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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6n7小说网 > > 地灵灵 > 7-2 台北车站第29个出口
    刘雷说完就瀟洒地给了背影,见姬颯不动,有点不耐烦:「叫你别磨蹭,立马磨蹭给我看,你是不是真傻呀?赶紧骑车我们要去西门了。」

    姬在背包里摸了摸,找出何太太给她的古钱,透过钱孔在刚才那棵树周围看了一圈。

    在碑林的走廊尽处,隐隐约约有个玄裳縞衣的绰约影子,那女子的影子像是察觉到姬颯的目光,陡然就消失无踪。

    刘雷看着姬颯气笑了:「捧着个破古钱当宝呢你!小家子气!你跟我学个一年半载,别说看,你想捞个把鬼魂谈心也行。」

    「我只是想看看哀是什么样子。」姬颯不以为忤。

    「哀没有样子,真要有样子,也不好看,就是滴不完的血泪。」刘雷淡淡说:「别扰着她了,她本不爱见生人,我们这一趟也是为难她了。」

    李晏庭一晚几次致电给姬颯都没有接通,发了快20个讯息也是不读不回,觉得有点意兴阑珊。

    被父母镇日拘在家里,李晏庭白天明明午觉睡饱了,因为之前和家人闹不愉快,也不愿意出房门,除了目光炯炯看着天花板,就是在网上游荡。一个视窗搜寻着魔神仔的资料,一个是大雄和王加佳频道,但都没办法引起他十足的兴趣。

    比较有趣一点的是魔神仔传说虽然多发于山上,但以台北新北最多,这倒是出乎他意料的。

    无聊的时候怎么办?上批踢踢呀!

    李晏庭读了一串关于魔神仔的贴文,大部分的回帖都是在胡扯。

    他百无聊赖地发了个帖:「魔神仔在台北趴趴走,有卦吗?在线等。」

    没过多久,自己的帖子下有一个idfolklore881回应:「去台北车站第29个出口找找看呀!」

    李晏庭隐约记得台北车站有些灵异传说,一搜果然有,台北车站共有28个出入口,据闻有学生补完习经过地下街,看到一个没有标记的出口里有下行的楼梯。他走着走着出去时却到了古代的陌生街道,灯火通明而空无一人。学生最后又找到捷运出口进去,才回到原本世界。以这个传说看,通过29号出口,或者可以前往地底世界或是时光穿越?

    李晏庭想了想,打字回帖:「魔神仔不是多在山上吗?去地下街干嘛?归刚欸~」

    回覆完他随手刷新了一下网页,同个id已经回覆说:「真的只在山上你又来问?」

    此时已是深夜,家人都已经睡下了,李晏庭闔上手提电脑,想着明天大不了去台北车站走走,拍点在地下街迷宫的片段看能不能用,顺便买个爸妈爱吃的蛋糕回来,哄哄他们开心。

    因为睡得极晚,当姬颯在剑潭古寺报到时,李晏庭好梦正酣,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他整晚一堆光怪陆离的梦,睡眠时长虽然不短,精神却不太好。看了看手机,不仅姬颯没有回音,同学朋友全都福至心灵似地没有联络,连家人的群组也都悄然无声,长辈图都欠奉。

    社交媒体上的安静,犹如社会死亡,李晏庭自觉是个亡灵。

    他下意识地摸摸脖子上淡去一些的痕跡,一面打开手机地图查看台北车站附近的美食,这一开才忽然发现,自己忘了台北车站就在北门旁边。

    北门对他来说最是邪门,就像向阳花园一样,有生之年他都不想一个人靠近,除非有姬颯。

    思及姬颯这冷漠无情的女人,他忍不住赌气起来,台北车站可是个大站,难不成自己一辈子不再单独去转车坐高铁吗?

    「妈,我去买点东西。」他出门时说。

    「你不要骑车,我会担心。」李妈妈从厨房快步走出来:「你还没吃饭欸!你要去哪里?买什么?」

    「我搭捷运啦!想吃蛋糕,去台北车站买,在那边吃吃就好。」李晏庭出事后对老妈的嘮叨虽依然没有耐性,却都会一一作答。

    李妈妈神色稍缓:「喔!你买完就回来,不要乱跑。」

    台北车站人来人往,大白天的时候,阳气足足的,会在这时候在这感到不安的,大概只有人群恐慌症患者吧。

    李晏庭先在快餐店吃过午餐,就在地下街开始间晃。不少店舖都在卖红包春联这些年节事物,提醒他快要过年了。

    姊姊出社会工作后都有给爸妈红包,昨天被她骂了一通,心里是有点愧疚,自己今年也要尽点孝心,也包个小红包吧。但羊毛都出在羊身上,他手上的零用钱也都爸妈给的。

    这么一想,同学大部分都需要打工赚生活费,自己有一搭没一搭打工只是多赚点零花,家里对自己算是很好了。

    李晏庭忽然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想变强的欲望更浓厚了,因为自觉不是那么差,企图心里又夹杂着鬱鬱不得志的不满。

    一面想一面乱逛,在一家卖手机配件的小店外,他看到一个有点面熟的小女孩,穿着一身大红,正在对自己笑。

    歪着头思索几秒,干!北门那个红衣小女孩!还真的穿红衣!

    不怕不怕,大白天的,邪魔歪道都怕日光,李晏庭下意识地仰头想找太阳,瞪着地下街的天花板他背上哗哗一片冷汗。

    地下街,是永不见天日的街。

    小女孩的笑容阴惻惻的,笑意半点没进入眼底,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呀,一片苍凉,看着李晏庭不像是看一个大人...而是一隻螻蚁。

    李晏庭还没开跑,心跳已经跳到150,拔腿就往后跑时他好希望自己有一双飞毛腿。

    他穿插在行人之间跑着,路人都像看到神经病一样闪开,深怕自己遭了无妄之灾。跑着跑着觉得拉开距离了,他放缓一下步伐,回头想看看那隻小女孩有没有追上,没看到稍微松了口气。

    「抓到你囉。」一把娇软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李晏庭掌心像是鑽进一尾冰凉滑溜的小鱼,转头一看,红衣小女孩把手放在他的掌心,脸上仍是那人畜无害的笑,露出一排小小的森然白牙:「你来就好了,上门找你挺麻烦的呢!」

    李晏庭把庙里求来的平安符慌忙掏出来,颤巍巍地在小女孩面前抖动。

    小女孩咯咯声地笑了:「这个对我没用喔!」

    李晏庭的脑里跑着走马灯,不是说不要去向阳花园就没事了吗?怎么台北车站也不行?他是招谁惹谁了?这都第三次了,怎么自己就这么衰。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衰?」小女孩抬起下巴,高傲地问。

    李晏庭迟缓地点头,很怕答错,又怕不答更错。

    「放心,以后还有很多人陪你衰。」小女孩说完,地面微微地晃动起来。

    每个台湾人都熟悉的事发生了。

    地震。

    脚下晃动时,刚走过北门的姬颯原以为自己头晕了,毕竟七步一跪拜这样的事不常做,哪怕身强体健,也会不适应。

    她载着刘雷到西门后,这老头就让自己依照他指的方向,七步一跪拜地前进。

    「爽快点,依你这速度,太阳下山都不知道走完没,今儿个要是走不完,下趟还要遭罪。」刘雷在一旁看好戏,站着说话不腰疼。

    要知道,从西门出发,他们这一老一少穿着道袍,刘雷一头闪瞎人的白马尾,姬颯玉簪发髻,加上七步一跪的架势,哪怕是无根人也会害臊。

    在西门经过一群练习街舞的少年,原本翻滚下腰旋转好不热闹,见他们经过,用诡异的眼光看了姬颯一下,一个少年四处张望看有没有人在拍摄:「拍电影吗?亲吻土地喔?」

    另一个说:「看见台湾吧?」

    「没有航拍机呀?」这些孩子舞也不练了,原本自拍跳舞的手机,都反转过来拍姬颯。

    「不要东张西望,不要停下。」刘雷见姬颯的动作开始僵硬,沉声警告:「一事精至,便能动人,亦其专心致志而然。」

    「师父。」姬颯的头都不敢抬起来,深怕对上哪个路人的侧目:「要走到哪?」

    「现在是朝北门走,绕个弯,终点是信义路新生南路路口。」刘雷老神在在,缓步在她旁边自言自语:「唉,土地都被柏油砖头严严实实压着,这七星叩拜不得不打了对折,人的脚丫子喔,不接触泥土已久囉。」

    「你们在干嘛呀?」一个散步的佝僂老先生问刘雷:「是什么宗教吗?」

    刘雷礼貌地微笑,竖起食指在唇边轻轻摇头,表示不能对话。老先生在一旁又观察了一阵子,担心地看着姬颯说:「该不会是邪教吧?」

    刘雷苦笑地摇头:「好徒儿,走快点吧。」

    姬颯默默加快步子,见四周没人时问:「我这是在拜七星?」

    「台北城内暗藏北斗七星,由西门起至信义路口,人潮川流,车河不息,若由天上看下来,何尝不是一样的星阵?」

    七星山,七星阵,走七步,姬颯想了想,问:「舆师和七有什么关係吗?」

    「没有。」刘雷回答的甚是乾脆:「但我有。台北城有。所以你也和七有关係。」

    行至北门,地震忽然来了,姬颯愣了愣,刘雷说:「别拖拉,不过是个小地震而已,晃不死你。禹步一踩,大地震一震,没啥好大惊小怪的。」

    姬颯脚下不停,动作已经习惯了,变得十分流畅。她的高瘦身材穿着青袍,风吹满了她怀抱,动态竟有了山水画的美,色淡若虚,却落实了个意境。刘雷看着也觉得满意,这徒弟虽不算好相貌,但还算个衣架子,行走带风,傲气中不带狂妄。

    「日落前走完整圈,然后呢?」

    「那台北城就认你这个舆师,加上有我借你的地视,你在一定范围内就看得见东西了,还记得古寺里你感受到的哀吗?」

    姬颯点头。

    「你会看到那样的哀,和我看到的一比对,就能找到你想找那个女娃娃在哪了。」

    姬颯看着刘雷,脸上有着疑问,刘雷没好气:「我能看得见小黑一族的气息,但小黑不是一个,而是一族,我分不出是哪条线才是你说的小黑,也说不准线上的哪个点才有女娃娃,让我一个办事太费时费劲。况且,你拜了师却只使唤师父说不过去,你出多点力才是正理。」

    「小黑不止一个?」

    「当然不止。」刘雷的笑意有着暮色:「哪怕舆师,现在吾门不也有人了?一家一族,凋零归凋零,也不能欺人家人少。」

    姬颯的脚步渐渐离北门越来越远,途经若有泥地,刘雷必让她走在土地上,但往往也不过是为路上造景的树木花草而设的一小畦地,好一点的话就是个小公园。姬颯这才醒觉,在这个城市里,裸露的土地竟是这么少,土地像是古代三从四德的女人,出门被包裹得密不透风,还要戴帷帽把脸都遮住。

    心里想着土地如被圈养的女人,姬颯罕有地没察觉肩上的落叶纷纷落,像是在拍她肩膀,也没留意脚边小草小花殷殷靠拢,像是要拖住她前进的步伐。

    刘雷冷眼看着草木异象,没有提醒姬颯的打算。他怎么可能会坏自己的好事呢?

    小祖宗胸中那道邪火能洩在那二愣子身上最好,免得自己遭殃。玄子这细作告状告得快就算了,还对自己出手,但在小祖宗面前他也只能认了,还手是不可能的,惹到小祖宗火大了那可不是挠几下咬一口的事。

    话说回来,玉不琢,不成器,要打磨这新收的徒儿,光是绕城跪拜可不够,拿那个姓李的傻子当一次洪炉火,炼一把自己亲手挑的真金也好。

    地牛只是微微打了喷嚏,离翻身还远呢!

    台湾惯是把地震看得稀松平常,这并非是不记取教训,只是即使有提前警报,那一点点时间差,地震来时和猝不及防也没有分别。

    震一震,大家还是该干嘛干嘛,在办公桌的依然捨不得离开办公桌,在吃饭喝汤的也不动如泰山。

    唯一被震到七荤八素,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只有倒八辈子楣的李晏庭。小女孩牵着他的手后,他的眼睛就被一片毛茸茸的东西捂着,成了睁眼瞎,被小女孩拖着爬上另一个毛茸茸却很是巨大的东西,感觉像是个动物,身上还有着和缓的呼吸起伏。

    是豹吗?还是虎?李晏庭凭着触感盲人摸象,感觉是隻大猫。

    「哈哈哈哈!堂堂泰山府君的坐骑,被你这一凡人小子上下其手,倒也有趣。」娇嫩的女孩声音传来,李晏庭一震差点从「坐骑」上摔下来,两手紧紧抓住一把毛不放手。

    女孩笑得更大声了,但李晏庭很快就听不见呢,因为怒气冲冲的虎啸震耳欲聋。他心想,这是老虎吧?豹会叫吗?他忘记了,狼是会叫的,狼的毛是怎样的呢?心慌意乱,忽然发现自己手机不知道放在哪了,连忙空出一隻手在身上拍找。

    「人崽子,真是要命。」女孩情绪变幻莫测,笑声一止便是不屑地冷哼:「烦死了。」

    就烦死了三个字落下,李晏庭后颈吃痛,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