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勿缺见他醒转过来,颇为高兴,他虽然对医药之学已颇为精明,但以前却只限于纸上谈兵,真正用于救人这还是第一次。
宁勿缺道:“你……我带你离开此地吧?”
左扁舟古怪地笑了笑——也许这种笑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而已,他嘶声道:“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宁勿缺疑惑地道:“不知道。”
左扁舟道:“那么你为何还要救我?”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慢,但每一个字,他都是竭力把它说清晰,也许,他不愿让自己的模样显得憔悴狼狈。
宁勿缺对左扁舟的话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懒得去细辨其中的意思,只道:“你可知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可以歇息?”
他把“躲藏”以“歇息”代替,显然是为了顾全左扁舟的面子,因为他知道左扁舟这样的人极为孤傲,所以秉性有时也会执拗一些。
果然,左扁舟倔强地道:“我在这儿很好,多谢你的好意。”
他的意思很明显,是不想东躲西藏了。
这一下却把宁勿缺的那股倔劲给激出来了,他心道:“我好心要救你,而你反倒在这儿使性子!”
当下,他不容左扁舟分说,便弯下腰来,将之扶了起来。
左扁舟又惊又怒,嘶声叫道:“你……要干什么?”一边叫一边挣扎。
宁勿缺竭力地稳住身子,道:“你必须离开这个地方!”
左扁舟一只手被宁勿缺抓住了,另一只手便腾出来,向宁勿缺的肩肋打去,叫道:“放开我!”
大概是一番挣扎牵动了伤口,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额头冷汗直冒。
宁勿缺被他击得疼痛彻骨,好在左扁舟伤得太重、加上宁勿缺自身已有较为深厚的内力,在受到击打时,自然而然地有自卫反击的内力涌出,所以虽然奇痛无比,但却并未曾受伤。
宁勿缺的倔劲更甚了,他牢牢地抓着左扁舟的手臂,就是不肯松开,口中叫道:“你不走,就极可能会死—…啊哎……”后面的半截话被左扁舟的一拳给打没了。
左扁舟暴躁地道:“我想要怎样便怎样!我愿意在这儿等死!谁也别想让我挪动一下!”
宁勿缺已在不知不觉中运用了武功内力,否则哪里制得住拼命挣扎的左扁舟?但他已被左扁舟弄得气喘吁吁,喘息不定地道:“我若想……想救的人,他就不能死!”
左扁舟突然不挣扎了,却道:“刀!”
宁勿缺一愣,方明白过来左扁舟说的是他那把长刀,于是用脚尖一勾,把刀勾了上来,交给了左扁舟。
左扁舟握着那把刀,神色已经缓和了,他道:“听声音,你便是冒充我师兄三弟子的那个小子?”
宁勿缺“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没有说话,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此时那少女已不在场,再将此事说出来恐怕不妥,另一方面却是对左扁舟称他为“小子”,有些不乐意,当下,他只顾一言不发地扶着左扁舟再往前走。
左扁舟又道:“与你一起来的那个丫头呢?她倒是颇为机灵!她说你们二人本是准备杀我的,却不知为何要杀我?……”
宁勿缺道:“是她,而不是我们!我为何平白无故的要杀你?”
左扁舟皱眉道:“你们不是同伴吗?”
宁勿缺摇了摇头,忽然又想起左扁舟是看不见他摇头的,于是补充道:“不是!”左扁舟自语道:“这就奇了。”
宁勿缺心道:“都说有目疾者特别多疑,果然如此!”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将左扁舟半扶半抱往前拉。
左扁舟因为伤口失血太多的缘故,渐渐地又进入了一种半昏眩状态,这样一来宁勿缺更为吃力了,但他耳根清静了不少。
当穿过一片枫林之后,眼前出现了几点亮光,细细一看,似乎是一座庙庵里发出的灯光,宁勿缺暗暗心喜,思忖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我们不妨在这儿落落脚。”
如此一想,脚步不由加快了些,待走近那片灯光时,才知竟是一个尼姑庵。
宁勿缺大夫所望,尼姑虽也是佛门弟子,但这样两人连夜赶来,在一个俱是女尼之所,恐怕是多有不便的。
宁勿缺在庵门外来回徘徊了好一阵子,总是拿不定主意。左扁舟无声无息地斜倚在墙根上,乍一看还真不知死活。当然,宁勿缺知道他一时尚是不会有什么事的,但若是时间久了,气血凝滞,那可就不妙了。
正举棋不定之际,庵门突然“吱呀”地一声开了,一个年轻的女尼走了出来,猛不丁看到宁勿缺,不由大惊失色,“啊”地一声,又退了回去,只探出上半身来,惊问道:“施……
施主是何人?”声音清脆稚嫩,极为悦耳。
宁勿缺见自己吓着了她,忙惶然道:“莫怕莫怕,我不是坏人。只是因为有一个……有一个同伴受了伤,想要借宝庵暂且歇息一阵。”
听了宁勿缺的话,年轻的尼姑这才注意到墙根处还有一个人。左扁舟本就是披散着头发,身上又是一件血迹斑斑的白衣,这副模样在黑夜之中着实有些可怕,小尼眼中惧意更甚,飞快地看了宁勿缺一眼,便缩回头去,“砰”地一声,将门掩上了。
宁勿缺暗暗叫苦,料知对方是不敢收容自己了,不觉有些茫然。
正当此时,千年血蝉突然飞了出来,绕着这座庙庵旋飞。眨眼间消失在庙庵的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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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灵蝉寻药
宁勿缺有些气恼,心道:“你也来搅和了!方才若是帮我找着‘血见愁’,也不用折腾这么半天,但突然一想,血蝉惊飞,难道这古庵之内竟存有‘血见愁’这种罕世奇药。”
这时,突然听得“吱”地一声,闭上的大门重新又开了,方才的小尼姑又定了出来,手中打了个灯笼,宁勿缺正惊讶问,却见在她身后跟出了一个年约四旬的尼姑。
未等宁勿缺开口,小尼便道:“还不快将你的同伴抱进去,我师父已经答应了。”
宁勿缺喜出望外,忙躬身向那中年尼姑施礼道:“多谢师太。”
那中年尼姑也不说话,只微微颔首。
宁勿缺便将左扁舟抱了起来,小尼姑在前边引路,宁勿缺紧紧跟随。中年尼姑则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
进了庵内,宁勿缺才知这个庙庵看上去颇大,而里边居然却只有这两位女尼,心中感激之情就更甚了。因为在这样荒僻之所只有师徒二人,居然能够如此大度地收容两个陌生男子,的确要有一些度量。
小尼推开一间借香客歇息的静室,里边有一张木床,床身比较短,宁勿缺将左扁舟小心放下,还有双脚垂了下来,小尼便又找来一张凳子支起他的脚。
宁勿缺终于吁了一口气,对中年尼姑道:“师太,有水吗?”
小尼道:“我去拿。”便出去了,走路一蹦一蹦的,显然还未完全洗去尘世之影响,不能完全心静如止水。
中年女尼俯身查看了左扁舟的伤势,又看了看伤上敷着的药。宁勿缺插话道:“可惜还差了一味‘血见愁’。”
中年女尼转身看了看他,目光有些惊讶,缓缓地点了点头。
宁勿缺见左扁舟的头发胡乱地披散于脸上,便替他向后理了理,现出他那苍白的脸来,因为双目失明已久,眼部肌内全都萎缩凹陷,看起来他的模样颇为可怖。
中年女尼无意间朝左扁舟扫了一眼,突然神色大变,身躯虽然有宽大的黑袍罩着,却也可感觉到她不由自主的一颤。
宁勿缺看在眼中,不由心中一凉,暗道:“莫非她认出了是杀人如麻的左扁舟,已不愿再收留他??,,
却见中年女尼站起身来,走至窗前,默默地望着外边,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竭力地平息自己心中的情绪。
宁勿缺心中颇为忐忑,却不敢冒昧相问。
当小尼姑端着一钵水进来时,中年尼姑已恢复了平静,看上去似乎什么也未发生过一样。
宁勿缺接过钵子,将水小心翼翼地喂入左扁舟的口中,他知道失血过多的人都会缺水,但却又不能一下子加入太多的水,宁勿缺喂了一半,便放下钵子。
回过头时,他才发现中年尼姑已不见了。
少顷,中年尼姑又折了回来,手中握着一种碧绿色的草茎,宁勿缺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因为这草正是“血见愁”!
宁勿缺心中惊叹,难怪蝉兄刚才悲鸣惊飞,而消失于这古庵之内,于是便惊声问道:
“师太是从何处采来这‘血见愁’的?”
他之所以有如此一问,是因为她离开的时间颇短,在如此黑的夜里若到野地里找一株“血见愁”是极不容易的,何况方才千年血蝉从刚才到现在都还未曾找到!
年轻尼姑抢过话头道:“这种草我们后院有不少!”
宁勿缺心知“血见愁”并非丛生之药材,所以对她的话并不怎么信,看了看中年尼姑,岂料中年尼姑竟点了点头:
宁勿缺暗暗吃惊,却也不好再问什么,忙接过“血见愁”,就直接用双手揉成碎末,直到出现浓稠的液汁时方才罢手,再按在左扁舟的右肋创口处。他知道有了“血见愁”,左扁舟已是无恙了。
中年尼姑对宁勿缺合什作礼之后,便要离去,宁勿缺忙道:“多谢师太,敢问师太法号?”
中年尼姑沉默了片刻,看了看仍在静静地躺着的左扁舟,忽然走至床前,伸出一只手指,在那钵子盛装的清水中蘸了蘸,在桌上写了两个字:“了清。”
宁勿缺心中“咯噔”了一下,暗道:“原来她竟口不能言!”便道:“原来是了清师太。”
年轻的尼姑看了她师父一眼,道:“我的法号初怜。”
宁勿缺暗觉好笑,却也向她施了一礼,道:“原来是初怜小师太。”
初怜不乐意地道:“为何要加个‘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