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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康二十二年腊月二十五。
大雪飘飘洒洒,掩盖整个皇城。
震鸣的号角声绵延,让街巷之中,清扫积雪的百姓全都转过头。
“镇天司,大军出征了。”
雪花沾染须发的老者轻轻低语。
朱雀长街,雪涌玄潮。
“轰——”
第一面黑底金纹的“镇天”大旗撞碎冰凌时,檐角积雪簌簌砸在杜兆明的貂绒大氅上。
这位刑部尚书缩在茶楼雅间窗缝后,看着玄甲龙骑铁蹄踏裂青石板,目中透出惧意:“张青阳,希望你永远别回来……”
“三百年了……”对街酒肆二楼的老卒醉眼朦胧,将半壶烧刀子泼向虎贲营战马,“上一次见天罡禁卫开拔,还是太祖爷征北离的时候!”
泼出的酒液尚未落地,便被领军战将凌空抄住。
这位黑骑战将仰头灌下烈酒,酒坛摔碎声与战马嘶鸣混作雷霆:“此去梁原域,老子要给儿郎们挣个万户侯!”
这一声高呼,换来街巷边上百姓轰天的欢呼叫好。
“娘,黑甲将军在雪里会冷吗?”女童趴在窗棂上哈着白气,看那黑潮般的军阵碾碎积雪。
街角酒肆掌柜颤巍巍捧出三坛烧刀子,被玄甲龙骑掀起的雪沫扑了满脸,仍冲着铁刑高喊:“给老子活着回来!酒钱算你赊的!”
铁刑哈哈大笑,伸手揽过酒坛。
南巷口,刘叔拄拐拦住郑康林的战马,将郭家嫂子连夜缝的狐裘掷上马鞍:“你小子要是折在梁原域,老子把你埋北境长城!”
郑康林重重点头,目光落在站在刘叔身后,用厚重棉袍裹住身躯的身影。
他仿佛看到那一夜的狂热与白皙,不由面色涨红,一声长笑,策马前行。
三皇子府邸。
朱窗“吱呀”裂开细缝,三皇子捏碎掌中暖玉:“好个收买人心的手段……连巨灵卫铁甲都刻了安民符!”
他盯着雪地里那一位位身形雄壮的铁甲军卒。
这些军卒接过老兵拦街递来的粗瓷碗,仰头饮尽时喉结滚动,身上气血凝结,仿佛要沸腾。
“青阳侯久在边关,对如何安民出征事情烂熟在心。”一旁的郭文华低声开口。
“好在镇天司大军出皇城,城中文武之势变化,殿下你抽空去见横渠先生,不求他支持,起码要与他亲近。”
这话让三皇子轻轻点头。
当最后一支巨灵卫通过永宁门时,蹲在路旁茶摊边的稚童忽然尖叫。
“那是,巨人,呜——”
身旁的青袍儒生连忙将稚童嘴巴捂住,看向前方那些身形高壮的巨灵卫,目光搜寻,儒生目中透出惊喜。
“徐大哥,我带侄儿为你们送行!”
儒生将早准备好的竹篮举着,往前送。
那转过头,九尺高的巨灵卫单手举接过竹篮,将怀中揣着的一把金珠递过去:“告诉兄弟们,等老子拆了梁原域万佛窟,回来给每家盖三进院子!”
“轰——”
天穹云涛飞雪之中,雷声轰鸣,一条雷蛟虚影从云层探爪。
雷昊并指如剑撕开天幕,雷浆凝成的银河直铺向皇城之外。
张远策马踏过冰桥时秋寒刀未出鞘,刀意却将沿途雪幕劈成两半——
一半是五百年未动的皇城积威,一半是三十万虎贲掀起的泼天狂潮。
“原来不是天罡禁卫困在皇城……”
“而是他们一直都在蛰伏。”
缩在城墙根的老乞丐看着大军踏碎积雪前行,口中喃喃低语,浑浊瞳孔倒映着青铜柱上跳跃的镇魔纹。
他颤巍巍掏出半块发霉的虎符,那是三百年前东境战场捡来的遗物。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雷云时,斑驳虎符竟与二十八根铜柱共鸣震颤,在雪地上拼出半句湮灭已久的秦篆——
“大秦,虎贲。”
朱雀门,成国公陆钧按剑立于城楼,看着大军出城,绵延不绝,双目之中透出深邃。
“黑骑马蹄印深三寸,这是驮着三百斤玄铁重弩……张青阳连破城械都带上了?”
“他去九江郡,到底要干什么……”
目光扫过,他看到千幻卫化作万千虚影掠过屋脊,雪地上竟无半枚脚印。
政事堂。
诸公裹着貂裘缩在暖阁,司马清光指尖敲击窗沿:“镇天司大军出城,也不知是对是错。”
他身侧,王安之等人对视一眼,面色复杂。
他们不想直面镇天司,所以在镇天司大军出城之事上没有阻拦。
但此时真见大军出城,那等恢弘气势,气血直上云霄的场景,又让他们心中难安。
镇天司在皇城,那是猛虎困于闸。
可是镇天司大军出皇城,会是什么样呢?
不知道。
皇宫西苑。
元康帝推开琪贵妃递来的手炉,任由雪粒落满玄色大氅。
“陛下,镇天司大军征伐梁原域,必然马到功成,不必担忧。”琪贵妃低声开口。
元康帝点点头,面皮依然绷紧。
“这都是我大秦的儿郎,这才是我大秦的根基所在。”
元康帝的手掌握紧,因为用力而显得指骨苍白。
这天下,恐怕没有人能明白他此时的心情。
天罡禁卫出皇城,只是九洲大势运转的开始!
南城外,几架青木马车停在道边。
当先的马车之中,横剑而坐的孟浩然双目睁开,看向车窗外。
他身上,逍遥境巅峰的修为与剑意相合,似乎要凝为一柄青色长剑。
“张居正?”
手按长剑,他轻声低语。
作为一位世间顶尖的剑修,他的剑,感应无比敏锐。
后方车厢之中,穿着青袍的庄墨轩看向漫天金光缭绕的皇城,再看气血染红天穹的大军之影,面上露出感慨。
“这就是大秦皇城,这才是大秦的军伍啊……”
他的话,让车厢之中其他几人都是面色变幻,双目之中透出憧憬。
他们受征召入大秦皇城为官,未来就是大秦官员。
身为秦人,此时谁不是热血澎湃?
北城门。
身穿青色棉布儒袍的公孙静观突然勒马回望。
皇城书院山长张横渠,率皇城书院弟子立于城垛,浩然气化作金甲覆在下方穿城而过的一位位军卒身上。