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第一名后面的名字,盯得眼睛发酸。
多少次,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她总是会驻足脚步,抬眼看去。
多少次,她习惯性地转头,却只看见一张没有人的空座位。
多少次,她孑然一身地闯进一个编织的美梦,却次次都无功而返,苦笑着面对一个让人心酸的事实。
又是过了多久,她才发觉,陈谨燃,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总需要好一阵才能消化这个事实。
她趴在桌子上,在靠近陈谨燃桌子的那个角,发泄似的写了两个字——骗子。
眼泪无声滚落。
高三上学期结业式那天,他们被请到操场,郑温峤听着年级组长站在台上慷慨激昂,重复着高考的重要性。
她却想着别的心事,心里总有一处不太平静的海湾,潮水的上涨和退去,都对应着一件事情的开始和结束。
坐在操场的同学没注意,有个身影匆匆走进教学楼,而沉迷在自己心事的郑温峤,自然也没察觉到。
陈谨燃是来收拾自己位子里东西的。
江城大学考虑到他这边的情况,资助他完成治疗和学业,治疗进行了几天,忽觉学校里还落了一些东西。
他走到熟悉的位置,看到桌子整洁如初,视线一转,落到了郑温峤的位置上。
或许她已经知道这个位子的人再也不会来了吧。
陈谨燃收紧了指尖,眼神里划过痛楚。
他坐下开始整理位子里的课本。
从弯腰再到挺直的一刻,他看到了郑温峤桌角的“骗子”,铅笔在桌子角留下的痕迹不明显,字的边缘有些褪色,还有被擦拭过的痕迹。
原来自己在她那里,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告而别的骗子了么。
陈谨燃拿着东西的手停顿了片刻,沉默了许久。
原本笔挺的腰背渐渐弯下,孤独又寂寥。
等年级大会结束,郑温峤回到座位,发现陈谨燃位子里的东西已经被人收走。
原来他刚刚来过。
郑温峤怅然若失地坐在位子上,对着空了的位子扬起一个笑容,没人看到她心里下着雨。
该去怎么形容这样的心情。
那感觉大概就是“眼睛为他下雨,心却在为他打伞”吧。
这种时候,我有什么理由怪你。
我连心意都没有表明,又怎么能奢求你的回应。
我和你之间,大抵是无言的遗憾,也是无声的落幕。
-
一个寒假,高三的半个学期,对于郑温峤来说,好像只是一眨眼的事情,那些曾经看似很难过去的日子,也慢慢挺过来了。
这一段时光,她从晨曦初阳看到日暮帘垂,再到无声的夜,这些日子都是她自己挨过来的。
时间跨度直接来到高考的前一周。
郑温峤的心基本没有什么波动,她只是觉得马上就能松一口气。
书本和废弃的卷子被同学们从楼上扔下去,地面铺成雪白的一片。
来学校最后解决学籍问题的陈谨燃,看见楼上的郑温峤正托腮想着什么,然后似乎得到了答案,她跑回班里拿了一个粉色的信封。
她冲着信封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随即便把那个粉色的信封从楼上扔了下来。
信封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就像尘埃跌入深渊,再无回响。
信封落地,发出的响声湮灭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
陈谨燃从走廊走到她扔信的地方,粉色在一堆白色里显得格外扎眼。
他无声地捡起那个信封,揣在衣兜里。
等到高三的同学下来收拾自己扔的东西时,郑温峤没看见自己的信封,以为是夹在哪张卷子或者课本一起扔掉了,就没有在意。
反正也是要扔掉的。
回到病房后的陈谨燃,小心地拆开那个信封。
信的开头似乎用铅笔写了很多次,纸的背面已经起了凸痕,开头的字也被描摹到看不真切。
少女的字迹工整,一笔一画把想说的话写在信里:
致我心爱的少年:
少年啊,请让我以最真挚的情谊,与你告别。
愿你永远热烈、自信。
此后的山高路遥,愿你坦途而过。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良久,陈谨燃合上那张纸,指尖忍不住颤抖。
最遥远的告别,他如今,深切地体会到了。
郑温峤看着门口拉上祝愿高考顺利的横幅,拿着学校赠予毕业生的纪念品。
原来,她要毕业了。
他们的高三,就要落下帷幕了,等到结业式那天,他们就会以毕业生的身份成为九中的过去。
高三毕业那天,天气如每个早自习一样。
碧空如洗,飞鸟高展翅膀。
一向严厉的文老师难得红了眼睛。
她在黑板上的请假批准人那里,颤了颤手签下自己的名字。
只是这一张“请假条”,是没有归期。
从此往后,他们将各奔前程。
文老师红着眼笑了笑:“高瞻远瞩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顿了顿,她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只希望你们在这个年纪,做任何事情都能不遗余力。有时候,真希望你们能不后悔做过的任何事。”
“后悔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