事，贾环若是需要人只管写信给何宥，何宥自会处理。 贾环将信放下，习惯性地又翻了翻信封里边，以防有遗落的东西，果然，掉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那纸摸上去细腻柔软，洁白无瑕，质地极好，一看便不是寻常之物。 猜着这纸可能是谁用的，贾环一颗心怦怦直跳，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展开。 第66章 “此物可治风寒，有奇效。” 字如其人，俊逸漂亮，但遒劲有力，不失磅礴之势。 贾环捏着信纸看了许久，才细细地将信按原样折好，打开一旁随信寄来的梨花木盒子。 木盒子里又一层白玉盒子，莹白润泽，再打开，冷香扑鼻，和姬辰身上的熏香有些相似但又不同，是一株已经晒干处理好的药材，根茎花叶保存完好，栩栩如生。 贾环捧着木盒子，心里高兴，脸上的笑容也藏不住。 旁边的文风问，“这是治什么的药材，爷这般高兴？” 贾环但笑不语，将药材和信都拿到房里，塞进了探春给他的小箱子。 - 桑榆县地方小，人少，没什么自然灾害，百姓生活虽然贫苦但却可以吃饱穿暖，偶有口角，却也只是小打小闹，很少能闹到官府。 要想在这里做出什么功绩往上爬是有些难度，但若是像贾环这样，只等着人来捞的，在这里倒是自在。县里待腻了，就去所辖的几个村子走走，看看真正男耕女织的生活 桑榆县偏僻，商业不发达，更偏向于自给自足，最多就是把织好的布拿到府城去卖。无论是村里还是县城里，一到农闲的时候，织布机的身影几乎随处可见。 女性是织布的主力，经济大权握在女人手里，也因此，这里女人的地位要比其它地方高出很多。有的男人甚至也会跟着学织布。 贾环让人搬了几台织布机回府衙，又找了个县里织布非常有名的许二娘教他用织布机。 许二娘一听是县令要学织布很是惊讶，虽说他们这里也有不少男人学织布的，但县令学织布，真就是古往今来头一份儿了。 贾环对许二娘说，“许师傅只管把我当作普通的徒弟，正常教就好。” 贾环本就长的标致端庄，笑起来更显随和，完全不是百姓印象中那种高高在上，满脸横肉的样子，许二娘对贾环的印象好了不少，教得也认真细致。 贾环学会了用织布机，又将自己关在屋里，用了几天时间，把几台织布机拆了几遍，研究明白了其中的原理，结合上辈子看到的飞梭模型和原理，画了设计图。 把县里几个专门制作织布机的工匠一起找过来，制作改良版的织布机。中途改了两次设计图，重新制作安装，历时半年，终于做出了两台新式的织布机。 他重新叫来许二娘，许二娘用原本的织布机，他用新改良出来的，两人开始比试。 许二娘对贾环的印象很好，明白了贾环的用意，对贾环更是赞赏，便使出全力和贾环的新式织布机比试。 结果出人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贾环堪堪赢过许二娘。 许二娘一脸赞赏，贾环的织布技术如何她心里有数，如今贾环竟然赢过了她，这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许二娘摩挲着新式织布机，眼里满是光彩，心潮澎湃。 “许师傅要不要试试？”贾环邀请。 “可以吗？”许二娘问。 “自然。”贾环笑着点了点头，开始指点许二娘使用新式织布机。 许二娘常年使用织布机，一点就通，刚上手，速度就比贾环快了不少，用着便不忍停下来。 “许师傅觉得这个织布机如何？”贾环问道。 “太好了，比想象的还好。”许二娘满是激动。 “我想在县里办一个织布厂，将咱们县的能人都聚集到这里，使用这种织布机织布。织出的布统一定价统一售卖，卖得的银钱三成交给厂里，维持织布厂发展，留出一成交给县里，其余六成分给工人。许师傅觉得如何？”贾环问。 许二娘一怔，突然后退一步，跪到地上，声音激动，“草民在此，替桑榆县的所有百姓谢过大人。” 贾环笑着扶起许二娘，“许师傅莫要如此。师傅是织布行业的翘楚，又德高望重，此事还要劳师傅亲自组织办理。织布厂的厂长也非师傅莫属。” “厂长？”许二娘疑惑。 “嗯，就是织布厂里说的算的人。打个比方，织布厂是咱们桑榆县的话，厂长就相当于县令。”贾环解释，“权利大，肩上的责任也大。织布厂里万一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最先被问责的也是厂长。许师傅可愿意？” 许二娘沉思了一会儿，没有拒绝，贾环开始给许二娘详细地讲解组建织布厂的事。厂址和织布厂的布局图他都选好、画好了，最初建设的启动资金他出，但织布厂盈利之后要还他的…… 正月二十是个好日子，桑榆县织布厂正式开机投产。 街上鞭炮齐鸣，男女老幼，载歌载舞，比除夕夜还热闹。 贾环刚从织布厂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周廉就传来消息。 炸药在战场上威力无穷，只用了两次，西边外域人就吓破了胆，见了大周人就跑，城池、财物都不要了。殿下率军直捣外域人老巢，势如破竹，原本预计要打三四年的仗有望在今年结束。另外，贾环让何公公研制的火铳也于年前送到了，殿下很喜欢，爱不释手。 贾环收了信，得知姬辰平安，战事顺利，他自是高兴。 夏天的时候，京城来了消息，西边战事结束，三殿下回京。 此番征战，大周西边疆域直扩展到海上，外域人丢盔弃甲逃进南部大沙漠，大军才停止追赶。至此，向北向西，不到十年间，三皇子姬辰已率军将大周领土扩大一倍不止。百姓称赞，群臣拥立，皇帝不得已，废了原太子，改立三皇子姬辰为太子。 第67章 原太子被废，却也解了因勾结外域人的软禁。皇帝终是放不下元后，力排众议，给了废太子一个闲王的称号，允其长居京城。 秋天的时候，皇帝突然病逝，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彼时贾环正在茶楼里喝茶。 许二娘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织布厂投产不到一年，桑榆县就成了远近闻名的“织布城”。如今已不需要派人往府城送布。这里有大量的布匹，产量高，品质稳定，价格合适，自然就有大批的商人前来收购。 县里往来的人多了，这几个月内，街上的茶楼酒馆、客栈食肆也陆续新开了不少，往日平静的小县城竟有了几分欣欣向荣的意思。 文风问贾环，“爷怎么又不高兴了？” 按理说，三皇子登基，他们家大爷被调回京不就是早晚的事了吗，这应该高兴啊，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贾环摇头，什么也没说，按了按隐隐刺疼的额角，让文风拿了温水，吃了颗止疼定神的药丸，继续听周围人的议论。 “爷，要不，咱先回府衙休息？”文风提议。 -------------------- 第36章 回京 36 姬辰顺利登基，贾环自然高兴，但高兴之余又有些落寞。 彻底不可能了。 入冬的时候，贾环收到了探春和赵姨娘的信，探春乡试中了，第三十二名，慕青歌更是中了第一名，有望连中三元。还有一人，林黛玉，去年中了府试，今年春过了院试，秋天又过了乡试，第三十六名，紧跟着探春。 另外，巧姐儿进了女子学堂读书，宝玉不放心，担心王仁不死心，要硬抢巧姐儿回王家，于是每天接送，一来二去，最后干脆应聘了女子学堂的教书先生，负责初级班启蒙。 转眼到了年底，今年过年桑榆县比以往热闹了许多，鞭炮声不绝于耳，烟花也没怎么断过，街道上舞狮舞龙，欢声笑语，熙熙攘攘。 平日的时候，府衙里还会有厨娘做饭，过年的时候倒是没人管了。贾环给厨娘放了假，让人回家过个团圆年，他自己带着府里几个人去了县上新开的酒楼。 贾环带头点了几个菜，将菜单交给文风，说，“今天过年，我请客，菜随便点，酒随便喝。文风那里有红包，你们自己分了。” 贾环知道他在这里这些人没法尽兴，吩咐完之后便一个人去了楼上包间，站在窗边看街上人来人往。 快要到子时时，突然飘起了雪花，街上的人更高兴了，随处能听见有人讨论，“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啊”。 贾环满是欣慰，今年毕竟是姬辰登基的第一年，古人多迷信，若今年一年都顺顺利利的，姬辰也会好做很多。 雪越下越大，没一会儿便是白茫茫的一片。贾环伸手去接雪花，他掌心温热，冰冰凉凉的雪片落在手里很快就化了，只留一片雪水。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宜兴土木。 织布厂出钱，县衙牵头，重新修了城门、街道，买下织布厂西侧的贫民区，一部分新建了纺织学院，另一部分扩建厂房，还修了学生和职工宿舍。 四月中旬的时候，贾环正在工地，刚进休息室，文风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中了！中了！大爷，咱们家大小姐中了！二甲头名！” 贾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文风在说什么，兴奋地抱住文风，“姐姐真中了！” “真真的，户部尚书瞧见咱们家大小姐的文章，赞不绝口，直接就要去了，给了从四品的户部郎中，比状元的官职都大呢。”文风骄傲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加上先皇在位时对世家大族的几次清洗，朝中空闲的职位很多，此次殿试，又是姬辰登基后的第一次，过了殿试的，基本都被授了官职。 一甲三人按例进了翰林院，历史上第一位女状元慕青歌，第一位女探花林黛玉。 黛玉被点了探花，本可以做榜眼的，但历年探花郎都要才貌双全，黛玉明显更适合探花。 贾环笑出了声。 书中弱柳扶风的林妹妹成了鲜衣怒马游街的探花郎。人生起起伏伏，经历了这么多，想必早不是大观园里对花落泪的林姑娘了，若是还能见到，该叫一声林大人了。 都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他穿的这版红楼梦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变了，如今姬辰坐上那位置，如何会有乱世，开天辟地头一等的盛世还差不多。 贾环大笑。 “爷这是听到大小姐中了，高兴的？”文风笑着问。 贾环点头，“也算是。” 又有小厮急着跑过来，一脸兴奋，“爷，京城有人来传旨，此时已经到了府衙了！” “何时到的，可安排妥当？”贾环问。 “爷只管放心，刚到，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小厮回道。 “行，快回去，别让人等久了。” 那传旨的小太监是何宥新收的徒弟，年纪不太，但人很伶俐，甚得何宥的心。来桑榆县之前被何宥耳提命面地提点过，因此对着贾环恭恭敬敬，丝毫没有架子。 新帝的旨意，调桑榆县县令贾环回京，升工部侍郎，正三品。 “贾大人接旨吧。”小太监笑着将圣旨交给贾环。 贾环双手接过圣旨，“公公舟车劳顿，请在府衙好生休息。”说着示意文风给小太监塞了张银票。 第68章 “贾大人客气了。在下姓崔，是何公公的徒弟。替何公公带话，问贾大人好，恭喜贾大人调回京城。” “也请崔公公替贾环给何公公带话，谢何公公惦念。问何公公好，恭喜何公公升了大内总管。” 小太监拿了银票，跟着文风去了住处。第二天天一亮便带着人回去复命。贾环却要交接之后才能离开。 探春给他的小箱子放不下圣旨，再则，圣旨并非姬辰亲笔所写，也没必要收在小箱子里，但终究也有些不同。贾环又寻了一个小箱子，也有机关，只是不如探春给他的好，但收这圣旨却是足够了。 接任的官员是个老实的读书人，从府城调过来的，贾环与新任县令做好交接，收拾好行囊，带着众人回京。 上车前回头看了眼墙头枝叶繁茂的腊梅，他来的时候正是寒冬腊月，这树满树金黄，一院香气，走的时候一身翠绿，郁郁葱葱，端的是毫无波澜，不喜不悲。 贾环摇头苦笑，他和一棵树置什么气，不过是有些舍不得这里的平静恬淡罢了。这一个多月，他心早飞回了京城，只是一旦回了京，虽是回了家，总没这里自在。 他们一行人沿着多年前来的那条路原路返回，几年前来的时候路上鲜少有人，如今回去的时候却是多了不少，多是去桑榆县买布的商人。 “就是凭着爷这几年治理桑榆县的功绩也该调回去了。”文风看着车窗外来往的行人感叹。 贾环笑笑不语。在桑榆县他是“老大”，回去了就是给姬辰当牛做马的命了。但姬辰是个明君，他若是真能做个能臣也还不错。 又走了几日，城市逐渐繁华起来，只是城外官道上流浪逃荒的人越来越多。 起初只是一两个，贾环也没放在心上，以为是去哪儿投奔亲戚的，让人分了些干粮给他们填肚子。又过了几天，流浪的人越来越多，成群结队，贾环让人停了车，打发人去询问。 “说是从南边梁丘县过来的。梁丘县与南萧靠近，南萧最近不安分，频频进犯侵扰，想是以为圣上刚刚登基无心管他们，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林武是何宥选来替代周廉的，本就是姬辰身边的人，此时语气便带了些不忿。 贾环点头，“可有人安置这些百姓。” “大人放心，他们进了城，自会有人安排。”林武答。 “那继续赶路吧。” 一行人因为路上耽误了些时间，堪堪赶在关城门前进了城，找了间客栈住下。 翌日清晨。 文风一早起来，洗漱之后便端着梳洗用品来敲贾环的门。 “爷，起来了。” 贾环一向浅眠，稍有动静便会醒，想是这几天赶路劳累，睡得有些沉。文风又继续敲门，“爷，再不醒，今晚就赶不到下一座城了，到时候要睡荒郊野外了。” 屋里还是没有响动，文风有些不放心，担心贾环又病了，试着推了下门，门从里边锁住根本推不开，忙下楼找店小二撬门。 他们昨天钱花得多，文风又答应了赔偿撬门的损失，店小二也热心，麻利地找人撬门。 动静闹得大，隔壁林武也醒了，“这是怎么了？” 文风焦急道，“爷怕是又病糊涂了。怎么叫都不醒，只能让小二哥来撬门了。”早知如此，他昨天就该坚持在大爷屋里打地铺。 昨晚他们来的时候，客栈里天字号的套间没了，大爷担心他赶路劳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他打地铺或者守夜，就出了这种事。他们家爷身体本就不那么强健，再一赶路，自然容易病倒。文风越想越着急。 “好了，好了，快进去吧。”门撬开了，店小二催促。 文风一阵风似得窜到屋里，直奔床上，林武紧跟着进来。 “爷，爷！大爷！”文风扑了个空，床上哪有贾环的影子，又急忙到屋里其他地方找。 林武是个有经验的，伸手摸了摸贾环的被子，已经凉了，但床边地上的靴子还好好的摆着，衣架上的外衣也挂得整整齐齐。他心里觉得不好，皱了皱眉，问文风，“你看你家大爷的衣物可有变化？” 文风围着衣架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没变，一点儿也没变，昨晚还是我一件一件收拾的呢。” 话音一落，文风大脑“嗡”的一声，猛地抓住林武的胳膊，问道，“我家大爷呢？他衣服鞋子都在这儿，门也锁着，人呢？！” “你先冷静下来，细细找找，看看有什么线索，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林武扯开文风，继续在屋里搜查。 卧室的窗户是半开的，窗边还有新鲜的划痕，很明显是从窗户出去的，这里是二楼，带个人下去很容易。窗户纸上还有个手指粗细的洞，应该是事先用了迷烟之类的东西。 林武让人拿了令牌去衙门通知关闭城门，让官兵全城搜人，又让官兵将客栈团团围住，一一盘查，不得进出。 林武和文风在贾环的房间继续查找线索，贾环的一应物品俱在，包括探春给他的小箱子和他在桑榆县买的小箱子。如此一来，便不可能是为了钱财，就是劫人的。 林武双手握成拳头，一拳打在墙上，砸了个窟窿。贾环在他这丢了，不将贾环全须全尾地找回来，别说陛下那，就是何公公那他都没法交差。 “爷不会有事吧。”文风自小跟着贾环，这里最担心贾环的非他莫属。 第69章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事。”林武道，“若是单纯的想要杀人，就直接动手了，没必要费力气把人绑走。既然把人带走，总要达成某种目的。你在这里等消息，我带人出去继续找。三天，若是三天之内没有线索，就给京城送信。” -------------------- 第37章 哑奴(捉虫） 37 贾环昏昏沉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外边的光线变强了，该起了，却是怎么也醒不过来，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梦里依旧在赶路，马车行驶的速度极快，突然颠了一下，这才把贾环颠醒了。 贾环猛一睁眼，脑子还有些糊涂，突然发现自己不在客栈，想要起身叫文风过来问问，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别说起来，就是动动手指、转转头都做不到，想要喊文风，也只是干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这是遇上山匪了？！来的时候没被劫，回去的时候就得补上？ 贾环头皮发麻，瞬间冒了一身冷汗。 这两年，不是听说剿匪剿得挺彻底的吗？还有漏网之鱼？ 他来的时候只是七品县令，现在可是正三品的工部侍郎，大小也算个朝廷命官，可以上朝的，这也能随便劫吗？ 马车又颠了一下，贾环身体跟着晃动，眼前突然滑过一瞥少女粉。 女装？！ 这才注意到自己此时一身粉嫩的纱裙，贾环顿时满头黑线。再看胸前两缕长发，乌黑的头发上还坠着毛茸茸亮闪闪的发饰，之前马车颠簸的时候，头上跟着晃动的东西他算知道是什么了。他看着自己一马平川的胸脯，真应该谢谢这帮人绕了他一次！ 贾环身体没法动，也说不了话，便闭着眼，细心的听外面的声音，希望能多得些信息。 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却是连外边有几个人都不知道。他说不出话，这些人也不说话，只有车轮声、马蹄声，还有外边的鸟叫声。 他们这是出了城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外边有了响动，贾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只听外边一个男人嘟嘟呜呜的说了半天，可惜一句也没听明白。刚要泄气，便听到有人上车，贾环忙闭了眼睛装睡。 香气扑鼻。 进来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女人，女人五官端正大方，明艳动人。 她知道贾环是装睡，也不挑破，只笑着用修长的手指捏起贾环的下巴，“啧啧，大周的水土就是养人，男装的时候已经够可人了，这一妆扮上，竟是比楼里的姑娘们还要漂亮。也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家的姑娘小子了。” 贾环紧闭着眼睛，任女人挑着下巴，就是不睁眼。 女人见他如此，调笑道，“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我先试试？” 女人白皙的手指，顺着贾环的下巴，沿着脖颈一路下滑。贾环绷紧了身子，身上汗毛耸立，头发都要站起来了，再也装不下去了，只得睁了眼，狠狠地瞪着女人。 女人轻笑，也不继续逗他了，“这样乖乖的，多好，也少遭些罪。”说完转头冲车外喊，“哑奴，你过来。” 很快从车外进来一个精致漂亮的男子，眉眼温润柔和，但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妩媚含情。 贾环没由的多看了进来的哑奴两眼。他虽然两辈子都没交过男朋友，但托上辈子信息爆炸的福，眼光毒辣，只一眼便知哑奴是他这边的人，而且是下面那个，并且有长期交往、感情稳定的男友。 “让哑奴先照顾你。” 女人对贾环说，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贾环说不了，动不了，只能接受安排。相比满身侵略性的明艳女人，和哑奴相处更让他安心。 哑奴带了食盒，准备给贾环喂饭。 闻到饭菜的香味，贾环才注意到自己已经饿了许久，也不知道中间隔了几天，少吃了几顿。 哑奴将贾环扶起坐好，自己坐到贾环身边，一口一口地给贾环喂饭，动作熟练细致，很会照顾人。 贾环偷偷打量着给他喂饭的哑奴，大概二十六七的样子，应该不到三十，清秀柔弱，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但是身上的药香让贾环很不放心。他此时可是被药迷得浑身无力，话都说不出来，估摸着就是眼前这个人做的。 之后几天，哑奴大部分时间都同他呆在车里。哑奴不会说话，贾环说不了话，没什么语言交流，但彼此却默契了不少。哑奴温润漂亮，还带着些人妻的属性，让人很难不对他放下防备。 他们走了几天陆路，又换了水路。 从车换船，贾环才看清这伙人一共有几个。除了长相明艳的女人和哑奴之外，还有五个提着长刀的男人。这几个男人手脚利落，行动有素，不像随便哪里的劫匪，倒像是军营里的人。整个队伍由明艳的女人指挥，几个男人对女人毕恭毕敬。 这几个人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很少说话，偶尔一两句，贾环也听不懂，嘟嘟呜呜的，不像方言，或者说不是大周的语言？ 他这几日一直被关在车里，辨不出方向，暂时也猜不出这些人往哪个方向走，但…… 大周东部临海，北边胡夷多年前就被姬辰端了老巢，西边也一直打到海洋，将外域人赶进了大沙漠。而且西边外域人和大周人长相不同，一眼便能认出来，但绑他的这几个人，不仔细看，很难看出和大周人有什么区别，那只有南边的南萧？ 第70章 且说林武和文风这边，三天的时间，几乎将城里掘地三尺，依旧没找到贾环，连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林武只得给京城发了消息，又把贾环剩下的东西收拾好，让人快马加鞭地送回京城。他们一行人或继续在客栈等消息，或出城继续寻人。 何宥收到消息的时候，姬辰正在和朝臣商议派谁去西边新设的郡县上任的事。 何宥瞅准换茶水的时间，悄声与姬辰说了。姬辰拧了拧眉，示意何宥先出去，又开始和大臣讨论人选。 直至傍晚，大臣们相继离开，何宥才带着贾环的两个小箱子，来请示姬辰的意思。 箱子的机关已经被宫里的工匠打开了，一个装着圣旨，另一个装着银票，还有姬辰写给贾环的小纸条和一同送去的药材。 方方正正的信纸保存完好，药材也没有动。那药材是杨没药在暗桩给贾环看病时偶然提到的。 治疗重症风寒效果很好，对身体也没有损伤，但极少有人像贾环一样，能因为风寒病到那个程度，没人用，赚不了钱，药铺里也几乎绝迹，宫里太医院都不会备着。 时间久了，很多采药的人甚至郎中都不认识不知道这味药材了，加之这种药材只生长在高山雪原，本身就不易得，如今想买到就更难了。故而，杨没药也只是随便提了一嘴，感叹了一句。 姬辰去西边的时候，有一次打完仗，大家都在营帐里庆祝，姬辰不喜热闹，一个人去附近的雪山闲逛，偶然在山巅上看见的。 杨没药说过这药材极容易辨认，形似莲花，黄蕊白花，冷香，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草药虽然长在险处，寻常人不易取得，但他却取得轻而易举。随手取了，交给军医处理，凑巧周廉给贾环写信，他便随手写了纸条，让人将药材和周廉的信一起寄出去。 姬辰取出白玉盒，一打开，冷香扑鼻，让人心旷神怡，这香气，和他身上的多少有些相似。他没想到自己的随意之举，竟让贾环这般细心的存放，还和这么多银票放在一起。 姬辰勾勾嘴角，看到贾环那一沓银票，又有些泛酸，这贾环倒是个不缺钱的。 他以前虽然挣得多花得多，但私库是满的，就感觉不愁钱。如今坐拥天下，私库依然没变，但多了个国库，这国库被他亲爹和那些旧臣败得差不多了，看着没填满的国库，他就愁。他得再找几个贪赃枉法的大臣开刀，还得多找几个，国库才填得快。 姬辰将小箱子合上，“先送回他家吧。” 何宥拿了箱子还没走出殿门，又听姬辰说，“还是放这吧。等他回来再送回去也不迟。” 何宥又将箱子摆到了一旁的柜子上。 “让周廉带三百精兵去与林武汇合，继续找。一个大活人，还是朕刚刚提拔上来的侍郎，怎么也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年轻的帝王眼里隐隐带着狠厉。 贾环失踪那片地区，以前受废太子的管辖，他刚登基不到一年，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大度多宽容了。 “再去看看那些个不安分的，最近有谁，又干了什么好事，查查，一块办了。” “是。”何宥领命处理。 贾环这边，上了船，女人嫌他不能动太麻烦，给他喂了点解药。贾环虽然依旧不能说话，身体无力，但最基本的行动起居是没问题了。 在水上漂了几日，好不容易熬到了地方，眼看到了码头，准备上岸，那女人又把贾环捆了起来，扔到了车里。 车外熙熙攘攘，车上没有窗户，也看不到外面，贾环只能一个人在车里生闷气。这些天他是彻底看明白了，这些人从头到尾就没想要他的命，好吃好喝的养着他，多半是想用他威胁别人。 于公，他只是一个三品的工部侍郎，又不是皇子王孙、皇亲国戚，威胁不了朝廷。 于私，他家口简单，赵姨娘和探春也不可能得罪这么远的人。 综上，大概率是抓错了人。 贾环气闷，早知道，他启程回京的时候就该好好看看黄历，选个宜出行的好日子。真是什么糟心事都能让他遇上。 也不知道这些人发现抓错人后，是会放了他，还是撕票。贾环捏了捏空空的袖口，一阵烦躁，玉佩也不知道哪去了，是丢在客栈了，还是被这些人搜走了。 马车走走停停，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还有人交谈，他听不懂，但猜着估计是过关卡检查呢。 贾环打起精神准备应付接下来的麻烦。 -------------------- 第38章 甄甄贾贾 38 金碧辉煌的宫殿，白色为主，金色为辅，圆顶，奢华浮夸，宫殿周围许多热带地区特有的植被，繁茂葱郁，基本可以断定这里就是南萧了。 贾环皱皱眉，看这宫殿的规模，劫匪不可能是一般人，那就不是私人恩怨，南萧人这是把他错当成了谁？ 据说甄宝玉和贾宝玉长得一模一样，难不成江南甄家还有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甄环不成？可甄家败落的比贾家还早，即使有这么个甄环，也早被流放或贬成贱籍发卖了，绑这么个人质，能威胁谁？ 一行人押着贾环从庭院绕到正殿的后头，一路上都是差不多的建筑，弯弯绕绕，几经周折，进了一处偏僻的小院。 院外有重兵把守，宫人将他们引到院子里，朝明媚的女人行了礼，嘟嘟呜呜地说了句贾环听不懂的话。女人挥了挥手，回了宫人两句。 第71章 宫人退出院子，合上门，明艳的女人大大咧咧地坐到院内石凳上，又指了指对面的石凳，换回大周话，招呼贾环，“贾大人坐啊。” 贾环被一句“贾大人”叫得一激灵。 这女人知道他是谁，不是抓错人了？ 贾环张了张嘴，想说话又说不了。 女人趁着他微愣的时候，捏住贾环的下巴，将解药喂给了贾环，“贾大人别急，这解药吃下去，睡一觉，明天就好了。一会儿，会有人来伺候贾大人休息，在下先去复命了。” 女人起身离开，走到院门，又回头，挑了挑眉，视线在贾环身上扫了扫，调笑道，“贾大人这张脸，这身段，在我们这可是很受欢迎的，千万别往外跑，跑了，发生点什么事，后果自负。” 贾环手脚无力，干瞪着眼，眼巴巴看着调戏完自己的女人消失在门口，之后就是落锁的声音。 冲着院门翻了个白眼。既来之则安之。不是抓错了也有不是抓错了的好处，最起码不会被撕票。暂时性命无碍，且看这些人想做什么吧。 南萧在大周南部，大周南部一直受废太子管辖，由废太子一派的南安郡王镇守。当年南安太妃想认探春做义女，就是为了和南萧和亲。 当时认探春不成，南安太妃又找了江南甄家，认了甄家一个女孩儿作义女，远嫁和亲。 只是和亲不到一年，就传来南萧内乱，和亲郡主殒命的消息。 和亲郡主去世不久，江南甄家就被抄了。当时他们娘三个已经被贾家赶了出来，也就不知道，王夫人是不是和原著里一样，收了甄家几个婆子送来的几箱子东西。 这么多年了，也逃不过往南萧来这一趟，不过从探春换成他，从和亲变成绑架，全当走剧情了。 贾环皱了皱眉，若是南萧和大周之间的矛盾，那就是想拿他和大周谈条件？那姬辰…… 姬辰不是昏君，他也不是美人，姬辰会为了个正三品的工部侍郎和南萧周旋？ 贾环突然觉得当年替姬辰挡的那刀伤的有点儿轻了…… 翌日。 贾环一睁眼，先对着空气“啊啊”两声，果然能发声了，就是长时间不说话，声音有点儿沙哑，不好听。动了动胳膊腿儿，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成。 几个宫人陆续进来伺候他梳洗，贾环看着宫人手里捧着的纱裙，不禁皱眉，“你们南萧连件男人穿的衣服都没有了吗？” “大人勿怪。将军说了，您不穿也可以，那就什么都不用穿了。”一个会大周话的宫人回道。 贾环气得牙痒，但也知道和个宫人争论没什么用处，只能由着宫人摆弄，换了衣服。反正这里也没认识他的人，丢人也丢不到哪儿去。 宫人帮他换衣服，想到不知哪去了的玉佩，贾环又是一阵心烦。 他平时睡觉的时候，都把玉佩压在枕头下面。出门在外，以防万一，那天在客栈睡觉的时候，玉佩就没取下来，一直藏在袖口里，这下倒好，他身上的里衣都被换了，玉佩估计也被这些人拿走了，或者是扔了？ 不可能，那玉佩的质地极好，做工也精致，再不识货的人也不可能随手扔了。 玉佩跟随他多年，自姬辰给他之后，就没离过身，现在突然没了，只要一想到，心里便像长了草，坐立不安，看什么都不顺眼。 姬辰不能要了，连姬辰给他的玉佩都留不住。 贾环正心烦着，就有宫人来传话，说王上要见他。 贾环被宫人和几个带刀的侍卫押送到萧卓的书房。 书房里，萧卓正在批公文，哑奴在一旁研磨，伺候茶水，旁边站着几个宫人。 贾环一眼先看到锦衣华服的哑奴，微怔了下，紧张缓和了不少，哑奴冲他眨了眨眼，。 “贾大人，请坐吧。”批公文的萧卓察觉到两人的互动，不禁出声打断，从桌角的盒子里拿出玉佩，开门见山，问贾环，“贾大人可认识这个？” 贾环见到玉佩，皱了皱眉，瞬间敛了脾气，好声好气地对萧卓说，“在下正四处找呢，原是被王上捡了去。” “看来真是贾大人的东西了。”萧卓笑道。 “那王上是否可以物归原主了。” “确实要物归原主，只是，不是还给贾大人。” 萧卓走到贾环身前，两指挑起贾环的下巴，迫使贾环仰头，打量了两眼，评价道，“长得也算过得去，就是比我们家杜若差了些。” 他边说眼神边往哑奴那边瞟，冲着哑奴挑了挑眉，被哑奴瞪了两眼。 萧卓也不恼，反倒像吃了甜枣，松了钳制贾环的手，又问，“也不知道贾大人在你们陛下那里值不值三座城，我们家杜若在我这里可是什么都不换的。” 贾环猝不及防地被喂了一嘴狗粮，但也彻底搞明白哑奴或者说杜若和萧卓的关系了。萧卓就是哑奴那位长期稳定的男友了。 “王上是不是搞错了？”贾环问。 “什么错了？” “在下只是一个三品的工部侍郎，在大周，只是工部，像我这样的侍郎就有三位。王上觉得，陛下会为了一个三品的侍郎赔掉三座城吗？三座城，要牺牲多少将士，殃及多少百姓才能拿下。想要三座城，您抓错人了。”贾环道。 萧卓笑着摇摇头，两指捏着玉佩，问贾环，“你可知这玉佩的意义？” 第72章 贾环看着萧卓手里的玉佩，眉心微蹙，姬辰给他玉佩的时候说过，这玉佩不能让别人瞧见，父母都不行，现在却被萧卓捏在了手里。 “有什么问题吗？”贾环问。 萧卓挑挑眉，又问，“你们陛下给你玉佩的时候，可说过什么？” 贾环不说话了，萧卓怎么知道玉佩是姬辰给他的，就凭上面一个“辰”字？还是，在诈他的话。 “不说？贾大人不说，就不要怪我把这玉佩摔了。”萧卓说着就要把玉佩往地上扔。 “陛下说可以保命！”贾环紧忙喊道。 萧卓听了，顿了下，突然大笑，“可以保命？你们殿下告诉你可以保命？” 又笑了几声，自言自语道，“也是，也确实可以保命。” 萧卓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哑奴，对贾环说，“是你惨，还是姬辰惨啊。这玉佩……哈哈……你真不知道？” 贾环摇头。 萧卓见他真的不知道，想到杜若昨晚跟他说，贾环眉眼青涩，姬辰和贾环可能还没在一起。一想到他美人在怀，别人窗户纸都还没捅破，萧卓越发的高兴了，便一副等着看戏的样子，耐心地给贾环解释。 “这玉佩，在你们那儿，可是皇子娶亲的信物。” 他见贾环瞬间瞪圆了眼睛，雷劈了似的，又惊又呆，愈发确定姬辰还没得手，心里更舒坦了。姬辰文治武功再厉害，娶媳妇上，可比他差远了。 “你们大周，皇子出生后，有了名字才会赐代表身份的玉佩。这中间的‘辰’字不就是你们陛下的名讳吗。皇子定亲后，玉佩一般会随着聘礼一起送到正妃家里，之后一直由正妃保管。若是皇子对正妃不满意，也有把玉佩要回来送给别的妃子的。” 贾环满脸不可能，萧卓勾勾嘴角，继续解释，“若登基作了皇帝，这玉佩便是由皇后保管了。若皇后先离世，帝后感情又好，多半会给皇后陪葬的。陪葬了，继后就没有了。你们如今的太后，手里应该就没有。” 贾环觉得自己要是个恋爱脑，一定就信了萧卓了。 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定情信物，话本子里写的，他和姬辰全有了。 但，怎么可能？ 姬辰虽然逃了几次婚，但那是皇子的时候，有任性选择的可能。如今坐上了那位置，等时局稳定，不用太后着急，那些个大臣们就会催婚，让选秀立后。 再说，也没听说姬辰喜欢男的。 他救姬辰的时候，姬辰浑身上下连件能穿的衣服都没有，大概也只有这玉佩值钱了，就顺手将玉佩给他了，还能保他一命，两不相欠，等他真拿出这玉佩求保命的时候，玉佩自然就回到姬辰手里了。 至于为什么后来也没再要回去，可能是他没主动提出要还，姬辰就没好意思要？毕竟没有给人东西再要回去的道理，之后，他又给姬辰挡了一刀，姬辰就更不好意思问他要了？ 再就是太后了。先皇与元后感情甚笃，先皇的玉佩必是给元后陪葬了，太后多多少少也会有些介意，身为太后长子的姬辰一出生就不得先皇喜爱，小小少年的心里总会为娘亲不平，自然也不会有多喜欢多重视这象征皇子身份的玉佩，所以才没跟他再要回去？ 贾环瞬间有了底气，反驳道，“王上也知道当今太后手里没有先皇的玉佩，同样的事，换到王上身上，王上还会像其他皇子一样重视这玉佩吗？不过是个做工精良的死物，随手送人也没什么。” 萧卓挑挑眉，觉得自己可能要当牵线的媒婆红娘了，“好不好用试试才知道。” -------------------- 第39章 “绯闻”害人 39 萧卓挑挑眉，若非消息可靠，他都要信了贾环的话。 他一开始是计划抓南安郡王或者南安郡王的妹妹来威胁旧太子，但旧太子太没用，他这头刚抓了郡主，旧太子就被废了，没过几个月，新帝登基，郡主彻底白抓了。 他只能重新想办法，抓个新帝重视的人。楚王姬泉是新帝胞弟，但太亲了，太重视了，容易把新帝惹毛，彻底没法收场。 恰逢南安郡王要救妹妹，就给他说了贾环的事，要用贾环和姬辰的消息换妹妹。 南安郡王是太子一派，太子与西边外域人勾结的事败露后被软禁，南安郡王受太子牵连，这两年一直在剿山匪，戴罪立功。无意间从山匪寨子里搜出了两件暗器，暗器做工与外边不同，像军营里的东西，一盘查，才知道了贾环一个七品县令竟然劳三皇子亲自派人护送上任。 虽然有推广玉米的事在先，但朝廷上不乏有功的大臣，没见哪个有贾环这待遇的，明显不正常。他又让人去桑榆县和京城查贾环的过往。 姬辰不仅派人跟着贾环上任，在京城里，还替贾环照顾母亲和姐姐，他的死侍亲耳听到守在贾环家院外的人闲聊嘀咕，说他们家殿下迟迟不成婚，是不是看上这位贾大人了，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贾大人替他们家殿下挡了一刀，殿下就开窍了，喜欢上了？ 大周以武起家，从上至下，民风开放，后宫里红花绿叶，从不缺得宠的公子相公。听了死侍传回的消息，再瞧贾环的画像，南安郡王便觉得自己找到姬辰多次逃婚的理由了。 姬辰身边的人谨慎周全，很难查出什么，萧卓正愁没地方下手，没合适的人抓，南安郡王便来了，要拿姬辰和贾环的消息换郡主。那郡主留在南萧，他还得好吃好喝的养着，换姬辰的消息，萧卓自然同意。 第73章 南安郡王的消息真真假假，旁人看了可能觉得不怎么站得住脚，但萧卓有杜若，两人最初相遇，便是他救了杜若，之后日久生情。一听姬辰和贾环的事，他从心里便希望这两人也是真的。 萧卓直接派人去了桑榆县，没多久，就传回贾环要被调回京城的消息，愈发做实了这两人的关系。现在又从贾环身上搜到这块代表皇子身份的玉佩，两人的关系便真的不能再真了。 “本王之前还在考虑，从你身上取点儿什么东西，能让姬辰相信你在我手里，如今有了它，你倒可以少遭些罪。只是光送玉佩少了些缱绻……” 萧卓自说自话，盯着贾环转了两圈，突然不知从哪儿拿出把匕首，利落地从贾环耳后割了一缕头发。 “你们大周文雅，偏叫青丝为情丝，这个刚刚好。” 萧卓将那缕头发递给了杜若。 杜若用红线将头发拴住，和玉佩绑在一起，再递给萧卓。萧卓揽着杜若的腰，在杜若脸上偷亲了一口。杜若推了萧卓一下，有些嗔怪，示意萧卓贾环还在呢。 贾环后知后觉，耳边的凉意还没散，又眼巴巴地被两人喂了一口狗粮。 “送贾大人回去，好生照看。”萧卓依旧没松手，搂着哑奴的腰吩咐宫人。 “贾大人请。”宫人道。 贾环倏地站起来，一阵风似得，紧跟着宫人往外走，生怕走慢了，见到不该见的。 玉佩有了着落，贾环的心事也算了了一桩，虽然没回到他手里，但那本就是姬辰的东西，也算物归原主。以前不知道玉佩的意义，占着就占着了，现在知道了，特别是姬辰知道了他知道了玉佩的意义，便不能再留了。 姬辰的老婆本，他拿着算什么。 贾环心里不上不下，空落落的。 怪不得姬辰老是逃婚，说不准就是因为老婆本没了，才没法成婚的。 贾环皱皱眉，又甩甩头，不可能。 不是自己的东西，占着也没用，留着这么多年了，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还糟了这场祸事…… 也不知道萧卓是怎么知道姬辰的玉佩在他这儿的…… 算了，南萧这趟，怨不得别人，全是他自己惹的，在京城的时候，若是把玉佩还给姬辰，哪有现在这些事。 如今玉佩也被“物归原主”了，真该死心了。 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能臣忠臣不做，跑去做奸佞幸臣，怕不是脑子有病。 回了京城，他就跟赵姨娘和探春坦白，赶紧找个顺眼的过日子，可不能再想着姬辰了。 探春给他攒的老婆本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是落在了客栈，还是也落到这些人手里了，都是些银票，怕是要不回来了，探春应该还会给他攒吧。找个男人过日子，探春还会给他攒吗。 这一遭，他亏大了，赔了媳妇又折兵。 也还不知道姬辰会怎么处理这事，还能不能回去了，赵姨娘和探春知道他被绑到南萧，估计又要焦心受怕了。 姬辰收到萧卓的信物已是二十多天之后的事了。彼时太后正在和姬辰商量选秀的事。 姬辰是个什么性子太后最是清楚。 皇子的时候可以随便逃婚，如今作了皇帝就不同了。她也不把姬辰往急里逼，管他男的女的、香的臭的，只要是人、活的，只要姬辰同意，就先选几个进来伺候着，也不逼他立后。 姬辰年龄不小了，既然身体没问题，总要想办法克服不能近身的破毛病。 多选几个进来，总能遇到一个让姬辰如意的，有一就有二，一旦毛病治好了，往后要什么样的人没有。立后和嗣子的事也迎刃而解。 太后正在跟姬辰说历年选秀的规矩，正遇上何宥端着东西急匆匆地小跑进来。 “陛下，不好了……” 何宥慌慌张张，进来才瞧见太后，突然停住，已是来不及了。 太后出身武将之家，自幼习武，耳聪目明，一眼便看出何宥端着的玉佩是姬辰自幼带着的那块。微微皱了眉，走近问，“何公公，这是有急事？” “奴才给太后……” 何宥话未说完，就被太后打断，“辰儿的玉佩送人了？不是，这是被人给退回来了？”太后见玉佩上面还绑着一缕头发，发丝更细更柔，明显不是姬辰的，追问道。 “还有信？辰儿这是被人拒了？”又是断发，又是信的，够绝的，哪个不长眼的，敢把她儿子拒得这么彻底？！ “不是，不是这么回事……”何宥急着解释却又插不上话，陛下的婚事都成了太后的心病了。 信已经被太后捏在手里了。 “萧卓，南萧的那个，辰儿这是看上人家一国之主了？”她儿子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有点儿麻烦，但也不是不行。 太后只看了信封，并没有看翻看里面的内容，将信递给姬辰，又问，“你看上萧卓了？” 姬辰摇头，拧着眉，上前一步，拿过信和玉佩。 他翻看了两下，玉佩不是假的。 这玉佩多年前就给了贾环，如今贾环失踪，下落不明，玉佩却回来了。 姬辰拆了信，一目双行。 萧卓痴心妄想。竟想让他用冷水流域三座城换贾环回京。 太后见他变了脸色，抽走信，细读起来。 信未读完，便气得面色通红，这萧卓活腻歪了，她儿子的人也敢绑？！ 第74章 “何宥！宣大将军进宫！”太后咬牙切齿。 她儿子藏了这么多年的人，她竟然都不知道，不知道就罢了，还让人给绑了。 南萧，弹丸之地，也敢威胁大周！ 她平生最厌恶被人威胁。 “辰儿，这贾环，你能近身？你们，可有过？”太后凤眼凌厉，但眼底藏不住的喜悦。 “母后，您冷静冷静。事情不是这样的。”姬辰忙阻止太后，让何宥看茶，细细地与太后解释。 这萧卓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假消息，竟以为他和贾环是一对，而且，他对贾环用情甚笃，为了贾环几次逃婚，多年不娶。萧卓得到了贾环回京的消息，便派人把贾环绑走了，想用贾环和他换冷水流域的三座城。 原因是他们的三座城处于冷水流域的上游，又在冷水上兴修了许多水利设施用于灌溉，若是雨水多的年份，上下游都不缺水，便没什么，若遇到缺水的年份，水量不够，上游用水用多了，下游便没水可用，轻则减产，重则颗粒无收。这萧卓便想要冷水流域上游的三座城。 而事实是，他和贾环清清白白，并没有越矩的行为和关系。只是贾环救过他两次，第二次还受了伤，加上玉米推广的事，他便让何宥对贾环多加照顾。调贾环回京，一是经过这些年，玉米推广初见成效，贾环确实该赏，二是贾环在桑榆县干得不错，提拔他做工部侍郎，绝没有私情。 解释到这，姬辰微微蹙了眉，心里有那么一下，底气不是很足。 他和贾环清清白白，但贾环喜欢他，或者说喜欢他这张脸，贾环第一次救他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之后，贾环知道了他的身份，便克制了很多，但又给他挡了一刀。 臣为君死。 但他不确定，贾环若是不喜欢他的话，还会不会用身体替他挡那一刀。 姬辰依稀想起，暗桩里，贾环呜呜咽咽地从噩梦中醒过来，泪眼婆娑，皱着脸，问他是不是没死。 贾环，确实，应该是喜欢他的。 喜欢到可以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 “贾环是原荣国府的人？”太后听了姬辰的解释，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只可惜闹了乌龙，白高兴一场。 “是。”姬辰答，又与太后解释了贾环是如何被贾家撵出来的。 “贾探春是他姐姐，那黛玉就是他表姐？”太后惊讶道。 “是。”姬辰又答。 太后点点头，“那你忙吧。” 萧卓绑的是臣子不是儿媳，那就是公事不是家事，她不管了。 -------------------- 第40章 和亲 40 太后一走，姬辰攥着手里的玉佩，彻底沉了脸。 这萧卓是在挑衅。 敢问他要城池，活的不耐烦了。 “找几个嘴皮子利落的去南萧和萧卓说，既然治不了冷水下游，那么就把冷水下游七城都献出来。让赵连英带一万精兵压阵，一个月的期限，不给，就打。另外，他们绑了朕的大臣，给朕添了大麻烦，要赔偿朕白银三十万两。”姬辰吩咐。 “是。”何宥领命，犹豫了下，又问，“之前，贾探春贾大人托人问奴才贾环贾大人怎么还没到京。” 姬辰皱了皱眉，“就说朕派贾环去南方各郡巡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顿了下，冷了语气，又道，“告诉萧卓，乖乖把贾环送回来，不然，朕平了他南萧。” - 且说贾环，自那日见了萧卓之后，一直被关在院子里，半步也出不去，只有杜若偶尔过来坐坐，陪他解解闷，隐晦地跟他表示了萧卓不会伤他性命。 性命无忧，贾环姑且将心放回肚子里，只是有些担心赵姨娘和探春那边，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贾环刚叹了口气，那边萧卓就陪着杜若来了。 萧卓刚结束了和大周使者的和谈，见贾环悠闲自在，不禁酸道，“你倒是舒服。” 这福气白给你，你要不要。 寄人篱下，命都捏在别人手里。 贾环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规规矩矩地起身行礼，“托王上的福，得了闲。” 他语气里带着些不情不愿，萧卓挑挑眉，心情愈发地好了，便想逗逗贾环，“我跟你们陛下说，我看上你了，想纳了你，你家陛下，十万两银子就把你卖给我了。” 贾环瞳孔骤大，瞬间白了脸，一脸呆愣。 虽然他知道姬辰不会用三座城换他，但心里总是希翼着姬辰能用其他办法把他“赎”回去。 十万两银子，探春给他的小箱子里都不只十万两…… 杜若见贾环一脸煞白，不满地捅了萧卓一下，想要安慰安慰贾环，但他说不了话，只能用手语，让萧卓给贾环翻译。 萧卓正看着杜若手语，便听一旁的贾环咳了一声，捂着心口，嘴角都是血。 杜若和萧卓都是一惊，萧卓忙解释，“你别这样啊，骗你玩的，怎么这么不经逗。你家陛下是跟我要了三十万两赔偿的银子，但没卖你，要我把你好好的送回去呢。” 杜若给贾环把了把脉，帮着贾环顺了顺气，示意萧卓没事，就是郁结成疾，急火攻心，没什么大碍。 萧卓放了心，“你家陛下让姓赵的带了一万精兵屯在边境上，跟我要冷水下游七城呢，还说若是不把你好好的送回去，他就要平了南萧。” 第75章 萧卓顿了下，又说道，“都这样了，还说你们一点儿关系没有。你也是的，这么多年的感情了，怎么就不能多信信姬辰。” 萧卓说着贾环，眼睛却瞅着杜若，杜若似乎觉察到他的视线，一抬头，四目相对。萧卓冲着杜若勾了勾嘴角，他和杜若的感情可比姬辰和贾环的坚实多了。换成他和杜若，他家杜若肯定不会信了这种玩笑话。 咳了血，贾环脑子里也渐渐清明起来。 姬辰不可能为了十万两银子卖大臣，但也不可能为了个臣子起战火。 “……你，到底都跟陛下说了什么？”贾环皱着眉问萧卓。 萧卓怕他真有个好歹，也不敢再跟他玩笑，简单地说了冷水上游三城和下游七城的事。 贾环苦笑着摇摇头，这就对了，姬辰不可能为了个臣子兴兵，但绝不会允许别人占大周的一草一木。 说到底，哪有用一个小臣子去换三座城的，这萧卓看着就不如姬辰聪明。 “你这是什么眼神？”萧卓问。 贾环摇头，不再看他。 “你们陛下又要城，又要钱，还要人，到期不交，就要硬抢。姬辰一直这么霸道不讲理吗。他和你相处的时候，私下里也这样吗？”萧卓问。 “是王上您先要的城，挑衅在先。”贾环强调。 “那你说，怎么才能让姬辰派更多的人来打南萧。”萧卓问。 贾环不解地看向萧卓。 萧卓突然想到什么，拍手笑道，“姬辰说，让本王把你送回去，要不然就要踏平南萧。你说，我若是真纳了你，把他的心上人收作男宠，够不够他增兵来打南萧的理由。你们大周不是有句，‘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吗。” 旁边的杜若见萧卓越说越没个正形，一巴掌糊在萧卓头上，萧卓忙解释，“宝贝儿，别气，我又不动他，就气气姬辰。” “你就那么想要人打你南萧？”贾环皱眉，“你想借姬……陛下的手，毁了南萧？” “‘姬辰’，贾大人私下都是这么叫你们陛下的吗，太死板了，一点儿情趣都没有。”萧卓嫌弃道。 “一时口误。”贾环解释。萧卓一口一个“姬辰”，他就顺了嘴。 “而且，我和陛下清清白白，他是君，我是臣。” 萧卓明显不信，“行吧，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告诉那些使者，让姬辰给你准备嫁妆，我们南萧要和大周和亲。” 萧卓顿了下，又笑道，“说来也巧，当年南安太妃曾想认你姐姐作义女，嫁过来和亲，当时坐在王位上的还是我王兄，现在换成咱们两个做弟弟的和亲，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王上这是强人所难。”贾环道。 萧卓完全不在意，“本王今天心情好，给你讲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没用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男人。” 有个没用的男人，一天在河边游船，捡了一个漂亮的男人。漂亮的男人和他师父被人追杀，走投无路，跳了河，被没用的男人救了。后来没用的男人抱得美人归，和漂亮的男人作了夫妻。 只是好景不长，没用的男人有一个可恶的家族。嫡母膝下无子无女，父亲故去后，嫡母专权，杀了没用的男人不听话的家主哥哥。又想让没用的男人回去作家主，还想让没用的男人娶她娘家的女人作妻子。 没用的男人不愿，嫡母便让人毒哑了漂亮的男人。没用的男人与嫡母抗争，但嫡母娘家势大，没有的男人败给了嫡母。嫡母用漂亮的男人的命威胁没用的男人，还侮辱漂亮的男人，让人叫漂亮的男人作哑奴。 没用的男人真的很没用，保护不了漂亮的男人，还让漂亮的男人为他操碎了心。后来没用的男人想明白了，他争不过嫡母，也逃不出这个可恶的家族，那就想办法让外人把这个家族毁掉，也算是借别人的手报了仇。运气好的话，或许他和漂亮的男人还能有一线生机。 萧卓轻描淡写地讲着故事，看着他和杜若握在一起的手，再笨的人也知道故事里没用的男人和漂亮的男人都是谁。 贾环同情萧卓和杜若，但也受不了萧卓把姬辰当作报仇的刀。尽管姬辰可以因此得到很多好处，哪怕姬辰是愿意的。 知道姬辰身份之后，他一直想着彻底断了心里那份念想，但白月光朱砂痣，哪是那么容易断的。认识姬辰之后，他是有些理解小说里主人公对白月光的那份执着了。 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在他眼前的人。怎么能随便就让人算计了呢。 百无一用是书生。没用的哪是萧卓，分明是他。 贾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若真到那个时候，帮不上忙，但至少不能成了桎梏姬辰的枷锁，谁也别想用他威胁姬辰。 翌日。 萧卓要纳贾环，与大周和亲的消息果然传开了。 和谈的使者团炸开了锅，就差指着萧卓的鼻子说“不要脸”了。但萧卓身为南萧的国主，使者也无可奈何，只能给京城送信，向姬辰请示。 南萧的太后却是坐不住了。 她去圣地礼佛，一回宫，南萧就和大周剑拔弩张。萧卓竟然瞒着她，跟大周索要城池，引得大周陈兵边境！ 见了男人就挪不动腿儿的白眼狼！ 当初让萧卓娶她们家女孩儿的时候，千难万阻，以哑奴的命要挟才同意，她以为萧卓对哑奴多深情呢，才几年，还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现在竟然看上了从大周绑来的人质，扶不上墙的的烂泥！ 第76章 太后轻笑。她倒要看看这贾环长成什么样子，能迷住姬辰，还能让萧卓发疯。 几日后，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小院找到贾环，两个宫人将贾环带到了太后的宫殿。 南萧太后不过四十来岁，却拄着一柄华丽的拐杖，端坐在大殿正中。 “靠近些跪着。”太后命令道。 贾环起身，在宫人的指引下走近了些，重新跪好。 “把头抬起来，哀家仔细瞧瞧。” 贾环依言，抬起了头。 他自幼带着病根，身材不如一般男子那般宽厚，肩膀纤薄，脖颈修长，喉结也不明显，五官不失男子的英气端庄但又过分的精致漂亮，不施粉黛，亦有些雌雄莫辨，一身鹅黄的纱裙丝毫不违和。 确实有作祸水，引人发疯的姿色。 是时下南风馆里受欢迎的模样。 太后眯起眼，眼里藏不住的轻蔑厌恶，皮笑肉不笑，“长的倒标致，不输哑奴。” 忽然怒斥，“不入流的下贱坯子！穿成这样给谁看！你就是这样勾引萧卓的？说，是不是大周皇帝派你来的！不是你挑拨，萧卓哪有胆子张口跟大周要城池？！” 她越说越气，抬起拐杖，朝着贾环便是重重地一下。 贾环低着头，没瞧见太后的动作，更没想到太后上来就动手，直接被打趴在地上，顿时一肚子气。 他勾引萧卓？！萧卓哪点儿比得上姬辰？ 疯婆子一个！被害妄想症吧！萧卓自己想让姬辰平了南萧，还需要人挑拨吗！ 这身打扮是他想要的吗！萧卓为了掩人耳目，怕有人追来将他劫走，根本不敢让人知道把他藏在哪儿了，这才逼他一直扮着女装。 贾环红着眼睛瞪着南萧太后。 “楚楚可怜的给谁看！”太后说着，又抬起拐杖往贾环身上招呼。 贾环这次有了防备，翻身躲开。 太后气急，“还敢躲！来人，给我按住，先打他二十鞭子。” 这场打是躲不过了，贾环索性也不忍了，“你管不住萧卓，守不住南萧，就把气往别人身上撒！啊……” 纱裙轻薄，丝毫起不到遮挡的作用，一鞭子下去，血红的印子就落在衣服上。那鞭子带着倒刺儿，几鞭下去，皮开肉绽，贾环便彻底撑不住，昏了过去。 “使劲儿打，给我往死里打！”太后怒喝。 -------------------- 第41章 南萧太后 41 “母后！”萧卓匆忙赶进大殿，“都停手！” “王上怎么来了？还没成亲呢，就舍不得了？媚主的下贱胚子，娶了进来，我照样打死他！”太后怒道。 “还请母后手下留情，这贾环死不得。” “他不死，大周就能退军了？你别诓我了。那些个使者可是说了，一个月内要交出七城。既然这场仗避免不了，不如先杀了他痛快！他姬辰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还要踏平南萧？笑话。” 太后指着萧卓，继续骂道，“还有你！萧卓，养不熟的白眼狼。好好的王位不坐，偏要引狼入室！啊，说，是不是你和姬辰串通好了，找这么个东西演戏给我看，啊！” 萧卓赶忙跪下，辩解道，“母后息怒，都是儿臣愚钝，贪心想要冷水上游三城。听人说贾环和姬辰情投意合，便想把此人绑了，和姬辰换城。谁想，姬辰是个小心眼儿的，不仅不给上游三城，反倒跟儿臣索要下游七城。” 萧卓一脸悔恨，“下游七城是母后娘家的封地，冷水上游被大周控制，修了许多水渠灌溉，缺水的年份，大周用多了水，下游便没水可用，轻则减产，重则颗粒无收。儿臣是想给母后解忧。瞒着母后，也是想给母后一个惊喜。儿臣能有今日全仗母后，感谢母后还来不及，怎会算计母后？” 萧卓说得恳切真诚，还带着哭腔，“儿臣要纳贾环，不过是气不过姬辰反要七城，想借机回击姬辰。” 下游七城水不够用是事实，听了萧卓的说辞，太后语气稍有回缓，反问道，“你既不喜他，那我杀了他，岂不更……” “母后，不可！”萧卓急着打断。 “这贾环曾救过姬辰两次，姬辰那块应该由皇后保管的玉佩都给了贾环，留贾环一命，或许还有点儿用。不过一口饭的事儿。他活着比死了有用。” 太后眉心动了动，沉思了会儿，“那玉佩呢？” “送，送回大周了。”萧卓声音低了几分，装出几分懦弱瑟缩的样子，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解释道，“不把玉佩送回去，他也不信我抓了人啊。” 太后大怒，“没用的混账东西！” 萧卓低着头不说话。 太后拧着眉，看他一副没用的样子，心里舒了口气，“行了，此次危机不解，你也不用继续做这南萧的王了。” 太后指着地上晕死过去的贾环，“这人，先留我这儿。” “这……”萧卓迟疑。 “我不杀他。你下去吧。” 萧卓转头看了看贾环，不好再与太后争辩，只得先退下去。 萧卓一走，太后吩咐宫人，“把他扔到后院偏室养着。别死了。” 偏室里，几个宫人草草地给贾环抹了药。 以往被送到偏室的，或哭或闹，总没个消停。这次的倒安安静静，每天只需早晚各送一次饭，不死就行，几个宫人顿觉省心不少。 第77章 第一天，受了伤，饭食没动，几个宫人也不介意。来到偏室的，大多如此。 第二天，饮食依旧没动，宫人只觉得这人还挺有脾气。 到了第三天，宫人才发觉事情不大好了。 推门进去，屋里什么都没变，贾环依旧躺在床上，甚至连姿势都未换过。宫人急忙跑过去试了试贾环的鼻息。 虽然微弱，但还有气。 两人稍微松了口气，互相对视，点了点头。高个子的扶起贾环，单手掰开贾环的嘴，矮个子的拿着碗勺往贾环嘴里倒米粥。见贾环还能吞咽，才彻底放了心。 矮个子的问，“这公子身上有点儿热，用不用告诉管事嬷嬷？” 高个子的讥笑了声，答，“挨了打，都得烧几天，躺几天就没事了。都到了这儿了，还以为自己是主子呢。哪有那么娇贵，不死就行了。” 如此，又过了两天，贾环依旧昏昏沉沉不见好转。 “你今天怎么了，喂个饭也喂不好。”高个子的宫人问。 “不是，以往也这么喂的，可今天就喂不进去。”矮个子的宫人有些急躁。 “算了，我来，你扶着他。” 两个人换了位置，换成矮个子的宫人扶着贾环，高个子的宫人喂饭。又喂了半天，依旧米水不进。突然想起什么，高个子的宫人摸了摸贾环的额头，是比常人热些，但并不严重。 “去嬷嬷那儿拿两服药吧。”高个子的宫人吩咐矮个子的宫人。 “饭还喂吗。”矮个子宫人问。 “少一顿也饿不死人。吃完药再说。” 偏室的人是没有资格请郎中的，只能到嬷嬷那里依据症状随便拿点药，而扔到偏室的人大多都是挨打之后引起的一系列症状。 “还好，药还能喝。”矮个子的宫人说。 “嗯。”高个子的宫人点头。 第二天，再喂药和饭食，倒都是能进去了。 - 且说姬辰，既知道了是萧卓绑的贾环，便有了突破口，顺藤摸瓜，揪出了一堆不安分的人。 先皇都没了，废太子和南安郡王还不安分，在他眼皮底子下蹦跶，当真是不知好歹。 如今四大家族只剩王家，王子腾也算聪明，虽是废太子一派，但面上一直处于中立，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王家后继无人，他本想放过王子腾，等王子腾没了再作打算。可这王子腾，老了，老了，不仅岁数大了，胆子也大了，谁的主意都敢打。 姬辰背手站在寝殿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电闪雷鸣，“这朝堂上，还得再洗洗。”不然总有些人以为他是个仁慈大度的，正好，他国库还有些空。 “王家，让刑部去办。”姬辰吩咐站在一旁的何宥。 “是。奴才这就让人拟旨。” 何宥又提醒姬辰，“陛下，夜深了，该休息了。” 姬辰点头。他作息规律，只是今天，心里有些乱，伴着外面的雷雨声，愈发的烦躁，睡不着。 窗外风雨大作，树影婆娑，寝殿内烛影摇曳，门口守夜的宫人昏昏欲睡。 梦里依稀回到了少年，那日风和日丽，他出城办差，回城的路上遇到旧太子派来围杀他的人。是贾环第一次救他的时候。 那日，他临时出城办差事，事情紧急，走的匆忙，身边带的人不多。遇上旧太子的人，寡不敌众。一个侍卫护着他逃了出来，将失血过多的他藏在草丛里，侍卫身受重伤，强忍最后一口气将旧太子的人引到别处。 他躺在草丛里昏昏沉沉，一动不能动，静静地感受着血液从身体里流失，时间也变得模糊。 当年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痛苦、无望、不甘压得他喘不过气。如今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便只等着贾环来救，顺便弄清楚贾环当年为何先是见死不救，又为何去而重返。 突然，传来脚步声，他细心地准备听贾环怎么说，脚步声近了，但不像贾环，反像习武之人。 姬辰瞬间警戒起来，只是身体无论如何也动不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姬辰所有的尝试都没有用，失血过多的少年身躯沁了一层冷汗。 “找到了！”一人喊道。 紧接着，身上遮盖的草被掀开。 “玉佩可还在？”又一人问。 “在！”那人道。 说罢直接用刀将他腰间的玉佩砍了下来。 “杀了，把尸体处理了，拿着玉佩回去复命。” 刀入血肉，身上传来剧痛。一向只有他砍人，梦里反倒成了砧板上的肉。姬辰咬紧牙关，挣扎着想要醒过来。他这一生都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忽然天地变化，转换了场景。 月朗星稀，他和赵连英并几个亲卫，风尘仆仆的往城里赶，刚与狼□□手，身上多多少少都沾着血。突然，路两边的草丛传来异动，几人互相递了暗号，严阵以待。 一队训练有素的外域人窜了出来，手持弯刀。两方人马迅速交战，对方有备而来，他们又被狼群耗了些体力，他直接放了信号弹，让附近的亲卫来救援，两方僵持不下。 忽觉背后有人偷袭，却无瑕应对，情急之下只得避开重要部位。剧痛从后背传来。他拽紧缰绳，身体却不受控制，从马上跌落。 这是贾环第二次救他的时候，但他庆幸，这一次，梦里没有贾环。 第78章 场景再次转换，又回到贾环第一次救他的时候，这次是在庄子里。 少年贾环神采奕奕，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喜欢，干净而纯粹。小心翼翼地取出药瓶，叮嘱他药效很好，一定要抹脸上，不留疤。 贾环喜欢的果然是他张脸。 对他好的人，为名为利，或是赌上日后似锦的前程，这少年倒好，看上他的脸了。 姬辰笑着摇摇头，接受他的好意。 他当时知道贾环的身份，也知道贾家必然败落的结果。他不知道贾家败落的时候，自己是否来得及护着他。夜里辗转反侧，少年干净纯粹的目光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告别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便将代表自己身份的玉佩给了少年。至少可以保他一命，也算还了救命之恩。 温情暖意的画面如清晨的露珠，转瞬即逝，场景再次转换。 阴暗潮湿的房间，掉了色的破旧帘幔，糊窗的薄纱只剩半片，屋里满是灰尘，四处挂着蜘蛛网。 姬辰皱皱眉，与之前的梦不同，这里他没见过。 之前的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或者场景，但这里，他没有印象。 屋里脏乱，姬辰小心翼翼地往里走，碰上杂乱的桌椅，不仅没发出声音，连触觉也没有。低头一看，才发现这次的梦境里，他身体朦朦胧胧，如轻烟薄雾，此时身体正穿过桌子，站在桌子中间，而桌子完好的杵在地上。怪诞奇异，果然是在梦里。 继续往里走，右拐，破旧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瘦弱男人，身上只着一套灰扑扑的白色里衣。 姬辰皱了皱眉，觉得那身形有些熟悉，心里突然就发紧难受起来。 -------------------- 第42章 用错药（捉虫） 42 床上的人衣服头发脏乱不堪，但身材纤细单薄，好像一捏就碎了，让人想把他抱在怀里疼惜。 姬辰被自己这一瞬的想法惊住了。 他向来不喜与人亲密接触。 或许只是出于同情？ 可那份莫名的熟悉感，他甚至能想象到那单薄的身体嵌在怀里的感觉，柔韧纤薄、温热柔软。 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两个宫人提着食盒进来，从他面前走过，高个子的宫人路过时还穿过了他半边身子。 “运气真不好，摊上了个病秧子。还不能让他死了。”矮个子的宫人小声抱怨。 高个子的宫人坐到床上，将床上的男人扶起，动作熟练地掰开了男人的嘴，“快喂，喂完了好休息。” 矮个子的宫人从食盒里取出粥碗，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拿着勺子，动作粗鲁，将粥往男人嘴倒。 男人似乎是呛到了，摇了两下头，呜咽了两声，下巴挣扎着动了动，很快就被掐着他下巴的高个子宫人制止住。矮个子的宫人瞅准时机，将剩下的粥全喂进了男人嘴里。 姬辰看得皱眉。 那宫人喂完了粥，又拿出了碗黑乎乎的药往男人嘴里倒。 男人挣扎了两下，凌乱的头发阻碍了宫人喂药。矮个子的宫人停止了喂药，把男人脸边碍事的头发往后理了理，露出男人半边侧脸。 姬辰一双凤眼猛然瞪大，心口血气翻腾，被人剜心也不过如此。 瞬间没了理智，几步跨上去，想要从宫人手里把贾环抢过来。眼看着自己的手穿过贾环身体，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又去拽两个宫人，手又轻飘飘地从宫人身上穿过……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心被绞碎了的感觉又是那么真切鲜明。 贾环救过他，贾环是他的人，怎能让人这般作践！ “贾环！贾环！你醒醒！” 姬辰一手虚扶着贾环的肩膀，一手轻拍贾环的脸，想叫醒他，但丝毫不起作用。 “贾环，贾环……” “陛下，陛下。”何宥听守夜的宫人说寝殿里有动静，连忙爬起来查看。 姬辰面上沁了层薄汗，剑眉紧皱，嘴里梦呓。想是最近劳累过度，做了噩梦。何宥忙吩咐宫人去叫杨没药。 “……环……贾环……”姬辰梦中还在试着叫醒贾环。 何宥皱皱眉，往前凑了凑，想听听姬辰在说什么，这一听便愣住了，他们陛下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看重贾环。 何宥推了推姬辰肩膀，“陛下，陛下。” 姬辰终于从梦里醒了过来。 烛光有些晃眼。 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恍若隔世，过了会儿，才松了口气。 还好是梦。 都是梦。 姬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一层湿滑的薄汗，心口依旧怦怦直跳，梦里痛彻心扉的感觉还在。这梦虽未发生过，但过于真实了。 “杨太医来了，陛下要不要看看。”何宥提醒。 姬辰伸手让杨没药把脉。 “陛下身体康健，无事。”杨没药答。 “许是陛下最近过于繁忙，休息不足，才被梦魇了？”何宥问杨没药。 杨没药点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或是陛下劳累，睡觉的姿势不当。” 又过了几日，早朝之后，姬辰正处理奏折。何宥拿了南萧使者团的信件，快步赶过来。 “陛下，使者团的消息。” 姬辰接过信件。 信上写的是萧卓看上贾环，要和大周和亲的事。顺便还要姬辰给贾环准备一份嫁妆。 第79章 信看到一半，姬辰黑着脸，“啪”一声将信拍在桌子上，声音冷鸷，“好一个不知死活的萧卓，三番两次的挑衅，就这么想让朕把南萧平了。周廉可到了南萧？” “已经到了，这几日应该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何宥回道。 “再点一万精兵准备。”姬辰又问，“废太子的人可都处理干净了？” “处理干净了。” “很好。周廉有消息马上送来。” “是。” 第二日，周廉的消息便到了。 详细地介绍了南萧王室的情况，还有贾环被南萧太后罚了二十鞭，关到了后院偏室。 南萧太后的偏室一般用于关押处罚犯错的后妃，再加上萧卓要纳贾环的消息闹得南萧人人皆知，随着使者团回京，这消息必然传回大周，贾环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日后还怎么做官！ 姬辰越想越气，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地捏着信纸。 梦里阴暗破旧的屋子，还有里面发生的一幕幕不断的在脑海里重现。 姬辰声音冷到极点，“既然他想让朕毁了南萧，朕就如他所愿。” - 贾环被扔在偏室，一直昏昏沉沉地醒不过来。 偏室里的人没有资格请郎中，用药也有限。两个宫人见贾环热度退了，也能进饭食了，便不再费事给贾环熬药。 起初几日还好，过了几天，贾环又开始发热，不进饮食。 宫人只能骂骂咧咧地又去取药熬药。 只是，这次连药也喂不进去了。 因为太后说不能让这人死了。宫人只好上报给女官，再由女官上报给太后，由太后定夺。 太后派了两个御医。御医诊了半天的脉，也没说出个什么。最后商量着开了个方子回去复命。 御医开了方子，但贾环米水不进，熬了药也喂不进去，宫人找了偏室的管事嬷嬷。 嬷嬷经验丰富，偏室里经常有闹绝食的，别说活人，就是死人都喂得下去。一番折腾，终于把药喂到了贾环肚子里。 如此，又过了几天，贾环不见好转，反倒开始低热，依旧不进药食。 宫人又报给了女官。这次来的倒不是御医，而是杜若。 女官上报太后的时候，太后正在训斥杜若。 杜若听贾环病重，向太后请命，来给贾环医治。 杜若自幼跟随师父学医，年龄不大，经验却丰富。他师父医术精湛，将一身所学尽数传与他。这偏室他没少进，能活到现在，全凭这身本事。 萧卓听到宫人说太后训斥杜若，便追了去，又辗转到偏室，见杜若好好的坐在床边给贾环诊脉，这才放了心，慢悠悠地走过去，问道，“如何了，有救吗？” 杜若瞅了萧卓一样。虽然杜若什么也说不了，但萧卓就是觉得自己能明白杜若的意思。 “也是，哪有我们杜若治不了的病。” 杜若摇头，示意萧卓别闹。 萧卓安静地坐在一边，盯着杜若看。 杜若不理他，继续诊脉。 过了会儿，待杜若诊完脉，萧卓才问，“可还有救？” 杜若点头。 萧卓放了心，他还指望着贾环能给他和杜若做个保命符呢。 萧卓见杜若又摇头，“能救，但治标不治本？” 杜若笑着冲萧卓点点头，打手语，大意是： 贾环小的时候用错了药，导致之后风寒难医。如今年岁久远，无法补救。虽然难医，但他师父于风寒一道造诣极高，贾环这病他能治，但药材稀有珍贵…… 萧卓皱皱眉，狠下心问道，“咱们手里可有？” 杜若笑着点头。他平时就喜欢收集各种稀奇少有的药材，库房里正好有贾环要用的，虽然不多，但足够救贾环了。 “那就行。对我们来说是珍贵，但对姬辰就不一定了。把单子列好，若有机会，日后问姬辰要回来。”萧卓顿了下，又笑着对杜若说，“若没机会，还要这身外之物做什么。” 杜若拽了拽萧卓的袖子安慰他。路是他和萧卓选的，若是姬辰占了南萧之后，能放他和萧卓一命最好，若不能，他们也不强求。 杜若又对萧卓比划道：最好能给贾环换个地方静养。实在不行，派个人来偏室收拾收拾也好。这里实在不适合养病。 “太后不可能让我们把人带走。我派两个人过来。”萧卓道。 杜若每天两次过来给贾环施针喂药，第三天，贾环便醒了。 贾环昏昏沉沉已有月余，乍一睁眼，有些受不住室内的光线。 “贾大人先不要动。我们公子正准备给您拔针呢。”旁边一个宫人道。 “拔针？”贾环疑惑，拔什么针？ “公子连着几日过来给您施针喂药，亲力亲为，要不然，您哪能好得这么快。” 宫人解释。 眼睛逐渐适应了屋内的光线，昏沉的大脑也渐渐清明，贾环这才注意到，床边坐了个温润如玉的大美人。 “杜若……”一张嘴，声音沙哑不成样子。 杜若微笑着点点头，示意贾环不要动，按着贾环，继续给贾环拔针。 没有想象中那么疼，贾环松了口气。 拔了针，杜若让宫人把贾环扶起来，给贾环喂药。 杜若的药也不似以往的汤药那般苦涩难下，倒带着股清凉的淡香。贾环不禁称赞，“杜若你真厉害。扎针不疼，药也不苦。比那些御医名手厉害多了。” 第80章 杜若很高兴别人夸赞他的医术，见贾环精神还不错，便让宫人拿了笔纸，准备告诉贾环他以前用错药的事。 贾环知道自己发热风寒不容易好，他一穿过来就是这样，只以为是原主落水后留下的病根，却不知道竟是用错了药的缘故。 原主以前没这毛病，他上辈子虽然有头疼病，但也没有感冒伤风不容易好的事，那就是他穿过来之后的事？ 他和赵姨娘在贾府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请郎中都是小厮随便在外面找一个，是好是坏全凭运气，不排除是哪次请了个黑心的庸医。 但以荣宁两府的名号，哪个庸医敢用这么毒的药，实在治不了，顶多也就开个治不好也治不坏的方子。 贾环只觉得背脊生寒。 这用错的药是生病的时候用错的，还是平日里掺在吃食里的？ 赵姨娘和探春没有风寒不容易好的毛病，那就是只针对他的？ 红楼梦里，贾家虽然乱，但也没听说有人用药害人的事。 他自觉在贾家的日子过得还算谨小慎微，但也从未想过会有人在吃食用药上动手脚。 可是，贾家已经败落，人也死得差不多了，这事还怎么查？ -------------------- 第43章 御驾亲征 43 杜若每次见了贾环都有些心虚愧疚，为了他和萧卓或者说南萧和大周的事把贾环牵扯进来，还差点儿丢了性命。 大周礼教森严，民间只有契兄弟的说法，权贵世家只有伶倌相公，不像南萧，虽然地位低但至少还有男妻一说，可以明媒正娶。 贾环虽然不承认自己和姬辰的关系，但只要喜欢一个人，遮掩得再好，表情眼神也很难藏得住，况且，贾环也不是那种心机城府深、藏得住心事的人，心里想什么全在眼睛里。 他看着，贾环是喜欢姬辰的，但姬辰对贾环是不是那种喜欢，喜欢到什么程度，他就不知道了，一块玉佩，到底不好说什么。两人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一直这么暧昧着还好，若是真在一起了，对贾环倒不好。 大周重子嗣，三年一选秀，后宫嫔妃众多。别说贾环是个男的，不能给姬辰开枝散叶，就是个女的，姬辰也不可能只有贾环一个。 相比大周，南萧王庭秀珍简小，以他和萧卓的感情，尚无法抵抗群臣宗族，做到一双人，大周，便更难了。 两个人的事，多了人，便变了滋味，没了意思。 萧卓重感情轻社稷，可以把南萧拱手让人，但他不觉得姬辰会是这样的人。十几岁开始南征北战，不到十年，将大周的领土扩大一倍不止，有这份野心壮志的人，不可能把感情放在社稷前面。 那摆在贾环前面的路就很清晰明了了。断了这份情，做个能臣忠臣；差一点儿，维持和姬辰的关系，身前得了情但败了名声，身后史官一笔便是佞幸；最差的，进了后宫，伶人男宠，身前身后全不得自由。 经了南萧这一遭，也不知道以后回了大周，对贾环的仕途有没有影响。他摸着贾环的脉象，虽未少年夭折，但也绝不是个高寿康健的。 他师父以前抱怨过，这种脉象的人，就是下来历劫讨债的。若是孤儿、僧人孑然一身还好，若是寻常人，父母白发送黑发，妻子丈夫壮年丧偶，孩子年幼丧父失母。 用错药，于贾环，不过是雪上加霜，不是根本。 他若先认识的贾环，断不会同意萧卓把贾环劫过来。贾环和姬辰比他和萧卓苦，除非这两人真的清清白白，真的只是君臣。 杜若将贾环搂到怀里，拍了拍贾环肩膀，以示安慰。他比贾环大了几岁，愧疚生怜惜，愈发想对贾环好一些。等贾环回了大周，这辈子估计再难见了。 贾环虽然不满萧卓算计姬辰，但对杜若生不起嫌恶。有的人，天生便是合眼缘的。 他们两个抱在一起，欣慰舒暖，不觉得有什么，但刚到门口的萧卓显然不这么想。 “你们干什么！”萧卓剑步跨过去，推开贾环，把杜若圈到自己身边。 杜若瞪了眼不分青红皂白就发疯的萧卓，推开了萧卓，去把贾环扶起来，冲着萧卓指了指床上的纸。 萧卓看了纸上的字，又见贾环脸色不太好，知道自己误会了，马上变了脸色，笑着和杜若道歉，“是我不好，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好不好。” 年过三十的男人，捏着嗓子撒娇，饶是心事重重的贾环也被刺激到，一脸嫌恶地看着萧卓。 “看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知错就改，有什么丢人的。”萧卓理直气壮。 得，又是一波狗粮。贾环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你也别太丧气了，大家族总少不了这些腌臜事，等回去了，跟姬辰一说，他自然会帮你查。你这条命可金贵着呢。杜若为了救你，把攒了多年的家底都掏出来了。你可得好好活着，我们还指望着把你还给姬辰后，好找他讨债呢。”萧卓说。 萧卓认定了姬辰和他的关系，贾环已经懒得反驳了，“欠了多少我自己还，和姬辰没关系。再说，是你把我绑过来，才被你家太后抽了一顿，还要和我要药钱，哪有你这么霸道不讲理的，你平时和杜若相处也这般吗。” 他这话似曾相识，内里还有几分道理，萧卓理亏，抿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杜若。 第81章 杜若笑着歪歪头，不理萧卓，顺了顺贾环背后的头发。 见杜若不管他，萧卓强词夺理，“贾家都败了，你一年俸禄才多少，把你卖了都不够还个零头。” 贾环鼻子里哼哼两声，眉头微动，压下上扬的嘴角，“呵，我姐姐有钱，我娘有钱，给的零花钱能建你家好几个宫殿，所以，我这命是挺金贵的。” 萧卓不知道贾环说得真假，但看贾环的表情，一脸骄傲得意，不像随便扯谎。他今天来就是找人添堵的，贾环霸着他家杜若不说，还句句怼他。 杜若和贾环还依偎着抱在一起，贾环搂了杜若的腰。萧卓看得直挑眉，死死盯着贾环绕在杜若腰上的手，强忍着才没把贾环掀走扔了。 “既然醒了，正好跟你说个事。这几天你好好养着，过两天可能要赶路。你家陛下为了你，御驾亲征，这两天应该快到了……” “姬辰要来？”贾环突然打断萧卓。 贾环张口就是“姬辰”，大周哪个臣子敢直呼皇帝的名讳，萧卓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挑挑眉，但也没点破贾环。 “嗯，开始只是陈兵边境，到了期没交城、没交人，一刻钟也没等，姓赵的直接就开始攻城了。后来一听我要纳了你，和大周和亲，你家陛下，这不又要御驾亲征了吗。” 萧卓冲贾环笑笑，“登基不到一年，根基还没稳，就离京跑这么远来抢人，也不怕被人端了老巢，你在你们陛下那里，比我想的还值钱。” 贾环皱着眉，揪着杜若的衣摆不放。北边胡夷和西边都是姬辰亲上战场打下来的，现在亲自来打南萧也不奇怪。至于萧卓说的根基不稳，端了老巢，有太后、景家和何宥守在京城，根本不存在这些问题。 萧卓继续道，“等他来了，我让人来接应你，你和我们一起去南边的封地，那里易守难攻，如若姬辰愿意放了我和杜若，封地还有你，都会送给姬辰。” 萧卓又警告，“你别想着自己往外逃，我没想害你命，但落到太后手里，不死也得扒层皮。如今赵连英正在攻打冷水流域七城，太后看你看得可紧着呢。” 隔了三日，送饭食的宫人突然换了人。其中一人和贾环换了衣服，躺在床上假扮贾环，另一个领着贾环悄然离开偏室，径直去了萧卓的寝殿。 寝殿内，萧卓扮成了一个普通商人，杜若扮成了少妇，还大着肚子，看得贾环一愣。 “看什么，快换衣服。”萧卓笑着催促。 绑他回来的明艳女将军此时一身男儿郎的打扮，芝兰玉树，俊俏逼人，拱手道，“在下苏倾城，还请夫人换装。” 贾环不禁后退半步，被绑来那会儿没发觉，这人竟比他还高了一点儿。他去桑榆县这几年，长了不少，身高样貌基本都和上辈子差不多了，但这女将军还比他高了一拳，这得一米八几了吧。 贾环回礼，夸赞道，“果然女人帅气来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苏倾城大笑，“那是。不过，还请夫人管好自己的心，不要假戏真做了，在下对男人没兴趣。” “苏将军也请放心，在下对女人也没兴趣。”贾环回道。 “那就请贾大人委屈一下，逃亡路上和在下扮对恩爱夫妻。”苏倾城笑道。 贾环换好衣物，一行人从萧卓寝殿的密道出城南下。 密道的事一直是历代君王口口相传，萧卓是他哥察觉太后要对自己不利，秘密派人告诉的。那宫人通知完萧卓就自杀了。因此，太后并不知道密道的事。 他们刚进密道，太后便派人去偏室找贾环，准备用贾环逼姬辰退兵。 姬辰率兵南下，日夜兼程，直奔南萧。 大军到南萧时，赵连英已率军攻下四城，过了冷水。 姬辰面上与赵连英汇合，另率一支精兵亲卫抄近道，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直逼南萧都城。 兵临城下，打得萧州太后措手不及，忙让人去偏室把贾环带来做人质，逼姬辰退兵。不想贾环被萧卓带走，萧州太后大怒。还未发布号令，又被事先潜入都城的周廉带着几百精兵，里应外合，攻陷了城门。 南萧勤政殿，殿内，萧州太后亲族、心腹一干人等被绑着跪在地上，整个大殿冷寂无声，只能听到跪在地上的人因为紧张畏惧不断变粗的喘息声。 姬辰端坐在大殿内，冷着脸，接过侍卫递上的鞭子。鞭子足有成人拇指粗细，通体乌黑发亮，带着倒刺。 “宫内财物可清点完了？”姬辰问。 “已全部清点完毕。”侍卫禀道。 “分三份，一份送去军营；一份犒劳受灾百姓；最后一份，收归国库。” “是。” 姬辰拿着鞭子走近萧州太后，“听说你经常用这鞭子教训不听话的人。” 他声音平静冷淡，没有起伏，却让听话的人瘆得浑身发冷。 萧州太后狠狠地瞪着姬辰，“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姬辰突然勾了勾嘴角，笑问，“朕要怎么做，何时轮到你多嘴了。” 他将鞭子递给身后的侍卫，“去，把殿内的人都拉到殿外，每人每天二十鞭，到死为止。” 殿外一时哀嚎四起，几个上了年纪的或者体弱的当场便没了。 “陛下，在萧卓的寝殿内找到了这封信。”侍卫将信递给姬辰。 -------------------- 第82章 第44章 攻入都城 44 萧卓信中写道，他已带着贾环离开了都城，前往以前的封地南水，他会保住贾环的性命。姬辰打下南萧后，若愿意放了他身边的一行人，他会把南水主动奉上，并把贾环送还。 信中又说，他当初绑了贾环也是无奈之下听信了谗言。又把杜若帮贾环看病诊治的情况说了，说杜若手里有适合贾环的治疗风寒的方子。还说他的命不值钱，放了他们一行人换南水是百赚不赔的买卖…… 总之，洋洋洒洒一大篇，连密道的事都说了。 姬辰收了信，让周廉率一队人沿着密道走，一路南下，若萧卓说的是真的则按兵不动，继续跟着，若是假的，找机会将贾环带回来，将萧卓一行人就地解决。 又让人找来偏室的管事嬷嬷。负责给贾环喂药喂饭的两个宫人在战乱时已经没了，这嬷嬷只帮着喂了几次药食，具体的并不清楚。 但她知道，这些日子整个都城都在传萧卓抢了大周皇帝的心上人，要和亲，还让大周皇帝给自己心上人准备嫁妆，这哪个男人受得了，大周皇帝震怒，挥兵南下，誓要荡平南萧。 那嬷嬷自然知道姬辰就是那个被抢了媳妇的大周皇帝，哪敢说自己是怎么给贾环喂药喂饭食的，更不敢提两个宫人是如何待贾环的，生怕点着了姬辰的怒火，性命不保。但她身为管事嬷嬷又不可能真的一问三不知，只能战战兢兢地说了给贾环取药熬药的事。 原以为过了这关，谁知，带着姬辰去了趟偏室，直接将命交代在偏室里了。 那偏室虽然被萧卓派人收拾过了，和姬辰梦里的有些出入，但大体不差，破旧，阴湿。梦里的一幕幕愕然出现在脑海里，他不知道为何相隔千里却能梦见贾环被人作践虐待，不确定贾环是否真的如梦里那般被人对待，但这偏室是存在的，和梦里几乎重叠。 怒不可遏，不能忍受。 姬辰让人放火烧了偏室。 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时常焦躁难安，抑制不住地想要见贾环，每每想起贾环被人掰开嘴喂药食的情形，心口便憋闷得喘不过气。他知道自己有些过于关注贾环了，似乎超出了君臣该有的范围。 但贾环到底不是一般的臣子。 贾环第一次救他的时候，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之后，才是臣子。 刚过了殿试就违逆先皇的意愿，选他推广玉米。鉴于之后工部第一次见面时贾环的震惊，当时选他推广玉米时，贾环一定不知道他就是三皇子。但阴差阳错的，就是绕不开他，贾环合该是他这边的人。 若贾环当时选了太子，他不知道自己下不下去的手，让人暗地里解决了贾环。 之后，贾环又用身体替他挡了一刀…… 被贬去桑榆县了，还让周廉给他送□□，让何宥给他做火铳。 就凭贾环这些年给他的东西，他亲自去趟南萧，把贾环接回来，也没什么不对的。 直到萧卓信里说看上了贾环，要娶了贾环，与大周和亲，这种想法便彻底抑制不住了。 贾环早到了成婚的年龄，而且，贾环喜欢男的。 姬辰平时便没什么耐心，打进都城王宫也没接到人，从偏室回来，火上浇油，愈发地烦躁，见南萧太后被打了二十鞭子竟然还活着，顿时怒气横生。 萧卓知道贾环风寒难医，便是贾环又得了风寒，去了鬼门关走了一遭。被打了二十鞭子，扔到阴暗潮湿的偏室里自生自灭，是个人都得扒几层皮。 姬辰一把掐住南萧太后的脖子。 南萧太后瞬间瞪大了眼睛，还未挣扎，便听到骨头被捏碎的响脆，嘴角流血，没了。 姬辰拿着小太监递上来的丝绢擦了擦根本没沾血的手，冷声吩咐道，“挂到城墙上。通知南萧各地方，愿意降的，打开城门，不会动他一草一木，想要抵抗的，杀无赦。通知军中兵将，安抚好百姓。” 南萧苦南萧太后久矣，见姬辰爱护百姓，纷纷归降，夹道相迎。偶有南萧太后旧部或是想趁乱浑水摸鱼的，俱被大周军队轻松平定。 南萧太后专权多年，只顾享乐谋私，治理混乱，而姬辰的精兵亲卫跟着他征北征西，身经百战，入南萧，势如破竹，不日便到了南水。 且说贾环与萧卓一行，从密道出来直接到了都城外的一处别院，别院有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和细软银两。南萧太后被姬辰擒了，他们这一路倒变得畅通无阻，走了一两日连身上的伪装也去了。 几人在路边茶馆歇脚，邻桌几位男男女女正议论着。 “听说这位新来的陛下对百姓极好，将南萧王宫里收缴来的银钱拨了很大一部分用来安抚受灾的百姓。”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说。 “可不是吗。都城和冷水七城，但凡受战争影响到的地方，都有施米施面的铺子。还有一种没见过的黄色的面，好像叫什么‘玉米面’的。看着金灿灿的，吃着也香甜，还耐饿。”稍微年轻一点儿的男人说。 “这个我也见过，还吃过。这玉米面又能做粥又能做干粮。听那些官兵说，是大周这两年才开始种的粮食，产量高还不挑地。也不知道陛下来了之后我们这里能不能也种上。”另一个人说。 旁边的妇人道，“我在都城的朋友说，这位陛下不仅勤政爱民，长得也俊俏。他有幸见到过这位新来的陛下，倾国倾城，比女人还标致，跟画里画得仙君似的，人美心善。” 第83章 “心善？你们是没见太后一派死得多惨啊。都是被鞭子抽死的，每天就二十鞭，耗到死为止。太后的尸体至今还挂在城墙上呢。”一个老者颤颤巍巍地说。 “这话您老就说错了，太后一派作恶多年，害死多少无辜的百姓，死多少次都不为过。”稍微年轻的男人反驳。 另一个妇人说，“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对百姓好就是好皇帝，你管人家怎么做。” 妇人又拽了拽刚刚那位妇人的衣袖道，“听说陛下至今未婚呢，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皇后才配得上这位陛下。” 稍微年轻的男人嘿嘿笑道，“这就没你们女人什么事了。你们可知道这位陛下为何来了咱们南萧？不知道吧。” 男人故作神秘，示意周围几个人附耳过来，小声跟几个人嘀咕。 “难怪了。之前也没听说要打仗啊，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这被人抢了媳妇，哪个男人忍得了？”中年男人感叹。 这边萧卓憋笑，整个人都要窜桌子底下了。桌下，杜若狠狠地踩了萧卓一脚，疼得萧卓“嗷嗷”跳起来直跺脚。 贾环只当没看见，老神在在，好像被抢的不是他似的，专心看着茶杯，耳朵却是竖得直直的，生怕漏掉关于姬辰的任何信息。 他有些担心姬辰这么一路打过来会遭到南萧百姓的抵触抗议。攻城占地容易，难的是收服人心。听到那个妇人夸赞姬辰样貌好，贾环鼻子里哼哼两声，瘪了瘪嘴，姬辰那张脸，是挺招摇的。几年不见，估计更惹眼了。 苏倾城敲敲桌面，“起来赶路了。” 萧卓终于正经起来，“过了这里就是南水。走吧，回家。”他后半句是对杜若说的。 南水背靠南萧，南面临海，物产丰富，百姓生活富足，街上繁华有序，和南萧其他地方的萧条混乱比起来，天壤之别。 一路上，田地整齐，房屋错落，鸡鸣狗叫。若是没有南萧太后干政，萧卓或许会是一个明主。 南水气候温热，作物植被与京城大不相同。一路上，贾环看得仔细。路过一农户，贾环两眼放光，指着一处问苏倾城，“那是什么？” “甘蔗，甜的。哄小孩的东西。” “哄小孩的？是菜还是粮食？”贾环明知故问。 苏倾城大笑，“我们这糖珍贵的很。你们大周对制糖技术看得紧，我们也派人去偷学过，但派的人都没回来，就只能一直从你们大周购买。寻常百姓家根本用不起，就只能拿这个哄小孩，或者简单做一些粗糙的红糖自家用。” 赵姨娘的糕点铺子每天都要采购大量的红糖、白糖，价格贵的离谱。他记得赵姨娘说过，糖这么贵的原因不是因为制糖技术不行，而是因为甘蔗的产量少。大周只有最南边的几个地方可以种植甘蔗，而南萧位于大周南部，应该是全境都可以种甘蔗的。 顺利进了城，一行人回到萧卓以前的府邸。 萧卓带着人去处理事务，杜若领着贾环到客房休息。 杜若见贾环情绪不高，拽了拽贾环的衣角，写道：你别担心，其实萧卓人很好，绝不会伤你性命的。 贾环点头，“嗯。我知道。” 杜若继续写道：若是陛下不想放过我们，萧卓也不会伤害你的。真的不行，我们会把你留下来，然后逃走的，你不用担心任何人。 “陛下他……”姬辰会怎么样？贾环一时说不出，不知道怎么安慰杜若。杜若可以替萧卓保证，但他和姬辰却不是那种关系，他对姬辰也远没有杜若对萧卓那般了解。 杜若继续写道：你别担心。萧卓这么做，本就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太后奢侈无度，扰乱南萧多年，能把太后一派清除，还南萧一个太平，已经很好了。 “你们为什么要回南水，在都城等陛下不一样吗？”贾环问。 杜若笑着摇头，写道：我们在南水相识、相知，对这里带着特殊的感情，前途未卜，是好是坏，总想回来看看。而且，这里是我们自己的地盘，逃跑也更容易。 接下来的两天，府里平静宁和，半分没有大战在即的样子，贾环没有见到萧卓和杜若。两人或许是为接下来做准备，或许是大难前故地重游。 第三天，府里的气氛终于紧张起来了。 侍卫从大门外一路跑着进来，喊着，“大军临城了！大军临城了！” -------------------- 第45章 重逢 45 萧卓和杜若带着南水各县大大小小的官员，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城外迎接大军。 贾环跟在两人身后，低着头，心绪繁杂。 城外。 姬辰一身银色铠甲，只露出一小部分脸，凤眸星目，气势凛然。 姬辰一眼先看到贾环，离得远，看得不真切，但长高了，身形轮廓也更出挑了，丢在人群里一眼便能认出来。 贾环仗着自己混在人堆里，不显眼，一直盯着远处的姬辰打量，忽然和姬辰对上视线，忙扭开脸，一副四处张望的样子。 姬辰心里的焦躁瞬间没了，眼底闪过一丝无奈，这贾环还和以前一模一样，想看就看呗，他又没说过不让。 敛下微动的唇角，姬辰也转移了视线，对上萧卓。 一时，天地静寂。 萧卓先跪下行礼，“臣萧卓，率南水官员百姓，恭迎陛下。” 萧卓一开始的计划是直接带着杜若出海，但姬辰说愿意降的，不动一草一木，他便想试一试，看姬辰会不会也放过他。 第84章 南水对他和杜若到底是不一样的存在，若非必要，他并不想带着杜若去海外讨生活。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南水，即使姬辰真想对他做什么，他也不缺保命的手段。 在都城王宫看到萧卓的信，姬辰便猜着萧卓是故意引他来南萧的。 萧卓态度摆在这，对他、对大周也构不成威胁。 留着萧卓，是大周对南萧、对南萧百姓的一种态度。 没有萧卓这一遭，过个几年，他也得想办法把南萧收了。萧卓倒帮他省了攻打南萧的借口。 他一路看过来，南水是南萧最繁华有序的地界，百姓安居乐业，只这一点便知萧卓不是个糊涂人。只是志不在社稷，爱美人不要江山，他也乐得做个好人。 而且，萧卓说他手里有适合贾环的风寒方子。 姬辰瞄了眼跪在人群里的贾环，再看向萧卓和杜若，“平身吧。” “谢陛下圣恩，陛下万岁，万万岁。”萧卓带着众人行礼。 姬辰受了礼，之后便有各部官员领着萧卓及南水大小官员进城交接。 姬辰驱马向前走了几步，停住，看向贾环，“过来。” 四周突然一片静寂，贾环望着不远处的姬辰，怕自己会错了意，停顿片刻，见姬辰依旧看着他这边，才快步上前，行礼，“陛下”。 “近点儿。”姬辰道。 贾环又靠近了些，微低着头，毕恭毕敬站到姬辰旁边。 姬辰坐在马上，盯着贾环圆圆的头顶，眉心轻蹙，两指抬起贾环的下巴，使贾环仰头看着他。 真像。 贾环这张脸，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他以前总觉得贾环这张脸还差了点意思，原来是那时年龄小，没长开。养两年，便是该有的样子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到了贾环这，竟也适用。 “陛，陛下……” 贾环被姬辰捏着下巴，语音有些呜咽，吐字不清。但也不能一直被姬辰这样捏着，光天化日，姬辰一直这样捏着他，这动作，有些过于狎昵亲近了。实在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有失体面，不成体统。 姬辰一言一行被人注视习惯了，并不在乎周围人的反应，他急着确认贾环的脸是不是变得和梦里一样了，盯着贾环的脸，打量得分外细致。 贾环快要被周围人热切的视线烤熟了，羞赧别扭焦急全写在脸上，秋水盈盈，密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好像随时都能滴出露。 姬辰看着他湿润微红的眼角，压抑多日的焦躁彻底没了。 这贾环，倒是会合着他的心意长。 “上来。”姬辰看够了，也确认好了，终于松了贾环的下巴，对贾环说道。 他手劲儿大，贾环下巴上隐隐留了个红印儿，姬辰挑挑眉，心情更好了。 “嗯？”贾环一脸疑惑，依旧仰着头看姬辰，杏眼微微睁圆，满脸不解，一时没跟上姬辰的思路。 “上马。”姬辰又道。 “嗯。”贾环点头，突然看到姬辰身后的赵连英，转身就往后面去。 “去哪儿？”姬辰伸手挡在贾环前面。 “上马。”贾环下巴朝着赵连英那边努了努。 姬辰眉头跳了跳，突然有些后悔当年让赵连英带贾环骑马了。长臂一伸，拽过贾环，单手将人带到马上，径自往城外军营去了。 贾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惊叫了两声，紧紧抓着马鞍，惊魂未定，“……陛，陛下……” “还没学会骑马？”姬辰拽着缰绳，驱马加速。 姬辰坐在贾环后面，两人离得极近，他说话的时候，就好像抵着贾环的耳朵，声音低沉磁性。 贾环仿佛被小电流击到，从耳朵，沿着脊椎骨，酥酥麻麻，一路传到脚尖，腰软腿软。话本子里一句话就能让人软了腿，苏了半边身子的，竟真不是瞎写。 贾环深吸一口气，揪紧马鞍，摇摇头。 何止是没学会，桑榆县这几年他过得过于安逸了，根本没想过要学骑马这回事。上次骑马，还是姬辰带他，被人刺杀那回。 过了会儿，听着姬辰没说什么嫌弃的话，贾环又暗暗松了口气。骑马算什么，等他以后把蒸汽火车、蒸汽轮船捣腾出来，谁还会嫌他不会骑马。 从南水城到军营不过一刻钟的工夫。 姬辰在主帐前下马，几步进了营帐，觉察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一转头，就见贾环还站在原地，“还不过来。” 贾环觉得，他既然回来了，一个小小的三品侍郎，还是工部的，对战事和之后的交接事宜都帮不上什么忙，就该乖乖地去大臣或者士兵那边的营帐，安安静静地等着大军北上，回京城，而不是继续跟在姬辰身后晃悠。 姬辰无意，但他有情，再被姬辰撩几下，他cpu就得炸了。 好好的臣子不做，偏要和皇帝谈感情，那是找死。 他要脸的，不想做后世史官笔下的佞幸之臣，更不想当哪个人的男宠伶倌。 必须彻底断了对姬辰的非分之想，离得远远的。 “叫杨没药过来。”姬辰吩咐站在帐门口的太监李福。 姬辰是想让太医给他看诊？可是他现在没病啊。贾环愣了下，这才慢蹭蹭地跟着进去了。 杨没药细细地诊了脉，回道，“贾大人除了身子有些虚，需要细心调养一段时间，并无大碍。” 第85章 “他刚得了风寒，好了没几日。可还需要再巩固巩固？”姬辰问。 杨没药一怔，贾环的脉象虽然虚，但不像刚得过风寒的样子。能让贾环的风寒好得这么利索，这郎中，已经不能叫郎中了。 姬辰原本还有些不太信萧卓说手里有适合贾环的方子，现在倒信了几分，对杨没药说，“改日带你去见一个人，先下去吧。” 遣走杨没药，又吩咐一旁的李福，“给贾大人安排个营帐。” 李福有些犹豫，“陛下，南水多良田。咱们军营为了不占田地分了几块地方驻扎。现在这块若是再安排营帐就要占了演武场或是周边的田地了。不若把贾大人分到河对岸的营地或是和哪位大人挤一挤？” 姬辰剑眉微拧，贾环喜欢男的，让他和谁挤？ “算了，没那么麻烦，朕的寝帐宽敞，他也没什么东西要放，在朕的寝帐外间，给他加个床铺就行了。” “陛下，这不合规矩，还是把贾大人安排到其他大人的营帐里？”李福劝道。 贾环紧忙接上李福的话，“陛下日理万机，微臣还是去和其他大人挤……”话说一半，就被姬辰一个眼刀堵了回去。 “行军在外哪有那么多规矩，别人还要在营帐里处理公务，你去了，只会碍事。”姬辰冷声道。 他声音一沉，李福早噤了声，再不敢劝。 贾环刚还想着安安静静地离姬辰远远的，哪敢和姬辰住一起，犹豫片刻，硬着头皮提议，“要不，微臣去城里住，陛下走的时候记得带上微臣就行。” 哪怕让他自己回京城，也比和姬辰共处一室的强。 姬辰盯着贾环，沉声道，“朕不是在和你商量。” 伴君如伴虎，贾环再不敢出声。继续争辩是现在死，做不成柳下惠是以后死，得过一日是一日。又不是没一起住过。 姬辰的寝帐就在主帐旁边，几步的距离，寝帐里用屏风隔成里外两间。李福指挥几个侍卫抬了一张床在外间，拿了被褥，算是给贾环简单地安置了个窝。 姬辰在主帐处理公务，收拾完，寝帐里只剩贾环一个人。 盯着那道屏风，他心里有些委屈。暗桩里的时候，姬辰也不是这样的。君为臣纲，当了皇帝果然就不一样了，专断蛮横，刚刚主帐里的事再来几次，估计他对姬辰也就喜欢不起来了。 除了这张床是他的，寝帐里都是姬辰的东西，贾环也不好随便乱动，只坐在自己那张床上，不知是跟自己还是姬辰赌气，闻着屋里淡淡的冷香，昏昏欲睡。 姬辰一掀寝帐的门帘，便看见贾环在床上睡得香甜，不禁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贾环。 退去了少年的稚气，贾环的五官更加昳丽精致，和几年前相比，好像被重新细致地雕刻描绘了一番。 竟真的和梦中偏室里的贾环一模一样。 明明做那个梦之前，他也没见过现在的贾环，怎么就知道了现在的贾环长什么样子呢。 贾环的样貌相同，偏室也大体不差，那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瞥到贾环修长白皙的脖颈，姬辰剑眉紧锁，梦里贾环被两个宫人掰嘴喂药食的场景在脑海里重现。 贾环睡眠一向很浅，有人走到床边，很快就醒了，一睁眼，便见姬辰沉着脸，一只手正伸在自己上方。 这是要干什么？掐死他？他什么时候得罪了姬辰？ 说梦话了？跟姬辰表白了？轻薄冒犯人家了？ 贾环倒吸一口冷气，倏地从床上坐起，“陛，陛下……” 姬辰迅速敛了神色，收回手，恢复往日的平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低声说道，“在我这儿，你怕什么。” 怕什么？怕你呗。贾环暗自吐槽。 李福适时打破两人的尴尬，站在门外喊道，“陛下，晚膳已经备好了。” -------------------- 第46章 制糖所 46 “你都站着吃饭的吗？”姬辰问。 贾环摇摇头，心里忐忑不安，余光偷偷往姬辰那边瞄，脑子里还是姬辰刚刚伸手要掐他的事。 姬辰不可能无缘无故要他命，但不掐他，往他脖子上伸手是想干什么？ 他没做什么大奸大恶的事。应该也没说梦话的习惯，不可能在梦里轻薄了姬辰，还说了出来，好巧不巧的，又被姬辰撞上。他睡眠一向浅，要不是姬辰屋里的熏香有安神的作用，不可能姬辰那么大一个人，进了寝帐，在床边站那么久他都没醒。 “坐下，陪朕用膳。”姬辰又道。 贾环也不敢反驳，本能地选了个离姬辰最远的位置，坐到姬辰对面。 李福跟着姬辰久了，眼尖心思活，下午在主帐的时候还劝姬辰让贾环和别人挤一挤，现在君臣同吃同住，他却再不提合不合规矩的事。见贾环只夹靠近自己这边的几个菜，也不用姬辰吩咐，忙拿了筷子给贾环布菜。 “你有什么忌口的，或者不喜欢吃的，就告诉李福。”姬辰对贾环说，“朕还要在南萧待一段时间，饮食上，你也不能一直将就凑合。” “嗯。”贾环点头，虽然打死他也不可能和李福说。但，姬辰还想着他能不能吃好饭，至少证明刚刚只是个误会，姬辰没想掐他。 那姬辰伸手是想干什么？ 伴君如伴虎，姬辰偏偏还要在南萧多停留一段时间，战战兢兢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还不如被萧卓关在小院子里自在呢。 第86章 好不容易吃完饭，看着姬辰去主帐处理公务，贾环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能稍稍松一松了。 他下午睡得熟，到了晚上反倒睡不着，索性开始考虑甘蔗制糖的事。这事若成了，估计能让姬辰高兴一段时间，姬辰高兴了，他也能过得舒服自在些。 大周制糖技术醇熟，但甘蔗产量少，多是小作坊。想要大规模生产，势必要有所改变。榨汁的工具就首当其冲。 他在赵姨娘的铺子里看过这个时代榨汁的器具，小作坊是够用了，但大批量的生产就有些不足了。 贾环一步步构想如何改造，先在脑子里勾画个雏形，再准备动手作图细化。 床头位置就有书桌，桌上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姬辰说这些都可以随便用。可惜他自己做的各种尺子不在这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替代品。贾环只得把几张纸折在一起，叠成细长条，当作直尺，其余的只能徒手对付。 他上辈子被雷劈到这里的那天晚上还在加班作图，不管是电脑还是手绘，他对自己的作图速度和质量还是很有信心的。 姬辰处理完奏折回寝帐，想到下午回来时贾环在睡觉，这次直接放轻了脚步。 一进帐，却看见贾环正站在书桌前伏案画图，聚精会神，手上的动作也很流畅，偶尔陷入思考，之后又开始快速的画图。 他这个方向只能看到贾环的侧面，身材纤薄，一张侧脸，娟秀若画，烛光撒在他身上，朦朦胧胧，带着晕黄，温暖柔和。 只是姿势实在说不上美观，不知道他在画图的人只会觉得他动作奇怪。 姬辰屏住呼吸走到贾环身后。桌子的上半部分整齐的摆着几张图纸，桌角还有几张墨迹干了的摞在一起。他见过贾环设计火铳的图纸，显然，贾环这也是在画某种工具或者器具。 贾环画完最后一笔，有些嫌弃地把不怎么好用的毛笔放到一边，带着大功告成的喜悦，微眯着杏眼，唇角一勾，猛地一起身，直接撞上了身后的姬辰。 姬辰手疾眼快，后退半步，一把搂住贾环，只是已经迟了。 贾环全部精神都集中在画图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撞上一个温热的身体，意识到背后有人，慌慌张张，本能地往前跳一步，和背后的人拉开距离，这一躲，结结实实地撞在桌子边缘上，瞬间疼得眼泪含眼圈。 也记不得君不君，臣不臣了，只知道是姬辰悄无声息地突然站在他身后，才吓得他撞上了桌子。贾环皱着脸，弯腰捂着肚子，怨道，“疼死我了。” 贾环上牙咬着下唇，眼角湿润，半趴在桌子上哼哼着，明显是疼极了，姬辰急问道，“没事吧。” “疼死我了。”贾环加重语气又重复一遍，“你怎么都没动静的。” “看你聚精会神的，便没发出声响。要不要叫杨没药给你看看。”姬辰解释。 贾环皱着眉摇头，“不用，再疼也就是撞了下桌子，大晚上的麻烦他干什么，一会儿就好了。” 肚子上肯定青紫一片，但好在是撞在肚子上，若是再往下一点儿……贾环不敢想了。 “微臣还有别的事要和陛下说呢。” 最初的疼痛劲儿过去了，贾环捂着肚子挪到床上，指了指桌子上的图纸，来了精神，笑盈盈地问姬辰，“微臣给陛下想了个赚钱的营生，陛下可感兴趣？” “说来听听。”姬辰顺着贾环的话说，他也确实想知道贾环画的是什么，又有了什么赚钱的法子。 “陛下可知道京城的糖有多贵？”贾环问。 姬辰点头，他手下的生意不少，其中就有和糖相关的。 贾环又问，“陛下可知大周的糖为什么这么贵？” “甘蔗产量少。”姬辰答。 意料之外，贾环没想到姬辰连这个都清楚。他是因为赵姨娘开糕点铺子，每日都和糖打交道，才从赵姨娘嘴里知道的，姬辰这个皇帝倒是相当的食人间烟火。 贾环一阵欣慰，“微臣在南水看到很多农家都种甘蔗哄孩子用，一问才知道南萧这边不会制糖，糖价比大周还高出许多。现在南萧是大周的了，南萧有大片的甘蔗，大周有先进的制糖技术，陛下为什么不在南萧开一个制糖所？” 见姬辰有些意动，贾环勾勾嘴角，继续说，“南萧百废待兴，陛下刚攻下南萧，若是开一个制糖所，不仅朝廷能赚得盆满钵满，糖价降下来了，百姓也跟着受益。南萧的百姓更能多份收入，知道跟着大周，跟着陛下，才有好日子过。唯一麻烦的就是需要陛下在大周召集一些制糖的高手过来。” “你觉得，百姓跟着朕，会有好日子过？”姬辰问。 “不是吗？”贾环反问。他从姬辰身上看不到半分暴君昏君的样子，只开疆拓土这一项，便足够后人史官评论了。 姬辰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贾环，表情骤然柔和下来，微微勾了嘴角，“是朕来晚了。” 相见恨晚，那就是极为赞同的意思了，贾环心里高兴，忙把图纸拿过来，趁热打铁，“这个就是我根据咱们大周的传统榨汁工具改造的新式榨汁机。传统的工具依靠人力，小作坊还可以，但要大规模的生产就不够用了……”一一将新式榨汁机的优点列举出来。 讲完又向姬辰保证，“制糖所的事若是不成，陛下可以免了微臣的官职，把微臣撵回南萧种甘蔗。” 第87章 姬辰轻笑了下，“朕信你。” 第一次见贾环是在金玉轩，贾环卖制作发饰的新法子，他那法子让金玉轩赚得彭满钵满，之后钟表铺子，□□，火铳，还有他没见过的贾环改造的新式织布机。也不知道贾环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从小读的四书五经，怎么就满脑子稀奇古怪的东西。倒是难为他考科举了。 说到科举，贾环想出的这些东西可比华丽辞藻堆砌的诗文实用多了，随便一个都可能让大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的科举可选不出贾环这样有用的人才，这科举制度或许还得再改改。 “朕没那么小气，哪有事情办不成就要免职贬官的，你尽管做，朕绝不会把你撵回南萧种甘蔗。”他可不想这么兴师动众，再来南萧接一次贾环。 说到兴起，贾环暂时也忘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惋惜道，“如果不是陛下，我都想自己留在这里种甘蔗、制糖了。” “是为了朕？”姬辰勾着嘴角笑问。 贾环点头，忽又觉得不妥，改口道，“是为了大周的百姓。” 姬辰挑挑眉，“可惜，耽误了贾大人赚钱的路。要不，朕在南萧划块封地给你，你就留在这里种甘蔗、制糖，也不用回京城做官了。” 贾环一怔，他就是说说，挣钱哪有回京城，一家人团聚重要。 连忙否认拒绝，“不，不，不用，微臣就是随口说说，还是得回京城。更何况，微臣银子早丢客栈了，想留在这里种甘蔗制糖也没本钱啊。” 一想到那箱还没花多少的银票贾环就肉疼，“那么多银票也不知道便宜了谁，那可是我姐姐攒给我娶媳妇的，因为突然被贬，才提前拿给我使的，我还没……” “给你娶媳妇的？”姬辰打断贾环的话，突然觉得京城御书房里那箱银票有些棘手。他本是想等贾环回京后再给他，省的贾探春和赵氏着急，现在却是不想给了。 “很多？朕让人再找找？” “银票是挺多的，但那太麻烦了，就是陛下给微臣的那味药材也在箱子里，若陛下不怪罪微臣保管不利，箱子不找也可以。” “媳妇不娶了？”姬辰问。 贾环尴尬地笑笑，不说是也不说否。回京之后，他是得赶紧找个人过日子，好断了对姬辰的非分之想。 他这表情，姬辰更加确定他是喜欢男人的了。 不仅喜欢男人，贾环还喜欢他这张脸。 贾环现在这张脸，他也挺满意的。 “你若要用银子就去找李福要，朕带了一些过来，应该够你花。” 国库空虚是他爹和那帮大臣挥霍的，他的私库可从没空过。他母后虽出身武将世家，但管家、打理生意都很有一套，他小的时候就比其他兄弟有钱，得母后教导，长大后，自己能赚钱了，手里的银钱就更多了，那么多亲卫都养得起，更别说一个贾环，十个都养得起。 贾环没想到姬辰要借他钱花，突然后悔刚刚话多，提银票丢了的事，姬辰一准以为他是故意提的。但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这还能反悔吗，饿死也不借就行了吧，打定主意，贾环起身给姬辰行礼，“谢陛下。” -------------------- 第47章 只是什么？ 47 翌日清晨。 寝帐里外间只用一道屏风隔开，姬辰一醒，贾环也跟着醒了。趁着李福进去伺候姬辰洗漱，贾环麻利地把自己整理好，顺便叠了被褥，将床榻规整好。 姬辰一从里间出来，便见贾环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榻边，温温和和的，还挺适合过日子的。 “陛下，微臣今天能出去一趟吗？”贾环从床上站起来，问姬辰。这里是军营，没有姬辰的同意他也不好乱走。 “昨晚的事？”姬辰声音低哑慵懒，明显还没彻底醒过来。 贾环第一次听姬辰这样的语气声音，一时失神，迟疑了下，才道，“嗯。想去城里找个工匠，先把榨汁的工具做好，若是不好用的话，我也好再改改。” 姬辰揉了揉额头，“那就不用出去了，工匠军营里就有好的，朕让人去安排。中午朕回来用膳，下午和你一起去看看。” “是。”不用去城里贾环也乐得清闲。 用过早饭，贾环继续画图，把图改的易懂一些，方便工匠查看。 姬辰起得早，他改完图，也才半上午，便又回床补觉。 姬辰回来的时候贾环已经醒了，听到账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贾环忙从床上坐起来，起得快了，眼前还有些花。 贾环早晨理好的头发此时乱糟糟的，脸上还有刚压的红印子，睡眼惺忪，有些呆，显然是刚睡醒，姬辰不知不觉地就放柔了语气，“昨晚没睡好？” 他自己没觉察，身后李福却是一怔。这语气哪像是君臣，分明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他们陛下刚刚在主帐才批了抄沿海总督家的折子，到了寝帐门口的时候还阴着一张脸，他本来还替贾环担心，没想陛下变脸变得这么快。 “没有，睡得很好。”贾环忙否定，屋里熏香的味道挺持久的，他没见到有人添弄，但冷香一直都在，那熏香安神的效果比回春堂制的药丸子都好，他如何会睡不着。 姬辰勾勾嘴角，“那好，你总要适应我的。” 蓦地又觉得现在说这话还太早，他还得再确认确认，是不是真的能接受贾环。他视线从贾环脸上往下移，一路扫过脖颈，衣领半遮着的锁骨。他不讨厌贾环，若是和贾环行鱼水欢周公礼…… 第88章 在金玉轩第一次见贾环，隔着道屏风，便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一举一动都异常的熟悉。之后，每隔几年再见贾环，那份熟稔愈发明显。就连贾环那张脸，也越来越合着他的心意长。 他不信神，不信佛，但有时，想到贾环带给他的那份熟稔，或许……是上辈子千百个日日夜夜的朝夕相处，才让那份熟悉感，即使转世都没法忘记。 所以他才能在几年未见的情况下，梦到贾环现在的样子。 “收拾下用膳吧。下午带你去找合适的工匠。”姬辰说。 “嗯。”贾环点头，下床，紧接着听到一阵清脆的响声。 他头上的白玉冠掉地上，碎了。 那冠估计是睡觉的时候滚松了，他一从床上起来，冠也跟着掉到了地上。 “啊，怎么掉了！”贾环一阵后悔、心疼。 他刚刚睡觉的时候，因为是白天，又是在姬辰的寝帐里，就没有把发冠摘下，这下可到好，因小失大，碎得不能再碎了。 “去给贾大人拿一个。”姬辰吩咐李福。 “不用了，陛下，微臣本就不习惯用冠。”贾环满脸惋惜，将地上的碎块捡起来放到了桌子上。 “这个是杜若送的，所以才有些不舍。”贾环解释。 “给你治风寒的郎中？”姬辰漂亮的凤眼微眯。 “嗯，是萧卓的……”王妃？夫人？媳妇？爱人？贾环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见他表情，姬辰心下了然。男妻。 大周民间虽有契兄弟的说法，但也只是搭伙过日子，不像男女之间，三媒六聘，正是结为夫妻，有婚书。南萧虽然各方面比不上大周，但结婚不拘男女，男妻地位虽然低，可好歹也是明媒正娶，该有的都有。 “陛下，发冠取来了。” 姬辰的发冠多有规制，帝王才能用，李福拿来的这几个是为了配合姬辰私下出行才准备的。 姬辰挑了挑，都不怎么适合贾环。贾环此时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头上只绑了一条蜜合色的发带，太过素净。 “把年初母后给朕的那条发带拿来。” 因姬辰长得好，从小到大，太后一直乐于打扮他。小的时候，就被太后妆扮的比公主还精致，长大了，太后管不到了，便经常派人把东西送到他府里。 那发带缀着两串红珊瑚珠串，华丽繁琐，姬辰嫌麻烦，一直没用，给贾环正合适。 听是太后给姬辰的，贾环立刻拒绝，“还是不用了吧。太后给陛下的，陛下还是自己用吧。” “你这样披头散发的从朕的寝帐出去，给朕丢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克扣你俸禄了。” 姬辰这样说了，贾环也不好反驳。大周讲礼仪，以前也确实有官员因为仪容不整被弹劾的。丢自己的脸没事，总不能给姬辰惹麻烦。 李福拿来发带帮贾环换上。红茶初雪，白梅吐蕊，青丝掩丹霞。姬辰凤眸微动，挑挑眉，贾环五官标致清淡，装扮起来竟别有一番滋味儿。 李福伺候着两人用了午膳，再帮姬辰换了出门的常服，一中午忙得脚不点地。贾环心里暗暗觉得这小太监的俸禄肯定比他多。 “你盯着他做什么？”姬辰问。 “就是觉得李公公真不容易，俸禄一定很高。”贾环解释。 李福听了贾环前半句还很感激，情绪还没上来，就被贾环的后半句压了回去。感情这位是看上他的银子了。 姬辰笑着说，“是比你的多。要不你和他换换，做得好，朕也给你那么多。” 贾环摇头，衣食住行，样样都把姬辰伺候得妥妥的，这本事，他还真没有。 他们这片营地在山脚下的荒草甸上，军器局的工匠驻扎在别的村子，骑马约莫两刻钟的路。 姬辰跃身上马，看着贾环说，“过来。” 这就是还要骑马了，贾环有些犯难。 “军营里可没马车给你坐。”姬辰道，“装粮草的板车你坐吗？” 这么大的军营，姬辰还带了好多文官过来，千里迢迢的，怎么可能没有马车。贾环无奈地抿着嘴，也不敢反驳。 姬辰被他有气不敢撒的样子逗笑了，解释道，“真没多余的马车，这次走得急，不会骑马的都没带来。改日，等有时间了，让人去城里给你买一辆。” 贾环半信半疑。 姬辰催促，“再不上来，天黑之前回不来了。” 两刻钟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贾环揪着马鞍，身体微微前倾，使两人之间保持一段距离。 “你这样不累吗？”身后突然传来姬辰的声音，冷硬，带着几分不悦。 “你讨厌朕？”姬辰突然停了马，语气实在说不上好。亏得昨天晚上他还觉得贾环喜欢男人，喜欢他这张脸，该是喜欢他的。 贾环上马之后就刻意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明显是不想和他有接触，昨天回军营的路上也是，但当时贾环刚脱险，他就没往这方面想。 “怎么可能？”贾环立即反驳，他怎么可能讨厌姬辰？！ 贾环越急越想不到合适的说辞，大脑里顿时一片浆糊，“陛下误会了，微臣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姬辰的声音彻底冷了。 因着那份莫名的熟悉感，因着那个梦，他一刻都等不了，连夜点兵南下，好不容易把贾环接回来了，当他想和贾环试一试的时候，贾环竟然不想和他有肢体上的接触？！不是喜欢男人吗？不是喜欢他这张脸吗？ 第89章 姬辰的语气已经冷到极点，又离贾环极近，压得贾环喘不上气，生怕这人下一秒就会掐着他的脖子，要了他的命。 贾环越急，脑子里越是一片空白，“只是，男女授受不亲，不是，微臣……” 姬辰拧着眉，单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捏住贾环的下巴，逼着贾环转头和他对视。 “微臣，微臣喜欢男人……”贾环看着姬辰说。 “微臣怕陛下知道会厌恶微臣……男女授受不亲，于微臣，和男人也是一样……微臣怎敢讨厌陛下……” 听他这样说，姬辰的气就消了一大半，手上的力道也轻了。 贾环脸色煞白，气都喘不匀，平常一笑起来就弯成两弯新月的杏眼满是恐惧，眼角的睫毛还沾着泪。 贾环被迫仰着头，修长的脖颈像一张被拉满的弓，姬辰突然就想到梦里贾环被两个宫人作践，掰开嘴喂药食的情景。心口跟着一紧，便彻底松了捏着贾环下巴的手。 “是朕错怪你了。你若喜欢男人，和男人保持距离也是应该的。” 贾环劫后余生，哪敢让姬辰认错，摇摇头，忙解释，“是微臣的错。微臣应该和陛下说清楚的。” 他说着就要下马，却被姬辰拽了回来。 “朕并非古板顽固之人，既不会厌恶你，也不需要你避嫌。” 姬辰双臂绕过贾环腰侧，拽着缰绳，继续驱马赶路。 知道他喜欢男人，还不厌恶，不避嫌，明明前一句还说应该保持距离的。 姬辰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喜欢他？ 怎么可能。 不厌恶是因为姬辰心胸广阔，不避嫌是因为坦坦荡荡，没有任何私情。 -------------------- 第48章 榨汁机 48 军器局大使带着一位副使和十几个工匠给姬辰行礼请安。 “平身。”姬辰跃身下马，转身，双手把正踩着马镫准备下马的贾环揽腰抱了下来。 贾环吓得一抖，瞬间僵住，“陛下……” “朕今天高兴，帮你一把。” 大使心思活络，见了两人的动作，心下顿时失望。 几年前西边作战时，当时跟着去战场的军器局大使因为负责□□，一飞升天，回京之后，直接从一个九品的军器局大使升到了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 上午有人过来传话安排，他本以为这次会和上次在西边作战时一样，他也可以以此为契机飞黄腾达，没想，白高兴一场，来的竟是个以色侍人的，粉面油头，这种人能成什么大事。 大使心下不爽，面上却依旧恭恭敬敬，看不出两样，领着副使和一众工匠将姬辰和贾环迎进了营帐。 姬辰落座，对跟在一旁的贾环说，“这些人虽然被我调到军营了，但还是军器局的人，归你们工部管。你是工部侍郎，你自己和他们说，朕就在这看个热闹。” 军器局隶属工部，那管事的大使一听贾环是工部侍郎，先是愣了下，复又想到南萧民间四处都在传他们陛下被萧卓抢了“媳妇”，这才御驾亲征来南萧抢人，顺便铲除了南萧太后一脉，还南萧百姓一个太平安稳。 他们陛下英明神武，怎么可能真的为了个男人就轻而易举地挥兵动武，明明是南萧挑衅大周，索要城池在先。 他余光偷偷瞄了眼贾环，他记得被萧卓绑的那个大臣是不是刚升了侍郎？原来是他们工部的。 他们陛下这是战事结束了，闲着，拿他们工匠哄人取乐呢。 贾环拿了图纸，领着工匠们围着帐中的桌子解释图纸的内容，以及工具的用途、要求。 那管事的大使平时事事都要拔尖儿，此时看不上贾环，便懒得参与，只站在一边默默看着，倒让那些被他打压的工匠们有了机会。 “大人这工具看着像是我们那边制糖时榨汁用的。”副使琢磨了一会儿提到。 贾环兴奋道，“你会制糖？” 副使回道，“下官梁丘县人，家里有个制糖的小作坊，略通晓些。” 梁丘县位于大周南部，紧邻南萧，盛产甘蔗，是大周有名的“白糖之乡”。 “红糖、白糖都会吗？”贾环追问。 “都知道一二。”副使答。 “太好了。”贾环想把榨汁机的事交给这人，又不敢擅自作主，转身想要征求姬辰的意见。 姬辰单手拄着下巴看他，“你们工部的事，你自己决定。” 贾环笑着拱手给姬辰行了个礼，“谢陛下。” 谢完了，忙转身继续跟那副使解释，“我这确实是准备制糖用的。你既知道如何制糖，这事便全权交于你了。” “下官方瑾礼，谢陛下谢大人看重，定把此事做好。”副使道。 方瑾礼是个务实肯干，有真本事的，平时没少被管事的抢功劳。姬辰和贾环看不出管事大使心里怎么想的，他们这些平时在他手底下讨生活的人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下马时，姬辰抱贾环那一下，在场的，谁都看得清清楚楚，大使这是以为陛下在哄贾环高兴。 在他看来，既拿了陛下的俸禄，不管陛下要他们做什么都应该认真对待。更何况，他瞧着这图纸也并非等闲之人能做出来的。这位贾大人虽然可能和陛下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但并不妨碍他是个有能力的人。 领了任务之后，方谨礼带着几个徒弟夜以继日的研究试做，这位贾侍郎的图纸简单明了，他们几日便将成品做了出来。 第90章 彼时贾环正在姬辰的主帐里给姬辰研墨。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姬辰带的人不多，各位大人忙着南萧战后交接的事宜，李福忙里忙外，人手不够，研墨、侍候姬辰批奏折的事便落到了“闲人”贾环手里。 “陛下，这是小厨房才做的南萧本地的一种甜粥。”半下午的时候，李福端着吃食进来。 姬辰看了眼一旁低头看奏折的贾环，“贾爱卿，你帮朕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贾环欲言又止。这是第几次了？ 姬辰或许是觉得他制糖所的主意挺好的，觉得他还挺有用的，又或许是愧疚，想弥补那日马上的发难，打一鞭子给个甜枣，竟把红楼梦原著里贾宝玉哄玉钏的手段用在了他这。 起初说让他试毒，后来他知道了送进帐里的吃食都是试过毒的，姬辰又说自己是猫舌，怕烫，让他试温度，然后他又知道了送进帐里的温度也是试过的，如今，姬辰又让他尝味道。 他昨个儿才从李福嘴里听说，姬辰竟然和贾宝玉同一日生的，一个温柔小意，喜欢和女孩子混在一起，一个少年时便征战沙场，帷幄千里，看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竟然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随上了。 玉钏是贾家的丫鬟，他虽是臣子，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差不差。 吃，怎么不吃，不就是碗甜粥吗，总比被惹恼了姬辰，让他发疯掐死的强。 贾环心里朝姬辰翻了个大白眼，面上却是乖乖地接过碗，一口气，将一碗粥都塞进了肚子里。皇室只讲精致，装粥的碗漂亮是漂亮，但巴掌大，还没赵姨娘店里的碗大实惠。 “味道如何？”姬辰问。虽然他觉得贾环这样牛嚼牡丹应该尝不出什么味道，但尝味道什么的本来也只是借口。 “还可以。”贾环如实回答，就只是还可以。 他在贾家的时候虽然只是个庶子，但贾家的伙食不差，被赶出贾家之后，赵姨娘手里银钱宽裕，方方面面更是从未糊弄过他和探春，衣食用度比在贾家的时候还好，也就是在桑榆县那几年过得有些清苦。 嘴被赵姨娘养叼了，姬辰的这碗粥还真就是一般，不怎么样，甚至连赵姨娘铺子里批量生产的都比不了。 “看来是不怎么样了。”姬辰有些失望。 贾环解释，“不是很差，就是太甜了，腻口。” 南萧这边或许是因为糖比较珍贵，甜食某种程度上来说属于奢侈品，做的甜腻无比，价格也卖得极高。 李福又端进来一碗，姬辰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是有些太甜了，也亏得贾环一口吃了那么些，“那下次让他们少放点糖。” “陛下，方瑾礼带着榨汁工具来了。”守在帐门的士兵通传。 姬辰见贾环双眼放光，跃跃欲试，直接放下批到一半的奏折，“那去看看。” 营帐外的空地上，方瑾礼正带着几个徒弟组装特大号的甘蔗榨汁机，旁边还有满满一马车的甘蔗。 贾环见了甘蔗才放心。刚刚听到方瑾礼来了他才想起还没准备甘蔗呢，正着急，就看到方瑾礼自己带来了，没想到竟遇到个办事这么周全的。 榨汁机组装完成后，在出汁口放了个盆，牵了匹马拉着榨汁机开始工作，另外只需一个人不断的添加甘蔗，顺便注意着出汁口的情况就可以了。操作简单，出汁率高，速度还快。 贾环看了高兴，便想将方瑾礼和他的几个徒弟留下来筹备制糖所，转身询问姬辰的意见，“陛下……” 话未说完就被姬辰打断，“制糖所的事你说的算，不用问朕。” 贾环笑笑，谢过姬辰，对方瑾礼说，“你们几个就留在这边帮我筹备制糖所吧。” “是。”方瑾礼答。南萧气候适合种甘蔗，而大周缺少甘蔗，空有制糖技术，糖价居高不下，一看到榨汁机的图纸，贾环问他会不会制糖的时候，他就猜着了几分。 “你既会制糖，那就别浪费了，一会儿帮我把这些甘蔗汁先熬成红糖吧，模具可做好了？”贾环问。 “已经做好了。”方瑾礼答。 贾环愈发满意这个人选，转头问身旁的姬辰，“陛下的小厨房可否借微臣用用？” “自然。” 姬辰答应的毫不犹豫，只是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贾环还没回来，才开始后悔。 “他还在厨房？”姬辰问伺候他更衣就寝的李福。 “奴才才派人去看了，贾大人确实还在厨房。”姬辰从晚膳后每隔半个时辰就会问一次，李福依旧很是耐心。 “让人送些夜宵过去。” “奴才这就去送。” 翌日。 姬辰一早洗漱完，屏风外的床榻还是空的，这是彻夜未归？姬辰眉头紧锁，来了起床气，语气实在说不上好，“一晚都没回来？” “是。”李福怕贾环会因此遭了殃，多一个字也不敢说。 “去看看。”姬辰说完，也不等李福，径自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早膳已经准备完毕，正在收拾卫生，人不多，但也来来往往的，见了姬辰，都跪地上请安了。 姬辰一眼望去没看到贾环，“人呢？” 厨房管事的没反应过来姬辰找谁。 李福提醒道，“贾大人呢？” “在柴房呢。”管事的指着旁边的一个帐篷。 第91章 姬辰沉着脸，转身拐进了柴房。 -------------------- 第49章 睡柴房 49 柴房里整整齐齐的堆着烧火柴，光线昏暗，只最里边有一个小窗户，窗下有张简易的木板床。 那床空闲多日，积着灰，连床被褥都没有，贾环只得抱了些干草铺在床上将就着睡。窗户纸也已经破了洞，清晨天气转凉，空气潮湿，伴着丝丝凉风，贾环被冻得整个人蜷成了一团。 天快亮的时候红糖才熬完，只差成型，贾环吩咐方瑾礼回营帐睡觉，他自己却是不知道该去哪了。 离姬辰起床还有一段时间，这时候回去必然会吵醒姬辰。他这几日住在姬辰的寝帐里，自然知道姬辰刚起床的时候脾气有多不好，起床气很大，若是没人惹他还好，若是惹到了，那后果，抓虎须这种事，他可不想去试。 贾环本想在小厨房找个地方将就着睡会儿，但小厨房是专门负责姬辰饮食的，天一亮便开始有御厨进来给姬辰准备早膳，他在这里只会碍事。索性放好了红糖，嘱咐好小厨房管事的御厨，自己跑柴房补觉了。 贾环睡眠浅，奈何熬了个通宵，姬辰进来的时候，正睡得不知天南地北，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他此时学聪明了，把头发上的发带拆了，从厨房拿了个干净的白瓷盘，将发带放盘子里，搁在窗台上。整个人披头散发的缩在草堆里，乌黑的头发散在干草上，身上的衣服溅了不些甘蔗汁，又在柴房里蹭了一身灰，脏兮兮的，只有一张脸勉强能看。 姬辰看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有洁癖。他怀疑贾环是故意把自己整成这个样子讨他嫌的。不过，很好，没惹到嫌，倒是让他想到梦中偏室里的场景，这贾环就是个欠揍的。 跟在后面的李福怕姬辰犯了洁癖责罚贾环，忙说，“奴才这就让人伺候贾大人梳洗。” “不必，让他睡。”姬辰说得咬牙切齿，却俯身把贾环抱了起来。 小厨房距离寝帐有段距离，又正值清晨，一路上遇了不少人，虽然没人敢明目张胆地盯着看，但打探的眼光就没断过。姬辰前脚进了寝帐，这消息后脚就传开了。 他们攻下南萧后，没少听百姓议论，说他们陛下原本只要冷水下游的七城，是因为被萧卓抢了心上人，才直接将整个南萧打了下来，类似的传闻还有好几个版本。 加上前几天听人说，陛下真从萧卓那接了个人回来，官职不小，是哪个部的侍郎来着，同骑一匹马回来的，还安顿在寝帐里，同吃同住。这些加在一起就有些意思了。 他们陛下早过了成婚的年纪，就是一直逃婚，登基一年多了后宫还是空的，红花绿叶一枝没有。如今突然冒出了个被抢的 “心上人”，他们不好奇才怪。 且说贾环，被姬辰抱起来的一瞬就醒了，但哪敢动。姬辰竟然抱他，还是公主抱。只觉大脑轰然，不能思考，清淡的冷香扑鼻，丝丝凉凉，姬辰这样抱着他，还不如给他来一脚痛快。 明知道他喜欢男人还总是撩他，一点儿不避嫌，渣男，渣男。 贾环装睡，缩在姬辰怀里，一动不动。 进了寝帐却被姬辰一下扔到了床上。 被他这么扔还闭着眼睛，这要是真睡就奇了。姬辰看着贾环蓬头垢面，浑身上下没一块儿干净的地方，整个人都要炸了，实在难以忍受。 “把他的衣服给朕扒了，扔得越远越好。”姬辰咬着牙说。 一听姬辰让人扒他衣服，贾环再装不下去，猛地坐起来，阻止道，“我醒了，自己来！” 姬辰看着慌慌张张的贾环，冷哼一声，勾着一侧的嘴角问，“不继续睡了？” 柴房里，他抱起贾环的一瞬，明显感觉到怀里的身体瞬间就僵住了。一路都在装睡，哪个睡着的人会四肢僵硬，被人抱着走了这么远动都不动一下的。 贾环忙摇头。 李福瞧着气氛不对，忙岔开两人对话，“大人，热水准备好了，奴才伺候您沐浴梳洗。” 李福平时只侍候姬辰，但军营里只他一个太监，贾环是他们陛下的人，营里又没有教养嬷嬷或者宫女，总不能找两个侍卫士兵进来伺候贾环梳洗吧。 贾环被姬辰从柴房抱过来，头发一直没绑，李福拿了梳子先帮贾环绑头发再去沐浴，手指一碰到贾环额头，便知今天这事没那么容易了了，又覆在贾环额头试了试温度，果然。 “陛下，贾大人好像有些发热。” “发热？” 姬辰几步走到贾环床前，白净修长的手指贴在了贾环的额头上，皱了皱眉，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度是有点儿高，但不是很明显。突然又想到多年前，贾环给他挡刀那次也是这样，额头温度不高，但身上却很烫。 姬辰低头看看贾环的腰身，这身外衣是挺脏的，但遮得严实，腰带系得牢靠结实，贾环穿着睡了一觉，也丝毫没松开，将贾环的腰身勾勒的不盈一握。他手长，感觉真的一双手就能握住。 “把外衣脱了。”姬辰命令道。 贾环一愣，本能地抗拒摇头。 姬辰气笑了，满军营的男人，贾环敢在柴房里随便找个地方就睡觉，到了他寝帐里，倒知道防人了。 “我给你试试温度。若是发热了，赶紧让杨没药过来。”姬辰解释。 贾环没动。 第92章 “你若是自己能试出来也行。”姬辰又道。 贾环迟疑。风寒不是小事，刚被姬辰抱着没心思多想，现在被姬辰和李福一提，他也觉得身上有点儿冷。贾环慢腾腾地解了腰带。 见着贾环在他面前脱衣解带，姬辰神色暗了暗。这要是换个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这么安稳地看着，估计早把人掀出去了。 贾环自己摸自己，自然试不出温度，但身上发冷的感觉是不会错的，应该是有些发热的？ “要不，就麻烦杨太医一趟？”贾环有些不确定地问。也没敢说自己没摸出来，生怕姬辰真要帮他试温度。若是白跑一趟，等日后回了京城，他就好好谢谢杨没药。没白跑一趟也得好好谢谢。 贾环所有的想法都写在眼睛里，目光闪躲，一脸疑惑不确定，明显没试出个所以然。姬辰冷笑，挑了贾环的下巴，“想让朕帮你试试？” 贾环一双杏眼忽然瞪大，仰头看着姬辰，一眨不眨。 姬辰就像一朵让人戒不断的罂粟，漂亮，迷人，明知道危险，要远离，但还是忍不住的靠近。 理智上，他知道，必须避免和姬辰的进一步接触，但脑海里还有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无比渴望姬辰，甚至希望姬辰更霸道直接一点儿，不要管他的意愿，真的替他试试身上的温度。 姬辰指尖儿在贾环下巴上揉了揉，靠近下唇的时候，突然停了手，松了贾环，对李福说，“宣杨没药。” 杨没药把了脉，“贾大人只是没休息好，又赶上换季，这才遭了风寒。发现的早，没什么大碍，喝点儿药，休息休息，睡一觉就好了。” 李福跟着太医去取药，熬药，寝帐里只剩姬辰和贾环。 “柴房好睡吗？”姬辰问。 “微臣……”贾环顿了下，解释道，“微臣是怕回来会打扰陛下休息，想着天快亮了，就凑合一会儿，等陛下醒了再回来。” 贾环说怕扰了他休息，人又正病着，姬辰一时也说不出重话，“还要在南萧留一段时间，你要适应朕，朕也会习惯你。日后遇到这种情况，不用顾忌朕。” 贾环喝了药，睡了一晚，翌日起来，气色果然好了不少。姬辰从里间出来，便见贾环像往日一样，把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的，坐在床边。 “微臣给陛下请安。”贾环给姬辰行礼。 姬辰还记着贾环昨天宁可睡柴房得风寒也不回来睡的气，轻哼了声，去主帐了。 把姬辰伺候走了，李福边收拾寝帐边跟贾环说，“陛下虽然有些气性，但也好哄，您找个时间，跟陛下说个软话，自然就没事了。奴才跟着陛下也快十年了，除了太后和五殿下，咱们陛下对您，那是头一份了。” 李福又感叹道，“陛下也不容易，从小不得先皇喜爱，得亏太后娘娘强势，才没被人欺负了去。先皇偏心废太子，陛下南征北战，刀枪箭雨，好容易挣下了如今的局面，登基一年了，后宫还是空的，连个知冷暖的人都没有。” “不是他自己逃的婚吗？”贾环问。 李福叹口气，“嗐，您是不知道这里边的事，咱也不能细说议论。就说来南萧前，太后还要给陛下选秀呢，太后这次也让步了，不分男女，只要陛下点头，让进宫就行。陛下想在南萧多留一段时间，估计就是在躲这个呢。” “不分男女？”贾环抓了重点，一双杏眼瞪得溜圆，问李福，“陛下喜欢男的？” “这……”李福迟疑了下，不知道怎么跟贾环解释。他觉得贾环说的“喜欢”和他想的不一样。 大周历代皇帝的后宫都不缺男宠，不是喜欢男人或者女人的问题，你养猫，要么挑漂亮合眼缘的，要么挑会抓老鼠的，再就是别人送的，不好拒绝，除了涉及繁衍后代的时候，还分公母吗？ 李福不好和贾环继续说这个问题，只道，“太后如今只想陛下身边有个知冷暖的人，不拘男女、家族身份，其他的都等日后再图。陛下也是知道太后打算的，但一直没遇到合意的，所以就这么拖着。” 大周的太后不愧是能开女子学堂，推行女子科举的人，儿子婚事上竟是比他上辈子那个高度发展的时代的父母还开明。 不过，这也不一样，皇帝可以三宫六院，看上一个娶一个，上辈子的时候，大家可都是一夫一妻，自然要慎重。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姬辰能娶几个老婆，纳多少男宠，和他有什么关系。 -------------------- 第50章 糕点 50 贾环不想管姬辰能娶多少个媳妇纳多少男宠的事，转头问李福，“昨天做的红糖怎么样了？” “贾大人可要看看。奴才叫人送过来？” “麻烦李公公了。” 李福出去片刻，端了碗四方块的红糖回来，甜香扑鼻，勾人食欲。 贾环又要了热水和茶杯，将红糖化成红糖水，寝帐里顿时满是甘蔗的清甜，一杯下去，口齿留香，身子也暖暖的。 “李公公也尝尝。”贾环把另一杯推给李福。 李福尝了口，笑眯眯地称赞道，“这红糖倒比京城的还好。”转念又道，“可惜，陛下还未尝过。” 李福这是提醒他去哄哄姬辰，把姬辰的气消了呢。 一个屋檐下住着，姬辰不消气，他日子也不好过。但姬辰哪是一杯红糖水就能哄好的。 第93章 “小厨房现在忙吗？”贾环问。 “不忙不忙，奴才这就去安排。”李福一溜烟小跑着去了小厨房，有人他也给撵出去。 贾环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赵姨娘是个做糕点的好手，在家的时候，他常和探春在一旁看着赵姨娘做糕点，耳濡目染，时间久了，做几样简单的也难不到他。 他也不用别人帮忙，挑了几样能用到红糖的，只让李福找了个人过来帮他烧火。他做完了，正好御厨过来准备午膳。 贾环一进营帐，姬辰便闻到了股甜香，随军的御厨并没有擅长糕点的，看贾环手里端着的东西，再看他衣服上沾着的，白的、红的、黄的污渍，没想到贾环还有这手艺，姬辰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洁癖。 “陛下。”贾环端着糕点给姬辰请安，他知道姬辰有洁癖，也不靠近姬辰，只让李福把糕点端过去。 眼前的糕点虽然卖相不如宫里的精致，但闻着不错，将近晌午，姬辰突然便觉得有些饿了，“你做的？” “是微臣做的。”贾环答。 李福见贾环不说话了，帮衬着解释，“岂止是贾大人亲手做的，从和面到装盘，没一步假他人之手。以往先皇的那些妃嫔可都是吩咐宫人做了，自己端过去就算是亲手做了。可见贾大人对陛下的一片真心。” 姬辰彻底消了气，也不故意绷着脸了，拿了块糕点品尝，“手艺不错。” “那是，我娘可是做糕点的好手。”贾环毫不谦虚。 “微臣虽然做不出味道完全一样的，但做个七八分像的还是很容易。若是我娘亲手做的，御厨怕是都比不了。”赵姨娘做糕点的手艺绝对比她在贾府撒泼时的手段好上百倍千倍。 赵氏糕点铺子在京城相当有名，姬辰也吃过，确实比宫里御厨做的好。不仅味道好，花样还多，几乎每个月都有新品推出，这几年还在周边其他几个郡县开了分店。 “可是想你娘了？”姬辰听贾环提到赵姨娘的时候声音有些不自然，问道。 贾环不说话了，嘴一抿，微微低了头。 他刚刚做糕点的时候就有些忍不住了，赵姨娘对他和探春都很好，他一个人在外多年，这段时间又颠沛流离，还险些丢了性命。跟在姬辰身边，整日都战战兢兢，昨个儿又病了，今天还得哄姬辰，做糕点，自然想娘了，想家了。 姬辰见他这样也不敢刺激他，只得把心里的事再往后压一压。 “陛下，传午膳了。” 姬辰刚吃了点心也不饿，但贾环还没吃午饭。 “摆进来。”姬辰吩咐道。 用过午饭，见贾环心情还是不好，眼圈红红的，怪惹人怜惜的，姬辰问，“朕带你出去走走。” “陛下……”忙了一上午，贾环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想娘，更何况和姬辰出去多半是要骑马的。 共骑一匹马还是太过亲密了，坐在姬辰前面，总让他有种姬辰喜欢他，把他搂在怀里的错觉。这很不好。 “带你去散心。”姬辰说。 对上姬辰那张脸，能拒绝一次已是极限，贾环妥协。 两人骑马在前，身后不远处跟着一队亲卫。 有了上次的经验，贾环也不敢再特意和姬辰保持距离，隔着衣服，若即若离，后背贴着姬辰的前胸，越发像被姬辰搂在了怀里，好像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 他又想起李福说太后给姬辰选人填后宫的事，不分男女，那姬辰至少是不排斥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 京城里一堆男男女女等着入后宫，姬辰还撩他！ 贾环气闷，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等回了京城，姬辰就成了别人的了…… 他随身带了那么多年的玉佩也被萧卓还给姬辰了，日后，也不知道会被姬辰再送给哪一个人……就一块玉佩，还能送完这个又送那个…… 贾环情绪翻涌，隐隐有些头疼，突然抑制不住地想问姬辰会不会和男人在一起。但他才和姬辰说了自己喜欢男人，现在这样问，和直接问姬辰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区别，就好像在自荐枕席。 贾环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深吸口气，试图乱糟糟的情绪压下去。 妄想和皇帝谈感情，他真是脑子有病，病糊涂了！ 姬辰身上的熏香比寝帐里浓，骑在马上，靠得近了，不会被风吹散，也能闻到。 丝丝凉凉的冷香入怀，贾环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头也不疼了，比药丸都好使，他以后真得找机会问问姬辰用的什么熏香。 南水气候温暖，一年四季都花红柳绿。一路上，两边的风景没有多优美，但也都恬静惬意，蓝天白云，绿树青山。 起风了，姬辰把身上的披风整了整，连同贾环一起包在披风里，只漏了个脑袋。两人离得又近了些，明显感觉到怀里人的僵硬，姬辰停了马。 “你该明白朕的意思，总要适应和朕接触，朕可以给你时间，但你不能一直原地不动。” 贾环一愣，反问，“明白陛下的什么意思？” 披风下，腰腹一紧，勒得骨头疼，贾环这才注意到姬辰不知什么时候搂在他腰上的手。身后是姬辰温热的身躯，耳边、脸颊甚至能感觉到姬辰呼吸时的气息。 贾环瞬间好像明白了姬辰的 “意思”。 可京城里一堆人等着入后宫，姬辰把他当什么了？ 第94章 姬辰知道贾环喜欢他，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也不再逼他。 “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路谁也不说话，又走半个时辰，到了一片荒芜的沙地，沙子石头到处都是，大概实在没法种粮，所以才荒着。 这就是姬辰要带他来的地方？荒无人烟，杀人灭口？ “这里不占良田，周围没有人家，足够僻静，交通也发达，不远处还有河，水路、陆路都很方便。朕想把制糖所设在这里，你看如何？” “这……”贾环还没从姬辰的“意思”里缓过劲儿，但制糖所…… 这几日，他大体的规划才出来，姬辰就选好厂址了？ “南萧毕竟是新收回来的地方，朕总要安排个妥当的人在这里。” “陛下是想微臣留在这里？”贾环一时有些糊涂，他果然是误会了姬辰的意思？ 姬辰特意把他带到这里，又说了这么多，接下来就应该劝他安心留在这里发展一份事业？ 姬辰瞪着贾环，气道，“你脖子上长的是草包吗？”他好不容易把人接回来，再把人留这里，他图什么！ “贾探春。”姬辰道。 “陛下提我姐姐做什么？”贾环反问，突然反应过来姬辰在说什么，“你想我姐姐过来？！”贾环忽然拔高了声音，红着眼睛瞪着姬辰，一副母鸡护崽儿的架势。 “是。”姬辰答。 “她才入朝为官，你就想把她调到这么远的地方？！”贾环语气不善，像点着的炮仗。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从南到北，单程就得个把月，探春又是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孤身一人跑这么远。 “陛下是因为微臣刚刚没有答应……” “在你心里，朕就这么昏庸？！”姬辰冷声打断贾环，声调也拔高了几分。 贾环愣住，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竟然在跟姬辰吵架。 可探春…… 贾环双眼无神，像被人泼了盆冷水。 姬辰突然就心软了，软下语气，耐心地跟贾环解释，“贾探春，朕只是觉得合适才让她过来。她做官之前就很会做生意，朕知道，所以这制糖所，她是最好的人选。她是第一批参加科举上来的女官，又不像慕青歌有个内阁首辅的爷爷做后台。没有背景，能力强，刚好可以给天下人立个榜样。” 姬辰停顿了下，问贾环，“你不是对这个制糖所很有信心吗？你把什么都规划好了，白捡的功绩，舍得给别人吗？这么好的外放机会，他日做成了，前途不可估量，多少人求而不得。” “贾探春，有了她这个例子，参加科举的女孩子自然就多了，如此一来，让女性参加科举才算真正完成。” 姬辰说完，也不管贾环如何想，单手把人带上马，裹了披风，回营。 探春要被外派，贾环哪还有心思考虑他和姬辰那点儿破事，仿佛失了神魂，布偶一样，任摆任弄，被姬辰裹在披风里带回去了，满脑子都是探春和赵姨娘的事。 他上午还想着回家后，一家人团聚，还像以前一样。甚至想着，若是以后探春看上哪个，就多给点儿钱，招个婿，成了亲也不用去别人家住。 可是，现在…… 一切都不成了。 让李福把贾环送回寝帐，姬辰回到主帐，看着桌上剩的糕点，捡了一块吃了，依旧香甜可口。提笔给京里写信，将贾探春调到南萧，最后想了想，允许带家眷，这带的必然就是赵姨娘了。 他选贾探春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 贾环在外多年，此番回了京，全部的心思自然都在贾探春和赵姨娘身上，他把贾探春调到南萧，若是赵姨娘跟着来了，那样，等贾环回了京，也还只有他一个。 待到贾探春把制糖所发展起来，至少也得三五年，那时候，贾环应该早就离不开他了。 贾探春若是立得住，升官加爵，在前朝，贾环便算有了倚靠，那时…… 且说贾环一个人闷闷地回了寝帐，冷静下来之后，细细考虑姬辰的话，不无道理。刨除私人感情，制糖所确实是个好差肥差。南萧被南萧太后专权多年，百废待兴，即使没有制糖所，也很容易做出一番功绩。 大周三品以上的官员，基本都有外派的经历，还要有不差的政绩。 南萧虽然湿热多雨，但各方面条件比胡夷和西边外域强太多，京城里怕是为了能调到南萧任职挤破了头。 探春现在是从四品的户部郎中，若是来南萧一趟，再回京城，至少也是三品。 对探春，确实是个好机会。 就如姬辰所说，制糖所是他提出来的，大好前程，总不能便宜了别人。 贾环忽然想起原著里探春那句话。 现在，不用是个男人，探春也可以出去，立一番事业了。 -------------------- 第51章 馄饨 51 “贾大人，该吃药了。”晚膳后，李福端着药碗进寝帐。 贾环喝了药，犹豫了下，问李福，“陛下，可还好？” 他下午突然犯了头疼病，虽然只是一会儿，很快就好了，但情绪不稳，和姬辰吵了架。看姬辰的样子，似乎没想追究他，可哪有臣子和皇帝吵架的，活不耐烦了吗。 姬辰晚膳都没回来吃，想来心里还是有气的。 姬辰坐在那个位置，满脑子都是江山社稷，怎么可能为了威胁他，就随便安排一个人来南萧。 第95章 他张嘴就来，也是自不量力…… 可姬辰的意思…… 明明京城里太后已经准备给他选秀填后宫了，姬辰却还要来招惹他。 李福叹了口气，“晚膳的时候，陛下几乎没怎么动筷，想是胃口不好。” 李福瞄了眼贾环的神情，又道，“陛下晚膳没怎么吃，到了半夜，怕是又要胃痛了。” 贾环皱眉，“他经常胃疼吗？他胃不好？” “也不是。”李福否定，“陛下身体很好。就是晚上要批很多奏折，特别像今天这样，一下午没看，晚上要处理的事就更多了，若晚膳再没吃好，谁也受不了。” 贾环不说话了。下午没看奏折是因为带他出去“散步”，晚上没吃好是被他气的。 现在想想，他那么跟姬辰说话，姬辰没把他掐死，还用披风给他裹回来了。够意思了。换他是姬辰，把他一个人扔荒郊野外都是轻的。 “偏赶上主厨生病了，晚膳是两个帮厨做的，许是不合陛下的胃口，就没吃几口。”李福又说。 知道了他会做饭，李福这是哄他给姬辰做夜宵呢。 “小厨房现在没人的。”李福强调。 见贾环没动，又劝道，“两个人在一起，总要磨合一段时间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上牙下牙还有打架的时候呢。夫妻哪有隔夜仇。” 贾环拧着眉，转头瞪李福。 李福笑着拍了下自己的嘴，“您瞧我这嘴儿，一心急，就说错话。奴才的意思是，君臣和夫妻都是一样的。总有意见不同，出现矛盾误会的时候，可这误会不解，就会越滚越大。” “陛下也未必真想和大人置气。正巧陛下胃口不好，没用晚膳，您亲手做个夜宵送去，服个软，给陛下个台阶下，今天的事不就掀过去了吗。要不然啊，陛下今晚都不好意思回来睡觉了。”李福解释。 说的好像他俩睡一个被窝似的。贾环暗自嫌弃。 这李福不仅衣食住行，还附带夫妻君臣调解功能，贾环不禁问，“李公公一年挣多少俸禄啊？” “哎呦，这可不好说。”李福笑道，转移话题，继续劝贾环，“陛下不挑食，大人就挑简单的，随便做做就成。” 不挑食晚膳还不吃？才说了换了帮厨做晚膳，口味不合就没吃几口的。贾环冲着李福“呵呵”两声。 李福也知道自己前后矛盾，尴尬地笑笑，“没吃几口是真的，攒了一堆奏折也是真的，今晚估计子时前又睡不了了。” “馄饨行吗？”贾环突然问。 他这辈子没什么做饭的机会，只跟赵姨娘学了几样简单的点心。但上辈子一个人在外地工作，简单的饭菜都会一些，馄饨做得尤其好。 “行，行，行。”李福喜道，“要不说陛下看重大人呢，大人这一说就说到陛下心口上了。陛下小的时候就爱这口，后来出了宫，没在太后身边，就没怎么吃了。” 一听李福这么说，贾环顿时觉得这事要完，“这里不会还有什么故事吧？” “怎么能，大人想多了。馄饨这东西名字不好听，在宫里很难上桌的，太后喜欢这口，只能自己做。陛下随了太后，也喜欢这口，但出了宫就没人做了。陛下又不是那种为了口吃食专门安排一场的人。”李福解释。 贾环跟着李福去了小厨房。和面，调馅儿，和做糕点的时候一样，贾环负责锅上，不过这次是李福自己烧火，没另找人过来，边添柴边跟贾环说了些姬辰小时候的事。 比如小时第一次和赵连英见面的时候，因为被太后打扮得太漂亮了，被错认成了小公主，然后把正在换牙的赵连英打的满地找牙。 贾环有些嫉妒赵连英了，能看到漂亮的跟小公主似的姬辰。 馄饨做完，试毒，试温度，通报之后，贾环才端了进去。 进去之前，李福忙拉了贾环一下，嘱咐道，“贾大人可千万别提试了毒的话，和陛下生分了。” “嗯，不说。”这些必要的程序也没什么可说的。 姬辰听着脚步声，知道是贾环进来了，没抬头，继续批奏折。 贾环理亏，把馄饨端到桌角空白的地方，也不等姬辰发话，规规矩矩地跪在了桌前两步远的地方。 姬辰等着贾环主动开口。 贾环觉得姬辰气消了自然会让他起来。 顶撞圣上这罪名，若是在京城，被人抓了把柄，够参他几本了。姬辰也没降他的职，也没罚他的俸，跪一跪就跪一跪。 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有姬辰翻奏折和写字的“唰唰”声。那碗馄饨倒是冒着热气，散着鲜香，萦绕在两人中间。 李福看着干着急，劝道，“陛下，馄饨是贾大人亲手做的，再不吃都坨了，坏了贾大人一番心意。” 姬辰写字的手顿了顿，继续批奏折。 李福又道，“陛下，夜里天气湿凉，营帐的地面可比不得宫里。贾大人跪着也有段时间了，容易着凉。贾大人才喝了药，听您晚膳没怎么吃，就去厨房给您做馄饨了。” “哼。”姬辰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奏折，对着贾环发问，“你跪什么？朕让你跪了吗？回去病了，又是一番折腾。” 李福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好了些，忙领着其他人出去。 “微臣下午的时候，情急，说错了话，惹陛下生气，该罚。” 第96章 姬辰冷哼一声。 贾环继续解释，“多年前，南安王府曾到贾家想收个义女替他们和南萧王室和亲，看中了姐姐。微臣和娘，还有姐姐，也是因为这事被赶出了贾府。之后听说被送去和亲的姑娘没多久就身死异乡，后怕不已。是以，一听说陛下要将姐姐调到南萧，微臣情绪激动，口不择言，惹了陛下生气。” “这事朕也知道，当初是和亲，如今是来办差，自然不同。” 贾环点头。 “贾探春若是做得好了，回去之后至少升个侍郎。三五年的时间升个侍郎不错了。” 贾环继续点头。 “你这个侍郎不也是在外三四年才得的吗。而且，为了让你回京，贾探春可是下了血本。将整个庄子繁育了好几年的土豆都以你的名义献给了朝廷，一分钱没要。不然，你如何能从一个七品县令直接升到三品的侍郎，推广玉米一项，可不能让你直接越这么多级。” “你们姐弟情深，朕看着欣慰，这才先想起贾探春，想着把你提出的制糖所交给贾探春打理。和你相比，贾探春只是在南萧待个三五年，回去就是侍郎，不也挺好的吗？” “姐姐能力比我强，自然更容易。”贾环道。 “你也没那么差，别把自己想的太没用。起来吧，还跪着，影响朕吃饭的心情了。” 姬辰确实饿了，第一次嫌盛饭的碗有点儿小，“做饭的手艺真不错。过来，朕赏你个差事。” 下午姬辰才说了“意思”的话，贾环心里拿不准姬辰想要干什么，磨磨蹭蹭地绕到桌子里侧，站在姬辰旁边不到一步的位置。 姬辰笑道，“想什么呢，研磨。” 贾环松了口气，姬辰真要做个什么，他还真没想好要不要拒绝。 姬辰对他没意思，他还有理智，知道姬辰不合适，姬辰对他有了意思，这理智还能绷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 “调贾探春来南萧的信已经送出去了。估计年末的时候就能到任。” “陛下……”贾环手一顿，声音沙哑，”真没有其他办法吗？” 虽然知道应该让探春来，虽然知道他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是贾环还是有些不死心。万一呢…… “那要看你是以什么身份同朕说这话的。” 贾环低头不语。 “朕没必要对一个侍郎……唔……”姬辰一双眸子瞬间瞪大了。 贾环突然跨坐到姬辰腿上，双手搂着姬辰的脖子，吻了上去。他两辈子都没有实战经验，唯一可参考的就是上辈子看的各种片子。此时抱着姬辰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啃。 姬辰不是个被动的人，被贾环抱着啃了两口，过了最初的震惊，便夺回了主动权。一手固住贾环的下巴，一手托住贾环的后脑勺。他一次与人做这种事，第一次遇到一个能另他不厌恶如此接触的人。 而且，不仅不厌恶，还想要更多…… “唔嗯……”贾环呜咽着喘不过气，推了推姬辰，但浑身软的使不上力气，就在以为要因为接吻而窒息的时候，终于被姬辰放开了。 姬辰拇指在贾环的嘴唇上揉了两下，“怎么连气都不会换。” 贾环整个人都软绵绵的，眼角湿润，气喘吁吁，依旧被姬辰固着下巴，托着后脑勺，看着姬辰，问道，“……陛下……下午的‘意思’，可是这个意思……” “不装糊涂了？这就是你的回答。”姬辰问。 “嗯……那……” 贾环想问探春的事，却被姬辰打断。 “朕封了赵夫人诰命，准了贾探春带家眷，或许你们一家可以在南萧过个团圆年。”姬辰放开贾环，揉了揉贾环嘴角破皮的地方。 “诰命？”贾环眼里终于有了光彩。 姬辰点头。 “朕还封了萧卓一个逍遥王爷，不世袭，镇守在南萧，封了杜若为王妃，大婚的日子订在下月初八。” “封杜若为王妃？”贾环愣了下，杜若是男人，南萧归顺大周，自然应该按着大周的习惯规矩来，但大周并没有这样的先例。 “规矩是人定的，如今，朕说了算。起来，朕还有奏折没批完。”姬辰拍了拍贾环的后腰。 突然从姬辰这里得到太多的消息，贾环一时不知该从哪儿下手。一会儿是萧卓和杜若，一会儿又是探春和赵姨娘。 赵姨娘被封了诰命这是他没想到的，允许探春带家眷，那探春便不是孤身一人飘在外面。 萧卓和杜若以前成过婚，有过婚书，只是后来被南萧太后搅了，逼着萧卓写了和离书，另娶他人，又把杜若贬为贱籍，取了“哑奴”的名字。现在，这两人又能重结连理。 虽有不如意，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傻笑什么？”姬辰也没转头，一边批奏折，一边问贾环。 贾环摇头，“没，没笑。” 姬辰笑着摇摇头，忙着批奏折，也没继续问他话。 -------------------- 第52章 他床呢 52 寝帐内。 李福从浴室探出头，“贾大人，陛下让您进来。” 姬辰在沐浴洗漱，让他进去干什么？ 贾环一颗心提在嗓子眼儿，低着头进了浴室，只盯着脚尖，生怕看到不该看的。见他这样，姬辰眉头一动，笑着展开双臂，“帮朕宽衣。” 第97章 宽衣，那就是衣服还穿着的，贾环松了口气，可姬辰让他进来，又是让他帮他脱衣服的！ 脱别人的衣服总比脱自己的强。 姬辰的衣服繁琐复杂，只腰带贾环就解不开。 姬辰看着低头给他解腰带的贾环，悠悠地说，“寻常百姓家的夫妻应该就是如此吧。” 贾环边解边否定，“才不是，寻常百姓家都是自己穿衣脱衣的，哪有……”突然意识到姬辰说的是夫妻，贾环立马闭了嘴，面上顿时绯红一片。 姬辰勾勾嘴角，“别急，以后做多了，自然就会了。” 贾环也不反驳，闷闷地“嗯”了一声，继续和那条腰带奋斗。 “笨。” 过了会儿，头顶突然又传来姬辰的声音，低哑磁性，像带着细小的电流，酥酥麻麻，从头顶一直传到脚底。 贾环手一顿，再好听的声音说他“笨”也不行，揪着腰带，正要和姬辰理论，下一刻就被姬辰抓了手。 姬辰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有力，掌心温热，和那张冰雕玉琢的脸不同，掌心带着刀剑磨出的细茧，有些粗糙。贾环一动不动地被那双手握着，两下将繁琐的腰带解开了。 “瞧，多简单。行了，先去外边等着吧。”解了腰带，姬辰又将贾环支出去。 姬辰洗过之后轮到贾环。 贾环一贯是不用人伺候的，只是今天换洗的衣服虽然样式精致，但裁衣服的师傅把衣服的绑带左右弄反了，系着有些不顺手，他废了些功夫才穿好。 从浴室一出来，贾环就愣住了。 他床呢。 正在收拾东西的李福笑道，“大人里边请。您的东西都搬到里间了。” 见贾环站着没动，李福又催促，“陛下等着呢。” 贾环硬着头皮进了里间，每走一步，心跳都砰砰加速，快要同手同脚了，越发觉得自己就像待宰的鱼，洗干净了准备上桌的菜，还是自己跳上案板的鱼，自己把自己洗干净的菜。 姬辰倒是悠闲，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倚在床头看书，见贾环停在屏风处不往里走了，勾了勾嘴角，问贾环，“你要一直站在那儿吗？” 贾环只能任命地继续往床边挪。 见着贾环往床尾去，姬辰起身，扯着贾环胳膊，将人拉到床头，贾环没站稳，一个趔趄，栽在姬辰怀里。 姬辰单手接住贾环，“刚刚在主帐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吗，都坐到朕的腿上了，怎么到了寝帐，就往床尾去了。” 就是因为到了寝帐才要跑啊！ 贾环半趴在姬辰身上，被姬辰按在怀里，想要起也起不来。 姬辰抬了贾环的下巴，见他眼神闪躲，一脸的局促不安，便忍不住想逗他，“你怕什么？还是，想始乱终弃，亲了朕就不负责了？” 他一双寒潭似的凤眸，眼尾微微上扬，带着笑，含情脉脉，像雪山巅的天池，冰消雪融，水波荡漾。乌黑的眼仁里，清晰的映着自己的影子。贾环觉得自己从待宰的鱼又变成了跌进花蜜里的蜜蜂，心甘情愿，自投罗网，再也出不去了。 推了推姬辰，“你身上怎么还这么香，都洗了澡了，怎么比白日里还香。你用的什么熏香，效果这么好，寝帐里也是，这么多日了，也没见有人添弄，但香气一直都在。”贾环一紧张就话多。 姬辰笑着把贾环往怀里带了带，“喜欢吗？” “嗯。”贾环点头，如实答。太喜欢了，不用吃，闻两口就能安神止疼，比回春堂的药丸子都好使，能不喜欢吗。 姬辰眉头微挑，“有多喜欢？” 贾环一愣，这让他怎么答，鸳鸯帐暖，说吃药的事多晦气。 姬辰继续道，“有人可以衔玉而生，那朕出生的时候带点儿香气也不算奇怪。” 贾环一双杏眼微微瞪大，半信半疑。不是没听过有人自带体香，而且看姬辰的表情，也不像在扯谎逗他。他记得姬辰和贾宝玉是同一天生的，这天生的人是都这么的天赋异禀吗。 “行了，你喜欢这味道就行。” 姬辰边说着又从床头掏出被萧卓当作信物送回来的玉佩，塞到贾环手里，“日后可不要再出现，玉佩回来，人却丢了的事。” “这……”贾环低头摩挲着手里的玉佩，没想到这玉佩还能回到自己手里，特别是知道了玉佩的含义、用处之后，做白日梦的时候希翼过，但清醒的时候从未奢望过。 “怎么还不高兴了，给了你，就是你……唔……” 给了他就是他的。之后的话，不管是好是坏，他都不想听，也不准姬辰说。贾环搂上姬辰的脖颈，一口堵上姬辰的嘴，将姬辰之后的话都吞到了肚子里。 守在帐外的李福笑眯眯的把寝帐周围几个侍卫调走了，琢磨着，从明天开始，得重新布局寝帐外的安防。 - 初八，萧卓受封萧南王，与王妃杜若完婚。 杜若提前一天搬到了一处别院，一早便有嬷嬷开始帮他穿衣打扮。 贾环来的早，杜若只穿了里衣，和外衣一样，是只有正妻才能用的正红色。 贾环看着杜若的里衣疑惑，“最近做衣服的师傅怎么都左右不分。” 杜若被他说得糊涂，一时不解。 见杜若没听明白，贾环又解释道，“你看，你这件里衣的绑带也是左右反的，又不是左撇子，系起来一点儿都不方便。” 第98章 杜若听他这么一说，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虽然没有声音，但也笑得花枝招展。 一旁的嬷嬷拍了下手，笑着解释，“小公子年轻不知道。咱们南萧这边，嫁了人的男子，里衣与其他男子的不同，款式上更修身精致，绑带的位置也是反的。你系起来不方便，但却方便了别人。”嬷嬷意有所指。 又一本正经道，“尤其大户人家，更衣都有人伺候，更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事了。” 贾环顿觉五雷轰顶，整个人都是红色的。 姬辰，都是姬辰，一定是姬辰的主意，他第一次遇到这种衣服就是他们在一起的那天晚上！ 杜若笑够了，又拿了一旁的笔纸，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 “也”字，冲着贾环坏笑。他是过来人，其实不用贾环自己说露，他今天见到贾环第一眼，便知道贾环和姬辰两个人不清白了。 贾环百口莫辩，脸上灼热火辣，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只能等回去了，再找姬辰算账。 “两位公子别闹了。咱们赶时间。”嬷嬷催促着，怕误了吉时。 嬷嬷一边给杜若梳妆，一边有意无意地说些常识给贾环和杜若听，“男妻的外衣倒没那么多讲究，和其他男子是一样的。但正式一点儿、需要夫夫一起出现的场合，为了区别身份，嫁人的一方衣服会有些不同，有些地方会偏向女子。就比如王妃的这件礼服，就介于男子和女子的婚服之间。” 嬷嬷将杜若收拾妥当，玉冠霞帔，到了吉时，盖头遮面，听着门外司仪的喝声，领着杜若出门。 贾环紧跟其后，上了另一辆马车，抄了近路，先一步到了萧卓府邸。 姬辰换了身寻常的衣服，但他个子高，脸好，清冷矜贵，站在人群里，芝兰玉树，一眼便能认出来。 贾环远远看到姬辰，看着那张脸，瞬间消了气。只能硬板着脸，盯着姬辰。 “谁惹你了？”姬辰笑问。 贾环不语，依旧板着脸，瞪着姬辰。 “我？”姬辰收了手里的扇子，指了指自己。 “哼。回去再找你算账。”贾环扭头就走。 敲锣打鼓，接亲的人已经到了府邸，“王妃到了！王妃到了！” 府里瞬间吵嚷涌动起来。 姬辰快走两步，追上贾环，一把将人搂到身侧。 “有人呢。”贾环忙去掰姬辰搂在腰上的手。一边掰，一边往外躲，突然踩了旁边人的脚，身子一歪，被姬辰用胳膊拦了下才站稳。 “看吧，人多，更得一起。”姬辰拽起贾环，将贾环半搂在怀里，手臂一挡，尽量不让别人与他接触。 贾环也不反抗了，越反抗越显眼，安安静静地混在人堆里倒没人注意。 看着萧卓将杜若迎入府邸，拜了堂，入了洞房。姬辰不在外饮食，两人也没多留，径自回营。 南萧近日风大，贾环依旧被姬辰用披风裹得只剩脑袋在外，身后远远的跟着一队亲卫。 “从别院回来的时候，发生什么了？”姬辰单手拽着缰绳，一手圈着贾环，将人拥在怀里，低声问道。 “闹了个大笑话，你要不要听听？”贾环咬牙切齿，也不等姬辰回答，将在杜若面前出丑的事说了。 姬辰听了大笑，低冷的声线都有些绷不住，“你竟然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贾环黑着脸，“你还笑！” 姬辰笑着摇头，忍笑，“朕又不怕被人知道。” 贾环转过身，抓着姬辰，冲着姬辰的脖颈便是一口，偏偏马和他作对，一颠，牙印没咬出来，倒是磕了牙。 -------------------- 第53章 团聚 53 到了腊月，眼看着探春和赵姨娘就要到了，贾环一门心思全扑在制糖所的修建上。 甘蔗生长需要时间，现在鼓励百姓种甘蔗，最快也要明年夏秋才能开始制糖投产。 不能马上投产，投产前又还有一堆准备工作需要做，制糖所的修建便按着紧要顺序，先从官员府邸开始，之后是厂区厂房，最后是员工宿舍和其它配套设施。 为了方便办公，官员府邸建在制糖所内。已经基本完工，只差里边的细节摆设。府邸的修筑是朝廷出钱，但内里的细软摆设却要任职的官员自己准备了。 探春给的银子全丢在了客栈，贾环又快一年没领俸禄，不仅荷包比脸干净，他现在连荷包都没有。 倒是可以像以前那样想几个新鲜的事物去赚钱，但只卖点子太亏了，换的钱也不一定够，自己开铺子，时间上又来不及。 思来想去，还是得先找姬辰，等回京了再还。 寝帐内，两人亲热后，贾环被姬辰搂在怀里，脸上潮红未退，气息还不太稳，“陛下，微臣最近要花银子。” “修府邸？”姬辰声音慵懒。 “嗯。”贾环点点头，声音里带着鼻音。 姬辰揉了揉贾环红润的唇角，“不是告诉你了吗，需要银子的话就去找李福。我带来的银子都放在他那儿。回京后，就去找何宥。” “我就是银票丢客栈了，回了京，银子花都花了不了的。”贾环小声解释了句，忙转过身背对着姬辰。那句“回京了就还你”愣是没敢说出来。万一被姬辰轰出去，寒冬腊月的，南水也不见得有多暖和。 既然想着回了京之后还姬辰银子，府邸的细软摆设，贾环也就没想着节省，至少得比照着家里的来。他不能留在这里陪赵姨娘和探春自然要把她们的住所打点的妥妥当当的。 第99章 腊月二十，探春和赵姨娘到南水的日子。 贾环一早就守在城门口，盯着进城的车队，生怕错了过去。认错了两三次，快中午的时候，探春一行人才终于到了南水城。 贾环远远地便认出了赶车的郑海，迎了上去。 贾环这几年长了不少，变化大，郑海见到贾环，愣了下，才停了车，兴奋地朝车里的探春和赵姨娘喊，“大爷来了。” “环儿来了！” 赵姨娘掀了帘子，从车里一出来，便看到贾环笑盈盈地站在面前，瞬间泪流满面，抱住贾环，“儿啊！我的儿啊！” 探春跟在赵姨娘身后，扶着赵姨娘，见了贾环，也红了眼圈，说不出话。 “娘，姐姐。” 赵姨娘哭得伤心，贾环将眼泪挤回去，扶着赵姨娘和探春下车。下了车，三人抱作一团，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 后面还有要进城的车队，不好长时间停留，守城的官兵一催促，三人又赶忙上了车进城。 马车里，赵姨娘搂着贾环又开始哭。 “娘，娘，别哭了。”贾环被赵姨娘搂在怀里，边给赵姨娘顺气边安慰，“一会儿陪姐姐去南水府衙办完手续，咱们就回制糖所。姐姐的府邸就在制糖所，我已经收拾好了，以后娘和姐姐就住那边。” “好，娘不哭了。”赵姨娘笑着抹了把脸，声音里还带着哽咽，贾环从出生就没离开过她，这一别三四年，当真要了她半条命。 赵姨娘拉着贾环的手，理了理贾环耳边的头发，“环儿长大了，出落的也更好了，就是瘦了点儿。” 贾环笑道，“儿子哪瘦了，分明是娘和姐姐看着消瘦了不少。” “娘这个年纪瘦些才健康。你姐姐就只想着办差，硬生生累瘦的，劝也不听。”赵姨娘说着又拉了探春的手，嘱咐道，“丫头，咱们可是说好了，悠着点儿，别累死累活的，该休息就休息。再瘦下去，娘可是不答应的。” 探春回握住赵姨娘的手，笑道，“娘放心，女儿遵命。” “这还差不多。”赵姨娘一左一右拉着贾环和探春，满脸笑意。 说话间到了南水府衙，贾环陪着探春进去，赵姨娘留在车上。 府衙的人认识贾环，一听探春是他姐姐，还是京里外放来的，痛快地办了事，热情地将两人送了出来。 办了手续，出城，回到制糖所已经过了大半个下午。贾环带着赵姨娘和探春简单地逛了逛制糖所，三人便坐在一处话家常。 “陛下说过了正月才回京，咱们一家可以在这儿过个团圆年。南萧过年的习俗和咱们京城里不一样，儿子按着京城那边的规矩办了些年货，娘看看还差哪些，好差人再去准备……”贾环语气轻快，又给赵姨娘和探春介绍了些南萧和桑榆县与京城不同的风俗人情。 探春话锋一转，问，“环儿这熏得什么香？” “唉？”贾环被问得一头雾水。 “我闻着环儿身上有股淡淡的冷香，倒像是以前宝姐姐冷香丸的的味道，不过要比那个香清淡些，像泡在雪里。” 贾环瞬间心脏提到嗓子眼儿，隐隐猜出是怎么一回事，怕探春和赵姨娘察觉出些什么，忙疑惑道，“可能是陛下的主帐熏了香？陛下出宫在外，身边缺人，可能是我在主帐呆久了，衣服上也沾了些？呵呵……” 如此说着，脸上却是不可控制地变得又红又热。怕是他和姬辰一起久了，身上染了姬辰的味道。探春能闻到，那别的人靠近了大概也能闻到。 贾环一时心绪繁杂，有些心不在焉。好在赵姨娘和探春路途劳累，一家人又好不容易重逢，心下欢喜，也没多想多问，被贾环糊弄了过去。 “晚上想吃什么，娘给你做。”赵姨娘挽了挽袖子，问贾环。 “不用了，娘。路上累了这么多天了，您快歇着，一会儿有人给你们送饭。我晚上还要回那边，吃了饭天就黑了，路上不安全。”贾环解释。 “你不在这住？”赵姨娘问。 “嗯。陛下身边人手不够用。我白天过来和姐姐交接制糖所的事，晚上还要回去帮着陛下整理奏折。” 整理奏折是真，但回去也不光是为了整理奏折，贾环说这话有些心虚，越说声音越小。要不是和姬辰在一起了，他还真不用回去。于公于私，住在这边，和探春一起处理制糖所的事，才是对的。 贾环赶在天黑之前回了营帐。 姬辰正坐在寝帐里等他回来用晚膳，李福见贾环回来了，赶紧吩咐让人上菜。 “舍得回来了。”姬辰语气有些酸。 贾环洗了手，笑着走到姬辰身后，俯身抱住姬辰，“嗯，舍不得陛下，所以回来了。” 这话说得姬辰瞬间没了脾气，一把将贾环拽到腿上，李福忙将上菜的几个人撵了出去。 两人用了晚膳，贾环又去主帐陪姬辰批奏折，再回到寝帐的时候，已经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看着怀里昏昏欲睡的贾环，姬辰突然觉得还好他把贾探春调到了南萧，要不然，等回了京，贾环怕是这点儿陪他的时间都没了。 “陛下……”贾环忽然想到还有事没和姬辰说，挣扎着醒了，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可不可以先不让娘和姐姐知道？” 不让知道什么？ 姬辰顿了下，看着贾环含情未消的眉眼，剑眉微皱，声音也比平时冷了些，“朕就这么上不了台面？” 第100章 “不是，和陛下没关系。是微臣的原因。” 贾环忙解释，“微臣还没有跟娘和姐姐说过喜欢男人的事，我怕她们一时接受不了。娘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也没顺心过，我不想她一把年纪了还要操心我的事。过了年，又有三五年不能见面，我怕她担心。现在，又从北到南，赶了一个多月的路，若再因我的事伤心……”贾环越说声音越低。 姬辰拍了拍贾环，“好，朕先答应你。” 嘴上答应了，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舒服。姬辰翻了个身，背对贾环。 贾环往姬辰身边挪了挪，抱住姬辰的腰，脸贴在姬辰的背上，小声哄道，“陛下……夫君……相公……” 姬辰一把抓住贾环的手，“别闹，睡觉。” 第二日一早，两人惯例互相给对方整理衣物，贾环突然捂住脖子不让姬辰动，“不行，会被看到。” 姬辰眉头微动，以前贾环可没有什么不行的、不成的，现在这样，无非就是怕被赵姨娘和贾探春看到。 “今天还过去？”姬辰明知故问，语气泛酸。 “嗯，这两天得和姐姐交接制糖所的事务，再过两天好过年了。” “那晚上早点儿回来。天黑了，路上不安全。”姬辰嘱咐道。 “嗯。”贾环仰头，亲了亲姬辰嘴角，又被姬辰扣着后脑勺，反客为主。 接下来几日，贾环白天和探春交接制糖所的事，晚上回去陪姬辰。 探春做惯了生意，一个刚刚起步的制糖所没几天就被她理得井井有条。从鼓励当地百姓种植甘蔗，到在南萧全境推广甘蔗种植，再到运输、销售，人员征用，一条条，一件件，递给姬辰的奏折少说也有五六本。 临近除夕，赵姨娘还没完全从长途跋涉中歇过来就开始准备过年。毕竟这一别，又是三五年不能见的，下次再见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贾环早到了成亲的年龄，一想到这儿，赵姨娘嘴角的笑又慢慢淡了。 “娘放心，女儿会用最短的时间将制糖所发展起来，回了京后，咱们一家人就又能团聚。”探春开解赵姨娘。 “嗯。你也别累着。慢慢来，有些事，急不得。” 赵姨娘说。 “万事开头难，女儿如今得个好开端，日后事事顺利。” 贾环凑过来，“娘真是的，就乱操心。儿子回京，虽是一个人，但也是回家，能有什么事。倒是娘和姐姐才让儿子担心呢。” 又对探春道，“姐姐也别太着急了，这制糖所是个赚大钱的买卖，如今还只是制糖，日后甘蔗产量多了，甘蔗渣也多了，到时候，姐姐再找几个制酒的高手，用甘蔗渣制酒。做好了，前途无量，侍郎的位置只是个垫脚石。姐姐日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就去萧南王府找他们家王妃，杜若和我很好的，应该会帮忙，他们家王爷什么都听他的。” “就是娶了位男子为王妃的那个萧南王？”探春问。 贾环笑着点头，“嗯，他们俩感情可好了。”贾环开始给探春说萧卓和杜若的事。 赵姨娘皱了皱眉，视线从贾环身上移开，打断道，“环儿除夕的时候可有安排？” 贾环这几天一直在愁这件事，若按照这几天来，他晚上是要回去陪姬辰的。但除夕终归同往常不同，他舍不得让姬辰一个人过年，也舍不得留探春和赵姨娘两个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异乡过年。 见贾环有些犹豫，赵姨娘问，“可是有什么事？陛下不至于除夕还要处理公务吧。他自己愿意做个勤政的皇帝是好事，但也不能逼着臣子和他一样做拼命三郎吧。” “没，也没什么事……”贾环想着要不先问问姬辰的意见，但又觉得以姬辰这几天打翻了醋坛的样子，一定是等着看他怎么抉择呢。 “要不……我带个人过来？”他想着要不干脆把姬辰带过来，又怕姬辰不同意，一时拿不准主意。 “带谁？环儿可是有中意的人了？”探春听贾环这样说，瞬间来了精神。 “没，不是，哪能啊。”贾环连忙否定，“人也不一定来，我就问问。” “那就没意思了。”探春有些失望，转而开始给贾环介绍京里的情况。 -------------------- 第54章 除夕(捉虫） 54 贾环天黑前赶回了营帐。一路都在考虑怎么跟姬辰开口说除夕的事，见了姬辰更是没法开口 “心里有事？一晚上都魂不守舍的。”两人刚从浴室出来，姬辰倚在床头，将贾环抱在腿上。 “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和陛下说。”贾环靠在姬辰身上，声音略带沙哑。 姬辰眉头微动，看他一副海棠微醉的样子，心里愈发喜欢，手指在贾环下巴脸颊上描摹摩挲，突然有种想把这人藏起来，谁也不让见的冲动，“公事还是私事。” “私。” 姬辰轻笑，搂住贾环，“那现在正好，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陛下除夕可有安排？” 姬辰摇头，他就等着看贾环怎么安排除夕呢。 “除夕那天……”贾环顿了下，稍有迟疑，“可否请陛下去制糖所？” “不怕被你娘和姐姐看出来？” “注意点儿就没事儿。”贾环怕姬辰不同意，双手攀上姬辰脖颈，“微臣舍不得陛下一个人，也舍不得娘和姐姐。还请陛下体谅一下微臣，来年，微臣就只剩陛下了。” 第101章 姬辰笑道，“想得美，来年，朕可没空只陪着你。” 说着将贾环压到床榻里，“今年就先听你的，怕被人知道的，是你，又不是朕。” 转眼到了除夕。 贾环和姬辰用过午膳，带了队亲卫，坐着马车去了制糖所。 贾环提前两日告诉了探春和赵姨娘，李福也先到这边帮忙安排。虽然一开始时气氛有些紧张尴尬，过了段时间，加上李福特意操持，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守了岁，看了烟花，后半夜才散去。 大半个晚上，贾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克制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时刻注意着和姬辰保持距离，生怕被探春和赵姨娘看出端倪。 初一早朝，赵姨娘早早起来张罗早饭，毕竟姬辰在呢，再如何，不能怠慢了。 安排得差不多了，把探春叫起来，又去隔壁院叫贾环。 贾环的房门没有关严，留了条一拳宽的缝隙，赵姨娘见了便想着一会儿得嘱咐贾环几句，这么大个人了，睡觉前也不知道检查检查门窗。南萧气候暖和，但夜里也不好受风。 赵姨娘刚要开口喊人，就愣在了门口。 门缝里，姬辰一身玄黑绣金线的云锦外袍，头戴金冠，穿戴整齐，贾环还没起，只穿着里衣，衣衫凌乱，被姬辰压在床上。 “别……陛下，脖子不行，会……啊！……会被看到。”贾环拒绝不成，被姬辰在脖颈上咬了一口，到后面，语气里带了些嗔怪。 赵姨娘瞬间红了眼，摇着头，用手捂着嘴，心痛至极，难以接受，果然……她这几日看着贾环的神情举止便有些不安，竟然，竟然是和…… 屋里贾环还被姬辰压在床上亲热，赵姨娘缓了会儿，捂着心口悄声离开。 姬辰自幼习武，自然知道门外有人。他不是故意让赵姨娘知道，但碰上了，也没必要刻意隐瞒。赵姨娘走了，他也不再欺负贾环，坐起来，帮贾环整了整衣服，“朕有事，要先回去，马车留给你。天黑之前回去，别太晚。” “嗯。”贾环摸了摸脖子，姬辰那一口咬得实在，他看不到，但火辣辣的，怕是见了血。 姬辰也摸了摸那处牙印，“没事儿，刚见血丝。位置也好，穿上衣服就看不到了。” 贾环白了姬辰一眼，新年第一天啊，平白遭了罪，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牙印遮住就看不到了，那身上的香气怎么办？等回了京，不用天天陪姬辰批奏折了，他怎么跟人解释身上染的香气。过于仰慕陛下，所有用了和陛下一样的熏香？呵，若是真能调出和姬辰身上一样的冷香，打着天子同款的名号，估计能大赚一笔。 “你可以咬回来，朕很愿意的。”姬辰把贾环拽起来，拉到怀里。 贾环也不示弱，果真朝着姬辰的脖子也咬了一口，不过没见血，只留了牙印，但位置偏上，只用衣服是遮不住的。 姬辰摸了摸脖颈，笑道，“朕就不遮了，让人看看你有多疯，省的有哪个不长眼的来打朕的主意。” 送走姬辰，贾环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收拾齐整，照着镜子再三确认没问题，才去找赵姨娘。 赵姨娘正在收拾早饭，探春也在帮忙。刚刚李福过来通知说陛下有事先走了，赵姨娘和探春见贾环一个人来也没多问，“来得正是时候，快洗手吃饭。” 三人有说有笑地吃了新年第一顿饭，探春要去处理制糖所的事，贾环起身也要跟着去，却被赵姨娘叫住了，“环儿留下，娘有事让你办。” 贾环出去交代了探春几句，再回屋，下人已经被赵姨娘清出去了。 “娘，这是怎么了？”贾环见赵姨娘一脸严肃，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语气也跟着凝重。 “跪下！” “娘，发生什么了？”贾环急道。出了贾府后，赵姨娘从未对他和探春红过脸，现在突然发难，如何让人不担心着急。 “跪下！” 贾环只得先跪下再说。 赵姨娘板着脸，细细地端详贾环。 贾环和探春虽都是她生的，但长得并不像。探春长得更像贾家人，和贾环相比，探春和宝玉虽是同父异母，但长得更像，面若秋月，俊眼修眉，顾盼神飞。 贾环更多的是随了她，这几年越发出挑，五官标致清秀有余，加上读书科举之后养成的温润随和的性子，安静地跪在哪儿，是有些雌雄莫辨。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贾环被姬辰压在床上的情景，赵姨娘只觉心口气血翻涌。她做生意，迎来送往，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没听过。 大周南风盛行，皇帝后宫从不缺男宠，权贵世家也以圈养伶人相公为乐，走商的商贩都会买一两个小倌儿路上伺候。但这些男宠伶人，有哪个是能善终的！ 贾环是在她身边看着长大的，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赵姨娘压下心口的怒气，语重心长，“和陛下，可是自愿的？” 贾环呼吸一滞，瞬间瞪大了眼睛，“娘……你，你知道了？” “是不是陛下他……”赵姨娘拧着眉，心痛不已，怎么也说不出那几个字。 “娘，是儿子，不关陛下的事。是儿子自愿的，是儿子先喜欢的陛下。”贾环知道赵姨娘担心的是什么，便将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原本也是他先喜欢的姬辰，并不算骗人。 第102章 “儿子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和陛下无关。”贾环急着解释，从少年时第一次救姬辰开始讲起，一直说到南萧，“此次南萧一行，陛下百般照拂，是儿子先起的心思，一切都是儿子自愿的。” 贾环说得事事巨细，这么多年下来，所有时间、事件都对得上，不可能是一时的胡编扯谎，赵姨娘看着贾环，身心俱疲，一身无力，“怪不得，怪不得当年施粥的时候，没赏别的，只派了太医给你看诊，还赏了你好些药材补品，甚至还有两匹云锦。” 那两匹云锦颜色鲜亮又不花哨，正适合贾环穿，本想给贾环做两件新衣去去病气，结果被王夫人还是老太太拿走了，最后，她记得，好像是看过宝玉什么时候穿了一次。 “可你是娘的儿子。环儿，娘怎会不了解你。以你的性子，就是喜欢陛下，也断不会同他搅在一起。” 赵姨娘忍不住哭了出来，也跪到地上，死死地抱住贾环，“娘知道，哪怕你再喜欢陛下，也断不会主动坦白。” 贾环也跟着掉眼泪，“娘，陛下对我挺好的。你别担心。” “你若只是官员臣子，不犯错，他也不好治你的罪，可是……当年你大姐姐恩宠加身，又是贵妃，背后有家族支撑，还不是说没就没了，不明不白的，连个尸首都没见着……你……你让娘怎么放心……” 男子入后宫与女子选秀不同，男宠上不得台面，没有位份，不能生育更不能入玉蝶。除非正得宠时过世，皇帝念着往日情分，或许会给个好去处安葬了，其余的，十有八九都是被丢在乱葬岗。皇帝一旦过世，宫里的男宠更是一个不留，都要处死的。 “儿啊！我的儿啊！他对你好不好，喜不喜欢你又有何用！”赵姨娘心如刀绞，无助绝望，她挣再多的钱也救不了贾环。 为了让赵姨娘安心，贾环又从衣袖里拿出玉佩，“娘，你看，这是陛下给的。这玉佩是陛下从小带的，每个皇子都有一块儿，中间刻着陛下的名讳。皇子大婚后，玉佩就会交由正妃保管。这玉佩在我身边已经好多年了，第一次和陛下见面的时候，陛下给的，让我留着保命用。” 赵姨娘皱着眉，接过玉佩端详了一会儿，又嫌弃地把玉佩递给了贾环，“说得再好，终究不过一个死物，今天可以给你，明天就可以要下来给别人。” “可是，娘，至少可以保命啊，陛下一言九鼎，说过的话自然不好反悔。他日，若陛下厌了我，儿子至少可以用这玉佩换条命。那时，天高海阔，儿子定离他远远的，再不见的。” 赵姨娘见贾环说着姬辰的时候表情自然，眉眼带笑，应该是真的喜欢姬辰，不像胡编，心里稍微舒服了些，但是两人身份相差悬殊，终究不是良配。姬辰如今后宫闲置还好，若日后立了正宫皇后，或纳了妃嫔，贾环要如何自处。 “环儿，娘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年轻不懂事，目光短浅，给你父亲做了妾室。老天可怜，好不容易得了你们两个傍身，可是你……” 贾环一愣，赵姨娘这是以为他要入宫，给姬辰做男宠呢，忙笑着保证，“娘放心，儿子不会给他做男宠的。来日，他身边若是有了别人，大家就一拍两散。儿子到时重新找个比他俊俏，比他年轻，比他听话的。三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满大街都是，森林那么大，还能吊死在一棵树上不成。” -------------------- 第55章 北上 55 姬辰说是有事，主要是为了给赵姨娘和贾环留出说话的时间。 他从制糖所离开，先后去了几个营地。拿下南水后，大部分军队被分派到南萧各处驻守，如今剩下的，南水要留一部分，制糖所也要留一些，跟他北上回京的就只几队亲卫。大周南边他未曾亲自走过，正好借着这次机会看一看，多了解一些。 从最后一处营地出来，时间还早，姬辰又带着人去了南水城。 正月初一，城里热闹非凡，大街小巷，人声鼎沸。 南水近海，南水珍珠便是其中最有名的，金玉轩每年都要采购不少。他这次来，更是带了人，选了南水和南萧其他几个人口众多的城镇，将生意铺过来。既赚钱，还能收集各处消息，避免被有心人蒙蔽了视听。 南水金玉轩的分店便开在最繁华的这条街上，今日春节，掌柜的亲自在门外吆喝。 门外整齐的摆着许多待开的珍珠蚌，只要交一定的钱，就可以开，开出什么都是客人自己的。客人可以带走，可以卖给店里，也可以折价去店里换东西。 姬辰让李福付了银子，选了几个，准备讨个好彩头。 掌柜的远远便认出了姬辰，也不敢多说，忙给开蚌的伙计使了眼色。 姬辰运气好，买了十个，竟开出了六个有珍珠的，周围一片雀跃，也纷纷掏钱购买。 姬辰选了些品相不错的拿着，准备回京后给贾环用，其余的都给了店里。掌柜的跟着姬辰进了店里，等着姬辰发话。 “可有适合男人用的首饰？”姬辰问掌柜。 “有，有，东家这边请。” 姬辰四处看了看，品种繁多，做工款式也都和京城的差不多，掌柜的把店打理得不错。但这边的东西不是他想要的。 “给出嫁男子用的。”姬辰补充道。这是南萧这边特有的，大周没有男妻一说。 第103章 掌柜一愣，心下秒懂，带着姬辰去了二楼，东家怕是看上哪家的小公子了。去年萧南王娶了个男人当王妃，男妻的地位一下提高了不少，专门给男妻用的衣服首饰等物品一时间铺满了各个商铺的柜台。 姬辰边走边看。看着都不错，但要用在贾环身上，就又觉得还差了点儿。只捡了几条发带，让李福付了钱。 姬辰回寝帐的时候贾环已经从制糖所回来了，闷闷地迎了上来，帮姬辰解披风。 姬辰看着贾环又红又肿的眼睛，心下有些愧疚怜惜，搂住贾环问，“哭了？” 贾环点头，抱住姬辰，“娘知道了，很伤心，我明明那么小心了，怎么就知道了呢。” 姬辰扣住贾环后脑勺，安慰道，“赵夫人是过来人，或许我们没注意的地方被她看出来了。” “嗯。娘和姐姐来的第一天就问我身上的味道是怎么回事，问我是不是熏香了。我都懵了，之前都没注意到，不知道什么开始，身上竟然染了你的味道。” 贾环有些不服气，“我回来后仔细闻了，李福没有，你身边伺候的侍卫身上也没有，就我有！” 姬辰得意地挑挑眉，他也没想到自小给他带来许多麻烦的香气还有这用处，能标记人、划领地，“你和朕是什么关系，他们和朕又是什么关系。” 贾环高兴了，揪着姬辰的腰带说，“哼哼，陛下，你以后，若是背着我有了别人，都不用人告诉我，我一靠近就闻出来了。” 姬辰打横抱起贾环，“除了你，朕还能有谁。”这么多年，也就碰到贾环一个这么合意又近得了身的。 贾环搂住姬辰的脖颈，咬着姬辰的耳朵说，“陛下若是有了别人，微臣就不要陛下了，离得远远的，再不见的。” 姬辰把贾环放到床上，“瞧把你能耐的，天下都是朕的，你能逃哪儿去。” 贾环呵呵笑了两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世界可大着呢。陛下何不派一只船队，在海上，沿着一个方向走，看最后能到哪儿？” 姬辰看着贾环愣了下，突然笑着挑起贾环的下巴，“听着你这意思，难不成最后还能转回原地？” “陛下厉害。” “行，这话咱们回了京城再说。”姬辰话锋一转，问贾环，“你娘怎么说？” “自然是不同意。还问我是自愿的吗？”贾环盯着姬辰的眼睛说。 “哦。”姬辰点点头，“那你怎么说？” 贾环嘴一瘪，“我若说不是，那她会更伤心的。” “那现在是吗？”姬辰拇指在贾环嘴唇上细细摩挲。 “现在是飞蛾扑火。”贾环一口咬住姬辰的手指。 姬辰看着贾环，勾勾唇角，“明天萧南王和王妃要过来。” “啊……杜若要来？” “嗯。” “那我明天不去娘那儿了。” 这些日子忙着制糖所的事，贾环已经很久没见过杜若了，如今又快回京了，能见上一面自然是好的。更何况，突然被赵姨娘知道了和姬辰的事情，他也有些尴尬别扭，不知道怎么面对赵姨娘。 翌日。 萧卓和杜若身着正式礼服来给姬辰请安。 礼毕，姬辰和萧卓有事商议，贾环便带着杜若去了旁边的营帐。杜若没法说话，贾环便一个人絮絮叨叨，说到被赵姨娘发现他和姬辰关系的时候，情绪有些低。杜若抱了抱贾环以示安慰。 恰逢萧卓过来接杜若，看着眼前的场景，吹胡子瞪眼，但碍于姬辰也在，没好意思大声吼贾环，只能拉开杜若，有些委屈地对杜若说，“抱他做什么？” 杜若轻轻拍了拍萧卓的手，摇了摇头，萧卓才满意地拉着杜若告辞。 接下来几日，姬辰每天都要接受南萧不同地方的官员过来请安、拜年。贾环为了让赵姨娘彻底安心，依旧每天两地跑。制糖所的事和探春交接的差不多了，又开始陪着赵姨娘到处买铺子开分店。 娘两个看到街上新开的金玉轩还愣了下，没想到竟然有人速度比他们还快。在京城，他们家就有两间铺子和金玉轩在同一条街上，那掌柜的还认识贾环，每日都要派人去他们家糕点铺子买些点心招待客人用。 二月初二，傍晚，贾环和探春、赵姨娘告别，赵姨娘拿了叠银票给贾环。 贾环推拒，“娘，不用给我，你和姐姐在外边才应该多备些银子。” “听话。娘和你姐姐这里剩得更多，而且娘的铺子过几天就开张了，最不缺银子的。你一个人回京城，要事事小心。京城还有各地的铺子都有人管着，每个月进项都不少，别亏待了自己。”赵姨娘嘱咐贾环。 以前在贾家的时候，王夫人每次进宫看元春都要带很多银子。贾环虽然不入后宫，身上有官职，相对自由，但她也帮不了贾环什么，只能给够银子，毕竟银子多了好办事。 贾环知道赵姨娘和探春两个不会缺银子，为了让赵姨娘安心，只能收了。而且他也确实没钱，身上一丝一线都是姬辰的，万一路上和姬辰闹翻了，跑路的钱都没有。 贾环的东西都和姬辰的收在一起，根本没藏私房钱的地方。回了寝帐，主动把银票在姬辰眼前晃了晃，炫耀道，“看，我娘给的。” “给你的嫁妆吗？这么喜欢的话，回了京，朕让何宥把朕私库的银票都拿给你好不好，就当聘礼了，都给你。” 第104章 “你不怕我卷了你的钱跑了？”贾环问。 “朕不比银票值钱吗，你要跑也应该带着朕跑，带什么银票，银票又不长腿，朕还能带你骑马，跑得快。” 二月初三，宜出行，一早，大军开拔。 先到南萧都城，过冷水，一路北上，进入大周原本的南边边境梁丘县，修整歇脚，改扮成自南萧过来的商队。 姬辰和贾环扮作一对行商的夫夫，李福扮成管家，亲卫扮成家丁，一路从南向北，了解百姓生活疾苦，查看官员履职情况。一月下来，给吏部传了五六道旨意，多是抄家的、罢免的，只提拔了一个地方官到京城任职。 这一日，因两座城相聚甚远，道路不畅，只得选了一处空地安营扎寨。 刚收拾好，村里的里正便过来询问状况，得知是赶路的商人，二话不说，便要撵人。 领头的亲兵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没搭理里正。 那里正见没人理他，嘴里不干不净地耍了会儿威风，走了。没一会儿，又领了一伙衣衫不整、拿着棒棍的男人过来。 “上！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帮不知好歹的东西！赶在爷爷地盘上撒野！”里正怒道。 那伙人有些拳脚功夫，一身匪气，不似寻常农户。亲兵也不手下留情，几下制伏了，用绳子捆了，扔在一边儿。 里正不服气，指着领头的亲兵喝道，“你们这帮不知好歹的东西，敢跟老子横。老子上头有人，你们今个儿要想出这地界，没那么容易了！” 那亲兵依旧不理他，转头回了营地。里正却不干了，扯着嗓子，一边追一边喊，“打了人就想走，叫你们家主子出来！” 营地不远处便有湖泊，姬辰正带着贾环钓鱼，准备晚上加道菜。一回来便碰上里正扯着嗓子叫喊。 那里正眼尖，见姬辰一身气派，也不提刚刚的事，只笑着说他们营地占了他们村的地，他领人来讨个说法。 姬辰瞥了眼旁边一堆满是匪气的人，问“这些是你们村的村民？” “是，是。”里正连声称是，又道，“这总得给点儿药钱吧。” “想要多少？” “总得给个百八十两的吧。”里正说。 姬辰气笑，“要的倒是不多。一起绑了，明天送官府去，看官府怎么办。” “你们敢！你们敢……”领头的亲兵闲里正聒噪，用抹布把里正的嘴堵上了。 傍晚的时候，里正的家人过来找人，撒泼叫骂，又被亲兵绑了，第二天一起送去官府。 送人去官府的亲兵刚回来，还没坐下，里正一伙就被放了回来，还带了伙衙役。 里正趾高气昂，指着姬辰一行，“官差大人，就是这伙贼人，快抓了他们。” 那伙衙役也不询问，过来就要抓人，几下被亲兵制住了，捆好，堵了嘴。 “继续往上送。”姬辰声音低冷，他倒想看看，究竟送到哪里才有人管。 -------------------- 第56章 偶遇史湘云 56 下午的时候，来了几个村民，都是上了岁数的，跪着要见姬辰。 村民跪着哭诉里正和上面官员勾结为恶的事。 两城距离远，道路不畅，常有行人在村子里歇脚，里正不知从哪找了些不三不四的人，专等着有人歇脚时索要钱财。告到上面也没用，里正已经用钱把上面的路打通了。 村民又说了里正霸占村里财产田地的事，甚至连朝廷发给士兵家属的抚恤银子也敢贪墨。一桩桩、一件件，听得姬辰脸都黑了。 村民哭诉完，一老者说，“咱们见您把里正又送官了，连衙役都敢打，想是京里来的大人物，还请官老爷给咱们作主。” “李福，看座。”姬辰吩咐完，又对老者说，“您再跟我说说贪墨抚恤银子的事。” 老者坐下后解释，“咱们村子每年都有应征入伍的，朝廷的抚恤银子发到县里，县里再让里正去拿。自从换了现在这个里正，哪还有什么抚恤银子，都被里正一个人吞了。” 老者叹口气，继续道，“这还不算，前几年，村头的张大娘，儿子当了兵，上了战场，人没了。朝廷给的抚慰银子也全被里正拿走了，这个没良心的！张大娘连银子的影儿都没瞧见，儿媳妇也跑了，就剩个小孙女。要不是好心就救了个姑娘，这娘俩个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可否见见这位张大娘？”姬辰问。 “唉。张大娘病了很久了，要见，怕是得去她家了。” “那麻烦老人家给带个路。” “好，好啊。”老者满口应道。 张大娘住在村头，从营地过去要穿大半个村子。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齐整干净，众人进去的时候一个小姑娘正端着水盆从屋里出来，见了老者，迎出来，笑着叫道，“夏爷爷，您来了。” “嗯。夏爷爷带人来看看你奶奶。” “奶奶在屋里。我带您进去。” “你史姐姐呢？”老者牵着小丫头的手问道。 “史姐姐去隔壁村教书还没回来。”小丫头答。 屋子不大，人多了挤不下。只姬辰和李福带了两个亲卫进去询问具体情况，贾环和其他人在院子里等着。 天气和暖，贾环坐在院子里昏昏欲睡，迷迷糊糊见着一个年轻的姑娘从外边走进来，看着有些眼熟。 第105章 “你们是谁？怎么在我家？”那姑娘气势汹汹地问。 一听声音，贾环猛地从树荫下跑了出来，“史姐姐！” 史湘云震惊地看着贾环，有些不确定，“环兄弟？” “史姐姐，是我，贾环。” “真的是你！”史湘云喜极而泣。 “嗯。姐姐怎么在这儿？” 史湘云抹了把脸，笑着把贾环拉到树荫下。 当年史家败落时，她被退了婚，被流放，后来婶子嫌她碍事，将她一个人扔在了路上，从此开始一个人漂泊。几经辗转，到了这里，生了病，昏倒在路边，被张大娘救了。 张大娘儿子上战场没了，儿媳妇跑了，和一个小孙女相依为命，靠给村里人做针线活儿维持生计。张大娘用家里仅剩的钱给她拿了药，看病。见她无家可归，又收留了她。 隔壁村修了个学堂，但怎么都请不到先生，开始还计划着要招个秀才先生，后来降了条件，不要求秀才了，她就去试了试。但那边的村民不满意她一个女人当先生，后来京里传来消息，说是出了个女状元，她又被村民请了回去。 之后就一直干着教书先生的活儿，一边教书，一边温书。她虽被流放，但未贬为贱籍，可以科举。在张大娘家落了户，已经过了府试，计划着今年参加院试，若是中了秀才不仅能给张大娘省几亩地的税钱，还能给村里的孩子作个榜样。 史湘云说完自己，又问贾环怎么到了这里。 贾环给史湘云说了些贾家人的情况，又说自己是陪人办差才到了此处。 两人正聊着，姬辰了解完情况从屋里出来，见贾环和一个相貌姣好的年轻女子聊得火热，状似亲昵，几步上前，揽了贾环的腰，问，“认识？” 贾环遇见了史湘云正开心，忙拉了姬辰给史湘云介绍，“嗯，当然认识，我表姐。” 姬辰酸道，“你姐姐可真多啊。” 贾府的姑娘是挺多的，而且个顶个的优秀。贾环给史湘云介绍道，“史姐姐，他是景辰。我就是陪他来办差的。路过这里的时候，被村里的里正讹了，正处理这事呢。张大娘的事他也能做主。” 史湘云给姬辰行了礼，道了谢。 姬辰点头。 “景辰，史姐姐是原来史家的人，史家败落之后流落此地，小时候在贾家常见的。” 原来真是见了旧亲戚，怪不得要跟他撇清关系呢，“你是来陪我办差的？陪得倒是彻底。” 贾环尴尬地笑了笑，怕姬辰再说什么要命的话，忙拉着姬辰问，“事情可问完了？” “问完了。” “那回去？”贾环拉着姬辰就要往外走。 姬辰自是知道贾环在熟人面前不好意思，也不跟他争辩，揽着贾环的腰就往外走。 “有人呢。”贾环边走边扒拉姬辰揽在腰上的手。 史湘云心情凝重地看着两人离开。 以前也听过家族里有人养男宠和戏子，就是宝玉和秦钟也不清不楚的，倒也没什么，不过是养着玩的，和养个鸟儿、雀儿的没什么两样。 只是如今，看贾环的情形，竟是…… 史湘云心里又酸又闷，覆巢无完卵，没了家族的依靠，他们一个个的都流落到如此地步，人不人，鬼不鬼。 照贾环所说，这景辰必是有一番来头的，不管是村里的事还是张大娘的事都能解决。史湘云苦笑，也是，探春、黛玉都做了官了，依旧护不了贾环，那景辰自然不简单。史湘云抹了抹脸上的泪，振作起来，进了屋。 郡里的太守是个聪明人，看有人绑了衙役和里正一起送到他这，心里犯了嘀咕。最近南边的官场不太平，都传是京里来了不得了的大人物…… 太守将人留在了衙门，连夜派人去村里和县里调查，又把对自己不利的事都抹了去，对涉事人员进行了严惩。 姬辰坐在帐里，听李福给他禀报处理结果，冷笑道，“倒是个聪明人。但朕最厌恶这种人。彻查。这种人，上梁不正下梁歪，家里三代之内就不要科举了。” 有了结果，一行人准备离开。 贾环从赵姨娘给他的银票里抽了两张。 “要给你史姐姐送银子？”姬辰这话说得直冒酸气。 “嗯，陛下在这等着就行，微臣自己去。” “哼。”姬辰轻哼了声，一个人出去了。 贾环一出营帐就看见姬辰正骑在马上等他。笑嘻嘻地过去，拽着姬辰的手上了马。 明天一早要赶路，贾环赶着傍晚来的，史湘云刚好在家做晚饭，见贾环来了，忙迎了出来。 “环兄弟来了。”又见贾环身后的姬辰，毕竟是帮了他们大忙的人，史湘云恭恭敬敬地给姬辰行了礼。 贾环将银票递给史湘云，“史姐姐，这两张银票给你，应该够用一段时间了。科举很费钱的。” “不用，不用。我教书有钱拿的。”史湘云推拒。 “这是娘给我的，我娘很会挣钱。姐姐不用帮我省，拿着吧。” 赵姨娘的铺子她听说过，贾环这样说，史湘云便不推拒了，“替我谢谢赵夫人，日后若是能见，定会上门道谢。” “好，我在京城等姐姐。” 从史湘云那出来，两个人，骑着马，慢悠悠地走。 “看晚霞。”贾环指着天边，“看样子，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刚好适合赶路。”贾环看着前面，身体向后仰着，整个人靠在姬辰的怀里。 第106章 “嗯，会是个好天气。”姬辰环住贾环，看着天边晚霞应道。 - 洛州城。 人口众多，周边地方盛产棉花，是布匹商人必经的地方。城内商业发达，百姓生活富足，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纺线织布。 姬辰一行人进了城，在城里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 贾环和姬辰在一楼大厅的角落里坐着喝茶，听周围人天南海北的的闲唠。 “周兄这身行头非往年可比啊，快给兄弟几个透透话，这是在哪儿发财了，让兄弟们也跟着蹭点儿汤啊。” “是发了点小财。我跟你们说啊，这做人啊，还是要与人为善的。去年我在行商的路上救了个被抢的老头儿，那老头儿是个大布商家的管家，布商嫌弃老头儿年龄大，干不了活儿，把人撵了出来，老头回乡的路上又被一伙儿人抢了，我正好遇见，就给救了。你们猜怎么着？” 说话的人故作神秘，顿了下，才继续说，“那老头儿为了报救命之恩，告诉了我一个进布匹的好地方。这消息本来是给那个大布商寻的，奈何那大布商是个白眼狼，过河拆桥，便便宜了我。” “兄弟别绕圈子了，快说说是哪个地界。兄弟几个正愁买不到布呢。” “别急。桑榆县可听过？” 贾环听到邻桌的几个人提到桑榆县，便来了精神，竖起耳朵使劲儿听，生怕露了什么信息。 那人继续说，“这桑榆县啊，是这两年新兴起的布匹产地。那地方整出了一种新型的织布机，织布又好又快，产量大，品质稳定。他们那边成立了一个行会，你去了，只要找到他们行会，基本就能拿到布。“ “这织布机可有卖的？”另一人问道。 “估计得等京城的消息了。我听说这织布机是他们上一任县令根据原本的织布机改的，人已经调到京里做工部侍郎了。既入了工部，那这织布机不也就是工部的了吗。等等吧，说不准哪天就有消息了。” “就没人把这织布机拆了重新做？” “人桑榆县的行会也不是白给的啊……” 贾环冲着姬辰扬扬下巴，一副等着夸赞的表情。 姬辰笑着把扇子合上，用扇子抬着贾环的下巴，“不是给你升了职吗？” 贾环把姬辰的扇子拿开，自己挪到姬辰的身边，“微臣都忘了这回事了，本想回了京城后就递折子，普及这种织布机的，没成想半路就被绑了。” “听说了吗，今晚竹院那边选花魁呢！” 邻桌换了话题，突然又热闹起来。 -------------------- 第57章 用错药 57 “那可是竹院啊，里边的伶倌环肥燕瘦，个个倾城，才貌双全。今年来的是时候，去年没赶上选花魁，今晚怎么也要去看看，凑凑热闹。” “去年的没赶上就没赶上吧，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明明是南风馆，却选了个当作女子教养的，还不如去花楼呢。” “这位仁兄说的就不对了，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的人是因为喜欢男子去的南风馆，但也有的是为了不弄出孩子才去的，自然更喜欢那酷似女子的了。就去年那花魁，生母是个花楼女子，一出生就被抱到了竹院，由嬷嬷精心教养，那身段比女子还风流，眉眼都是风情……”说话的人一脸迷醉。 “今晚带你去长长见识。”姬辰突然对贾环说。 贾环险些被嘴里的茶水呛死，一双杏眼瞪得溜圆，看着姬辰，带他去南风馆长见识，这人怎么想的？去南风馆能长什么见识？贾环脸上突然抑制不住地赤红灼热起来。 “想什么呢，正事，去了就知道了。”姬辰笑道。 前段时间杨没药跟杜若讨论治疗贾环风寒的方子，两人试着分析了贾环当年可能是被用了哪几味药才导致风寒难医，杨没药顺便提起贾环子嗣艰难的事。 他这段时间没少给贾环把脉，但实在猜不出是什么药能有这种效果。他知道几个方子，也能让人难有子嗣，但被用药的人很容易察觉，服用之后脉象也不是贾环这样的。 杜若也不擅长这方面，但却给杨没药另指了条路——南风馆的小倌儿，很多都不能生育。 洛州城是大周南部最繁华的城镇之一，南风馆的数量仅次于京城，甚至京城里很多南风馆的嬷嬷都会特意南下到洛州城挑选一些优秀拔尖儿的伶倌带回去。 京城人多眼杂，想弄清楚贾环子嗣艰难的原因，洛州城便是最好的选择。而竹院，恰好是洛州城数一数二的南风馆。 竹院选花魁很是风雅，小倌儿们或歌或舞，每人半刻钟的时间，不得超时。表演后，台下的客人若是喜欢，可以花十两银子买一朵鲜花送与心仪的小倌。 结束之后，得鲜花最多的小倌儿便是今年的花魁，而送给某个小倌儿鲜花最多的客人便可以与那位小倌儿共度春宵。 贾环看着门口贴满整面墙的规则，不禁咂舌，“这光是卖花就能得不少银子了。” “缺钱了？”姬辰问。 “不，不，这钱好赚不好花，都是血泪。”贾环觉得自己做人的底线还是很高的。没能力渡人，最起码不会害人，这钱不能挣。 竹院门口人挤人，姬辰胳膊一挡，把贾环揽到怀里，避免了贾环和后边挤上来的人接触。贾环和姬辰亲近惯了，被姬辰一搂，便放松身子往姬辰怀里挪了挪。门口负责迎客的小倌儿瞬间明白了两人的关系，但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领着家眷来看花魁的，这往哪儿领。 第107章 恰逢从里面小跑着出来位嬷嬷，那嬷嬷满面笑容，热情地迎了上来，招呼姬辰，“这位公子是要二楼雅座，还是在一楼大厅凑热闹呢。一楼人多，热闹，但怕冲撞了这位小公子。” 对上嬷嬷的视线，贾环心里呵呵两声，姬辰是公子，到了他这儿就成了小公子了。双标是吧。谁拿钱谁就是大爷是吧。 “二楼，雅座。”贾环扯了张银票给嬷嬷，拍拍姬辰，咬牙道，“我们公子金尊玉贵，最怕冲撞。” 嬷嬷笑着接过银票，对着贾环，“公子请，公子请。” 贾环气哼哼地拉着姬辰上楼。 舞台上，打头阵的是去年的花魁，一身红色纱衣，舞姿曼妙，身段婀娜，举手投足皆是风情。舞动间，纱裙下细白长腿若隐若现，赤足，纤巧的足腕各绑着一串黄金的脚链，脚链上嵌着玛瑙和铃铛，随着舞者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回眸一笑，妩媚生情，倾国倾城，丝毫看不出竟是男儿身。 人美，舞好，落落大方，可以直接c位出道了，贾环看得出神。 “好看吗？”耳边突然传来姬辰低冷声音。 “好看。”贾环下意识地答，刚说完就觉得姬辰的语气有点儿不对，转头一看，果然，脸都黑了，这得是百年的陈醋了。 姬辰沉着脸，皮笑肉不笑，“朕也觉得好看，改日，送你一套。” “不，不用了吧……”贾环忙摇头。术业有专攻，他一个技术宅，四肢协不协调待议，还是让专业的来吧。再说，是姬辰要带他来长见识的，还不准人看了。 台上响起清扬悠远的琴声，已经换了表演的人。这次的人衣服穿得还算齐整。 姬辰冷着脸哼了声，决定速战速决，“朕让李福找了个教养嬷嬷，让她过来给你把把脉。” 贾环一脸不解，他现在也没个头疼脑热的，把什么脉，而且哪有上南风馆找嬷嬷把脉的？ “不是什么大事，先把了脉再说。”姬辰又道。 说话间，李福已经把事先找好的嬷嬷领了过来，一起来的还有杨没药。 嬷嬷恭敬地行了个礼，打量了贾环一眼，问道，“可是给这位公子把脉？” 姬辰点头，抓着贾环的手放到桌子上，嬷嬷拿了块丝帕垫在贾环手腕上才开始把脉。 那嬷嬷教养了半辈子的小倌儿，一搭上贾环的手腕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看脉象，公子确实是用过教养小倌儿的秘药，但用的不多，子嗣上可能有些影响，其他方面，影响应该不大。” “什么药？什么子嗣？”贾环突然站起，皱着眉问嬷嬷。 “先坐下，听嬷嬷怎么说。”姬辰按着贾环坐下来，又问嬷嬷，“这药对身体可有什么损伤？” 嬷嬷摇头，“公子服用的时间短，影响也就不大。这药虽然影响子嗣，但可以保持身形轻盈纤细，使皮肤细腻白皙，体毛稀疏，延长小倌儿的花期，馆里小倌儿都是当作养颜药常年服用的。” 嬷嬷突然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这药虽可养颜，但若长期服用，就会折损寿命。馆里的小倌儿本就活不长，所以也不在乎这点” 姬辰神情一凛，按住贾环，问嬷嬷，“不是对身体没什么影响吗？” 嬷嬷忙解释，“馆里的小倌儿常年服用才折损寿命，像这位公子，用药时间短，影响就不大。” 姬辰拧着眉，顿了顿，又问，“可能看出这药具体是什么时候用的？用了多少，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又不是毒药，哪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嬷嬷摇头，说完看了眼姬辰，迟疑了下，斟酌道，“要想知道具体的用药时间，就需要查这位公子的身子。在不同年龄段用药，对身体发育的影响也不同，具体的身体状况结合脉象，老身才敢断定确切的用药时间和药量多少。” 一听要检查身体，贾环抓住姬辰的手，朝姬辰摇头，“不查，景辰，我们不查了。药都吃了，也没法补救，查也没用。” 姬辰将贾环往怀里带了带，顺了顺贾环的背，安慰道，“乖，没事，不用担心……”边说着，突然抬手，将人敲晕了。 周围一阵吸气声，俱是一愣，姬辰利落地抱起贾环，对嬷嬷说，“麻烦嬷嬷跟我们走一趟。” 回了客栈。 李福领人守在门外，屋里只剩嬷嬷、姬辰和贾环三人。姬辰帮贾环脱了衣服，坐在床边，盯着嬷嬷给贾环检查。 嬷嬷阅历深，经验多，瞧见姬辰盯贾环的眼神，她就不敢直接伸手碰贾环，拿了丝帕裹着手，战战兢兢，多一指不碰，多一寸不看，从头到脚，不足一刻钟便查好了。等着姬辰给贾环重新收拾齐整，才开口。 “公子应该是十一、二岁的时候开始用的药，大概吃了两三年。身体和寻常人还是稍有些不同，但都不明显，除非是像老身这样教养小倌儿多年的人，不然很难察觉。总之，公子用药不多，除了子嗣有些困难，其他的影响都不大。” 嬷嬷顿了下，又解释，“老身猜着，给公子用药的人，也只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断了公子的子嗣，并没想或者说也不敢给公子用多了药，让公子身体外貌有太过的变化，被人察觉。” 大家族里，什么腌臜事没有，贾环这种情况她不是第一次遇到。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用的药，也不清楚吃了多长时间，那就只可能是被人暗地里加在饮食里，被人算计了。 第108章 五六年前，城里一位富商，家里只一位嫡子，嫡子儿女成群，数位庶子却膝下凋零，没一个子女，实在奇怪，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后来，其中一位庶子来他们竹院寻欢作乐时突然旧疾发作，死在了院里。 富商闹到官府，当时负责救人的嬷嬷便将那位公子的病情如实说了，顺便提了那位公子膝下无子是因为用过南风馆里教养小倌儿的秘药。 一石激起千层浪，富商也不闹了，当晚便把家里的几个庶子都领去了竹院请嬷嬷诊看。 无一幸免。 原是家里那位菩萨心肠的夫人在庶子的饮食里做了手脚。庶子没有子嗣后代，日后再有能力，也威胁不到家里嫡子的地位。庶子再有出息，不管挣了多少家产，死后没人继承，还不是都归了她的孙儿子女。 贾环的情况，估摸着也和这位富商家的庶子差不多。 “可会影响寿数？”姬辰问嬷嬷。 嬷嬷摇头，“基本可以忽略。” “先下去吧。” 支走嬷嬷，姬辰手指顺着贾环的眉眼描摹，动作轻柔暧昧，眼神却越来越冷。 十一、二岁用的药，两三年的时间。贾环十一岁中的秀才，到被赶出贾府，可不就是两三年吗。当年的贾府，有谁会因为贾环中了秀才而起了这么歹毒的心思，太容易猜了。 姬辰五指攥拳，只恨贾府败得太早，若是现在落到他手里……还有王家，贾环的那个嫡母可是出身王家的，王家去年才抄，还可以再铲铲。 -------------------- 第58章 前世今生 58 嬷嬷离开已近子时，贾环直到第二日晌午才起。 听到床上窸窸窣窣，姬辰放下批到一半的奏折，坐到床头，低声问道，“醒了？” “什么时候了？”贾环睡得久了，头里有些晕沉难受，揉了揉额头坐起来，突然想起昨天的事，猛地抬头问姬辰，“你把我打昏了？” 姬辰眉头微动，下一瞬，轻笑着按住贾环的手腕，“既然知道了事情的根源，总要查清楚原因。” “你醒着，如何能乖乖的让人检查。放心，有朕在旁边看着，旁人哪敢多碰你一下。” 贾环抿了抿唇，没接话，顿了会儿，轻声问道，“馆里的嬷嬷怎么说。” 贾环没继续追问把他劈晕的事，姬辰松了口气，将人圈到怀里，“十一、二岁左右开始用的药，大概用了两三年，虽然影响子嗣，但其他的，都没什么影响。” 贾环也没觉得自己身体和上辈子有什么不同，勉强算是信了。 他十一岁中的秀才，当时还跟贾政要了赵姨娘的卖身契，将赵姨娘从奴籍改为良籍，王夫人从头到尾也没拦着，一副贤妻良母的大度姿态，他当时还有些犯嘀咕，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神不知鬼不觉的断了他的子嗣，这真是应了当年贾政和元春对他的期许，好好的辅佐宝玉。 先是给他下风寒的药，再是断绝子嗣，若是一直在贾家呆着，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抱我。”贾环转身，把脸埋到姬辰锁骨肩头。 圈在腰上的手突然一紧，贾环忙强调，“不做别的，就是字面的抱。” 他觉得自己被这事闹得头疼病要犯了，想抱着姬辰吸两口，看能不能压下去。虽然姬辰动情的时候身上的冷香的确更浓一些，效果更好一些。 姬辰将贾环抱到怀里，顺了顺贾环的背，安慰道，“有朕在，不会有事的。子嗣的事，你若是喜欢，过几年就领养一个。” 姬辰顿了下，两指抬起贾环的下巴，逗他，“难不成，你原本还能给朕生一个？” 生一个？！他个男人，生个球啊！ 贾环微眯着杏眼盯着姬辰，“难不成，陛下还有让男人生孩子的本事？” 姬辰挑挑眉，“或许有呢？试试？” 贾环掰开捏着下巴的手指，鼻子里哼了声，“下辈子吧。” “那好啊，下辈子，你还是朕的。朕第一次见你，就觉得莫名的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现在想想，或许可能是上辈子，你也是朕的。千万个日日夜夜，刻骨铭心，即使转世都不忘。” 这话虽是甜言蜜语，但贾环却听得一怔。 他真的有上辈子，可他的上辈子，没有姬辰，到死都没有。他意外被雷劈到这里，才有了这辈子，有了姬辰。 那下辈子呢？ 宝玉是仙界神瑛侍者，黛玉是绛珠仙草，金陵十二衩几册都在太虚仙境挂了名，这些人死后，或者说历劫之后，自然要魂归仙境，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也有来世吗？ 他的下辈子在哪儿？是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还是留在这个世界？ 若是…… 姬辰上哪儿找他？！ 贾环忽然头疼欲裂，瞬间冒了一身冷汗。 和姬辰在一起这段时间头疼病一直没再犯，突然犯了，就好像要把以前的都找补回来。 “贾环！贾环！” 姬辰也跟着白了脸色，朝门外喊，“宣杨没药！杨没药！” 贾环头疼难耐，只觉得头脑发胀，神魂都要被撕碎了，愣愣地看着姬辰，一个字儿说不出来，心口一揪，“哇”一声，口里满是甜腥，嘴角淌血，晕了过去。 “贾环！贾环！” 守在门外的李福和侍卫听到里边不好了，忙开门冲了进来。 第109章 李福见姬辰脸上有血，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再看到姬辰怀里的贾环，嘴角带血、面色惨白，这才缓了口气，万分庆幸，还好是贾环，不是陛下！ “杨没药呢！宣杨没药！”姬辰几乎是吼的。 杨没药已经从隔壁跑到门口了。他听姬辰的声音底气十足，不像是有事的，便不如李福那般慌张，小跑着进来，见病的是贾环，彻底松了口气。 姬辰突然怒道，“你们一个个，见是他病了，不是朕，都松了口气。殊不知，朕没了，没人治你们，若他没了，朕却可以慢慢的治你们！” 这话说的杨没药和李福脖子上凉飕飕的。可这事也不能怨他们。贾环再受姬辰重视，也就是个臣子，以后，或许还有个不能明说的男宠的身份，再如何，也比不了姬辰，二选一，他们做臣子下属的，自然希望病的那个是贾环而不是姬辰。 可看陛下这态度…… 李福悄悄抬眼望向床上的贾环，突然觉得他们陛下以前男女都不能近身可能只是眼光太挑了。 “跪什么跪！看病！”姬辰彻底没了耐心，声音不高，但压着火。 “是。”杨没药赶紧上前，让姬辰重新给贾环调了调姿势，才开始把脉。 这脉把的艰难。 以前，贾环的病症不好治，但至少能诊出是什么病。可这次，明明什么大病都没有，就是身体有点儿虚，怎么也不至于吐血。杨没药细细地诊了会儿，只能实话跟姬辰说了。 姬辰沉着脸，但心里也有了底儿。 杨没药的医术，不能说不精湛。昨天夜里，那嬷嬷也给贾环把了脉，若真有什么事，那时也该发现了。 可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吐了血。 果然还是，贾家、王家…… 任谁突然知道自己曾被人算计，用了教养小倌儿的药，心里也不会好受。 可惜王氏已经死了，真是可惜了！ 杨没药开了些安神补身的汤药，姬辰给贾环喂了药，换了衣衫，自己简单地吃了点儿，就在贾环床边处理奏折，写信让京里何宥重新调查王家的事，查查当年王氏后事是如何处理的。 过了晚膳，贾环还没醒，姬辰心下焦急，杨没药一个时辰过来请一次脉，贾环依旧没什么大碍。 半夜的时候，姬辰搂着贾环睡觉，被热醒了。怀里的人滚烫。 杨没药半夜被捞了起来。这回事情却是不好办了。睡前他还给贾环诊了脉，什么事都没有，半夜突然就发了热。他行医这么多年，怕是要栽在贾环手里了。好在姬辰是个讲理的，压着火，让他给贾环诊治，没马上要了他的命。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贾环稍微退了热，人依旧不见醒。 姬辰让李福召来洛州城有名的大夫、郎中，让这些人排着队给贾环把脉，到了傍晚才完，诊断结果都和杨没药的差不多。 杨没药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这条命暂时算是保住了。 可贾环依旧不见好。姬辰打算回南萧找杜若。 翌日一早，还未出发，客栈里来了一僧一道，将一行人堵在门口，说可以治好贾环。 两人粗麻衣服，打着补丁，和尚手里攥着佛珠，道士手里拿着拂尘，仙风道骨，飘然若世外人。 姬辰有病乱投医，请了那一僧一道进来。 一僧一道见了姬辰，忙躬身行礼，丝毫不见在外时散漫的样子。 道士手指虚点贾环额头，闭着眼查探一番，从衣袖里拿了颗灰扑扑的丹药，对姬辰说，“贫道斗胆求陛下小指的指尖血一滴。” “大胆！”李福上前挡在姬辰前面。 “这指尖血是给床上贾大人求的，并非贫道要。”道士解释。 “怎么个取法。”姬辰问。 “陛下！”李福想要阻拦。 姬辰摆摆手让李福退下。李福知道劝不了，只能作罢。 道士将丹药递给姬辰，“陛下将指尖血点在丹药上，再把丹药喂给贾大人。” 姬辰拿了丹药，一一照做。 那道士又道，“待丹药吸收之后，贾大人自然就醒了。” 一僧一道，说完便和姬辰告辞。李福给了银子，两人也没接，飘飘然消失在人群里。 这一僧一道便是当年贾环生病时让贾府施粥的人。 从客栈出来，两人走到洛州城外一处道观。道观里供奉的正是仙界的景辰帝君。只是这方小世界偏远荒芜，少有仙界的消息，帝君的名字样貌都有些错处，只有衣角、袖口的空桑雪莲能对上。 据说帝君法衣上的空桑雪莲是清和上神亲手绣的，每朵雪莲都是一件法器，朵朵不同。为了炼好这套法器，上神跟着织女学了小半年的刺绣，当时没少被人嘲笑。 一僧一道拜了拜神像，又亲手给道观扫了灰。这才坐到外边歇着，打算今晚在这儿过夜，等明日清和上神醒了再离开。 他二人当年去贾府规劝施粥后，发现这个小世界脱离原轨太多，便回了趟天上，打探究竟。得知原本应该只有神瑛侍者、绛珠仙草等在此历劫的小世界，因清和上神突然跳了坠仙崖，被搅乱了。 千年前，冥界与仙界大战，生灵涂炭，上清境老祖出面做和，双方休战，重修旧好，待冥界公主成人后，仙冥两界联姻。 订婚前夕，临渊帝君突然和鲛人族的三殿下跑了，不知藏匿到哪片秘境，天帝大怒，有人提出换个人与冥界联姻。 第110章 临渊是帝君，那换的人必不能比临渊差了，整个仙界，地位在临渊之上，适合联姻的，就只有太子和景辰帝君。太子是天帝和帝后独子，如何能与冥界联姻，就只剩景辰帝君可选。 老祖做和，天道不可违，两界安稳，系天下苍生，景辰帝君奉旨娶冥界公主为君后。清和上神大怒，负气而走。帝君和冥界公主大婚那日，清和上神满身鲜血，跳了坠仙崖。 -------------------- 第59章 仙界 59 清和上神识海里有帝君的印记，即使跳了坠仙崖，元神也不会受损，可坏就坏在清和上神跳坠仙崖时赶上了雷神历劫。雷神历的又是万年大劫，别说是有伤在身的清和上神，就是帝君本人，想挡下这雷劫也需要费些功夫。 清和上神这一跳必是神魂俱灭的。 帝君大婚，雷神在坠仙崖附近历万年大劫，道道天雷尽数劈在坠仙崖上，雷光闪电，照亮了大半个天界。帝君突然从大婚典礼直奔了坠仙崖，也跳了下去。 只是为时已晚。清和上神元神已损，纵使帝君，也难回天。帝君为了护住上神元神不散，散了自己一身灵力，和上神一同坠入凡间。 只是雷劫过于猛烈，上神元神不稳，帝君灵力尽散，二人被送到了不同的小世界。帝君进了神瑛侍者、绛珠仙草历劫的这方小世界，上神则被送到了另外的小世界。 雷神渡劫成功之后，心里不安，怕帝君归位后责罚，便又想了法子将上神送回到帝君所在的小世界。 上神元神受损，将散未散，虽有帝君护着，但也只是将将维持，不继续碎散。所以转世后身体状况不会太好，是早夭的命数。 那道士同僧人说道，“我今日浅浅地看了上神的识海，左不过这一两年了。待清和上神归了位，陪上神下来的帝君自然也会归位，不知帝君归位后，是否会因你我二人今日之为提携一二。” 那僧人摇摇头，笑道，“我听人说帝君对上神极为看重，所以才在上神的元神上施加了印记。你刚刚竟然去碰清和上神，还看了人家识海，不怕他日帝君降责？” 道士也摇摇头，“哪敢啊，虚点着，没碰。识海也只在外围，仅看了寿数。不会有事的。” 两人相视而笑，继续交换去上界打探到的消息。 翌日一早贾环便醒了。他连睡了几日，整个人恍恍惚惚，茫茫然，两辈子的事交叠在一起，一时竟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醒了？”姬辰这几日睡得都很浅，贾环一醒他也跟着醒了。 耳边的声音低哑熟悉，贾环愣了下，这才发现自己被人搂在怀里，他现在是贾环，不是上辈子那个宴清和。 贾环摸了摸姬辰下巴上的胡茬儿，笑道，“嗯，醒了，陛下。” “醒了就好。” “陛下，微臣想沐浴。” “朕陪你。” 他们住的是天字号的客房，沐浴的地方也宽敞，双人的浴桶。贾环刚进浴桶就见姬辰一边挽袖子一边往这边来，贾环赶紧叫住，“陛下，微臣一个人就行！”他现在手脚没力气，软绵绵的，可经不起姬辰折腾。 姬辰笑着站在浴桶边，摸了摸贾环脸，“想什么呢，脸这么红。你躺了这么多天，身上没力气，朕帮你擦擦背就出去。” 姬辰长这么大，第一次给人擦背。想着以往小太监伺候他沐浴的情形，把毛巾打湿开始给贾环擦背。 贾环背上有当初在南萧时，被南萧太后鞭打留下的疤痕。姬辰每次看到都忍不住细细摩挲，后悔当初让南萧太后死得太轻松，后悔没早点儿把贾环绑在身边。姬辰细细地描摹着其中一条，语气低柔，“回宫后，朕让太医院给你配去疤的药膏。” “嗯。”贾环点头，他自己看不到那些疤，无所谓，但姬辰总是摩挲，异常在意，若是能去掉也好。 傍晚的时候，姬辰处理完奏折，从书房拿了张纸回来。贾环正在床上看地志之类的杂书打发时间。 “朕给你取了字。” 那一僧一道临走前跟姬辰提议，说姬辰身份尊贵，天道相佑，若由他给贾环取个字，于贾环是大有好处的。 “取字？”贾环不解，他如今早已过了取字的年龄，姬辰这是闹哪一出。 当年在贾家时年幼，贾政没有给他取字，到了取字年龄的时候，贾家败落，贾政也没了，他又无恩师之类的，自然没人管他。 “嗯。”姬辰点头。 他之前一直觉得贾环的名字不好，却只能“贾环”“贾环”地跟着别人叫，早就想换个称呼，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与贾环亲近的人都叫贾环“环儿”，亲昵，但总觉得差了点儿意思。如今他亲自给贾环取字，意义自然不同。 “你看这两个字如何。”姬辰坐到床头，将纸展开，放到贾环腿上，纸上赫然写着“清和”二字。 贾环震惊地盯着那两个字，说不出话。他上辈子，姓宴，名清和。姬辰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生病的时候说胡话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姬辰笑问，“‘清和’二字不好吗。一想到要给你取字，朕的脑海里就突然冒出这两个字儿，朕觉得很合适。” “突然冒出来？”贾环问。 姬辰点头，“嗯，突然冒出来的，感觉你就应该叫这两个字。” 贾环张张嘴，半天说不出话，还有这么巧合的事？ 第111章 行吧，都能穿书了，巧合就巧合吧。 别人穿书都是同名同姓、外貌相似，他长了这么多年，终于长回了上辈子的样子，取个字，名字这块也算补上了。 这名字上辈子的时候就跟了他二十多年，若是能换回来，最好不过。他母亲和他说过这名字的由来。他出生的那天，天气不好，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可等他生下来后，天气突然就变好了，天清地和，惠风和暖，他母亲便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 “清和。” “嗯？”二十多年的条件反射，贾环本能地看向姬辰。 “还说不喜欢，这不是应得挺快的吗。” 贾环辩解，“微臣何时说了不喜欢？只要是陛下给的，微臣都喜欢。”贾环仰头看着姬辰保证道。 姬辰忽然压低了声音，又向贾环确认一遍，“只要是朕给的，你都喜欢？” 贾环觉得这话到了姬辰嘴里就变了味儿，但也不争辩，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晚膳后，姬辰回书房批奏折，贾环坐在他旁边帮忙整理，看着姬辰合上最后一本，贾环拽了拽姬辰的袖子。 “有事？” 贾环笑着挪到姬辰旁边，“微臣有个赚钱的法子，陛下可感兴趣？” “又有赚钱的法子了，说来听听？”姬辰顺势将贾环拉到怀里，一手拖着背，一手拖着膝盖。那椅子两侧有扶手，贾环便整个跌在姬辰怀里，双腿刚好搭在一侧扶手上。 贾环在姬辰怀里调了调位置，“织布机推广起来之后，织的布多了，需要的线自然就多了。传统纺线的工具也就跟不上了。” 姬辰圈着贾环，点头示意贾环继续说下去。 “织布厂织布机过了明路，那边的钱将来是要进国库的，纺线的钱还是进陛下的私库吧。国库没钱了陛下可以直接从私库里拿钱填补上，那些老臣顶多赞扬陛下几句，反过来，陛下的私库空了，要想从国库拿钱，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倒是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自觉了，知道关心朕口袋里的钱够不够花了。” 贾环脸一红，“陛下，说正事呢。” “嗯，你说，朕听着。” 既要改良纺线机器，贾环还是按照以前的法子，先把各式纺线的工具买回来，寻个技术高的师傅先学着用两天，再把原本的工具拆了，重新组装，弄明白了工作原理，结合他上辈子看到的图片模型加以改造。因为这次是给姬辰用的，做的时候也额外用心。 买纺线工具的事本是交给下边人做的，但贾环自来了洛州城，除了那次去竹院就没出过门，姬辰便想带着贾环出去走走。 洛州城商业发达，繁华不输京城，贾环也想出去看看，便没拒绝，只是临到出门的时候却被姬辰叫住了。 “你就这么出去？”姬辰指了指贾环的脖子。 贾环瞪了眼姬辰，重新找了件衣服换上。 洛州城繁华，街上人山人海。姬辰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样子，气质好，脸俊，个子高，走在街上格外显眼。男男女女多少倾慕之情，但见他怀里有人，便只是看看，却有那不死心的，觉得自己身段窈窕，更比贾环妩媚风流，想要毛遂自荐。 侍卫要拦，贾环想看姬辰笑话，便让把人放过来。 男子一身胭脂香气，先是说了自己名字、年龄，又说自己对姬辰一见钟情。秋波暗挑，姬辰差点儿吐出隔夜饭，抬手就要撵人，被贾环按住手。贾环正觉得有趣呢，如何会让人就这么走了。 男子又说，既然都是男宠，也不在乎谁大谁小，谁先谁后，日后定会善待贾环，一起服侍姬辰。 姬辰拧着眉头，语气不善，“你哪只眼睛看他是男宠的。”说完便拽着贾环离开了，只留男子傻站在原地。 “景辰，你抓疼我了。”贾环虽是抱怨，嘴角却是抑制不住的上扬。 他最怕的就是回京后被姬辰收了官职，他求的不多，只要姬辰身边只有他一个，让他继续做着他的工部侍郎就可以。 半月后，改良版纺线机的图纸画好了，负责纺线机和棉线厂的人也召齐了。 一日，贾环正在和工匠们研究如何如理某个细节，李福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贾大人，陛下叫您回去，有事要说。” “好，这块儿弄完了就去。” “那奴才在这儿等着。” “很急？”贾环问。 “也不是，贾大人您快着点儿就行。”李福催促。 这就是急了，贾环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那现在就走，明天再继续弄也一样。” 李福笑了，“好嘞。” “真是的，着急就说呗。” “陛下说了不要催，奴才哪敢啊。” -------------------- 第60章 回京 60 贾环和工匠在洛州城一处别院研究纺线机，坐马车回客栈要两刻钟的时间，回去的时候已是傍晚。 此时白日长，屋里的光线还很亮，窗外的余晖斜进屋里，贾环回去的时候，姬辰正在窗边批奏折，温暖柔和的光线均匀的洒在窗边人身上，微风轻抚，姬辰耳边碎发微微晃动。贾环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坐在窗台上的少年姬辰。 “回来了。”听着上楼的脚步声，姬辰就知道是贾环回来了，脚步轻快，心情应该还不错。 第112章 “嗯，回来了。”贾环走到姬辰身边，拿了桌上剩下的半杯茶水一口灌下去。 “哪有你这么喝茶的，糟蹋了朕的好茶叶。”姬辰笑着放了笔，将贾环拉到腿上，边又给贾环满上了茶水，问道，“那边连杯茶水都没的喝？怎么一回来就渴成这个样子。” 贾环将姬辰倒好的茶水又一口气喝了，才缓过来，有嘴说话，“微臣为了陛下的钱口袋，废寝忘食，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陛下还要戏弄微臣。” “那纺线机进展的如何了？” 贾环侧了侧身子，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抓了姬辰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腿上慢慢摩挲把玩，一边跟姬辰说纺线机的进展，“等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之后，大概再有个两天就可以完成了。之后就是调试，试用，顺利的话三四天就可以了。这次一起做出来的纺线机有五台。” “五天的时间够吗？”姬辰问。 贾环点头，“足够了。这么急，有什么事吗？” “朕需要早点儿回宫。京里来了消息，北边贺兰部落的首领今年秋冬要来京城朝拜。朕离京已快一年，京里有许多事情等着朕回去处理，回去太晚的话，年末会忙不开。” 北边胡夷分东西两个部落，西部落就是当年被姬辰打进王庭，抓了继承人做质子的那支。东部落虽然也是游牧民族，但领地内有耕地可以种植，二十多年前主动归顺大周，改名贺兰，这些年一直在慢慢朝农耕的方向发展。这次来大周朝拜多半是想看看新帝对他们的态度。 “那是得快回去了。”贾环低声应道，突然没了精神，有些不舍现在的生活，回了京城，人多规矩多，他和姬辰就不能像现在这般随意，处处都要留心。 “不高兴回去？”姬辰理了理贾环脸边的碎发，手指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微微抬起贾环的下颚。 “哪有。”贾环回道。 姬辰抱住贾环，“放心，什么都不会变。” 他们走水路回京，第七日，一行人到达京城，在城南下船。 贾环多年未回京城，但城南码头好像也没怎么变化，还是那个样子。 因为姬辰的船要来，码头提前做了清场，往日人山人海的码头，除了何宥和两队侍卫便没什么多余的人了。大臣都被安排在了宫门口等候。 何宥上了船，先给姬辰行礼请安，又笑着给贾环问了好。 贾环给何宥回了礼，随着姬辰下了船。 “看什么呢？”姬辰见贾环四处张望，不禁问道。 “找我家的人啊。”探春和赵姨娘不在，但家里还有看家的仆人在。城南离他家相距甚远，总得有人来接他吧。 “别找了，朕没让人通知，你跟着朕走。”姬辰拉着贾环往马车那边儿走。 “这……” “有什么可犹豫的，朕说了，什么都不会变，回了京，也一样。” 周围太监侍卫一堆，贾环不好和姬辰拉扯，只能顺着姬辰的意，先上车，之后再做打算。隐约觉得，自己理解的“什么都不变”，好像和姬辰说的，有点儿不是一回事。 上了车，贾环试着和姬辰商量，先放他回家。 姬辰将贾环搂到怀里，下巴磕在贾环肩膀上，“朕的后宫只会有你一个，你也还是做你的工部侍郎，或去工部当值，或到御书房陪朕批奏折，和在南萧的时候一样，随你喜欢。世事多变，其余的，短期内做不到的，朕也不会随便跟你承诺，但若机会合适，朕不会亏待你。” “微臣以为，陛下的‘什么都不会变’，是指微臣白天去工部当值，晚上回家。”贾环争辩道。 姬辰眉心微拧，心头的不悦转瞬而逝，耐心劝道，“清和，你已经跟朕做了夫妻，那你的家，没有朕吗？” 贾环被他问住了。 姬辰放柔了声音，“乖，朕已经让何宥挑了两个教养嬷嬷，这段时间，你先跟着嬷嬷……” “教养嬷嬷？！”贾环打断姬辰的话。 姬辰忙解释，“不是南风馆里教养小倌儿的那种。宫里的嬷嬷，到了一定品级才会叫教养嬷嬷，主要负责教导皇子公主后妃女官的规矩礼仪。” 贾环这才想起，以前在贾府的时候，迎春和宝钗参加选秀，宫里便是来了两个教养嬷嬷教习规矩礼仪。那两个教养嬷嬷的派头可是大得很，不说趾高气昂，但也绝对说不上谦卑，邢夫人王夫人在她们那里也没落得个好。 姬辰按住贾环的手，圈着贾环，继续解释，“教养嬷嬷不仅可以教规矩礼仪，宫里人情复杂，若是遇上难缠不好对付的人或事，有个资历深的嬷嬷在旁，也能提点一二。” 其实宫里的教养嬷嬷还真包括了南风馆教养嬷嬷的一部分职责，姬辰看了看贾环的神情，还是决定先不要和贾环说了。他又没娶过亲，就先当不知道吧，回去敲打敲打两个嬷嬷。 “朕的胞弟，楚王姬泉，年幼尚未出宫建府，偶尔能见到几次，你不用在意。至于母后，有朕在，暂时不会为难你。” 听姬辰说到太后，贾环倏地从姬辰身上起来，坐直了，皱着眉问，“一定要见吗？” 他和姬辰，说白了就是只谈感情不成婚，等姬辰哪天要选妃立后了，大家一拍两散。不成婚，就没必要见家长了吧。 姬辰笑问，“你又不丑，担心什么？” 第113章 “这不是丑不丑的问题。”贾环憋了半天，愣是把那句“不结婚见什么家长”咽了回去，改口道，“我可是男的啊。” “朕当然知道你是男的。” 马车到了宫门，姬辰留贾环在车里，他一个人出去接受大臣的请安。 大臣请安之后，便会去前朝大殿等着正式的朝见。姬辰回到车上，带着贾环去了后宫。 太后一早就在宫门口等着，看了姬辰下车，几步上去便将姬辰抱在怀里，“辰儿啊，可算回来了。怎么瘦了？可有受伤？”太后又忙拉着姬辰查看。 “母后，儿子没事儿，也没受伤。”姬辰说完回头去找贾环。 贾环刚要掀帘子下来就听到太后的声音，正纠结着什么时候下去，就被姬辰从外边掀了帘子，突然和太后对上视线，两个人都是一愣。 “清和，下来。”姬辰先拉着贾环，将人牵了下来。 太后一双漂亮的凤眼瞪得溜圆，眼睛不眨地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他儿子春风得意，这小公子眉眼含情带俏，瞬间明白了两人的关系。 她就说，这定亲玉佩哪有随便送的，她这儿子去了趟南萧，真抢了个媳妇儿回来，还是男媳妇，总算破了男女不能近身的例。她这是该高兴呢，还是该高兴呢。 怎么就差一点儿，不能是个女的呢。 这人都是贪心的，姬辰男女不近的时候，想方设法的，不管男女，就想让他先领一个回来，如今真的领了一个回来，又希望是个女的。 “微臣贾环，见过太后。”贾环下了车，给太后行礼。 太后满面笑容，拉了贾环的手，“真是个齐整的好孩子，一家人，跪什么跪，快起来，里边说话。” 太后这反应，贾环打死也想不到，忙偷偷瞥了姬辰一眼。 姬辰冲着贾环耸耸肩。只要他还不能接受与别人有肌肤之亲，他母后就不会拿贾环怎样。 太后拉着贾环往自己宫殿走。一边打量贾环，一边问了贾环的年龄、属相、生辰，这些倒是都没有和姬辰相冲的，太后心里欣慰不少，知道贾环比姬辰小三岁，又回头叮嘱姬辰多让让贾环，别欺负人家。 又问了贾环家里的情况，夸探春也是个好的。贾环一一点头应了。 “环儿啊，哀家听辰儿叫你‘清和’，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姬辰跨了两步，上前解释，“是儿臣给取的字，母后还是叫‘环儿’的好。” 太后笑着瞅了姬辰一眼，“就你主意多。” 进了殿里，太后屏退了宫人，拉着两人说了些家常话，细细地观察了贾环的一言一行，也还算得体，便放二人先回去了。 两人一消失在门口，太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 贾环长得好，性格也随和，一旦出了事，不像是会撕破脸皮大吵大闹的样子。如今贾家没了，没有家族倚仗，掀不起什么风浪，贾环自己也清清白白的，若姬辰只是一时新鲜，贾环倒是合适，他日厌了，或养在宫里或调到偏远的地方，总之闹不出太大的动静。可若是真的动了心，就不好了。 从泰和殿出来，姬辰拉着贾环去了自己的寝殿。 景和殿里，下至打扫院子的粗使小太监小宫女，上至贴身侍候的嬷嬷、端茶倒水的大宫女，都被何宥事先敲打过，因此这些宫人对着贾环倒算是恭敬，没把他当作一般的男宠对待。 姬辰坐在主殿的正位上，拉了贾环坐在旁边，对跪了一地的宫人说，“从今往后，清和也是你们主子，不可怠慢。” 让宫人散了，姬辰又拉着贾环去了里边寝殿，让人把贾环的东西都搬了进来。 “陛下……”贾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乖，一会儿让嬷嬷进来伺候你梳洗，给你讲些宫里的规矩，晚上，母后那边可能会传膳，朕先去前朝见见大臣，之后回来陪你一起过去。别担心，慢慢适应，就像当初适应朕一样。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 姬辰说完扣着贾环的后脑勺，在贾环唇上，蜻蜓点水亲了两下，急忙忙去了前朝。 贾环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寝殿里，心里有些不踏实，他想回家的，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姬辰回宫了。太后虽然看起来满面笑容，但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可不觉得自己能让太后满意到允许一个男人做“儿媳”，顶多就是因为姬辰可以后宫三千，那这么多人里，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不达标的，也就没什么可计较的了。 -------------------- 第61章 梦 61 贾环这边儿正琢磨着太后是个什么意思，便有嬷嬷过来叫贾环去沐浴。 浴室宽敞明亮，正中的浴池用玉石镶嵌而成，温润奢华，水池上热气萦绕，水面上还铺了不少艳红的玫瑰。贾环顿时满头黑线，滴两滴玫瑰花露不就行了吗，水里飘花瓣能有什么用，就不怕花瓣里藏了虫子吗。 贾环回头问身后的嬷嬷，“在这洗？” 嬷嬷点头，“奴婢伺候大人梳洗。” 贾环忙摇头，“不，不用，我自己来。” 嬷嬷皱了皱眉，“贾大人既然进了宫，就该遵守宫里的规矩，宫里的主子们哪有自己沐浴的道理。” 贾环不说话了。他不喜欢这嬷嬷看他的眼神，说话的态度。 另一个嬷嬷见两人就那么僵持着，开口道，“贾大人才入宫，不习惯也正常，今天贾大人自己洗，奴婢和田嬷嬷只在边上守着，您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吩咐一声。” 第114章 言语间更是高高在上。 “那你们背过身去？”贾环问。 孙嬷嬷点头，算是同意了。 贾环以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战斗澡，洗漱完，田嬷嬷帮贾环梳头。 按着惯例，入宫伺候的男子，发冠换成步摇，贾环连冠都不用，如何会用步摇。任两个嬷嬷说破天，坚决不让嬷嬷往他头上插。 孙嬷嬷气得翻白眼，若非何宥提点，这么不听话的男宠早捆起来关暗室了。 气氛正僵着，姬辰就回来了，换了身衣服，看着像是刚沐浴过的。 姬辰看着嬷嬷手里正要往贾环头上插的步摇，瞬间冷了脸。宫里的东西大都有规制，这步摇便是专给男宠用的。 姬辰一把扯过步摇扔在地上，厉声道，“这轻贱人的东西，以后莫要用出现在景和殿。” 两个嬷嬷“噗通”一声跪地认错。 “只这一次，再犯，杖毙。”姬辰沉声道。 宫里规矩多，进了宫里姬辰便是一言九鼎的皇帝，贾环张张嘴，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能不能插话。他不喜欢这两个嬷嬷对他的态度，但也不至于因为一个步摇就要把人杖毙。女装大佬，也不是没见过。 贾环拽了拽姬辰的袖子，欲言又止。 姬辰也不与他解释。贾环才入宫，自然不知道这步摇不是为了好看修饰，而是规范提醒男宠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这两个嬷嬷要是给贾环用的正宫皇后规制的步摇，他倒也不至于这么气。 姬辰拿了个自己平日用的玉簪给贾环插上，这事才算完。 嬷嬷看着姬辰动作，心有余悸，再不敢拿男宠用的东西来糊弄贾环。 太后传膳，泰和殿里只比下午多了个十几岁的少年——楚王姬泉。 姬泉是姬辰的胞弟，同是太后所出，感情自比其他兄弟好。见了姬辰便扑了上去，“皇兄，你可算回来了，想死我了。刚才在前殿的时候，我都激动地快哭了。” “嗯，快起来，鼻涕都抹我身上了，脏。”姬辰嘴里嫌弃却也没动手把人推开。 姬泉眼泪抹够了，才从姬辰身上起来，看向贾环，笑问，“这就是哥哥去南萧抢回来的皇嫂啊。” 贾环尴尬地“呵呵”两声，不知道该反驳“抢回来的”，还是“皇嫂”。 “微臣贾环，见过五殿下。”贾环自报家门。 姬泉忙扶了贾环的手，“这可使不得，嫂子见外了。我跟你说啊……”姬泉啪啪一顿，将当年姬辰收到萧卓信时，太后问姬辰贾环是不是儿媳妇时的事一一说了。 “吃饭。”姬辰打断姬泉的话。 贾家规矩大，餐桌上的礼仪讲究也不少，贾环小心翼翼的，一顿饭吃下来，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晚膳后，贾环照旧陪姬辰批奏折，除了御书房这地方显得有些过于正式严肃了，研墨、剪灯花、端茶倒水、整理奏折，倒也真的和在南萧的时候没什么变化。 他们今天才回京，姬辰比平时早半个时辰回寝殿，让何宥取了贾环被绑去南萧时遗落在客栈的小箱子。 贾环一眼认出这是探春给他的老婆本，里边的银票还没用多少呢，被萧卓绑走的时候全丢了，还有姬辰从西边寄给他的药材也在里头。 “什么时候找到的。”贾环捧着箱子，兴奋地问道。 “去南萧之前就送回来了。” “唉？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贾环开了机关，里边银票和药材都还在。 “当时你说是你姐姐给你攒来娶媳妇的，你要朕怎么说。”姬辰捏了贾环的下巴，让贾环转过头和自己对视，“现在聘礼变嫁妆也不错。” “哼哼。”贾环拿下了姬辰捏着自己的手，“陛下可想好了，若是聘礼的话，这个就给陛下了。” 贾环指了指箱子里的银票，“这可不少呢，但若是嫁妆的话，就还是我的。” 姬辰将贾环的小箱子合上，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把贾环拉到怀里，扣着贾环的后脑勺，咬着贾环的耳朵低语，“你的，朕的，都给你，但你是朕的。” 春宵帐暖，贾环昏昏沉沉的睡在姬辰怀里，冷香氤氲，清凛浓郁，丝丝凉凉。 眼前忽然雾霭萦绕，贾环一时搞不清状况，只能往烟雾稀薄的地方走，亭台楼阁，远处几座宫殿高耸入云，贾环下意识觉得这里大概就是天宫。 游廊回绕，不知走到了哪里，周围的人渐渐变多，男俊女美，丰神俊朗，衣香鬓影。贾环随着人群往里走，进了正殿，熙熙攘攘，张灯结彩，桌子上摆满了花生、桂圆、红枣之类的，看陈设布置，多半是哪对新人要成亲了。 “我就说，帝君怎么可能真的一直和那位在一起。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没有帝君，他一个打铁的还能做上上神？不过是仗着当年救过帝君一命，才被帝君带到仙界，还妄想一直霸占着帝君？笑话。” “听说帝君订婚那日，咱们这位上神在景和殿一哭二闹，就差上吊寻死了，也没挽回帝君的心，最后披头散发的从景和殿跑出来，到现在也没敢在人前露脸。” “我说前些日子去上神那修玲珑宝塔的时候，他家小童怎么说他家上神闭关了呢。” “你还拿法器去他那修？仙界这么多炼器师，总去他那干什么。” 刚刚说修宝塔的仙子瘪瘪嘴，不说话了，她的宝塔是上古秘境里得的，若是别的炼器师能修的话，她何必多花那么多灵晶去求人。而且帝君娶谁不是娶，和他们这些小仙有什么关系。说到底，帝君也是为了和冥界联姻才奉旨娶了冥界公主，她还有点儿怪心疼上神的。 第115章 贾环凑到这几人身后，细细地听这几个人谈论什么上神和帝君，云里雾里。 忽然没人说话了，人群自动向两侧散开，贾环也忙跟着站到一边，大殿门口，一男一女，身着华服，相携而进。 远远的，看不清细节，但哪怕只是一个轮廓，贾环一眼就认出那男人是姬辰。 他正愁找不到问路的，姬辰就来了。贾环心下高兴，喊了声“陛下”，快步走到姬辰面前。但姬辰没理他，好像没看到他一样。 贾环心下疑惑，他最近没惹姬辰生气啊，连家都没回，就跟着姬辰进了宫，明明睡前还如胶似漆的…… 睡前？ 那他现在，做梦？！ 贾环皱着眉，眼前的姬辰非但不理他，还挽着身边女人的手，继续往大殿里走。 当着他的面和别人勾勾搭搭，做梦也不行！ 贾环顿时火冒三丈，跑上前，想抓住姬辰问个清楚，却眼看着自己的手从姬辰身上穿过，接着身体也从姬辰身上穿过，他跑得太快，没抓住姬辰，突然停下，栽了个狗吃屎。 贾环气呼呼地趴在地上，抬头看姬辰，看周围的人，果然没人注意他，真的是在做梦。 可他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梦到姬辰和别人成婚！ “夫妻对拜。”大殿上一个红衣白发白胡子的老头儿喊道。 贾环倏地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能不能碰到姬辰，是不是梦里了，姬辰别想当着他的面和别人成亲！ “姬辰！姬辰！你干什么，快醒醒！停下来！不准拜！”贾环抱着姬辰的肩膀摇。手指穿过姬辰的肩头，丝毫不起任何作用。 姬辰冲红衣老头儿点点头，侧开身子，后退一步，就要与旁边的人对拜。 贾环眼睁睁地看着姬辰要和那人对拜，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大殿外，突然电闪雷鸣，黑云密布，瞬间暗了下来。闪电刺破天空，光亮耀眼，一道接着一道，狰狞可怖，紧接着雷声灌耳，轰响不绝。“哐”一声巨响，大殿外的石柱被雷击中，轰然倒塌。 大殿里一阵唏嘘。 姬辰身旁的新娘一下缩到姬辰怀里，贾环也跟着哆嗦了一下，但僵在原地未动。他最怕打雷，上辈子还被雷劈了，但此时，和雷相比，姬辰将新娘护在怀里这一幕，更让他心痛，万箭穿心。 新娘美丽明艳，一头白色波浪卷发，恍若天人，称得上倾国倾城。 他哪什么比。 殿外雷电交加，狂风大作，殿内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贾环死死地盯着姬辰。 惊雷落地，姬辰忽然皱了眉，放开怀里的女人，冲到殿外，直接消失在大殿门口。 贾环一愣，反应过来后，追到门口，姬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贾环大叫，“姬辰！姬辰！”除了雷声，没人回他。 “帝君，帝君。”白发老者也跟着跑了出来。 贾环望着姬辰消失的方向，不知所措，丢了魂似的，耳边只剩下殿里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吵得他脑壳疼。 “这是雷神渡劫？” “可我听着这方向是在坠仙崖啊。” “就是在坠仙崖。雷神这次渡的是万年大劫，特意和天帝申请在坠仙崖渡劫。坠仙崖本就有七七四十九道天雷，能帮着抵消不少。” “可帝君这个时候急着去坠仙崖干什么？渡劫的是雷神又不是清和上……”那人话到一半突然闭了嘴。帝君都另娶他人了，提清和上神也没用。 -------------------- 第62章 梦 62 “帝君！帝君！不好了！”忽有侍者从外边跑进来，一脸焦急，“帝君呢，我家帝君呢？” “何事！这般慌慌张张。”另有留在大殿的景和殿侍者站出来问道。 跑来的侍者忙解释，“不好了，快通知帝君，清和上神跳了坠仙崖！刚有人在坠仙崖看到清和上神，上神就那么跳下去了。” “这不是找死……”人群中有人悄声嘀咕。 跳坠仙崖须经七七四十九道雷劫剔仙骨，重入凡尘，历劫之后脱胎换骨，再次飞升，便可选择忘却前尘。 历劫本就九死一生，再遇上雷神渡劫，怕是还未入凡尘，便要被劈得魂飞魄散了。 “唉，上神这一去，再没人能修我的灵器了……”一人可惜道。 “早知道，以前就多买点儿存着了。” 贾环被这些人吵得心烦头疼，隐约间好像听到自己的名字，准确的说，是姬辰给他取的字，而这位和他同名的上神，好像跳崖寻死了。 “清和，清和……” 耳边突然有人叫他，贾环晃晃头，再睁眼，便从梦里醒了过来，姬辰正叫他起床。 “醒了？”姬辰问。 贾环点点头。 姬辰笑着将他散在嘴边的头发往耳后理了理，“刚听你说梦话了，又做噩梦了？” 贾环下意思地摇头，顿了下，皱了皱眉，觉得也算是噩梦。姬辰当着他的面娶了别人，不是噩梦是什么。 “你……”看到何宥领着两个宫女进来，贾环又把话咽了回去。 “嗯？怎么了？”姬辰问。 “没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贾环看外面天还是灰蒙蒙的，姬辰怎么就要起床了。 “今天要上朝，自然起得早。” 第116章 “啊，那我也得起。”贾环说着就要起床，话未说完，倒吸了口冷气，跌回被子里。 姬辰笑着将他塞回被子，“你是小看了朕，还是觉得自己有多天赋异禀。时间还早，再多歇一会儿，下了朝，朕回来陪你用早膳。” 贾环皱皱眉，抓着姬辰的袖子不放，他哪敢小看姬辰，就是以为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了，早习惯了，感情是以前起得晚，休息得多。 “可微臣也要上朝啊。”贾环道。 姬辰眉头微动，顿了下，解释道，“你晚上陪朕批奏折，朕也没额外给你俸禄，朕不是那么苛待臣子的人，俸禄不变，以后就用早朝的时间相抵吧。日后，若是晚上陪朕批奏折，第二天便不用早朝了。” 早班换晚班，这可真是，新时代、遵守劳动法的好老板，严格保证员工工作时间，想卷都卷不了。 贾环看着姬辰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气不打一处来。他应该跟姬辰科普一下，禁止办公室恋情，影响工作效率。 梦里娶了别人的事还没跟他算账，现在又不让他上朝，以后就该柏拉图，养性修身，诗词歌赋，人生理想，纯盖棉被睡觉。 贾环蒙了被子继续睡。 朦朦胧胧的，烟雾缭绕，贾环这次立马就知道是在做梦了。还有心情感叹，这梦做的，连续剧似的，一集接着一集。 上次去的地方是个大殿，这次来的地方倒像人住的。听到有声音，贾环循着声音过去。 门没关，门外不远处守着两个侍者。 想到上次梦里没人能看到自己，贾环大大方方的走到侍者跟前，在侍者眼前来回晃了晃，果真没反应，又伸手抓了抓侍者的衣角，衣角直接从他手心穿了过去，完全和上次一样。贾环放心地朝门口走去。 “……我哪里不好，你说啊，你说，你说了，我都改……别和雪女成婚，好不好……”哀求的声音沙哑卑微，带着哽咽和几分委曲求全，听得贾环半边身子都苏了。 贾环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朝里边望去，瞬间黑了脸。 又是姬辰，招蜂引蝶，半点儿不省心。那边刚挽了个倾国倾城的新娘成亲，这边腿上又坐了个衣裳不整的美人。 贾环站在门口，正对着姬辰，看不到跨坐在他腿上那美人的脸，只见那人一身皓白的衣衫，衣服上好像晕染了一副水墨画，看着清淡优雅，但衣衫歪斜，头发也要散不散地披在身后，发尾堆在姬辰腿上。 姬辰不说话，那人一双玉臂攀上姬辰的脖颈，将自己整个贴到姬辰身上，脸埋在姬辰脖颈处，呜呜咽咽地哭求，“你别不要我……别和别人成婚……求你还不行吗……” 他这般放低姿态，哀声软语，一肚子怒气的贾环都心软了。再看姬辰，果然，眼底闪过一丝波澜，嘴唇微抿，剑眉微动，虽然很快又面无表情，但姬辰这神情他熟，若继续这般求下去，多半能成。 那人继续哽咽求道，“景辰……别娶雪女好不好，求你了……啊！” 贾环刚被那句“景辰”叫得一激灵，就听“噗通”一声，那人被姬辰掀到了地上，像只淋了雨的蝶，颤颤巍巍的趴在地上。 贾环还未来得及怜香惜玉，就见那人轻笑着从地上站起来，突然厉声质问，“景辰，你就是这般顽冥不化吗！凡间修者尚知与天相！” 姬辰打断那人的话，高声喝道，“宴清和！别闹，两界联姻，岂是儿戏。” 贾环又被这句“宴清和”喊得一愣。 那人忽然低笑两声，拔了剑朝姬辰刺过去，姬辰丝毫没想躲，贾环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 剑，堪堪停在姬辰心口处。 那人收了剑，自嘲地笑了两声，披头散发，头也不回地走了。 路过门口，只是一瞬，贾环便闻到了那人身上飘过的淡淡冷香，和姬辰身上的一样，但更淡一些，该是像他一样，和姬辰在一起久了，染上去的，瞬间便能确定这人和姬辰的关系。 贾环追着看过去，但那人脚速极快，乌黑的头发全散了，披散着，看不到脸，只一个纤细踉跄的背影，转瞬消失。 贾环追着那人看，脚下一个踉跄，再睁眼，突然又换了场景。 这次没有缭绕的烟雾，只一处光秃秃的山崖，巨石林立，阴森骇人。崖下，深不见底，黑云密布，电闪雷鸣。 崖边一抹白色的身影，颓废狼狈，失魂落魄。贾环看得心堵，心口跟着一揪一揪的疼，喘不上气。 忽然传来那人细弱无望的声音，“……景辰，不见……就不见了。” 语音一落，便见那人纵身而下。 贾环伸手去抓，什么也没碰到，一脚踩在悬崖边上，身子已经倾斜过去，心惊肉跳，以为自己也要掉下去了，梦又醒了。 贾环出了一身冷汗，心脏砰砰直跳，即将坠崖的恐惧犹在，耳边依旧回响着那人那句悲切凄凉的“景辰，不见了就不见了。” 他这梦，做得过于真切了。 姬辰在外一般化名“景辰”，他上辈子就叫“宴清和”，梦里的景辰帝君长着姬辰的脸，他猜着那位跳崖的上神该和他长得一样。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自跟姬辰在一起那一日起，便打算着，若是姬辰哪一日立后选妃了，他就和姬辰断了关系，或者辞官，或者申请调到地方，此生再不相见。 第117章 姬辰年龄不小了，只是子嗣继承人这一项，不管是太后还是朝臣，就不可能让姬辰的后位或者后宫空闲太久。他能和姬辰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三五年已是多，一两年都未必有。 他是怕姬辰立后选妃，只希望那一日越远越好。 怕什么来什么，梦里姬辰都在娶妻。 跳崖…… 贾环摸了摸枕头下的玉佩，姬辰应该不会把他往死里逼吧。 贾环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便听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转头，那人已经绕过屏风，走到床头了。 “一进门就听你叹气，可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你了？说出来，朕给你出气。”姬辰坐到床头，笑着摸了摸贾环脸颊。 贾环看着春风满面的姬辰，呵呵两声，抓住姬辰作乱的手，“微臣在痛惜一个上朝，为陛下、为大周效力的机会。” 姬辰挑挑眉，“朕这还真有一个等着贾大人出谋划策、效力的机会。” “今天早朝，礼部尚书提了科举改革的事儿，朕已经准了。礼部尚书亲口提的，想与工部侍郎贾环贾大人一起商议此事。” “科举的事，找我？”贾环一脸怀疑地指了指自己。他当年科举可是吊车尾，全托了玉米的福，取了巧，当代那么多名儒大家，放着这些专业人士不找，找他？姬辰就是要哄他也不能这么不靠谱吧。 “先起来，吃完早膳再和你细说。”姬辰催促道，忽然勾了勾嘴角，笑问，“还是，清和你到现在还起不来？” 贾环一听，心里不服，拽着姬辰的胳膊就从床上坐起来，是还有一点儿不适，但往常也这般，都习惯了。 贾环第一次穿三品侍郎的官服，所有头发束在头顶，戴金玉冠，深紫色官服，皮肤细白，五官昳丽，腰身劲瘦，身高腿长。 姬辰盯着那两手刚好能握住的腰身，琢磨着怎么也得找件宽松的外袍给他罩上，再放出去见人。 可正值酷暑…… 要不，让人把官服改了？ 做官当值，为民为国，衣服穿那么修身干什么，又不是选美，一点儿不庄重，得改，就从三品的改起。 “女子科举不是实施得很顺利吗？还有什么需要该的？”贾环洗漱后，坐到饭桌边儿上。 “不是女子科举的事，这次改的是考试范围、考试内容，朕想要些不一样的人才。”姬辰饶有趣味地盯着贾环。 贾环越发不解，“那微臣能帮上什么忙？” “朕想要你这样的。” “唉？” “钟表，玉米，织布机，火铳，满腹诗书的文人学子朕不缺，但少贾大人这样的。” -------------------- 第63章 科举改革 63 大周能入内阁的，大都担任过礼部或者吏部的尚书。礼部尚书可以算是内阁的预备役，能做到这个位置的，定是皇帝的心腹。 礼部衙门和工部衙门在一条街上，中间隔了个户部，贾环去工部“打了卡”，拐去了礼部。 礼部尚书四十多岁不到五十，比姬辰大了二十多岁，但同一个老师，算是同门师兄。去年为了萧卓和冷水几城的事还出使过南萧，虽未亲眼见过贾环，但萧卓要纳贾环与大周和亲的事他还特意写了折子回京。 士可杀不可辱。不说贾环的功绩，只说大周和南萧之间必有一仗，这和亲毫无意义。不如借着南萧逼人和亲的情势，挥军南下，师出有名，省得他日起军还得另寻借口由头，又能慰藉满朝文武，无论哪个官员出事，无论官职大小，朝廷都不会不管。 新帝登基，如此，更能让君臣一心，军民同心，朝廷上下拧成一股绳儿，大周士气高振。 他这折子让满朝文武一致认同姬辰挥军南下，即使御驾亲征也未受到太多阻拦。 礼部尚书是姬辰的心腹，那便是自己人，自己人好办事，贾环心里的紧张去了不少，拱手给人行礼，“下官工部侍郎贾环，见过尚书大人。” “贾大人果然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做到侍郎，前途无量啊。” “大人过奖。” 寒暄之后，两人坐下商讨正事。 这科举改革，他听着姬辰的意思，无非就是想像现代高考那样分个文理，选拔专门的人才。 大周科举本就分武举和文举，现在是将文举细分，原本的保留，归为经史，另外新增一类姬辰想要的，就是理工。理为万事万物运行的原理，知其原理，方能用到工程实践。 中了秀才之后，成绩优秀者可以去国子监读书，那不妨比照国子监，由礼部和工部共同主持，重新成立一个工程院，专门培养理工类学子。既招收擅长、想要往此路发展的秀才学子，也招收能工巧匠，这些人就是以后科技发展的基础。 礼部掌管天下科举，贾环生怕礼部尚书小瞧了科技发展的重要性，拿起笔纸开始给礼部尚书讲科技如何解放人力，如何提高生产效率。他前些日子回京在船上无聊，画了蒸汽机工作原理图，这回正好用上。 礼部尚书看着纸上的蒸汽机，听着贾环滔滔不绝地画大饼，描未来，不禁感叹，“若真如贾大人所说，这工程院早晚要超过国子监的。”自设立六部开始，一直垫底的工部以后怕是要风光了。 贾环笑着摇摇头，“文有文的好，理有理的妙，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第118章 这话礼部尚书爱听，“贾大人尽管专心研究这蒸汽机，工程院和科举的事，老夫手底下大批的人可以做，就不用这些事叨扰贾大人了。” 贾环客气道，“尚书大人若是有事商议，尽管派人去工部找下官。下官先行告退。” 从礼部出来已近晌午，刚回工部便赶上午饭的时间，有小太监从宫里给他送饭。 他一个人回京，文风和郑海都留在了南萧，身边没有伺候的小厮，何宥便给他找了两个小太监当小厮使。 但哪有大臣不用小厮用太监伺候的，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走哪儿都让人“刮目相看”，中午再有宫里的小太监来送饭，就差把他和姬辰不清不白的关系写头顶上了。等到休沐，他得赶紧出去买两个小厮白天来府衙这边伺候。 “大人，可是饭菜不合口？”送饭的小太监问。 贾环摇头，这饭菜都是他平日里喜欢的。 “殿下午膳可用了？”贾环问。 小太监顿了下，说道，“奴才听御书房里伺候的人说，陛下上午接连革了几位水师监督、提督的职，叫了兵部尚书和景老将军去御书房，书房门紧关着，没人敢进去。” 这就是还没吃午饭的意思了。 姬辰工作强度大，早膳那点儿汤汤水水怕是早消化没了。 水师，军队、朝堂上的事他不明白，但船的事，他可以试试。 原本想着先试蒸汽火车，从北到南，从京城到南水，虽然探春调回京城之前可能都修不完，但最起码有这么个念头。现在想想，京城就有码头，从运河入海，从海上到南水速度更快，只需要把船建出来就能通航，兴许一两年就能实现。 贾环抛开蒸汽火车的设计图，改做蒸汽轮船。 当年去桑榆县的时候他就研究过乘的那艘客船，前两日回京，姬辰那几艘船他也没少参观，现在设计蒸汽轮船也算得心应手。 傍晚，从工部回宫里，贾环洗了澡，从浴室出来，正碰上从御书房回来的姬辰。 两人自在一起后，一直在宫外，聚多离少，船上那几日更是如胶似漆，突然整日不见，难免想念。 姬辰扣着贾环的后脑勺，噙住水渍未干的唇，将人带到床上，贾环放软了身子，皓齿微启，任那人攻城略地。 一番亲热，贾环靠在姬辰怀里，姬辰给他绑里衣的衣带。贾环懒得吐糟，他里衣还是南萧男妻的款式，那衣带他自己绑着别扭，姬辰就很方便，不管是解还是绑。 姬辰揉了揉贾环红肿的唇，调笑道，“还想继续？那不行，你还得留着力气陪朕批奏折。 谁想继续了，他是在感叹这烦人的衣带。贾环鼻子里哼了一声，推了姬辰一把，起身穿外衫。 他今早崭新的官服头天上身，还没穿热乎，门都没出，就被姬辰洒了一身茶水。他才回京，备用的官服还没赶出来，头天当值就穿了一身私服。倒没人说他什么，但周围的人都是齐整整的官服，就他一身私服，虽然尽量挑了差不多颜色的，但还是有些显眼。 官服的事还没找姬辰算账，现在又来惹他。 “吃饭。”贾环气哼哼坐在桌边。 “行啦，是朕想继续，贾大人一身正气，怎会白日宣淫。”姬辰坐到贾环旁边。 贾环抬眼看了看姬辰吃饭的速度，吃相极好，优雅端庄，和往日没什么区别，不像中午没吃、饿到的样子。也是，这皇宫就是姬辰的家，哪有人能在家饿到的，他就是瞎操心。 晚饭去御书房，姬辰批奏折，贾环画蒸汽轮船的设计图。 轮船不是他一个人能造出来的，他可以给出大概的设计图，指个方向，想要具体实施出来就需要这方面的行家里手，一个项目组，甚至一个造船厂。 其次是煤炭，大周有煤矿，煤炭主要用于烹饪、取暖、炼铁，若是以后有了蒸汽轮船、蒸汽火车，现在已知的煤矿不一定够用，需要提前派人去各地寻访探查新的煤矿。 从御书房出来，贾环把写好的奏折拿回景和殿，被姬辰吻得脑海里只剩一丝清明的时候，气喘吁吁地从枕头下抽出奏折，横在姬辰面前，一脸得意。 “我亲爱的、勤政的陛下，为国为民，怎可沉溺声色，微臣昔日从杂书上看到一种新式的航船，日行千里，今日整理出来，和陛下，咱们君臣，秉烛夜谈。” 姬辰一愣，贾环这是怼他晚膳前的逗弄呢。 殊不知自己现在粉面桃腮，秋水含情，眉眼里那点儿飞扬得意让人忍不住想摘了，揉烂，碾软。 姬辰将那奏折塞到床里暗格，“朕勤政，但公私分明，进了景和殿便只有夫妻，没有君臣。” 贾环睡着前，模模糊糊地听姬辰说，过几天，要带他出去避暑。 贾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低声嘀咕，“不耽误事吗。” “怎么，怕自己成了妲己褒姒？”姬辰捏了贾环下巴，仔细打量，“嗯，长得不错，就是勾人的本事差了点儿，成不了祸水。” 贾环困得糊涂，将睡未睡，迷迷糊糊，只听姬辰嫌他差了点儿，瞬间不高兴了，才做了夫妻，就嫌他不好！ 贾环抱住姬辰，在那段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咬了一口，“再差，陛下也只能有我一个！再说，怨妲己褒姒吗？明明是她们男人的错！” “好，好，朕只有你一个。” 第119章 第二日一早起来，服侍贾环梳洗的嬷嬷说，他那身官服送到浣衣局后，晾在衣杆上招了猫，被抓抽丝了，已经没法穿了，只能等几日，重新做新的。 宫里的猫是挺多的，那衣服晾起来，风一吹，又飘又荡，就成了逗猫棒，被猫抓了也不奇怪。 贾环傍晚从工部回宫，到宫门口正遇上进宫的李福。 李福跟着姬辰从南萧回来，得了出宫休息两个月的假期，结果不到两天又被召了回来。 贾环不禁问道，“李公公这是忘了东西回来取？”哪有下班不积极，带薪休假还上杆子往公司跑的。 李福笑道，“拖了贾大人的福，何公公忙不过来，奴才就又回来了。这两个月，三倍的俸禄。” 李福跟着姬辰根本不缺钱，只是以前贾环眼馋他的俸禄，才格外跟贾环炫耀。 果然贾环不说话了，姬辰减了他早朝，保证了工作时间，但就是不涨薪！早朝又不是他不想去的！ -------------------- 第64章 避暑 64 郊外行宫避暑是大周皇室的传统，皇帝往往会带着太后、皇后、皇子公主，受宠的嫔妃，并受重用的大臣及其家眷，避暑、处理朝政两不误。 姬辰后宫闲置，贾环占着朝臣的名额，太后领着楚王姬泉和几个太妃去了附近道观修身养性。这次避暑虽是姬辰登基以来第一次，但却简单低调，多带了不少大臣，大臣带的家眷倒比姬辰的多。明面看着，姬辰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贾环和姬辰在景和殿上车，直到了行宫里姬辰的寝殿才下车，一路上，除了同车的姬辰，一个人也没见到。 行宫在京城郊外，早晨出发，傍晚到达。 姬辰领着贾环直接去了寝殿后面的浴室。浴室里的水是从后山上引下来的温泉水，舟车劳顿，最是解乏。 行宫建在郊外山上，比京城里清凉不少。既是避暑，处理朝政之余，总要宴请群臣同乐。 姬辰高高在上，坐在大殿主位，群臣按官阶大小排列在两侧，贾环三品的侍郎几乎排在最末，靠着大殿门口，第三排。 大殿上，觥筹交错，莺歌燕舞。 姬辰坐得高，看得远，就见贾环低着头，也不看台上的舞姬伶倌，一味盯着桌上冰过的葡萄吃个不停，眼看着大半串就要下肚了。 姬辰不禁皱了眉头，贾环身子弱，入了秋冬容易得风寒，前几日杨没药给他开了补身子的汤药，忌凉忌腥辣，冰过的也不能多食。平日里嬷嬷看得紧，半口摸不到，今日嬷嬷没进大殿，没人管，看贾环的样子，是要把之前的都补回来。 姬辰给李福使了眼色，李福靠过来，姬辰指了桌上两碟贾环平日里喜欢的点心，让李福去后厨拿，再挑两串没冰过的葡萄把贾环桌上冰过的换下来。 炎炎酷暑，不能穿短衣短袖，没电扇空调，连点儿冰的凉的都不能吃，还要不要人活了。好不容易到手这么点儿冰过的葡萄，贾环一粒儿都不想放过。正吃着，就有人过来了，是个眼生的小太监。 “贾大人，李公公让奴才给您上点儿糕点。”小太监弓着身子，低声解释。 眼看着小太监端下冰过的葡萄换成常温的，贾环忙拦道，“这个先不用撤下来。” “这……”小太监犹豫。 “浪费粮食。”贾环话音刚落就听大殿上姬辰咳了声，一转头，便对上姬辰的视线。 贾环这才想起姬辰坐得高，大殿上的一举一动估计都逃不过他的眼，跟监考的老师似的。等贾环回过神儿，换糕点蔬果的小太监已经把东西撤走了，他吃得差不多了，看着那常温的葡萄一点儿不想动。 大殿里丝竹歌舞，独舞的伶倌纤细高挑，白纱遮面，一袭青衣，飘飘若仙。赤足，艳红的指甲衬得一双玉足雪白娇嫩，足腕纤巧，系着银铃。青衣纤薄，若隐若现。舞者身上多处戴着银铃银链，既是舞又是乐。虽是男子，摄人心魂。 台下的人心思各异，或是被美人勾了神魂，或是猜测着舞蹈的美人是哪个送来的，心里又和自己选送的比了比。 一舞结束，银铃绕梁，倩影犹在。 那舞者乖巧地跪在殿下，因着刚献了舞，胸口起伏，气息还有些不匀，面纱遮面，但一双杏眼灵动妩媚，含羞带俏。 有大臣提议，“这舞乃是一绝，该赏。但这舞者也该摘了面纱，让大家一睹真容。” 先后又有几个有了醉意的大臣跟着附和。 姬辰眼里这些伶倌舞姬长得都差不多，没甚区别。既是宴请群臣，只要不太过，便由着这些大臣来。 那伶倌楚楚可怜，无可依傍，难以推脱，只得摘了面纱。 玉为骨，雪为肌，樱桃红唇，桃花面容。大殿里一时静寂，隐隐听到有人倒吸冷气。 贾环的位置看不到伶倌的脸，但看这些人的表现就知道这伶倌长得不一般。他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长得再好，还能有姬辰好看？ 贾环看向姬辰，心里瞬间一沉。 姬辰拧着眉，黑着脸，死死盯着地上的伶倌。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姬辰手里的杯子四分五裂。有人欢喜有人忧。 李福被舞者的那张脸惊住了。不是惊艳，而是舞者的这张脸几乎和贾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舞者身材比贾环更纤细，面容比贾环更阴柔。贾环是病弱，跟了姬辰后眉眼间才多了些婉转风流，但掩不住的书卷气，这舞者是南风馆里教养出的柔媚娇弱。 第120章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伶倌明显是有心人照着贾环的样子找的！ 李福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不知道是该替负责舞乐的嬷嬷担心，还是送这小倌进来的臣子，亦或是殿下跪着的伶倌。总之，不会是贾环。 若贾环真的只是个男宠，陛下喜欢贾环这种长相的，比照贾环的样子挑个更妩媚风流的，自然更容易让陛下动心。但他们陛下，是有意让贾环做那个位置的。 只是现在登基时间不长，连年征战，朝局不稳，时候未到。不然在南萧的时候为何会特意下了道旨意，封杜若为萧南王王妃，大半个大周都知道萧南王娶了个男王妃，夫夫感情还极好。 试问有哪个男人受得了别人找个和自己妻子样貌相似的舞者，大庭广众下搔首弄姿，衣衫不整。 贾环的衣物都是和他们陛下的一起送洗的，哪只猫能挠到？三品以上官员的官服到底是改了，加了件半袖的外衫。 李福微微抬头，偷瞄了眼姬辰，脖子上的青筋都起了，估计杀人的心都有了，今天的事是没法善了了。 “叫什么，籍贯是哪儿？”姬辰突然发话，声音冷鸷逼人。 殿下的小倌儿声音都是抖的，“罪奴江南甄家后人，单字一个‘环’，家里事发后被贬贱籍，沦落到南风馆。奴昔年在家时听闻过京城贾家的事，自知今日冒犯了贾大人，但为人所逼，身不由己，还请陛下饶命。” 他话说到这，贾环便知大殿里之前的静寂是怎么一回事了。甄家和贾家，就像一个人照镜子。当年知道甄宝玉和贾宝玉长得一样之后，他就猜着甄家会不会处处都和贾家相似，会不会也有个和他一样的“环三爷”，看来是真的了。 “哎呀，听到这名字，突然想起这小倌儿的脸像谁了。之前就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个大臣带着醉意说。 大殿里鸦雀无声。 贾环也觉得这剧情挺熟的，红楼梦里，史湘云用个戏子类比林黛玉，还有了林黛玉那句著名的，你不比不说比别人比了说了还严重。现任御史中丞林大人是绝对不会这么说的，只会抓了你的把柄，高兴的时候当面怼回去，不高兴了直接参你一本。一旦在御史台挂了名，日后一个不小心，就得喝个几壶。 “带张大人出去醒醒酒。”姬辰冷声吩咐。大殿外突然进了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将还在四处张望找贾环的张大人拖了出去。 姬辰看向贾环，忽然对上视线，贾环冲姬辰笑了笑。 林黛玉和贾宝玉是绛珠仙草和神瑛侍者下来历劫，金陵十二钗几册又都出自太虚幻境，他是异世来的穿书者，这贾家都快被穿成筛子了。他一直觉得，若甄家和贾家处处相似，那甄家便是贾家原本该有的样子。这位甄环才是镜子外的真实，他贾环，乃至整个贾家都是镜子里的虚影。 姬辰实在无法接受甄环顶着张和贾环一样的脸，在南风馆里，游走在不同男人之间。特别是今日一事过后，再碰甄环的人，他会觉得那人是在觊觎贾环。 但若杀了这个和贾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贾环身子本就弱，他怕这血光会反噬到贾环身上。 “朕准你恢复良籍，去道观修行祈福，青灯相伴，此生不得踏出道观一步。” 这便是变相的软禁了，但身陷南风馆的甄环求之不得。 宴会继续，丝竹再起，歌舞升平。 第二日，负责歌舞的嬷嬷被杖毙，送甄环进来的臣子革职查办，起哄让人摘了面纱的几位也被停了职。 姬辰从书房回来，贾环正歪在窗边的榻上，指挥两个小太监用个工具，磨冰？姬辰见过磨面的，但还是头次见人把冰磨得粉碎。 贾环想吃冰？ 这是昨天冰葡萄没吃过瘾，今天准备直接吃冰了？ “陛下怎么回来这么早。”贾环笑着从榻上下来。 姬辰朝那碗冰碎努了努下巴，“嬷嬷呢，也不看着你，朕再回来晚点儿，你这冰就吃肚子里了。” “谁说微臣要吃的，微臣是看陛下日理万机，天气闷热，特意做来给陛下解暑的。” “朕说了陪你忌冷忌腥辣，便不会破戒。”姬辰将贾环搂到怀里，抬了贾环的下巴，问他，“说，你昨天和今天一连破了两次戒，朕要怎么罚你？” “微臣这不是没吃上吗，陛下突然回来，嬷嬷的桃汁都没拿回来，冰磨好了也没法吃啊。”贾环抱怨。 “哦，这是偷吃被撞破，没吃成，又不是给朕准备的了？” 刚刚磨冰的两个小太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贾环攀上姬辰的脖颈，“微臣给陛下想了个赚钱的买卖，陛下听不听？赚不了大钱，但也能赚不少。陛下就当赚几个零花钱，嗯？” 姬辰将人打横抱回榻上，“你想卖冷饮？” “嗯嗯。”贾环赞赏地点头，回抱姬辰。 这刨冰机是他前几日让人做的，试用的效果不错，正适合现在解暑用，赵姨娘的糕点铺子马上就可以安排上。但从行宫到京城，来回便是两日，姬辰不能轻易放他回去，他也不能无端旷职。只能找姬辰，让人帮忙代办。 贾环画了两份刨冰机的图纸，一份交给姬辰，一份寄给探春和赵姨娘。 南萧气候湿热，一年中大部分时候这买卖都能做，就是冰估计得从大周运过去，也不知道这买卖能不能做成。贾环又将硝石制冰的法子一起写了寄过去，即使制不成冰，但至少可以想法子储存。 第121章 -------------------- 第65章 乞巧节 65 几日之后便是乞巧节。庙里有庙会，镇上白日里有集会，晚上有灯会。 傍晚时分，姬辰和贾环乘了辆不起眼的马车往镇上去了。 镇上多有在此避暑的富贵人家，街上男女老幼，三五成群，人头攒动。路边的商贩卖力地吆喝着，各种物件摆设、小吃点心琳琅满目。 贾环不信神佛，但莫名其妙地穿到这里，便多少带了些敬畏之情。姬辰拉着他放花灯的时候，就多了些诚意。两人各拿了花灯，写了“国泰民安”放到河里。不管红楼梦原本的结局如何，有姬辰在，大周必然国泰民安，万国来贺。 两人上了桥，正赶上放烟花。繁花盈空，转瞬即逝。 过了桥，左拐，顺着河往上走，山下有一处月老庙，据说求姻缘很灵验。遇上乞巧节，正是人多的时候。 此处月老庙有个传说。 相传当年仙冥两界大战，一位仙君受了重伤，流落至此，被一位散修救了。那散修是个炼器师，从家里逃婚出来，在此处落脚，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却把仙君捡了回去。 仙君身受重伤，需要丹药灵草疗伤，那散修便想着法子寻了些炼器的材料，炼了几样品相极好的法器，换了丹药灵草给仙君疗伤。 仙君的伤是治好了，但那散修却是累倒了。 原是那散修出去寻炼器材料时，与妖兽厮杀，受了伤，又遭人暗算，又伤又气，一时，竟要不好了。 仙君自不会看着散修丧命，两人日久生情，成了一段佳话。 “据说，后来这位仙君将散修带回了仙界，两人长长久久的在了一起。”讲故事的老者瞥见人群里的姬辰和贾环，突然笑着加了句，“咱们大周民风开放，南风盛行，也是沾了这两位的光。”那仙君和散修都是男人。 说罢，指了指身侧的断壁残垣，“相传这里就是仙君和散仙当时住的破庙，如今只剩这些了。现在的月老庙是后人为了纪念这两位重新修建的。” 贾环刚要伸手摸摸面前的矮墙，就听那老者制止道，“哎呦，小公子啊，这可摸不得，仙人留下的遗迹，不能摸。” 旅游景点，真真假假，总得编个典故噱头吸引人。贾环讪讪地收了手，笑道，“不摸，不摸。” 得了贾环的保证，那老者又继续给周围人讲解，“院里有棵姻缘树，据说是仙君和散修亲手所植，乘凉用的。郁郁葱葱，也没人知道这树活了多少年。” 老者突然一脸精明狐狸笑，“那红绸一挂，求姻缘便是最灵验的。” 众人跟着老者进了院里。果然古树参天，枝叶繁茂。树上挂满了拴着红绸的木牌，木牌上都写了名字。树下男男女女，成双成对。 “两位公子也写一个？灵验得很。”老者笑着跟贾环和姬辰提议。 本就是出来玩的，姬辰看了贾环一眼，从老者手里拿了木牌。 二人按着老者的指示，各写了对方的名字在木牌上。姬辰写了他给贾环取的字“清和”，这牌子要挂在树上给别人看的，贾环便写了姬辰在外用的化名“景辰”。 “我去挂。”贾环拿了木牌，想寻个不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正值乞巧节，姻缘树上到处都是木牌红绸，好不容易找了个清静的高枝，身高却不够，垫着脚，还是差了点儿。 “我帮你。”姬辰站到贾环身后。 贾环一松手，旁边的人一挤，木牌“啪”一声滑落到地上，从中间裂成两半。 二人一愣，旁边的年轻夫妻反应过来后忙道歉。 灵验不灵验的，求姻缘的木牌还没挂上就先摔碎了，又是乞巧节，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姬辰迅速敛了情绪，捡了地上裂成两半的木牌，笑着安慰贾环，“别人是求姻缘，咱们老夫老妻凑什么热闹，这牌子都闹情绪了。” “嗯。”贾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才想起，“景辰”和“清和”，不就是他梦里那位帝君和上□□讳吗。一个另娶，一个跳崖，这牌子可不就得裂吗。 “朕带你去看个热闹。”姬辰拉着贾环往另一条街上走。他是带贾环出来散心的，总不能坏着心情回去。 刨冰机冷饮的生意一直不错，乞巧节灯会，街上也摆了摊位。 排队的人站了两列，少说也有三四十，两台刨冰机一刻不停，买冷饮的人络绎不绝。贾环看着流水似的进账，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赚钱好啊。 两人回到行宫已是半夜，从浴室出来，贾环困得厉害，只穿了件里衣，被姬辰打横抱着，细白的长腿搭在姬辰臂弯上，整个人昏昏欲睡。 姬辰突然停住脚步，皱了皱眉。寝殿的门留了条缝儿，虚掩着，没关实。宫人都不会这么关门的，要么关严，要么大开。 姬辰看了看怀里的贾环，只穿了件里衣，眼尾的睫毛还是湿的，根本没法见人。姬辰警戒地看看四周，屋里空旷，一眼便能看到底，只屏风后不知虚实。 姬辰将贾环放到窗边的榻上，展开薄被给贾环盖上。 “陛下？”是榻不是床，贾环半睡不睡，疑惑道。 姬辰食指堵在贾环嘴上，示意他不要说话。 田嬷嬷和孙嬷嬷在浴室领着宫人打扫。 “孙嬷嬷！”姬辰喊人。 孙嬷嬷忙从浴室跑出来，顺着姬辰的指示，绕过屏风，床上被子高高鼓起一团，明显藏了人，那人还在发抖。 第122章 嬷嬷几步过去，掀了被子，被子下的人，一身白色纱衣，朦朦胧胧，头上只戴了个精致的额饰，乌黑长发松松垮垮地笼在身后，一张小脸标致漂亮，我见犹怜。 沈澈跪在床上，抖着声音解释，“我……我走错了房间，不，不是故意的。” 贾环已经醒了，听屏风那边有人说话，刚要起来看个究竟，又被姬辰按了回去。 嬷嬷将沈澈从床上拽了下来，沈澈也不反抗，哆哆嗦嗦地辩解，“我才发现走错地方，陛下就进来了，我一时紧张，就藏起来了。” 纱衣半透，走错房间，藏床上。这谎话编得也太敷衍了。 沈澈却越说越平静，跪在地上，不卑不亢。 这沈澈是沈家庶子，不受重视，吊车尾考中了秀才，之后考了两次举人但都没中。一日在茶馆听人讨论陛下从南萧带回个人养在宫里，就是几年前推行玉米的工部侍郎贾环。 得知贾环亦是家中庶子、不受宠，吊车尾考中了秀才，觉得两人命运何其相似。贾环长得好，先后被萧卓和陛下看上，他也天生一副好皮囊，于他告白的男子不在少数。自古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三千，既然陛下喜欢男子…… 恰逢圣上郊外避暑，他便央着父兄，以避暑读书为借口，跟着父兄一起来了。 到了行宫后又买通了陛下寝殿的一个侍卫。 也该他成功，陛下从宫中带来的一个侍卫家里有事，提前回城，临时找了个原本就在行宫这边任职的侍卫补上，就被他撞上了。 有了侍卫的帮忙，他得知今夜陛下去山下灯会，便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溜进了寝殿。 姬辰得知沈澈父兄的名字后，剑眉微蹙，沈家满门忠烈，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庶子。 “你父亲和兄长可知此事？”姬辰压着火气，沉声问道。 “不知。”沈澈答。他父兄跟着陛下东征西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总不会要他命。 “绑了，送他兄长处。”姬辰倒是想处置了这人，但总得给老臣留些面子。 “陛下！”那人还想狡辩，却被嬷嬷堵了嘴。 人送出去了，姬辰让嬷嬷将床上的被褥尽数换了，依旧用手指堵着贾环的嘴，与贾环说了沈澈父兄的事，解释完了，才放了手。 贾环眼巴巴地看着宫人把床上没用几日的崭新被褥全拿走，又换了新的。姬辰的洁癖得改啊，太浪费钱了。今日灯会上的刨冰机摊子估计是白干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换回这套被褥的钱。 “若有一日，陛下厌弃了微臣，大概也会让人把微臣用过的、碰过的东西都换了吧。”贾环感叹。换个男朋友/女朋友就换套房子的也不是没听过。 姬辰一怔，沉了脸色，觉得贾环这张嘴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干脆又用手堵上了。 “朕何时说了会厌弃你？你既跟了朕，便是朕的人。谁会把自己的血肉割了，换了。朕又是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朕会厌了你？” 贾环被堵着嘴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摇头。他就是触景生情，随口感叹一句，姬辰偏偏较上劲儿了。夫夫哪有隔夜仇，大不了，打一架。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通报说沈澄沈大人负荆请罪，跪了半宿了。 昨夜睡得晚，贾环还没醒，姬辰轻手轻脚地从寝殿出来，让宫人服侍着梳洗了，去了前殿。 沈家，世代忠良。沈澄，沈家嫡长子，昨晚那位沈公子的嫡兄，当真背着荆条跪在大殿外。 沈澄见了姬辰，连忙扣头，“小弟无知，冒犯了陛下，还请陛下饶他一命。微臣身为长兄，管教不严，还请陛下责罚。” “跪也跪了，荆条卸了，进来，朕有话与你说。” 进了大殿，那人依旧跪在地上。 “沈澄，你可知贾环。”姬辰问。 沈澄一愣，很快恢复了平静，“略知一二。” 姬辰又问，“那你觉得他如何。” 沈澄如实答，“贾环贾大人大人刚入工部时推行的玉米如今已经在多地广泛种植，效果显著。贾探春贾大人拿出的土豆据说也是贾环贾大人发现的。微臣不曾和贾环贾大人有过接触，不知其为人如何，只知这两种作物让很多百姓吃上了饱饭。” 姬辰微微勾了唇角，“昨天的事，朕可以不追究，但算你们沈家欠他一个人情。日后，要不要还，怎么还，就看沈大人的了。” “微臣代沈家谢陛下圣恩。”沈澄叩谢。陛下的“他”指的是谁就不用说了。昨晚沈澈那混账被人送回去后，说到贾环和陛下举止暧昧时依旧一脸不忿。 这事换到自己身上，他若是当着夫人的面被人塞了个爬床的，自然也要和夫人伏小道歉。陛下说的“人情”，他们沈家欠的不冤。 -------------------- 第66章 中秋 66 八月十五，宫中设宴，凡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均在邀请之列。 八月初三，从郊外避暑行宫提前回宫。 太后回宫已经有些日子了，姬辰和贾环回景和殿洗漱沐浴后，去太后处请安。 楚王姬泉出宫未归，用膳的只有太后、姬辰和贾环三人。 晚膳后，太后边与姬辰讨论中秋宴的事，边让两个宫女捶腿按肩，感叹道，“这人啊，一旦上了年纪，不管年轻的时候有多结实，也都不中用了。” 第123章 “中秋宴本该是皇后操持，可你，老大不小的……”太后话到一半，突然停了，扭头对贾环解释，“环儿莫多想，哀家随口说的。” 姬辰笑着接过话头，“清和可没时间弄这些，最近工部和礼部在筹备工程院和科举改革的事，清和忙的手都不够用了，哪有闲心管这些。” 姬辰这么说便是把贾环放在了中宫皇后的位置，太后神色一顿，马上笑道，“行吧，你们忙你们的，这中秋宴，哀家还能再操持几年。” 转眼便是中秋。 后宫宴请家眷，前朝宴请群臣。 中秋宴允许带家眷，其实也是一场官办的大型相亲会。 当今圣上后宫空置，若是被太后看中，很有可能就直接入了宫。最不济，这么多官宦人家，总能个找门当户对的。 今年的中秋宴格外热闹，参加宴会的诰命贵妇，带着自家适龄的姑娘小姐，有的甚至捎带了亲戚家拿得出手的孩子。 第二日早朝便有人提议，陛下该选秀了。 大殿一片寂静，姬辰冷眼扫了那人一眼，便散了早朝。 贾环一进工部，便觉周围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让人一打听才知道早朝选秀的事。 贾环心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但姬辰直接散了朝，就是没同意选秀的事。 可这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别的皇子像姬辰这么大的时候不说子女成群，但也绝不会一个没有。 立后选秀，只要姬辰是大周的皇帝，便是早晚的事。 贾环按了按隐隐作疼的额头，回京之后他一直没空出时间去趟回春堂，想着有姬辰在身边，便没急着去配止疼安神的药丸。 姬辰身上的冷香怎么就能压制他的头疼病呢？想不明白。 贾环告了假，准备去趟回春堂。 刚出府衙，还未上车，就被太后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喊住了。 若是姬辰派人来找他，还能让人等等，先去了回春堂再回宫，但太后找他…… 贾环深吸了口气，只能先跟着小太监回泰和殿。好在宫里有姬辰，去完泰和殿他就去吸姬辰，看还能不能把这次的头疼病压回去。 泰和殿里，太后拉着贾环的手，一脸愁容，欲言又止，“环儿，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辰儿拿那些大臣也是为难的，法尚且不责众，况且那些大臣都是忠良之人，根本没错。选秀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沿用了这么多年，自有它的可取之处。辰儿年纪也不小了，若是一直没有子嗣……” 太后叹了口气，“如今，眼看着，贺兰部落的人就要来京朝拜，辰儿后宫依旧空着，也不好看。传出去，对大周，对辰儿，对你，都不好。让外人怎么说，说咱们大周，不尊礼法，不守祖制，说辰儿，耽于男色，闲置后宫，说你，狐媚惑主，善妒专宠……” 太后苦口婆心，一顶顶帽子扣过来，贾环只觉得脑子里一阵阵刺疼，像被人拿锥子扎的，心口火气翻腾，情绪顿时便有些控制不住，甩了太后的手，站起来，“事实并非如此，为什么要在乎别人怎么说！” 话说一半，突然怔住了。 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和太后起了争执。 就是起了争执吧。 贾环顿时没了力气，红着眼睛，双手握拳，咬咬牙，跪在太后跟前，“……微臣，一时激动，请太后……” 请太后什么？原谅他？继续给姬辰选秀？ 贾环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太后沉着脸，垂着眼皮盯着他的头顶，像是要把贾环身上盯出两个洞。贾环头上缀了几颗只有皇后才能用的东珠！中秋宴前她故意在姬辰面前提皇后，姬辰当时的话果然不是随口敷衍！姬辰这是想立个男皇后啊！ 御书房里。 虽然早朝时将选秀的事压了下来，但一想到贾环去了工部就会知道今天早朝发生的事，姬辰便有些坐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听到殿外电闪雷鸣，大雨磅礴，问何宥，“这雨下多长时间了。” “小半个时辰了。”何宥答。 “天不好，午饭送过去也凉了，让人去工部把清和接回来，他画图，没必要一直呆在工部。”姬辰声音里带着疲倦。 何宥派人去，没一会儿，那人又慌慌张张地回来了，说宫门口的侍卫看到贾大人回来了，被太后叫去了。 姬辰眉头拧得更紧，最近太后言语里总是试探敲打他，昨日中秋宴一过，今日便有大臣提议选秀，不到中午，又瞒着他把贾环单独叫过去。 “走！”姬辰对何宥说。 刚到泰和殿门口便遇着个神色慌张的太医，姬辰心里一紧，不管是太后还是贾环，这两人，都不能有事。 殿里嬷嬷太监忙成一团，见姬辰进来了，嬷嬷忙迎上来解释。 太后听了早朝上有大臣提议选秀的事，担心贾环多想，让人把贾环叫来，想着开导开导。可贾环一听到选秀的事，情绪激动，和太后起了争执。太后气得犯了偏头疼的老毛病，便让贾环去院内跪着冷静冷静。 贾环出去跪着，太后喝了安眠镇定的药休息，一直睡着。 谁知突然下了大雨，太后没醒，他们做下人的也不敢违了太后的旨意，让贾环起来。想着贾环再如何也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没那么娇弱，淋会儿雨也没什么。便打算等太后醒了，气也消了，再让贾环回来。 第124章 谁知贾环竟晕了过去。已经请了太医，喂了姜汤，没什么大碍，醒了便没事了。 “人呢！”姬辰顿时火气冲天，再压不住。 “就在偏殿……”嬷嬷指着左边的偏殿。 贾环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只穿了一身干爽的里衣，头发也擦过了，但还没全干，脸色灰白。姬辰摸了摸贾环的额头，又把手伸里衣里摸了摸贾环身上，不仅没发热，整个人像从冷水里捞出来的。 姬辰用被子裹着贾环，抱回景和殿，重新让杨没药开了预防风寒的汤药。 且说贾环昏倒后，昏昏沉沉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另一个自己和姬辰，两人依偎在床上。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床上的人，手从两人身上穿过，果然是又做梦了。 床上贾环潮红未退，里衣松松垮垮，被姬辰搂在怀里。姬辰摸了摸贾环的脸，贾环也没睁眼，任其摆弄。 “清和，朕要成婚了。”姬辰突然说。 梦里的贾环突然抬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姬辰。 这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有人提出选秀，就做了这样的梦。 梦里的姬辰对梦里的贾环说，“不是和你。” 贾环听了这话顿时火大，他倒要看看姬辰打算娶哪一个！ 他知道是做梦，但梦里的贾环却身陷其中，愣怔片刻，眉眼微皱，看着姬辰，声音都是抖的，“陛下是什么意思？” “朕要立贺兰部落的公主为后。”梦里的姬辰看着梦里的贾环，一脸坚决。 贾环瞪着梦里的姬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听礼部的人说过，这次来大周拜贺的贺兰部落，族长确实是带着夫人和公主来的。做个梦也要这么周密吗？素未谋面的贺兰公主都要被拉来角色扮演。 “一个贺兰部落，陛下也要牺牲自己吗？！” 梦里的贾环忽然抬高了声音，“陛下不是最不喜和亲吗，怎么现在要自己上场了？” “清和，贺兰部落二十多年前就主动归附大周了，这并不是和亲。朕可以以刀枪对外敌，但不能对主动归附自己的子民动武。” 梦里的姬辰摸了摸梦里贾环的脸，声音低柔，“你可想过，若朕率军攻打贺兰部落，要牺牲多少士兵，要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如今朕用一个有名无实的后位，巩固贺兰部落和大周的关系，可以换多少人的性命。” 梦里的贾环脸色苍白，紧抿着嘴，盯着面前的姬辰。梦外的贾环皱皱眉，姬辰说的不无道理，但凭着如今的大周，根本就不需要给个后位，封个妃子足够了。这梦好像也没多周密了。 “清和，朕保证什么都不变，你依旧住在景和殿。朕不会动她。” 贾环气极反笑，摸了摸姬辰的脸，“微臣说过，陛下只能是微臣一个人的，如今陛下有了别人，微臣便不要陛下了。陛下，分手吧。” 梦里的姬辰愣了下，还未说什么，眼前的场景突然一换，变成一处破旧的院子，依旧像是在宫里，但他没来过。 “一个失了宠的男宠还想见陛下！有口饭吃不错了！”一个嬷嬷训斥道。 他寻着声音望去，梦里的贾环跌在地上，只一身灰白破旧的里衣，衣服又宽又大，里衣前襟染着血，嘴角也沾着鲜红，这是咳血了？脚上拴着灰黑的铁链，脚腕被磨破了，血肉模糊，连双鞋都没有。 “失了宠”，联系上一个梦境，这是分手不成，姬辰另娶，可姬辰不是说还让他住在景和殿吗。 “嬷嬷，求你了……咳……咳……让我……见见陛下，就一面……咳……真的很重要的事……啊……”梦里贾环哀声求道。 嬷嬷一脚将他踹在地上，梦里贾环捂着心口又咳出一口血，面色惨白。 “一个男人长成这样，活该做了男宠，就该是伺候人的。若不是年纪大了，没人要了，早卖馆里去了。”嬷嬷嫌恶地踩了踩梦里贾环的脸，“收收不该有的心思，惹怒了我们娘娘，就等着受死吧！” 那嬷嬷临走前又踹了梦里贾环一脚，梦里贾环躺在地上，蜷成一团，脸上青白，活像个死人。 贾环坐在地上，守着梦里的贾环。傍晚的时候有宫人过来送饭，他看了眼放在门外地上的碗，剩饭馊菜，一股子刺鼻的酸臭味，根本没法吃。 入了夜，梦里的贾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捂着心口咳不停，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他咳出来了。 贾环走过去一看，触目惊心，梦里贾环满手满嘴的红。 梦里的贾环用袖子擦了擦嘴，还没擦完，又咳了一阵，这次连胸前的衣服都染红了大半，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嘴里小声嘀咕着“姬辰……”，渐渐地没了气息。 贾环扑到梦里贾环的身旁，“你醒醒啊！别死啊！至少不能死的这么难看，姬辰，姬辰！” 天亮的时候，送饭的宫人发现梦里的贾环已经死了，连忙跑出去找人。没一会儿，昨日踢贾环的嬷嬷领着两个小太监过来，小太监用草席将贾环裹了。他跟在小太监身后，出了宫，出了城，眼看着两个小太监把梦里的贾环仍在了乱葬岗。 寒风凛冽，贾环失魂落魄地站在乱葬岗。他和姬辰，梦里的贾环和姬辰…… 不远的山上突然跑下来一群不知是狼是狗的东西，那群东西围着梦里的贾环，血肉撕裂，骨头被咬断，那声音听得他头皮发麻，脑海里一阵撕裂的刺疼，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125章 -------------------- 第67章 一僧一道 67 “清和，清和。” “……姬辰……” 贾环一睁眼便看到一脸胡茬儿的姬辰，伸手摸了摸，怪扎人的，梦终于醒了，吸了吸鼻子，眼眶一酸，抱着姬辰开始哭。 “是朕不好，都是朕的错。”姬辰以为贾环哭是因为在太后处受了委屈，将贾环抱得更紧了，轻抚贾环后背给他顺气。 贾环昏迷了五天五夜。从太后那儿回来，半夜里，贾环突然高热，吃了杨没药的药，第三天才彻底退了热，但人一直醒不过来。太医院的御医挨个诊了脉，都说没事，再等等看，又过了两天，到现在才醒。 “清和，选秀的事，朕已经解决了，短时间内应该没人敢再提了。” 他让人一查，便发现那天要求选秀的大臣曾以公谋私，强占百姓土地，纵容家里夫人放高利贷，亲戚子侄在乡里坊间横行霸道，这官员如今已经被革职查办，关在刑部大牢了。 这朝堂上有几个官员经得住细查，若还有人想赌上自己的前途来逼他选秀立后，他也不介意把朝堂再细细地洗一遍。 贾环因为梦里的事早忘了选秀，一听姬辰提起，刚缓和下来的情绪顿时又不好了。 “怎么哭这么厉害，又做噩梦了？”姬辰问。 贾环点点头，梦里贾环过世，姬辰另娶，可不就是噩梦吗。 “梦里，你要娶别人，把我关在一个破院子里。” “朕不会娶别人。” 姬辰打断贾环，保证道。 贾环不信，姬辰是大周皇帝，不娶亲至少也要生个继承人的。他没法接受姬辰和别人生孩子，真有那么一天，还是一拍两散的好。 “可梦里你让嬷嬷踢我，给我剩饭剩菜吃，还要把我卖馆里去，最后一面都不见，死了，又让人把我扔到乱葬岗里，被狼和狗……”想起梦里最后一幕，贾环只觉毛骨悚然。 姬辰将贾环按在怀里安慰，“不会的，清和，朕永远不会那么对你。梦都是反的，朕不会娶别人，不会让你死，百年之后，你要与朕合葬，没人敢把你扔乱葬岗。” 翌日。 姬辰轻手轻脚起床上朝，贾环跟着醒了。 “怎么还是醒了。”姬辰说道，“你再睡会儿，朕去上朝。太医说你要静养一段日子，最近别往工部跑了，在宫里好好休息，其他的，等养好身子再说。” 半上午的时候，太后派人送了些补品药材过来。 之后几天，贾环夜里总是重复梦到梦里贾环被狼、狗分食的场景，每次都被惊醒，他醒了，姬辰也跟着醒。他白天无事可以休息，姬辰却不行。看着姬辰眼下的青色，贾环心下不舍，摸了摸姬辰的脸，“要不微臣去偏殿睡吧。” 姬辰抓了贾环的手，将人按进怀里，“朕没事儿，你一个人更睡不好。睡吧，别多想。” 翌日，姬辰叫了杨没药到御书房。 “清和这几日总是做噩梦，夜里休息不好。” 杨没药说，“微臣今早儿才给贾大人请了脉，除了重病之后有些虚弱，没什么症状。夜里多梦，可能是忧思过多？若是怕休息不好，微臣可以给大人开些安神的方子。” “你这方子可有什么害处？” “是药三分毒。”杨没药如实说。 姬辰皱了皱眉，“那算了。”他多陪陪贾环就行了。 且说贾环，他自己做个噩梦倒没什么，但不能一直影响姬辰休息。他得想办法把这个噩梦破了。 贾环闭眼回想梦里的场景，乱葬岗他是不想去的，再就是那个破院子，梦里贾环死在那个院子里。若是宫里没有那么个院子，这梦也就不攻而破了。 他记得那个院子的墙灰扑扑的，院子里都是枯黄的杂草，石板铺的路，石板之间的缝隙里也都是枯死的秋草。院子里有棵梧桐树，很高很大，院外应该就能看到。屋里的帘布也是灰色的，梦里贾环绑头发的布条，看着就像是从帘布上撕下来的。 贾环对宫里不熟，叫了个嬷嬷过来，也不说原因，只与嬷嬷描述了院子里的特点。 田嬷嬷在宫里多年，见多识广，宫里的事基本都了解，听了贾环的描述，皱了皱眉，问道，“大人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贾环在宫里的行踪她都知道，她不记得贾环去过冷宫。冷宫阴潮晦气，陛下应该也不会让他去。 但整个皇宫只有冷宫用的灰色帘布，而贾环说的那棵有梧桐树的院子，就是以前关押犯了错的男宠的地方。进了那里的，都是被抬出去的。若是家里有权势，或许能求个恩典，花个大价钱将人赎回去安葬了。但更多的，都是被扔到了乱葬岗。 嬷嬷这么说，贾环的心一沉，“真有这么个地方？” 嬷嬷将冷宫的事一一与贾环说了。 贾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沉默良久，哑着嗓子，与嬷嬷说，“嬷嬷带我去看看吧。” 嬷嬷劝阻，“那地方晦气，大人还是不要去了。” “没事儿，有陛下在，再大的晦气也不敢来。若陛下问起，嬷嬷只管说是我要去的。” 嬷嬷只得多找几个宫人跟着。 那梧桐树刚落了叶，光秃秃的，只剩几片叶子挂在枝头上，寒风呼啸，竟和梦里不差半分。贾环硬着头皮，进了院子。 院子里一草一木，让他恍若在梦中。依稀能看见梦里贾环被嬷嬷踢倒在地，苦苦哀求而不得见，最后吐了血，一个人蜷成一团，瑟瑟发抖，慢慢死去，被两个小太监用草席子卷了，从他现在站着的这条路抬出去。 第126章 贾环一阵恍惚，心里各种情绪搅在一起，他的，梦里贾环的，甚至还有那位上神的，一起涌上心头，嗓眼儿一片腥甜，呕了血，晕死过去。 “景辰……” “大人！大人！快，快回景和殿！请杨太医。快啊！”嬷嬷喊道。 - 街上熙熙攘攘。 一僧一道在街角一茶馆落脚，道士说，“帝君不愧是帝君，到哪儿都是如此。” 这一界，此时本该已是荒唐乱世，阴差阳错，帝君为了救上神，跟着跳了坠仙崖，落入此间，硬生生将乱世改成了繁华盛世。 “听说了吗，推广玉米和土豆的贾大人病重，陛下悬赏千金，寻找名医圣手。千金啊，我现在学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呵，等你学成了，贾大人都成白骨了。” “慎言，慎言。陛下已经下旨了，若是贾大人安好，明年，除了商人的税是减半，其余的税都免了。” “现在全大周的人可都盼着这位大人赶快好起来，最好长命百岁。” “玉米和土豆救了多少人，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啊。”一位老人双手合实祈祷着。 一僧一道对视而笑，转眼消失在了人群里。 宫门口，郎中大夫排了长队，信心满满地进去，灰头丧气地出来。 一僧一道排在队尾，正逢李福出宫办事回来，远远看见了，紧忙将二人迎进了宫里。 贾环晕过去已有十余日，也不发热，就那么昏昏沉沉地睡着。一僧一道进宫的时候，姬辰正在给贾环喂水。 “大人身上可有陛下给的信物？”道士说。 “信物？”姬辰将手里的勺子递给一旁的嬷嬷，从贾环身上取下玉佩，“不知此物可行？” 道士见那玉佩是贾环贴身带着的，也不敢接，就着姬辰的手看了看，看到玉佩中间的“辰”字，心下了然，“再请陛下取一滴指尖血，滴在这玉佩上。” 洛州城的时候，这道士给贾环治病便要了一滴指尖血滴在丹药上，贾环吃了，果然好了。有了上次的经验，姬辰也不犹豫，拿了匕首取血。 血滴到玉佩上，迅速被吸收，道士做法遮掩住血滴被吸收时散发出的光辉。血滴消失，玉佩中间带了丝血色，头发丝样，艳红艳红的。 “给大人戴回去就行了，尽量不要离身。”道士嘱咐。 姬辰想将二人留在宫里，那道士行了礼，推拒道，“陛下，贫道修为有限，只能帮大人至此了，留在这里也是徒劳。” 一僧一道没要赏钱，径自离开。同洛州城时一样，去附近寻了间供奉帝君的道观，等着上神醒了之后再离开。京城人多，香火旺，这间庙倒不破，人来人往的。二人瞅着晚上没人的时候，去了正殿，扫了尘，歇息了一晚。 两人坐在殿里，道士将详情与和尚一一说了。 清和上神跳坠仙崖时遇雷神渡劫，元神重创，虽得帝君散了一身灵力相护，但元神一散，犹如破镜难圆，再难恢复。因此，转世后才会时常头疼，其实是元神撕裂，将要消散。神魂不稳，梦里便会记忆混乱，甚至会想起转世前仙界的事。 上神尚未超脱天道轮回，此番跳崖入凡尘，说到底也是一劫。帝君是接近上清界老祖的存在，超脱轮回，强行跟着上神转世历劫，不仅改了世道，将乱世改写，还影响了上神历劫。 上神昏睡不醒，是因为梦里看到了这一世原本该有的结局，受了刺激，神魂不稳。帝君此世虽是肉体凡胎，但终非常人。那玉佩上刻着帝君的名号，留了丝灵力，又融了帝君一滴血，或可护上神一段时间。 可惜他修为有限，上神元神又有帝君的印记他动不了，若能将上神梦中所见从记忆中消除，或许会更好一些。 翌日，贾环果然醒了。 贾环看着瘦了一圈的姬辰，皱着眉问，“我睡了多长时间？”他只记得自己去了冷宫，吐了血，晕了过去。 姬辰抱住贾环，激动道，“十二天，清和，你睡了整整十二天。” “抱歉，我没事了。”贾环拍了拍姬辰后背。 姬辰去了御书房，贾环没了睡意，也跟着起了，嬷嬷一边帮贾环收拾，一边说这些天的事。 那天去的破院子被姬辰一把火烧了，灰都没放过，说是明年开春的时候要在那边种玉米和土豆。 在皇宫里种地，得亏姬辰想得出来。 贾环心情顿时轻松不少，他本来还想着怎么和姬辰说那破院子的事，如此倒不必了。没了破院子，梦里的事便不可能重演。 “啪嗒”一声，嬷嬷给他梳头的梳子掉了。 “怎么了？”贾环转头看嬷嬷。 嬷嬷伸手捡梳子，手腕上一道结疤的伤口从小臂蔓延下来。贾环愣了下，明白过来。姬辰能一把火烧了院子，那日跟着他去的人自然也逃不过。 贾环心里愧疚，问嬷嬷，“还疼吗？上药了吗？其他人怎么样了？” 嬷嬷拽了拽衣袖将手腕盖上，“不疼，结痂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大家也都没事儿。” 景和殿那日当值的，每人被罚了十鞭子，陪着贾环去的，每人二十鞭子。没要命，但也不轻。 “大人可千万别跟陛下提这事儿，若是让陛下知道您是从奴婢这儿知道的，奴婢还得挨罚。” -------------------- 第127章 第68章 贺兰公主 68 冬月，各地官员年终的折子陆续递进宫里。 贾环从工部回来，进门便见姬辰笑盈盈地坐在桌边，指着桌上厚厚一摞奏折问，“知道这些折子是谁递的吗？” 贾环一愣，忽然笑了，他每天晚上陪姬辰批奏折，看了不少各地官员的年终汇报，但迟迟不见南萧的。 “姐姐的？”贾环迫不及待，几步跨过去，说话间折子已经拿到手里了。 全是关于制糖所的事。种了多少甘蔗，产了多少糖，卖了多少，赚了多少。甘蔗渣做的酒销量意外地好，被一波海上来的商人买走了大半，剩下的也供不应求。明年会在南萧继续扩大甘蔗种植面积，预计会在甘蔗产量大的几个地方再设几个制糖所。 “照这个情形，今年，明年，后年的这个时候，朕就可以把贾探春调回来了。”姬辰等贾环差不多看完折子了才说。 “真的？”贾环问。 姬辰点头，“到时候，朕准你回家过年。” 贾环笑着抱住姬辰。 “还有一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姬辰故作神秘。 “还有？”贾环问。 “赵连英，还记得吗？” “自然记得。”贾环点头，赵连英率军攻打冷水下游七城，战事结束后也一直留在南萧。 赵连英和探春同在南萧，几番接触，互生好感，已经得了赵姨娘的首肯，同意了二人的婚事。赵连英上折子的时候，额外给姬辰写了信，让姬辰给他们二人赐婚。 贾环皱了皱眉，赵连英这人他知道但不熟悉，要和探春成婚，也不知道可不可靠。 “放心，他和朕一起长大，比朕年长两岁，文武双全，是朕信得过之人，日后朕有大用的，配得上你姐姐。” 姬辰这么说，贾环基本放了心，“当真？” “当真。” 腊月。贺兰部落朝贺的队伍快到京城了，宫里宫外找不到闲人。 这日休沐，贾环想着去梅园折几枝腊梅，下午去御书房的时候给姬辰插瓶。刚到梅园便被看园子的嬷嬷拦住了。 “如今，这地儿可不是贾大人能进的。”那嬷嬷脸上却带着不屑，说话的语调也阴阳怪气。 “这不是赵嬷嬷吗，怎么跑来看园子了。”跟在贾环后边不远的孙嬷嬷上前问道。 看门的赵嬷嬷也不理贾环，跟孙嬷嬷说，“孙嬷嬷教养人的手段真是厉害，想想先皇时，受宠的几个男宠也都是您教养出来的。如今更是不得了。” 赵嬷嬷意有所指，看了眼贾环。 又继续对孙嬷嬷说，“日后再有机会，嬷嬷可得带带我。当今陛下，后宫闲置，咱们这些个教养嬷嬷没事做，遣散了大半，剩下的只能打杂，这不，来看园子了。” 孙嬷嬷板着脸，一脸严肃，“这园子怎么不能进了。” “嬷嬷不知？贺兰部落不是要来人了吗。他们家公主这次也跟着来了。”赵嬷嬷一脸得意。 听到贺兰公主，贾环呼吸一滞，又想起梦里姬辰要立贺兰公主为后的事。 “这梅园是太后令人收拾出来，留给贺兰部落公主住的。”赵嬷嬷说。 贺兰部落的族长夫人是和亲过去的，是太后的手帕交。当时大周与北边胡夷对峙，担心腹背受敌，贺兰部落主动求和，一拍即合，联了姻。 大周这边从世家里选了贵女嫁到贺兰部落，给贺兰部落的族长做继室。选的贵女便是太后的这位手帕交。贺兰部落族长子嗣单薄，长成人的也只这一位公主。 贺兰公主体弱，出生后不久就被抱回大周调养，其实也是被当了人质。但太后和其母是自小的交情，便将这位公主养在膝下。 太后知道公主要来，心里高兴，便让人把梅园收拾好，给贺兰公主住。 梅园本不叫梅园，以前就是这位公主的住所，太后为了哄公主开心，才在这儿种了许多梅花，从腊梅到红梅、白梅，各个品种，应有尽有，这才有了现在的梅园。如今这位公主回来了，梅园自然就不让人进了。 赵嬷嬷这般解释，那这腊梅确实没法折了。 “大人若是喜欢，宫里其它地方也有腊梅。”孙嬷嬷提议。 “行吧。”贾环道。 御花园东边湖畔便有一处梅林，梅林边上也种着腊梅，正是半开的好时候，未见梅花先闻梅香。 真见了腊梅，贾环又舍不得下手去折。 但来都来了，都说宝剑配英雄，鲜花赠美人，这花能给姬辰插瓶也不算亏。 贾环犹豫犹豫选了一枝，一伸手却是差了点儿，够不到。 姬辰清早上朝见路边的腊梅开得正好，便想着中午回去的时候，稍微绕点远儿，去御花园给贾环折一枝插瓶。刚过假山就见贾环在梅林里，人比花艳。 站着看了会儿，见贾环站在一棵树下，伸手要折，差了点儿，蹦了几次，只手尖儿能碰到梅枝，却是折不下来。姬辰笑着摇摇头，抬脚过去，没走几步就被贾环发觉了。 贾环见姬辰也来了，笑着招呼姬辰，“好巧，陛下，帮微臣把这花折了吧。” 姬辰一手搂了贾环的腰，另一只手折花。 - 腊八节。贺兰部落的人抵达京城。 城外。 贾环混在一众大臣中，随姬辰和太后迎接贺兰部落。 第128章 贺兰部落的族长率随行的族人给姬辰行礼请安，之后由礼部的人负责安置其族人。 贺兰部落族长给姬辰介绍自己的妻女，“这是小女雪诺，陛下认识的。” “辰哥哥，雪诺好想你！”还没等姬辰说话，贺兰公主已经扑上去，抱住了姬辰。 贾环虽在队尾，但那句“辰哥哥”和贺兰公主豪放飞扑的动作却听的、看的一清二楚、真真切切。 “雪诺！到了大周就要守大周的礼仪。过来！”贺兰部落族长提醒自己的女儿。 “算了，算了，雪诺自小在这边长大，见了辰儿高兴呢。别管了。”太后笑着拉过贺兰公主。 回宫，贺兰部落的接风宴，宴请群臣。贾环的席位依旧在不起眼的末位。 殿内，歌舞升平。 贺兰公主五官明艳，乌黑长卷发，一身红衣，雪白的狐狸毛滚边，俏皮灵动，舞姿翩然若仙。舞罢，掌声四起，称赞不断。 贾环收回视线，他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位贺兰公主，但即使在梦里也只是从姬辰嘴里听过贺兰公主，确实是没见过面的。 宴会后，大臣先散，姬辰与贺兰部落族长和礼部尚书等人去御书房，太后领着族长夫人和雪诺回了寝殿，或者又去了梅园。 贾环先回景和殿，换下一身官服，歪在床上，想着贺兰公主的事。 “……咳……咳……”心口忽然一阵刺疼，嗓眼儿的甜腥再压不住，贾环忙拿了床头的帕子，捂了嘴。 “……咳……咳……” 咳完了，雪白的帕子上鲜红一块儿。 贾环气还没喘匀，看着血渍，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什么病能咳血，胃？肺？ 中午的时候杨没药才给他把了脉，什么事儿都没有，现在就…… 听到外边有人走动的声音，贾环忙起身将手里带血的帕子扔到了火盆里。 他刚坐回床上，田嬷嬷便进来了，贾环扫了眼火盆，见帕子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才放了心。 “屋里怎么有股焦味儿，是什么东西烧着了？”田嬷嬷四下寻找，又去检查火盆。 “刚刚掉火盆里个帕子。”贾环解释。 嬷嬷走近了，见火盆里果然还有点儿未燃尽的布料，转头问贾环，“大人可烫着？” “没，就掉个帕子。” 夜里，姬辰回景和殿。 “清和，雪诺从小在宫里长大，又心直口快，所以见面的时候热情了些，你放心，朕对她没别的意思。” “嗯。”贾环闷闷地点了点头，抱住姬辰，“姬辰……”贾环犹豫着要不要和姬辰说咳血的事。 “怎么了？”姬辰手指描摹着贾环的眉眼。 “没什么。”贾环摇头。他上辈子胎里带的头疼病，也是四处求医都找不出病根，害得身边关心他的人提心吊胆，没一天清静日子过。越是关心他的人，越是跟着遭罪。 翌日，京里大雪，府衙休沐半日。 贾环赶着画蒸汽轮船的设计图，想在年前画完，年后开始做蒸汽火车的，便没去御书房陪姬辰批奏折。 田嬷嬷拿了枝红梅进来，含苞待放，娇艳欲滴，梅花上还沾着雪。 “是雪诺公主让人送过来，给大人插瓶的。” 贾环皱了皱眉，心里一阵烦躁，贺兰公主昨天才进宫，今天就点名给他送梅花，这是知道了他和姬辰的关系。一个来朝贺的公主，这么关心皇帝的私生活？ 贾环朝着火盆抬了抬下巴，冷声道，“烧了”。 “这儿……”把人好心送来的梅花扔火盆里，传出去，这不是给人上眼药吗，田嬷嬷有些犹豫，但还是将手里的红梅扔进了火里。 那红梅沾着雪水并不容易着，冒着丝丝青烟。 “可是各处都送了？” 贾环问。 “听说是。” 贾环手里的笔一放，别处他不管，但御书房不行。 “我去趟御书房。” 何宥原本守在御书房门口，远远看见贾环，迎了上来，笑问，“大人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陛下。”贾环笑着对何宥说，又问，“这么冷的天，何公公怎么不进去伺候，守在门口做什么。” “没守在门口，刚好办事回来。”。 贾环奔着御书房来的，自然是在何宥看到他之前先看到何宥。明明守在门口却说没有，定没什么好事。贾环面上没显，依旧笑着和何宥交谈。 “辰哥哥” 两人走到门口，御书房里一声“辰哥哥”娇俏悦耳，其余的一概听不清。 何宥和嬷嬷站在旁边不敢说话。 贾环心里瞬间起了怒气，头脑一热，也没等人通报，直接推了门进去。 姬辰正低头看奏折，雪诺一袭红衣在一旁研墨，长发微卷，编了两个齐腰的麻花辫子垂在胸前，明艳动人，俏皮可爱。两人并无任何逾矩的事，气氛也说不上暧昧。 “清和，怎么不进来，门口风大。”姬辰抬头问贾环。 “这就是辰哥哥心尖儿上的贾环贾大人？果然好颜色。”雪诺又笑着问贾环，“刚刚让人给贾大人送了红梅插瓶，贾大人可还喜欢？” 贾环尴尬地张张嘴，点点头，“谢公主美意。”余光扫了扫四周，窗边的案几上果然一瓶红梅，娇艳芬芳。 姬辰拿了桌上的糕点，送到贾环嘴边，“雪诺做的，味道不错，贺兰部落的特产，尝尝。” 第129章 “味道如何，可还喜欢？”姬辰问。 贾环就着姬辰的手咬了一口，“还好，公主的手艺不错。”其实味道一般，比不得赵姨娘糕点铺子里的点心，就胜在新奇。 雪诺笑着说，“一直听人说辰哥哥是如何如何的看重贾大人，今个儿算是眼见为实了。” “清和很好，日后相处多了便知道了。“姬辰对雪诺说。 从御书房回来，贾环更郁闷了。 御书房里的红梅还好好的，事儿没办成，自己活像捉奸不成反被打脸的怨妇。 贾环歪在床上，手里拿了姬辰给的那块玉佩，手指摩挲着玉佩中间的“辰“字。突然皱了眉，这玉什么时候多了条红丝。是什么时候不小心碰着了？他将那玉佩拿近了仔细查看。玉佩边缘还有道裂缝，很细，不对着光仔细看，看不出来。 “……咳……咳……”贾环赶忙把手里的玉佩小心放好，拿了床头的帕子捂嘴，“……咳……咳……” 缓了会儿，趁着嬷嬷不在又将染了血的帕子扔火盆里烧了。 他最近总烧帕子，嬷嬷到处找帕子，抱怨宫人收拾不及时。每次看着宫人被骂，贾环就有些心虚，便寻了借口，给宫人每人发了张银票。 贾环盯着那玉佩出神，琢磨了会儿，找了几块没用过的帕子，将玉佩层层的包好了，放到探春给他的小箱子里。 那箱子里的银票已经被他拿出来放到别处了，里边只有在桑榆县时姬辰从西边给他寄的药材，还有当时随着药材寄来的小纸条。贾环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放了进去，拿了那张纸条细看，嘴角抑制不住的上翘，心情也好了些。 第二日，早朝恢复正常，府衙下午才开始当值。贾环趁着姬辰上朝的工夫，去了御花园湖边的梅林，想折枝红梅换了御书房里的那枝。 走到湖边假山听到两个小太监说话。 “刚刚早朝的事可听说了？” “贺兰部落的？” “对啊。你说，又是赐住梅园，又是加封女官，这是个什么意思？” “先皇的时候不就有先封女官再加封贵妃的例子吗。” “这位啊，贵妃不大可能，但封个妃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妃子也行啊，能上玉蝶了，有名有份，也是咱们宫里头一份了。”小太监顿了下，“那位，再得圣恩，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两个小太监走远了，贾环失了魂似的往寝殿走。 赐住梅园，加封女官，那下一步呢？ 这些姬辰都没跟他说过。 贾环苦笑。 也是，贺兰部落，那是国事，想让姬辰告诉他什么？ -------------------- 第69章 赐女官 雪惠妃 69 腊月二十三，封笔休沐。 当晚，太后在宫里摆家宴，庆贺雪诺正式加封女官，常住宫中。这女官本就是她提的，如今圣旨下来，她自然替雪诺高兴。 贾环听着“家宴”两个字就不舒服。庆祝贺兰公主封女官，算哪门子家宴。 太后的家宴不该请贺兰公主，在别人眼里，他去了，或许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贾环越发不想去这“家宴”，又怕自己不去，太后又提出什么，姬辰被人占了便宜。 招蜂引蝶！ 贾环气哼哼地换了衣服。 太后的“家宴”请了贺兰部落族长夫妇和贺兰公主，还有几位有子嗣的太妃。 宴席间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太后和族长夫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家见面呢。 贾环越看越憋屈，只缩在姬辰身边，他不主动说话，除了姬辰也没人理他。别人有说有笑，他一张嘴只管吃饭。别人才开始，他却是吃饱了。 “不吃了？”姬辰小声问。 贾环摇头，“饱了。”不用吃，气都气饱了。 姬辰在桌下摸了摸贾环肚子，还是一点儿肉都没有。贾环病了之后，整个人都瘦了两圈，抱着都硌人。 贾环连忙抓了姬辰的手，“有人呢。” “乖，多吃点儿，长点儿肉，抱着舒服。”贾环大病小病不断，多养点儿肉，万一再病了，也能抗一抗。 他们两个人坐一张桌子，别人离得远，看不到桌下的动作。但太后坐在最上面，虽一直和族长夫人说笑，余光可没闲着，刚好看到姬辰和贾环的小动作，嘴上的笑瞬间减了几分。 转过头对贾环说，“环儿啊，哀家偏殿里的挂钟坏了。听辰儿说你会修这些，给哀家看看。” 太后完全没在和贾环商量，说完便让嬷嬷领贾环去了偏殿。姬辰站起来也要跟着去，却被太后拦下来，“知道你们小夫妻感情好，不差这一时。今天是家宴，你得在这儿坐着。” 太后又转身对其他人说，“来来，这是今年南萧那边送来的甘蔗酒，用甘蔗酿的。雪诺你喝这个，兑了果汁的，正适合姑娘家。” 姬辰拧了眉头，一脸不悦。甘蔗渣酿的酒有些烈，贾环喝不惯，便想了兑果汁这么个法子，他跟着喝了几次，确实不错，宫里各处也开始跟着兑果汁。 且说贾环，他席间喝了些酒，有些困乏，太后让他来偏殿修钟，修完之后，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他一向浅眠，怎么就在偏殿睡着了，连那么一大群人出去都不知道。 “什么时辰了。”贾环问。 第130章 “刚到子时。”田嬷嬷回道。 “这么静，宴会结束了？嬷嬷什么时候过来的？” “宴会后，太后领人去梅园赏梅。陛下不放心您一个人睡这儿，叫奴婢过来守着。” 梅园是贺兰公主的住处，贾环心里不踏实，“去梅园。” 梅园梅花品种多，红梅白雪，争相斗艳。太后领着一大群人，人多，声音也大，晚上本就寂静，循着声音很好找。 贾环和嬷嬷赶到队尾，姬辰个子高，玉树临风，走哪儿都显眼，贾环一眼扫过去没见到，心里便有些焦急。又在人群里仔细寻了一遍，依旧没找到。 贾环在人群里找了找雪诺，也没在，顿时便觉得不好了。 “何宥呢？”贾环问。 “奴婢去问问。”嬷嬷很快打探到了消息。说是陛下有些醉了，头昏，贺兰公主带着陛下去喝醒酒汤了。来梅园的路上，何公公临时有事，出去了一趟，还没回来。 姬辰酒量好，又非贪杯的人，他和姬辰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就没见过姬辰真的把自己喝醉过。 他一个睡眠浅的睡得天昏地暗，姬辰一个千杯不醉的喝醉了，何宥还临时有事被人叫走了，哪这么多巧合。 贾环越想越着急，催着嬷嬷去梅园主殿。 大殿关着门，门口有几个丫鬟婆子守着，贾环刚走到门口，就被个嬷嬷拦住。 嬷嬷挡在门口，“公主闺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这嬷嬷的脸和声音都有些熟悉。贾环这才抬头仔细看拦着他的嬷嬷。 “一个失了宠的男宠还想见陛下！有口饭吃不错了！” “一个男人长成这样，怪不得做了男宠，就该是伺候人的。若不是年纪大了，没人要了，早卖馆里去了。” “收收不该有的心思。惹怒了娘娘，就等着受死吧！” 是虐待梦里贾环的那个嬷嬷！ 贾环呼吸一滞，心口血气翻腾。 破院子已经被姬辰烧了，这个嬷嬷又是从哪儿来的！ “啊……辰……辰哥哥……别……”殿里突然传来雪诺的哭求。 贾环一怔，咬牙压下嗓子里的腥甜，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嬷嬷，正要开门，太后一群人也进了院子，说说笑笑的。 “哎呀，这花是好看，雪诺今早说，才收了些梅花上的雪水，准备宴席结束后请大家喝茶。”族长夫人说。 太后拉着族长夫人的手笑道，“雪诺从小就是个孝顺的。” 看到贾环站在殿门口，太后一愣，转瞬，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环儿也在呢，钟可修好了？” 贾环却是僵在了原地，堵在门口，怔怔地盯着太后一群人。殿里的事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得把这些人都支走。 “辰……唔……辰哥哥……别……”屋里突然传来雪诺的哭声。 殿外顿时寂静无声。 “啊！雪诺！”族长夫人惊叫着跑了进去，一把把贾环推到边上。 “雪诺！我的儿啊……”族长夫人冲进殿内，扑到床边，一边哭叫一边拽姬辰。 殿内，姬辰衣冠有些歪斜，脸色泛红，眼神恍惚。雪诺衣衫半退，头发散了一半。族长夫人发疯似的拽着姬辰厮打，雪诺尖叫着躲到被子里。 突然进来了这么多人，又被人厮打，姬辰脑子渐渐清明过来，也发现有些不对劲，晃了晃头，试图把眼前的景象晃走。突然挨了族长夫人一下，姬辰一手制住族长夫人，将人甩到了地上，又把雪诺从被子里揪出来，满眼猩红，咬牙质问，“你不是清和。” 他说这话时语气渗人，带着煞气，雪诺被吓得发抖，“不……辰哥哥，我，我是雪诺啊……雪诺……” 姬辰一把将雪诺扔到了床上，红着眼睛四处找寻，“清和！清和！” “辰儿！辰儿！你醒醒啊，怎么突然就醉了酒。”太后抓着姬辰的胳膊说。 “清和！清和呢！”姬辰扒开太后的手，一眼看到贾环，跨了过去，将人按进怀里，扣着贾环的后脑勺，下巴嘴唇在贾环耳边脖颈处摩挲，声音沙哑，“清和，清和。” 姬辰的状况明显不对，什么喝醉酒，分明是被人下了药。满屋子的人，太后、族长夫人、贺兰公主，谁都有可能。不，这些人也可能本就是一伙儿的，“一家人”。贾环双手环上姬辰的腰，“陛下，咱们回去好不好。” 姬辰打横抱起贾环，田嬷嬷在前引路，贾环又让人去叫杨没药。 景和殿里，杨没药为姬辰把了脉，“陛下身体无碍，只是中了些迷药，顺其自然就好了。”贾环放了心。 杨没药一走，姬辰就把贾环抱到腿上。 姬辰身上沾了雪诺屋里的味道，贾环心里不舒服，搂了姬辰的脖子，“陛下，先去浴室。” 第二日下午，姬辰先醒了。 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他都记得清楚，下药的人很好猜了，只是太后不能动，贺兰部落的人也不能直接杀了。 姬辰怜惜地摸了摸贾环眼角脸颊，揉了揉唇角。这笔帐他先记着，欲杀之，必先纵之。 给贾环掖了掖背角，沐浴更衣，去了太后处。 果不其然，站在泰和殿外就能听到里边呜咽的哭声，生怕有人不知道。 姬辰面露嘲讽。这是一直这么个哭法，还是知道他来了，才开始演戏呢。 第131章 殿里族长夫人拉着太后哭诉，雪诺红着眼睛低头不语，时不时擦擦眼泪，太后苦口婆心劝慰。 姬辰冷着脸坐下，“说吧，想要如何。” “辰儿，你怎么这么说话呢，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说话也没个轻重，你雪妹妹因为你受委屈了，都不知道先安慰两句吗。”太后厉言训斥。 姬辰嗤笑一声，“母后不知道儿臣的旧疾吗？若非是中了迷药，不认人，把雪诺当作了清和，儿臣怕是要……” 太后如何肯让姬辰把他的旧疾说出来，忙打断姬辰的话，“如今你后宫闲置，雪诺已经封了女官，再加封个惠妃吧。” 见姬辰不语，太后又说，“这件事宫里已经传遍了，雪诺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你不能逼死她。况且，皇室的颜面不能丢。这样的事，即使发生在寻常百姓家，也是要三媒六聘将人娶进门的，如今你一门心思都在环儿身上，母后也不难为你，一个惠妃总可以吧。偌大的皇宫还容不下个雪诺吗。” 姬辰回了景和殿，刚坐床头，贾环就醒了。 姬辰将人捞到怀里，“清和，昨天的事儿是朕不好，认错人了。” 昨天的事，分明是太后和雪诺一家设计了他和姬辰。太后为了给姬辰后宫添几个人，都舍得给姬辰下药了。 贺兰部落朝贺带着公主，或许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封了她什么？”贾环有气无力。 姬辰抱紧贾环，顿了会儿才说道，“雪惠妃。” 妃位，能上玉蝶，死后可葬皇陵，不是正妻，但也算是皇家认可的“儿媳”了。 贾环五指攥拳，却发现自己连握拳头的力气都不多。 姬辰听着贾环的呼吸起伏，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伸手握住贾环的手，手指将贾环的五指分开，插在贾环的手指里，五指交错。 贾环想挣出来却被姬辰握得更紧了，心里愈发不舒服。 姬辰身边有人了，他就该离开了。但是明着跟姬辰说，姬辰肯定不会放他。 可总不能像梦里的贾环一样死在宫里吧。 贾环鼻头发酸，眼眶发热，眼泪有些抑制不住。想和姬辰说自己最近总是咳血，但查不出什么病症，想告诉姬辰那个嬷嬷的事，但一想到姬辰封了贺兰公主为妃，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咳血的症状越来越重，也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时间，正好离了姬辰，给彼此留个念想。这样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贾环攀上姬辰的脖颈，亲了亲姬辰唇角。 姬辰本想问问贾环玉佩放哪儿了，但身体里迷药药性尚未完全消散，哪经得起贾环撩拨。 年底，宫里忙碌，又册封了个雪惠妃，姬辰后宫头一份名正言顺的主子。太后高兴，虽然事情急，但册封典礼办得隆重正式，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姬辰纳了个妃子。 典礼定在腊月二十八，姬辰远远的站着，看大殿上人头攒动，鲜衣华服，所有人都在笑，好像是在庆祝件天大的喜事。 “何宥，告诉太后，说朕临时有要事，册封典礼不去了。” 他一身玄黑常服，这个时辰都没换礼服，要是去了，何宥才觉得奇怪。 景和殿里。 贾环歪在床上发呆，想着典礼的事。这是姬辰第一次册封妃子，对方又是贺兰部落的公主，带着联姻的性质，不知道姬辰会不会穿婚服。太后急着给雪诺办典礼，为的就是名正言顺，宫里没有皇后，过了年，各种祭奠，估计都是这位雪惠妃代皇后执事。 姬辰突然从外边回来，贾环一愣，眼里逐渐有了光，但笑不达眼底，“典礼这么快就完了？大喜的日子连婚服都不穿？” “朕没去。”姬辰坐到床上，将贾环抱到怀里，“只有皇后配朕穿婚服，清和，除了娶你，朕都不会穿婚服。再给朕一段时间，等朝局彻底稳定。” 等朝局稳定，稳定了想怎样？还能把雪诺送回贺兰部落不成？贾环倚在姬辰怀里，任姬辰动作。 “玉佩呢？”姬辰在贾环身上翻了半天没找到玉佩，有些急。 “你是在找玉佩？！”贾环皱眉，抬头问姬辰。 姬辰这才发现贾环误会了他，笑着抬了贾环的下巴，“傻子，青天白日的，想什么呢。” 贾环一手拍掉姬辰捏着他下巴的手，气呼呼的，翻身朝里躺下了。 姬辰追过去哄道，“清和，玉佩呢？” “你想把玉佩要了给她！”贾环倏地从床上坐起，与姬辰对峙。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从心里挖出来的。 姬辰一愣，原来是误会这儿了，声音也大了几分，“你就这么想朕！”他刚给贾环承诺，贾环就这么想他！ 贾环很久没被姬辰用这样的语气吼，一时反应不过来，红着眼睛看姬辰，谁也不想落了下风。 两个人除了刚在一起的时候闹过别扭，之后就没红过脸。 贾环突然苦笑，觉得没意思，今个儿可是姬辰大喜的日子。于是又转了身子，背着姬辰，朝里躺下，低声道，“那玉佩的边缘有条裂纹，怕碎了，我把它放在案几的小箱子里了。你自己拿吧。” 姬辰心里疑惑，那玉没那么容易裂的。也不解释，直接下了床拿玉佩。 贾环此时也明白过来，是自己一时冲动误会了姬辰，姬辰怎么可能把玉佩送给别人。但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呢……只能竖起耳朵听姬辰的动静，看他找玉佩干什么。 第132章 姬辰拿了玉佩，仔细查看上面的裂缝，从边缘一直延伸到中间，挺明显的。但中间的红丝还在。 那一僧一道神神秘秘，但救了贾环两次，还是可信的。道士上次来的时候让贾环把这玉佩一直戴在身边，现在忽然看到这玉佩裂了，他心里便有些不好的感觉。若是能找到那一僧一道就好了。 “你先歇着，朕去趟司珍局。” 去司珍局，应该是找人修补玉佩的。贾环暂且放了心。 晚上的时候，贾环早早躺下。万一姬辰要去雪诺那边呢？他才不在这边空等。若是姬辰真去那边，他明天就走。 他还没睡着，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这玉佩修补好了。以后随身戴着，别拿下来。”姬辰知道贾环装睡，也不拆穿，将玉佩放在贾环脸前的枕头上。 贾环拿了仔细翻看，整条裂隙都不见了，完好如初。又在玉佩的边缘嵌了圈金边。 姬辰见贾环看得差不多了，伸手把玉佩从贾环手里拿出来，搁在床头，捏了贾环的下巴让他和自己对视。 贾环对上姬辰的眼睛，也不说话，索性闭了眼装死，随姬辰折腾。总不能把姬辰逼到雪诺那边。 他不说话，姬辰也不说话。 一直到除夕那天，两人依旧谁也不开口。 除夕这日要先去祠堂祭祖，祭祖是大事，皇室规矩多，只有上了玉蝶的人才能参加，一般姬妾是没资格的。皇帝后宫之中也只有妃位以上，或者位份不够但有子嗣的才能参加。 贾环去不了，雪诺却是可以。 姬辰出门时怕贾环多想，犹豫着要不要安慰安慰。但两人这几天谁也不说话，都憋着口气，转念一想，贾环一个二十好几的大男人有什么好担心的。甩了帘子就走。 姬辰起的时候贾环就醒了，一直装睡，听着姬辰走了才睁眼，哑着嗓子让嬷嬷扶他去沐浴梳洗。 贾环在书房画图，外边隐隐传来些祭祖的鼓乐声，让人心烦意乱，满脑子都是雪诺站在姬辰身边一起祭祖的画面。越想越气，心口血气翻腾，嗓子里又是一股甜腥。 贾环扔了笔，忙拿了桌边的帕子捂嘴。笔落到图纸上，一片墨汁，几乎画完的图纸就这么毁了。手里雪白的帕子，中间一滩血迹。贾环心里凉了半截，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这血越吐越多，越吐越频，这么个吐法，怕是没多少时间了。 外面的鼓乐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大，想是仪式进行到高潮重点部分了。 贾环把帕子扔进了火盆里，看着桌上的图纸也不顺眼，团成一团，也扔进了火盆里。三天的工夫，就这么白费了。 嬷嬷闻到屋里的味道越来越大，赶了过来，“大人。” “图画错了，嬷嬷给我拿件披风，我出去走走，醒醒脑，想两个问题，不用人跟着，容易打断我思路。”贾环解释。 贾环循着鼓乐声去了祠堂，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偷看。 乌泱泱的人群里，贾环一眼便看到了姬辰，硬是将一身庄重肃穆的礼服穿的俊美无双。瞥到姬辰身边的雪诺，贾环心口一紧，好像瞬间回到了帝君和冥族公主成婚的梦里。 贾环受虐似的盯着那边看，他离得远，只能看个背影，也听不到那边说话。祭祖是极为郑重的活动，明明没有欢声笑语，但贾环还是觉得那边温馨美好得刺眼。 他看着高高的宫墙，当初怎么会觉得自己能潇潇洒洒的出去呢。东南西北四个宫门，每一个都有重兵把守，哪怕是何宥这样姬辰身边的红人进出也要拿腰牌。要是有个狗洞能直接钻出去就好了。 忽然从对面来了辆送货的马车，车上并排装着几个半人高的篮子。篮子上还挂着几片菜叶子。每一辆车都有侍卫押送。 贾环逆着马车来的方向走，又遇到几个差不多的马车，一路走到了御膳房的后厨。院子里正有人卸货。卸完货，去隔壁院子领钱，之后由侍卫押送出门。 贾环一连看了几个送货的马车进进出出，流程位置都差不多。只要他事先在领钱的院子里藏好，找机会钻到篮子里，就能跟着马车出去。看准了位置，贾环悄声离开，绕到别处逛了会儿才回景和殿。 祭祖的时候贾环没资格去，皇室的家宴却是可以。祭祖不去，家宴贾环也没想去。回了殿，琢磨着若是自己逃了，景和殿的宫人怕是要遭殃。 贾环问了嬷嬷在景和殿当值的人数，心里有了底。宫人若是被罚应当是按照品级来的，他身边的两位嬷嬷应该是最重的。他便按着品级递减，把银票发下去，只说是给大家过年的。没人不喜欢银子，景和殿一时和乐融融。 姬辰一回来就觉得殿里气氛不对，一问，是贾环又发银票了。 一个祭祖的活动本来就够让人怄气的，贾环倒是不在乎，还有心思给人发银票！ 别人发银子，他直接发银票！倒是有钱！怎么就找了个这么败家的！ 姬辰沉着脸让嬷嬷给贾环收拾齐整。贾环不想去家宴，又不想和姬辰说话。一权衡，闭着嘴，让嬷嬷给他穿戴收拾。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大殿。姬辰坐到正位，贾环被宫人领到自己的位置上。 贾环那位置很偏，旁边坐的都是各个府里的宠妾。贾环不认识这些人，也不知道这座位究竟有什么意思。 第133章 姬辰觉得自己最近脾气太好了，以至于让族里这些长辈忘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眼见着贾环入座，姬辰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过去，一把将贾环拽起来，拉到自己的座位上。 一人一桌，姬辰坐的又是主位，要多显眼有多显眼。贾环不想坐，但若让他先开口和姬辰说话，更不服气。 一场家宴下来，两人依旧没说一句话，但旁人都以为姬辰是在气贾环位置的事，也没人想到这两个人在闹别扭。 -------------------- 第70章 逃跑(捉虫） 70 初一，祭天。 姬辰天没亮就起来沐浴更衣。 贾环依旧装睡，等着姬辰走了，才起来让嬷嬷帮自己收拾。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把银票揣好，想了想，转身回来把身上的玉佩摘了下来，放在床头，这才出了门。 他走了，姬辰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得把姬辰的老婆本儿留下来。 贾环如昨天那般，用披风上的帽子遮住脸，潜到御膳房发银子的院子，瞅准时机，跳进一辆马车的篮子里。很快，马车车夫领完银子，驾车离开。 贾环蹲在篮子里，透过缝隙看外边的景象，心情激动，又有些不舍，这一走，估计再难见了，除了身上穿戴的，连个念想都没留下。贾环又开始后悔把玉佩留给姬辰了。 到了宫门口，马车停下了下来。车夫给看门的侍卫看了腰牌，侍卫开始掀盖子检查。贾环昨天没跟到宫门口，不知道还要这样检查，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闭着眼睛等着被抓回去。但那侍卫只随便看了两个便放行了。虚惊一场。 怕被人发现抓回去，贾环一动不敢动地蹲在篮子里。 又过了一段时间，马车终于停下来，赶车的老伯见车上篮子里突然钻出来一个人，吓了一跳。 那老伯年纪大了，反应没贾环快，贾环趁着老伯没反应过来，赶忙将事先准备好的两张银票塞给老伯，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跑。 他腿蹲麻了，下车的时候摔了一跤，走路一瘸一拐的，跑不起来。快步走了会儿，见老伯没追上来，稍稍放了心，放慢脚步继续往城南去。 他刚出宫，宫里没人发现，也还没人找他。若是能在被人发现之前上船，便算是成功一大半了。 他多年没有回京，京城里很多地方都变了。怕拖累人，又不敢去自己家的铺子，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跑姬辰会不会迁怒别人。以姬辰的性子应该不会吧。 贾环越急越找不到地方，腿也越来越痛。花了好些时间才找到了租马车的地方。 他这会儿又后悔自己当初没学骑马，速度快，还不容易被人发现。 马车要等人坐满了才会走。往城南去的人虽多，但他也不会幸运到来了就能发车。此时已近中午，坐车的人少了些，贾环心里着急。他不回去吃午饭，嬷嬷必然会出去找人，姬辰过了午后就会回宫，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贾环身上没现银，又不好当街翻找银票，只得拿了最外面的那张递给车主，“现在走！用最快的速度去城南！我要赶船，赶上了，格外有赏。” 那车主赚得是辛苦钱，平日里哪有这么大方的客人。一百两，够他几年赚的了。车主接了银票立即赶车，抄了近路，用比平时快一倍的速度到了城南。 眼看着到了城南，人也越来越多。贾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 一会儿下了车，不拘去哪儿，直接上最先出港的船，其他的，等出了京再说。 城南来往的人和车马多，管理的也严格，进出都有特定的通道。 马车一进港口，贾环便开始观察岸边船只的情况，刚好有两艘船在上客。 马车停在第一艘船的队尾，贾环忙低头准备再拿一张银票给车夫。他之前承诺了，能赶上船就额外给钱，若是此时和车夫纠缠起来，不仅浪费时间还容易被人发现…… “清和。” 头上突然传来清冷的音色，贾环身子一僵，银票落地。 “玩够了吗。”姬辰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情绪。 贾环却被那声音渗到不敢动，不敢抬头，呼吸、血液、心跳都停止了。他本能的想要下车逃跑，但却像被钉在那儿，根本动不了。 姬辰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车上的贾环。寒风呼啸，披风帽子被吹开，贾环头发用帽子遮久了，有些凌乱。 姬辰一手揪住贾环的衣领，将人拽了起来。 “清和，为夫来接你回家。”不是“朕”，不是“我”，姬辰舌尖重重咬着那两个字。 说着松开贾环的衣领，单手拦腰将人带到了马上，双手绕过贾环腰侧，拽紧缰绳，策马回宫。 一路沉默，只有 “哒哒”的马蹄声，没人说话。 贾环逃跑之后，那赶车送菜的老伯便回宫报信，说是宫里有人偷跑了出来。他一描述长相衣着，侍卫便知道是贾环了，马上去景和殿送信，贾环果然不在，又让人给姬辰报了信。 那老伯是个精明的，见贾环跑了，赶忙回家让儿子跟上去。得了消息之后，姬辰只派了两个亲卫便找到了贾环。祭天结束，直奔了城南来，比贾环还先到。 姬辰在景和殿门口下马，将贾环打横抱回寝殿，去了浴室。两人共浴，少有的，没有丝毫旖旎，谁也不说话，气氛紧绷，却因为满室氤氲缭绕的湿热雾气和淡淡的玫瑰香多了几分温馨。 第134章 用的是玫瑰精油，秋末霜前的时候，贾环让人用御花园里的玫瑰做的，巴掌大小的白瓷瓶一共得了两瓶。 贾环盯着姬辰拿着白瓷瓶的手，眨了眨眼。 身上逐渐暖和过来，但依旧屏气吞声，绷着身子，打着十二分精神，大气不敢喘。他偷偷逃出宫，姬辰只是把他抓回来，不说，不罚，暴风雨前的海面，越是平静越吓人。 怀里的身子退了寒气，不再冰凉，姬辰将两人擦干净，换了衣服，抱着贾环出了浴室。 一回床上，嬷嬷端了姜汤进来，喝了姜汤，还有碗黑漆漆的汤药，估摸着也是预防风寒的，贾环也不多说，乖乖端着喝了。 姬辰盯着捧碗喝药的贾环，神色暗了暗。 这碗药是临时换的，到底没舍得让贾环喝那滴了他血的蛊药。 蛊药药方是他多年前攻打北部胡夷时偶然得的，一碗下去，会让喝药之人彻底离不开喂他血的人。但药性烈，喝药之后会有几个月的虚弱期。贾环身子本就弱，如何经得住。他是气贾环私逃，气晕了头，才会让杨没药熬那碗蛊药。 贾环对他丝毫不设防，给了药就喝，这份全心全意的信任，他怎么舍得让贾环喝那么阴邪的蛊药。 姬辰神色柔和下来，看着贾环把那碗预防风寒的药汤一滴不剩地喝了，从床头拿了个蜜饯，熟练地塞进贾环嘴里。手指却没舍得从贾环脸上离开，待贾环差不多把蜜饯吃了，才扣上贾环的后脑勺，将人按进了被褥里。 汤药苦涩，蜜枣香甜。 贾环最后一缕紧绷的神经被姬辰吻得弦绷经断，丢盔弃甲，多日的委屈憋闷一起涌上心头，眼泪顺着眼尾再控制不住。 “清和，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贾环泪眼朦胧看着姬辰，点点头，语音哽咽，“不闹了。” 贾环边哭边搂住姬辰的脖颈将人压下来，唇齿相交，情意正浓，外边何宥突然喊了句“陛下”。 祭天结束，但祭天之后，参加祭典的人还未散去，何宥这是提醒他还得回去。 姬辰恋恋不舍地在贾环唇上轻咬了一口，从床头拿出被贾环留下的玉佩，给贾环戴上，嘱咐道，“清和，这玉佩以后不要离身。” 贾环点点头，任姬辰动作。 “清和，等过了初七，带你去温泉行宫散心，十五的时候再回来。” 除夕到正月初七，宫中宴会祭典不断。 初七，最后一日，宴请重臣家眷，一般由皇后或太后操持。如今有了雪诺，太后有意提点雪诺，这事自然就落到了雪诺头上。今年年一过，满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宫中有个代皇后执事的雪惠妃。 雪诺一身华服，谈笑间尽显后宫之主的仪态。 太后看着满意，心里高兴，她不信姬辰旧症未好，既然能碰贾环，那自然也碰得了别人。 宴席撤去，戏班子尚未搭好，一行人出了梅园去御花园里闲逛。 “哎呀，快看那边梅林。”有人喊道。 “怎么了？怎么了？” 众人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树下正有两个人抱在一起亲热。只能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另一个被压在树上。一个扣着另一个的头，一个乖顺地被另一个辖制着，似乎是在接吻，难解难分。 她们离得远，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大体的轮廓，以为是宫里的侍卫和宫女偷情。但太后一手将姬辰养大，只一个轮廓，一眼便能认出。顿时怒上心头，青天白日，堂而皇之的在宫里做这种事，还被人看了去，成何体统！ 太后压下火气，拍了拍扶着她的雪诺，一脸仁慈，“正赶上年节，这些伺候的人也不容易，赶明儿，看看是哪宫的宫女，年纪大了就放出去。” “是。”雪诺望着树下亲热的两个人答道，总觉得那背影有点儿眼熟。 “行了，外边天冷，哀家也有些逛累了，回梅园歇歇，喝口茶，那边戏班子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梅花树下，贾环被姬辰吻的软成了一滩春水，全身所有的重量都靠在身后的梅树和姬辰身上。 姬辰揉了揉贾环唇角，抬手从树上折了枝梅花插在贾环头上，“没看到你当年金榜题名，簪花游街，今日给你补上。” “陛下糊涂了，簪花游街的是一甲，微臣三甲末。” 姬辰笑道，“那就是丈夫给妻子簪花戴妆。” 贾环不高兴了，推了姬辰就走。 姬辰追上去，“害羞什么，老夫老妻，清和虽是男子，但和朕有夫妻之实，那便是朕的妻子。女子可以入朝做官，男子为什么不能为人妻。先为人，而后分男女，不能因为男女之分，束缚了人心，那便是本末倒置了。” 姬辰拽住贾环，“清和，梅花还没折呢，不能白来一趟。” 贾环这才想起，他和姬辰来御花园是折梅花插瓶的，都被姬辰折腾忘了。姬辰不愧是和贾宝玉一天生的，都是一堆大道理。 “清和，你那玫瑰露用着不错，今日无事，再做个梅花的？”姬辰提议，“冬日用玫瑰的，夏日用梅花的，也算稀罕物了。” 得，宝玉做胭脂，姬辰喜欢上了精油，更像了，这俩才是真兄弟吧。贾环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初八一早，姬辰带着贾环去了温泉行宫。 一下车，便看到了同样刚到不久的太后和雪诺。 第135章 他带贾环来行宫，本就是为了散心，现在算什么，避都避不开。姬辰剑眉微蹙，转身就拉贾环上车。 “辰儿，既然来了，就住几天吧。”太后叫住姬辰。 “母后是什么意思？”姬辰声音平静。 “是臣妾。臣妾想着年底忙，太后又操劳了这么多天，应该好好歇歇的。冬日里又没地方去，便来这儿了。”雪诺抢着答。 太后叹口气，“来都来了，一起住吧。这里宽敞，影响不到你们。” 贾环拽了拽姬辰袖子，大过年的，总不好让姬辰和太后闹得太僵。 姬辰领着贾环去了自己以前住的院子，院子里有从山上引下来的温泉水，不出院子也不耽误泡温泉。 行宫里多了人，两人除了偶尔去附近山上或者村子里走走，便只在院子里过二人世界，几日下来，倒也没遇上太后和雪诺。 “嬷嬷，这是太后小厨房做的新鲜点心，还有些温泉庄子里的新鲜瓜果。太后让我送来。”雪诺对院外守着的嬷嬷说。 “麻烦娘娘亲自来一趟。天凉，娘娘别冻着，奴婢就不留娘娘了。”嬷嬷接了东西撵人。 雪诺并不走，“太后让问问，陛下这儿可缺些什么，短些什么，太后那边东西准备得齐全，要是缺了什么……” “姬辰！”屋里贾环不知为何气急，突然喊了姬辰名讳。 嬷嬷和雪诺皆是一愣。 嬷嬷赶紧笑着扶着雪诺往外走，“路滑，娘娘慢走。” 雪诺看着眼前合上的大门，顿时变了脸色。直呼皇帝名讳，贾环倒是真的被姬辰宠得没边儿了！凭什么！ “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一切都要慢慢来。” 跟着雪诺的嬷嬷正是那日梅园里拦着贾环的那位，也是雪诺的奶娘。 第二日，太后身边的人来找贾环，说是打牌缺了个人。 姬辰轻笑，手指在昏睡的贾环脸上描摹，贾环何时打过牌，这分明是来喊他的。昨天的事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他是能饿着自己，还是能饿着贾环。 吩咐嬷嬷照顾好贾环，姬辰带了两个人去太后那儿。 果然是在打牌，另请了几个人，但偏偏还缺了个人。谁去请的人，数都不会数，这事办得可不好。 姬辰笑着坐下，点心、茶水一概不碰。 桌上的点心蔬果都是姬辰平日里爱吃的，他一口不动，太后心里也不舒服。姬辰是她的第一个孩子，长得好，聪明伶俐，能文擅武，除了婚事，找不到缺点。可如今到底是生分了。 姬辰陪着几个人玩了会儿，估摸着贾环快醒了，起身对太后说，“天晚了，儿臣也是有家室的人，该回去了。” 雪诺神色一暗，赶忙拉了拉太后的衣角。 姬辰所有心思都在贾环身上，太后也不好强留，拍了拍雪诺的手，摇了摇头。 姬辰走了，太后才拉了雪诺的手安慰，“乖孩子，这事急不得，你们还年轻，等得起。” 雪诺低眉顺眼地点了点头，面上带着委屈。 -------------------- 第71章 大结局 71 正月十六，正常上朝，处理朝政。 蒸汽轮船的模型和初步设计已经完成，何宥带着图纸，领着项目组的人北上内海，组建造船厂。 工部另招了能工巧匠，重新组建蒸汽火车项目组，贾环开始画蒸汽火车的设计图。 二月初，外出寻找煤矿的工部员外郎带着样品回朝。 清明祭祖，皇室族人和一、二品以上官员参加，二品以下休沐。 于公于私贾环都去不了，他也没精神去。春困秋乏，画图画累了，他最近总是想睡觉。过年祭祖的时候，他因着雪诺的事跑去偷看，这次却不想自找没趣了。外面隐隐的鼓乐声，还挺催眠的。 “大人，大人，不好了！”田嬷嬷一路小跑从外边跑回来。刚刚李福派人给她递的消息，祭祖仪式上，雪惠妃一上香，天降祥瑞，霞光漫天，当场便有人为雪惠妃请封贵妃。 “你说什么？！”贾环突然站起来。 田嬷嬷又焦急地重复了一遍。 贵妃等同副后，没有皇后，便是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 天降祥瑞，又有贺兰部落和太后做倚仗，这贺兰公主…… “景辰……别娶雪女好不好，求你了……” “宴清和！别闹，两界联姻，岂是儿戏。” “景辰，你就是这般顽冥不化吗！凡间修者尚知与天相！” “……景辰，不见……就不见了。” 贾环双耳一阵轰鸣，再听不到旁边嬷嬷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梦里帝君的冷然拒绝，上神苦苦哀求而不得，以及跳崖前的心灰意冷。 贾环脑子里突然一阵撕裂的剧痛，好像要把他掰开，分成几瓣，脑海里不断闪过梦里仙界的片段。石崖下，电闪雷鸣，黑茫茫一片，他好像附身到了那位上神身上，身体不受控制，一跃而下。 贾环“哇”一声，眼前一黑，闭眼前，只看到自己手上、衣服上，满眼的红。 “大人！大人！” “太医！快叫太医！” 景和殿里一片混乱。 杨没药过来的时候，贾环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只最后一口气吊着，脸色青白。 杨没药拿了吊命的药丸塞在贾环舌下，才坐下给贾环把脉。 第136章 他每日早晚各一次过来给贾环请平安脉，今早儿还好好的，这还没到晌午，就去了半条命。贾环要是就这么没了，他这条命估计也得搭进去。 可这脉象，和今早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除了有点儿虚，血气不足，哪里像个将死之人。 杨没药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让嬷嬷去把太医院的人都请过来。 贾环忽然吐了血晕死过去，李福可没胆子把这事压到祭祖结束再告诉姬辰。 姬辰一回景和殿，便闻到了空气里的血气。他征战沙场十几年，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第一次怕血。 “清和！清和！你别吓我！”姬辰把贾环抱到怀里，摸了摸贾环的脸，温度有些低，又抖着手试了试贾环的鼻息。 “清和，你醒醒，清和。” 床边恭恭敬敬地站了一排太医院的御医，姬辰问杨没药，“清和脉象如何？” “这儿……怪就怪在贾大人脉象一切正常，实在诊不出病因。要不，让人去找找之前的僧道？”杨没药提议。 说到僧道，姬辰又想起玉佩，从贾环身上翻了出来，已经修补好的玉佩上愕然多了条上下贯通的裂纹，中间的红丝几乎淡去。 上次道士让他滴了滴血在玉佩上，贾环第二天便醒了，姬辰又照着上次的方法滴了几滴，但玉佩丝毫没有反应，试了几次都不行。又想到那道士上次说了只能帮到这了，姬辰心里瞬间凉了半截，只抱着贾环不放。 且说贾环，晕过去之后，好像附到了那位上神身上，脑子清明，与这位上神共感，但身体半点儿不由己，全被这位上神控制。还好这次没跳崖，而是出现在一处仙岛上。那仙岛没在海上，而是在一片云海里。 上清境，天道老祖所在的地界。 这位上神满腔怒气，提着剑，气势汹汹地就往岛上的金殿去。 那金殿近在眼前，却无论如何也靠近不了。这位上神各式飞行器换了五六种，飞了快半个时辰，和金殿的距离愣是半分没缩短。 仙界与冥界联姻是天道老祖所定，凭什么，凭什么两界的安稳就要牺牲他和景辰的幸福。这老祖既然这么想做个好人，喜欢管闲事，怎么不自己去娶那冥族公主！ 上神满腔悲愤。这仙界，没了景辰，又有什么可留恋的。景辰都说不要再见了，还要这仙界，还要这上清境做什么。 他灵力不够，颠覆不了整个仙界，但这上清境…… 上神手上突然出现了个巴掌大的阵盘。 除了姬辰，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本命法器是什么，只有姬辰…… 这阵盘，足以毁一方小世界。 当初阵盘刚刚炼化好，用这么个杀器做本命法器，他本以为心怀苍生的景辰会反对，结果…… 上神苦笑。 景辰不仅没反对，还给阵盘加了道符，阵盘威力翻倍，景辰说他灵力不足，这阵盘刚好给他防身。 可是这样的景辰要娶别人了，让他不要再见了…… 都是这上清境的老祖所赐！ 阵盘离手，万丈金光，天摇地动，金殿坍塌，整个仙岛摇摇欲坠。 突然天空一道霞光，一发白老儿手持拂尘，拂尘流苏卷起阵盘，阵盘与流苏相斗不下，金光霞光化作漫天星辰，没入云海。 本命法器与主人息息相关，上神面色惨白，捂着心口，嘴角呕血。 云中传来那白发老儿声音，“天道不可违，真真假假，都是缘，都是劫。” “世人都道神仙好……” 这是红楼梦里的好了歌，贾环再竖起耳朵细听，却是没了声音，那白发老儿也彻底消失在云里。 上清境坍塌，本命法器摧毁，上神拼尽最后一口气下了仙岛，落在一处杏花林。 他掉落的时候砸到一颗杏树，胳膊粗细的枝干断了两根，落了一地的果子，饱满金黄的杏子即将成熟，多汁软烂，摔了一地，空气里灵气充沛，混着果香。 “哪里来的小贼，敢偷本姑奶奶的果子！”突然跑来一个仙子，边跑边喊，“马上就是帝君婚宴，杏子供不上，要你好看！” 这声音贾环有点儿熟，但不敢确定，可这位摔地上的上神不起身，他也看不到这位仙子。 贾环正急，还好那位仙子脚程快，转眼就到了跟前。一身杏黄的衣裳，头上簪着一枝杏花，还簪了两只黄杏，俏皮可爱。 “姐姐？”贾环张了张嘴，这身体却一点儿发不出声音。 像探春的仙子手里拿着鞭子，掐着腰，居高临下，气势汹汹地瞪着地上摔得不能动的上神。很快发现这人满身血迹，只剩了一口气，便知不可能是来偷杏子的。 “行吧，绛珠姐姐历劫的小世界今日定了，救了你，就当给姐姐积福。”仙子把上神拖回杏林里的院子，喂了几粒丹药。 “本姑娘救了你，你怎么还是一句话不说？”仙子问，“你这么好看，却一副受了情伤的样子。” 仙子又叹了口气，“唉，别要死不活的，仙界这么多仙子，别盯着一棵花吊死。人凡间都可以和离退婚，女再嫁，男再娶，你都飞升了，心境还不如凡人吗。” “飞升？”上神终于有了反应。 仙子点头，“嗯，我看你是人族啊，不飞升，难道是仙二代？没听说啊。”仙界子嗣艰难，谁家出个二代，半个仙界都会去沾沾喜气。 第137章 “飞升的时候……”上神顿了下，继续问，“是不是会忘却前尘？” “您多大岁数了，怎么连飞升的事都忘了。” 上神微微皱了眉，他不是忘了，而是没飞升过。当年景辰受伤，流落下界，阴差阳错被他捡了回去，景辰恢复记忆和灵力后，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景辰就把他带到了仙界。当时觉得理所当然，现在细想，若是那时没有夫妻之实，景辰还会把他带到仙界吗？ 仙子歪歪头，想了会儿，“我是杏花花神，天生地养，可没试过人族的飞升，也还未去凡间历过劫。听说好像如果想的话，是可以忘记飞升之前的事。” 仙子顿了下说，“要不你先在我这儿养伤，我绛珠姐姐就要去凡间历劫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过几个月，绛珠姐姐回来了，我请她过来给你说说？历劫之后要重新飞升，姐姐这次回来之后便可晋为上仙。” 杏花仙子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凶神恶煞，但知道上神并非偷盗灵杏的小贼之后，态度陡然变了一百八十度，好吃好喝的，全然把上神当成了自家的姐妹兄弟。 过了几日，帝君大婚，仙子去大婚典礼送灵杏不在家，上神把自己的储物戒留给杏花仙子做谢礼，离开了杏林，直接去了坠仙崖。 “……景辰，不见……就不见了。” 又来，附在上神身上的贾环，眼睁睁地又跳了一次崖。 崖下漆黑不见底，电闪雷鸣，恐怖渗人，烈风如刀片剔骨刮肉，雷劫落在身上抽筋断骨，识海胀痛，神魂被撕裂，时间无限拉长，周身一片漆黑…… 元神一旦被雷劫劈散，别说历劫飞升，直接魂飞魄散。 “景辰……救……” “景辰……” “清和！清和！”怀里人终于有了动静，姬辰满脸兴奋。吊命的药丸四个时辰换一颗，刚换了第六颗，贾环已经昏迷两天了。 “清和，你醒了？”姬辰声音沙哑，带着喜极的哽咽。 “景……”贾环话说了一半，定了定神，才意识到不是梦里。 眼前抱着他的姬辰一脸胡茬儿，脸瘦了几圈，一双漂亮的凤眼满是血丝，眼里带着笑，眼尾却是湿的。 贾环伸手想摸摸姬辰的脸，手伸到一半便没了力气，姬辰抓住贾环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姬辰，我醒了，你放心。”贾环勉强挤出了个笑。 “嗯，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贾环病得快，好得也快，被姬辰按着静养了几日，便依旧每日画图，只是姬辰不放心他去工部，画图的地点儿便从工部改成了御书房的偏殿。 姬辰在正殿批奏折，和大臣商议朝政，他在偏殿画图，若是有什么事，喊一声，姬辰就能听到。 那日他困得厉害，在偏殿的榻上睡着了。半睡半醒的时候听到御书房里有人在吵闹，细听，竟然是太后领着皇室族里的几位长老和一些大臣过来要求姬辰给雪诺升位份。 御书房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茶杯、笔墨、折子全被掀到了地上，吵闹声彻底静了下来，之后是人相继离开的声音。 贾环忙从榻上下来，跑过去查看，姬辰黑着脸，桌上的东西全扫在地上，一看就是气的不轻。 “清和，欲杀之，必先纵之，使其狂。贺兰部落，朕会让它彻底消失，变成大周的郡县。贺兰族人，朕会鼓励他们移居到南部，让他们与大周通婚，百年后，只有我大周子民，再无贺兰族。” “微臣知道。”贾环抱住姬辰安慰，“微臣更希望，千百年后，学子们的历史书上，陛下会是千古一帝。” 姬辰一愣，低低地笑了，“清和，朕已经让钦天监挑日子了，再给朕半年的时间，朕会让你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君后。” “君后？”贾环问。 姬辰点头，“嗯，朕觉得男皇后不好听，像骂人的，就重新想了个封号。” “若是以后出现位女皇帝，她的伴侣也可以称‘君后’了。”贾环说。 姬辰笑道，“也行。可惜清和不能给朕生个女儿，要不然，定要立个皇太女的。” 贾环一本正经打趣，“是挺可惜的，可惜陛下没有让男人生孩子的本事。” 四月初八，夏之初始，天清地和。也是太后找人算的好日子，封雪惠妃为贵妃。 虽是贵妃的册封典礼，但早朝依旧，皇帝、重臣无一到场，姬辰这是故意给太后和贵妃上眼药呢。 姬辰上朝后，贾环去了御花园东边的梅林，那边湖里前些日子刚种了地方献上来的荷花，据说是去年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贾环想去看看长的怎么样了。 御花园风大，嬷嬷回去给他拿披风，贾环一个人先去了梅林。湖面波光粼粼，新种的荷花还未长出来，倒是方便了看鱼。 那鱼被人喂惯了，见了人影就都聚到湖边，贾环蹲在岸边数鱼。突然背后一疼，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岸边湿滑，没有着力的地方，直面水面，瞬间唤起了梦里坠崖的恐惧。 落了水，才看到踢他的人，正是姬辰中了迷药那日，梅园里拦着不让他进殿的嬷嬷。 嬷嬷手里拿了根长棍，那棍子间或落在他头上、肩上。 初夏，湖水冰凉彻骨，贾环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 十几年前，原主落水而亡，便宜了他，今日他落了水，也不知道原主会不会回来。 第138章 四月初八，封工部侍郎贾环贾清和为君后，开祠堂，上玉蝶。 四月初十，葬入皇陵。 四月初十，景帝驾崩，传位楚王姬泉。 四月十二，帝后合葬。 仙界，景和殿。 “帝君历劫回来了！”侍者兴奋地四处通传，“啊，不是，不能叫帝君了，现在该尊称老祖了。” 景辰帝君本就是接近上清境老祖的存在，此次历劫归来，彻底超脱天道轮回，实力已在上清境老祖之上。 “帝君回来了，上神呢？”雷神拉住景和殿侍者，有些心虚。 清和上神跳坠仙崖那日，正赶上他历万年雷劫，不小心把上神劈到了别的小世界，虽然渡过雷劫后第一时间挽回了，又把上神从那方小世界劈回，哦，不，是送回帝君所在的小世界。但就怕有个万一。 帝君是陪上神下凡间历劫的，帝君历劫归来，那上神必是也已经历完劫。是以，一听这消息，他就赶紧到景和殿这边看看情况，若是帝君要怪罪，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一说到上神，侍者神色暗了下去。 帝君昨日回来，只交代了几句，便连夜带着清和上神回了空桑山。 已经不能说是上神了，上神□□堙灭，只剩一团将散未散的元神，被帝君用灵力蕴养着。 帝君本体是空桑山上天地初始时孕育的第一朵雪莲，空桑山是帝君的地界，在那里，帝君的灵力能发挥到最大，也能更好的帮上神固魂、重塑□□。 侍者四处望了望，没看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于是凑近雷神的耳边，悄声提醒，“您若是实在不安心，也可以帮帝君打听打听，看看哪个秘境或者什么地方，有能固魂、重塑□□的天材地宝。” ——全文完 -------------------- 第72章 番外(捉虫） 番外 仙界，空桑山。 宴清和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的梦，那日去上清界仙岛，天道老祖传音指点，说他当年在下界的时候救了一位大人物，积了功德才得以未经飞升，直接位列仙班，此次历过情劫，因果相抵，重新飞升，才算真正的德位相配。 可他救的是谁，为什么没事往上清界跑，还被忽悠地跳了崖，如今却全然不记得了。 重新飞升，忘却前尘，听着像是可以毫无负担地重刷一遍人生，可他历的是情劫啊，什么都忘了，这不妥妥的渣吗。道侣又不是衣服说换就换。 唉？等等！他元神怎么被别人打了印记！ 宴清和一惊，立马开始查看自己的识海。 不是，识海呢，身体呢，怎么就剩一团元神了。 宴清和一阵惊慌，不是说历劫之后就是凭实力做上神吗，谁家上神就剩一团元神啊，还被泡在水里！ “醒了？” 突然一声清冷低沉的男音，像山谷里的清泉敲击在青石上，宴清和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美人。冰雕玉琢，花为肤雪为骨，玉冠乌发，一身全缘边玄黑冰蚕云锦法衣，法衣袖口衣摆绣着姿态不同的空桑雪莲，每一朵雪莲都是极品灵器。 炼器师对自己炼制的法器灵器都有着天然的感应，这美人身上的法衣他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清和。” 美人清冷不食烟火，一身威压让人不敢靠近，宴清和本能地往后划了划水，贴在了，碗边？他这是被人泡在碗里了？！这不成了拳头大的汤圆？！ 圆滚滚的蓝白色元神紧紧贴在脸盆大的灵髓浴盆上，左右晃了晃，好似在摇头，“我灵力很弱的，不好吃。” 景辰微怔了下，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清冷的凤眼带了笑意，在那团元神头顶上揉了揉，修长的手指亲昵地沿着圆滚划到水里，将那团元神从固魂泉里捧了出来。 元神肉眼可见地抖了抖，乖乖地被捧在了手心里与美人对视。 “谁说不好吃的，明明很和本尊的胃口，本尊就好你这一口。”景辰一手捧着宴清和的元神，另一只手拇指在圆滚的元神上摩挲了两下，顺便施了个法诀，将沾着泉水湿漉漉的元神清理干净。 元神往后退了退，却被景辰捧着他的手指堵住了后路，“你是谁？我的元神里为什么会有你的印记？”宴清和问道。他元神里多出的印记和眼前这人的气息一模一样，虽然和这人还不熟，但骨子里却控住不住地想要亲近。 景辰剑眉微挑，抿了下嘴，故作沉思，“嗯，神交的时候，是你求着我，让我加上去的。” 神魂相交，将识海和元神毫无保留的为对方敞开，只要一方有一点儿杀意，轻而易举地便能让另一方魂飞魄散，除非全心全意的信任，哪怕是道侣之间，也极少有人尝试。 宴清和紧靠在背后的手指上，一动不动僵硬着，难以置信。 这是多深的感情，多深的爱意，多么的恋爱脑，才能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 怪不得要下去历情劫。 该！ “清和，虽然你忘了，可是，我是你夫君。” 景辰又一道重雷劈下，宴清和一个激灵，都神交了，不是夫妻道侣是什么？望着眼前一脸无辜，还带着些许委屈的美人脸，宴清和彻底无力了，不再挣扎，整团元神瘫在温热的手心里，一点儿不想起来。 碰上这么个大美人，怪不得成了恋爱脑，放谁身上不得迷糊！坚决不能做始乱终弃的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