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亮和罗庚生并肩从边防军营走出,二人喜形于色,很是兴奋。
罗庚生两眼放光,一踏出军营便激动说道:“三弟,你说咱们的装备真会与正规军一样么?”
姚亮想了一想,道:“应该是相同的……民军卫队和正规军的唯一区别就是没有军籍吧!不过,民军卫队肩头的责任只怕也不轻啊!”姚亮面上兴奋的神色略微收敛,“大哥你可曾留意李将军所言……‘朝廷决议,凡一万屯垦民众立卫队五百,其装备军饷以正规军队消耗为标准,由朝廷出十之八,而一万民则出十之二’……大哥,你想想,民军卫队虽然也为全职军人,可实际的训练任务比正规军少,因此消耗与正规军相比可要少了许多。而朝廷依照正规军的消耗为民军卫队提供八分的军费物资,这已经足够民军的用度,哪里还需要百姓出那二分?这说明朝廷需要借此让世人知道,民军亦是民众的队伍,并不完全代表朝廷……”
罗庚生略带不解打断姚亮说话,道:“三弟,这与民军卫队肩头的责任有何关系?”
姚亮左右看看,轻声道:“……大哥,想想那些与咱们日渐敌对的靺鞨人吧!”
罗庚生明白了一些,面上的不解神色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脸慎重。“三弟,你可是说,朝廷欲以民军制约屯垦所在地的当地人?可是……”罗庚生眉头一蹙,“朝廷直接命正规军镇压闹事者不是更省事吗?”
姚亮摇摇头,答道:“大哥,你还迷糊着呢!你想想,民众直接向民军卫队提供军资,那么民军卫队也就与民众的利益息息相关,就如同富豪们养的卫队一样。试想,富豪们若与周围人发生了争斗,他调集那卫队参予战斗与他请求国家军队进行镇压可有区别?”
姚亮的比喻虽然不太恰当,但已经足以让罗庚生明白其中道理。
罗庚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若由自家的卫队出面,充其量不过是民间的械斗而已,若是由国家军队出面,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姚亮伸手搭上大哥的肩膀,拉拢二人间的距离,轻声在其耳边道:“如今赴边疆各地垦荒的赵人越来越多,而屯垦人与当地人的冲突势必不可避免。若是其间的冲突都由代表着朝廷取向的军队出面,如此,在这敏感时刻便极易激起边民与朝廷对抗。但是,若由民军卫队出面就有了缓冲,边民也就不会认为是朝廷在同他们作对。如此而来,边疆的争端不论大小,至多不过是大赵国内部的争端而已。”
确实如二人所想,李元霸之所以决定组建民军卫队,正是考虑到“人民内部矛盾当由人民内部解决,军队只是对外战争所需……不能激化国内民众的争端,这对大赵的稳定是十分不利的!”这也正如后世的人民解放军和人民武装警察职能的区别。
基于这个理念,即将成立的民军卫队不只是在边疆屯垦民众中建立,在大赵全国各地,也会由朝廷出面陆续招募人员成立民军卫队,只不过,大赵国内地的民军卫队与民众的比例不会高到边疆二十比一那样变态,而极可能是万分之一。
姚亮、罗庚生二人一路讨论着回到了家中。
时值黄昏,屯垦营地炊烟袅袅,而远处的田野间,仍有三三两两的农人在田里耕作。甚至,不知谁家竟自家乡带来了短笛,轻风拂面间,将田野地头一阵悠扬的牧笛声吹送而来……好一幅安宁祥和的边塞田园风光!
“六子,你虎兄弟咋还没有回来?他可别在山里迷路了!”罗庚生在家排行老六,他母亲一见到他与姚亮踏进屋里,连忙问道。
“老娘,你放心吧!”回话的是姚亮。他们自打来到了道衡州,顿顿饭都是集中在一起吃,其中不但有罗庚生的几个哥哥几家人,就是姚亮、刘怀远的几个兄弟和二人的老父亲都是在此一起做饭开伙。几家人的妇女们每天就忙活做饭菜、喂鸡鸭这些琐碎事情,男人们则上山打猎、下地垦荒。大伙儿相处融洽,就如同是一家人,也因为如此,几家的晚辈对于几位老人都是称呼“老爹、老娘”。
姚亮从怀中掏出一个行军铜水壶,小心地放在桌上,这可是李将军悄悄送给几兄弟的酒。在这什么都缺的地方,一壶酒的价值可是不菲呢!
放下酒,姚亮忍不住拧开水壶盖,鼻子对着壶口着实闻了一闻,又对罗庚生的母亲说道:“老娘,你可别忘了,咱哥几个可是从豹卫军中出来的,要真是在山里迷了路可就太丢人了!”
罗庚生的母亲呵呵一笑,道:“也是……不过虎子在往常早就回来了,今日也实在晚了一些,别是他打着大家伙了吧?”
罗庚生接口道:“娘,要是虎子真能打个大家伙,那屯垦营里的人又可以美美吃上一顿了!……”
这时候,门外喧嚣声起,几位开荒种地的弟兄说笑着回来了,宽敞的屋子里一下热闹起来。
……
一大家人其乐融融,却不知道杨虎的身体已经在渐渐冷却。
靺鞨小子的那一刀险些刺中杨虎的心脏,当时筋疲力尽的杨虎只能用力压合着伤口,根本无力对自己的伤口进行救护,只能任由鲜血流淌。
随着鲜血的流淌,杨虎残存的力气也慢慢逝去。此时,杨虎脑中很是清醒,在军中积累的经验使得他知道自己即将死去。
奋力以手中短刀在地上刻下自己一生识得不多的文字中的几个————靺×人杀我。
杨虎松开了刀柄,努力摆正身体,静静地迎接死亡。
……
暗夜中,一串串火把像一条火蛇在漆黑的大山上蜿蜒爬行着。
罗庚生高举着火把大声呼叫:“杨虎!……虎子!……你在哪里!”
由边防军和屯垦青壮民众组成的搜寻队伍已经在阿万山上搜寻了将近两个时辰,却丝毫没有杨虎的踪迹。
姚亮与刘怀远紧跟在罗庚生身后,二人举着火把仔细观察周围,希望能发现杨虎留下的蛛丝马迹。
“杨虎!……虎子!……你在”
绕过一道山梁,罗庚生的呼喝声嘎然而止!……只见四弟杨虎圆睁着双目,静静躺在地上,面上毫无血色!
罗庚生心中一紧,几步跑上前去,一探杨虎鼻息……“四弟!……”罗庚生喊了一声之后,喉头似被噎住,再也不知说什么。紧随其后的姚亮与刘怀远已知大事不好,二人将火把举到面前一看,忍不住悲从中来!
“四弟!你……你怎的这就去了啊!”二人失声痛哭。
杨虎平日里时常将猎得的猎物与众人分享,与其家附近的军、民们都相交甚好,前来搜寻杨虎的军民聚拢后,见此情形无不悲戚。
姚亮颇有心智,终究要冷静一些。他于悲痛间目光亦籍着火光扫视四周,从老虎、靺鞨中年人的尸身,到靺鞨少年扔弃在杨虎尸体附近的短刀,一直到杨虎身旁地上模糊潦草的几个刻字!
姚亮举起火把伏下身子,定睛一看……“靺×人杀我!”姚亮不由得怒目圆睁!
“四弟,原来竟是靺鞨人下手害你!”姚亮一声怒喝。罗庚生与刘怀远也注意到了地上的刻字,就在姚亮怒喝之间,罗庚生霍地长身站起,“四弟,哥哥去杀尽靺鞨人,为你报仇!”
言罢,罗庚生就要转身下山。悲愤中的刘怀远与姚亮却齐齐伸手拉住大哥,只听姚亮道:“大哥,使不得!”
此时搜寻队中的一名边防军将官也上前劝慰道:“罗大哥,此事鲁莽不得!……我屯垦军民近十万驻扎道衡州,但在我周围却是数十万的靺鞨人,若咱们贸然与靺鞨人起了争端,吃亏的必是咱们啊!”
姚亮与刘怀远也站起身来,一左一右牢牢拉住罗庚生臂膀。姚亮开口道:“大哥,此时咱们与靺鞨人之间的局势本就紧张,若贸然寻仇,不但不能寻得真凶为四弟报仇,只怕到时候会有更多的赵人在争端中死于非命!”
心中知晓三弟所言确有道理,罗庚生重重一顿足,喝道:“那该如何!”
姚亮却不回答他,只侧脸对那将官说道:“黄都尉,劳烦你立即派人下山通知李将军,并请李将军寻几名在部落中说得上话的靺鞨人前来此地!”
那黄都尉微一思索便明白了姚亮的意思,他在点头答应的同时禁不住暗自赞道:在此悲痛时节竟然能有如此周密的思虑,这姚三可真了不起!
继而,姚亮面向周围的军民,大声说道:“各位兄弟,请大家暂时不要走近此处,让这里保持原样!……”转头再对着罗庚生,“大哥,即便咱们要斩杀那些靺鞨人,也得让他们服罪……先忍忍,且让那些靺鞨人来看看这里的情形。”
罗庚生明白三弟所言是正确的。如今大赵边疆各处屯垦民众与当地人之间的局势俱都微妙,其间若一个处置不当便可引发大规模的动乱。若己方在此事上毫无避忌地冲动处置,令黑水道动乱,只怕到时候朝廷为了稳定局势,己方也免不了受到责罚……甚至,成为朝廷平稳局势的祭品!
没有白在风旅豹卫军中呆过十年,在豹卫军中受过高级别战略谋划教习的三兄弟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罗庚生与两位兄弟携手退到十步之外,方才在地上坐下。黄都尉亦是一声令下,周围的军民各自在附近找得地方休息,静静等待军方和靺鞨人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